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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不乏奸人歹人,却也不缺侠士义士,一旦风声大漏,成群自诩正义的人前来围剿这帮恶和尚,纵使赐他们三头六臂,也难逃一死了。
然而这些个聪明得绝了顶的人,最终却还是只想了一个用药下毒的蠢笨主意。
他眼神一扫,墙角不知何时还燃着一炷香,香头上正汪汪亮,方才是被几个和尚挡住了,此时才露了出来。
他早已闭气,长生丹能起死回生,更能长生,却不代表不死,也不是百毒不侵。
丹药的药效在服用时最大,如今只是有些许抗性,可依然是肉体凡胎。不过,以他的实力,闭气一时三刻又有何妨?
“一时三刻间,尔等又有谁能逃得性命?”
为首黑影初见不支,眼前的人却非但不露颓势,气势反而愈发强盛,眼神幽幽,放出令他不敢直视是光。
“骆护法,我来助你!”
白护法兵器毁了七八分,挥舞间威势依然不弱,霍然朝冷萧两眼刺去,要将他这双幽深的眸子给彻底刺暗。
骆护法趁机提气加力,却反倒被冷萧一剑掀飞了出去,剑锋划了个半弧,又如波浪曲折,起伏间在白护法眉心、心口、小腹连刺了三个伤口,链刃无意识打在墙上,颓然落了下来。
骆护法瞳孔收缩,惊而失声:“含苞收落日,嫩枝点青天!”
第十四章龙虎艺,舞千钧()
谁人也不知,破落茶铺里,木板床底下,还有一个地窖,更无人知,地窖之中藏了一把全武林为之争夺了无数年的紫铜钥。
有传闻,前朝奇人微生横舟一生锻造了七把紫铜钥,每一把紫铜钥都对应一处宝藏,得其一可纵横天下,得其三可叱咤风云,尽得之可天下一统。
“到底该心死至何等境地,才能放任这样的宝物在手也不屑取之,弃于地窖角落里蒙尘?”
茶摊深夜不请自来之人,尽数把命留了下来。冷萧和雷昆仑二人形同醉酒,毒素终究是对二人造成了些许不适。
天一亮,雷昆仑离开了一趟,将从尸体上摸出的所有钱财都留给了那日借碗于他的妇人,再是启程。
又如那云中寺的和尚,只消将消息传扬出去,自然有无数人挤破脑袋来争抢这个功绩,为自己的名头添砖加瓦。
如此半月过去,途中没有什么人烟,多是荒山野路,好在两人也习惯了清贫日子,倘若真的荣华富贵,山珍海味,反倒要心生厌烦。
直等接近安定县后,道路才渐渐开阔,隐见人迹。安定县与临河县同属秋凉郡,不过在大小上而言,安定县要大出临河县三倍有余。
两人依旧是一副邋遢样子,比乞丐也未必整洁多少。才至,便听道路中央有人呼喝,里里外外已是围了一大圈子人。
原是两条习武大汉正当街表演一些祖传的功夫,多是硬气功,这两人各个都是力能扛鼎的人物。
身前七零八落摆着许多物事,其中有一秤砣,足有人脸大小,重逾五百斤,二人能以此舞出一套晨操来,还放下话来说道,但凡有人能将秤砣离地足膝盖高,停顿十息,二人便甘愿奉上白银十两。
十两白银,可换上良田一亩,可让普通人闲适许久一段时日,是以不少人上前尝试,不过始终无人成功。而这两条汉子方才就在他们面前舞起这秤砣,也绝非做假,一时更令人惊叹,有富裕之人,看得欢了,便丢下几枚制钱或是碎银。
人群里,有两位年轻公子,一人手持折扇,愁眉不展,一人立于他身后,做随从姿态。
随从指着卖艺的两条大汉,轻声道:“公子,你瞧这二人实力如何,可能从向琉语手中将老爷救出来?”
年轻公子迟疑道:“向琉语自身实力不俗,固玉山庄更是门客众多,他二人只怕也难敌。”
人群外,冷萧二人站定。
“昆仑,何不借此赚些酒钱来?”
换作当年,此刻雷昆仑早已满脸不屑地冲上去砸了人的场子,以他的实力,舞起这个秤砣也不过是多耗些气力罢了,非要让这两条汉子赔得倾家荡产不可。
而今,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直待冷萧出言,才笑了一下,拨开人群走了进去。
得自死人身上的钱,二人怜悯妇人,是以尽可能全部给了她,终究帮不得她太多,如此已是尽心。天下可怜人不知凡几,帮得了其一也帮不了其二、其三。
原本还道,在安定县又是餐风饮露的下场,没想到当街便看到有散财童子。
被雷昆仑拨开之人,心中本还有些怒火,兀自不肯离开,却发现根本奈何这条大汉不得,且看他眉眼带笑,神色和煦,颇为谦逊,心中怒意便消了七八分,遂作罢。
再看雷昆仑去向,分明是要砸场,这体型也颇为唬人,一时议论声大起。
南宫龙、南宫虎二人,一见雷昆仑,便眼神微敛,对视一眼,已看出来者实力不俗。
雷昆仑先打了声招呼:“这考试,不知在下可否一试?”
南宫龙见他谦和,也是摆手一笑:“摊子摆在道前,哪有不让人试的道理?阁下但试无妨!”
雷昆仑当下腰马合一,气息微屏,连带着看客也都睁大了眼睛,生恐有半分遗漏。
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逾五百斤沉的大秤砣被他提离了地面,直过膝盖,看客立时叫好,声音不绝,同时一息一息数着时间。
直满十息之后,雷昆仑手上一松,放下了秤砣,砸得地面一震,周遭之人皆跟着摇了一摇。
他接了一两银子,便道谢离开了。比起南宫龙、南宫虎二人以秤砣舞起晨操自然不足,但是也让普通人知道这秤砣并非举不起来之物,两条卖艺的汉子也绝非哄人,这一来去,反倒是如给干柴上添了一把烈火,有身强力健之人不断上前尝试。
还当真有人将秤砣提离了地面一霎,可惜无法提高,更无法维持,然而比旁人却好了太多。
南宫龙、南宫虎二人微微点头,他二人自幼习武,自然不可比拟,普通人能有这份力道,可称力士矣。
心中犹是在想方才挣走一两白银的那条落魄大汉,提起秤砣后,看似艰难,实则面不红、气不乱,根本是轻松之极,只为了给他二人面子罢。
“人予我颜面,我自当报还,待此间事了,望能请他吃上两杯酒!”
看客中,还有人在想着那落魄大汉,便是那愁眉不展的公子和那清秀随从。随从道:“公子,那人的力气好大,生得凶神恶煞的,为人却谦和,应该不难说话,若再加他一个,胜算能有几成?”
年轻公子摇头道:“若只是力气大,我便不能害他,向琉语手下的门客各个都是高手,纵然力大无穷,若无章法,一如蛮牛斗鼠,只能是被戏弄罢了。”
令一头,冷萧二人钻进了澡堂,小厮见二人的邋遢模样,连连叱责驱赶,待雷昆仑摆出银子时,小厮立刻换了副脸面,连声叫“大爷”,同时还自荐替二人去买一身干净衣裳来换洗。
客栈里也可沐浴,可小小浴桶,总是不如澡堂来得自在。二人身上太脏,不好意思下汤池去,怕污了水,先大致冲了冲,才下去。
冷萧心中怅然,若父亲在世,得知唐唐冷家少爷与这些个市井小民、江湖草莽共浴,定要大骂其伤风败俗、不知廉耻。
此是私密事,若叫下人服侍沐浴,自是无妨,因下人也便与桌椅物件无异,尊严极低,像这样露于人前,自然是万万不可的。
当年不胜其烦,现今,还有谁来斥骂、叮嘱他呢?
第十五章水初焉,仙人指()
两身干干净净的衣裳摆在案上,雷昆仑提起一看,他的体型不俗,这衣裳却正好,就像是量身为他定做的一般。
他为人豪爽,小厮既然有这般一眼量人裁衣的能耐,自是也如愿得了些犒赏。
汤池内,有行脚浪人,有江湖散客。旁边之人斜睨了冷萧一眼,方才见这二人邋遢,颇感厌弃,没想到一番冲洗之后,一个威武、一个儒雅,竟是十分不凡。
此人的一双眼睛收敛成了一条细缝,薄唇微抿,指作兰花,轻轻点上了冷萧胸膛。只是还未靠近,便被冷萧拿住,进退不得。
冷萧是以缓缓张开眼睛,平静道:“兄台可是有事?”
那人眸若悬星,鼻若悬胆,唇如蓓蕾,面如冠玉,最是一双眉毛惹人眼,似柳叶吊梢,又仿佛有烟霞缭绕,看起来又是清晰又是朦胧。
“在下水初焉,看哥哥温文尔雅,气度不凡,不像是这些草莽粗人,怎么会来这小小澡堂?”
他娇笑一声,将手指收了回去,眼角宜喜宜嗔,依旧是凭空轻轻点了一下,仿若能将刚才未曾点到的给补偿回来。
冷萧遂又闭上了眼睛,说道:“同是江湖人,天下之大,尽是江湖,何处去不得?自诩名门贵胄、书香门第而自命清高之人,不还是与所谓俗人一样,深陷这江湖苦海之中?”
“哎哟,哥哥一看就是文化人,一张口就不一般,小弟佩服。”
见他有喋喋不休之态,雷昆仑在旁不禁两眼一瞪:“好了,你这鹌鹑,废话恁多!我家少爷喜静,休要再聒噪!”
遭他训斥,不远处几条不相干的汉子登时围了上来,神色冷峻,目光不善,一人道:“我家少爷同他说话是看得起他,瞧你二人那般落魄,又能是什么风流人物,也敢妄称少爷?”
又有人冷笑:“你可知我家少爷是谁,便胆敢口出狂言!”
大多正意识混沌享受汤池温浴之人,此刻微微抬起了眼睛,或是正襟危坐,看着这一出好戏。
看两方互不相让,一个猥琐男子不管两方熟强熟弱,一双鼠目在水初焉身脸来回掠动,小声赞道:“哟呵,瞧着小脸儿白皙、仪态荡漾的劲儿,眸子里险要滴出水来!好个娇俏公子郎,若能纵意一晚,岂不妙哉?”
随同水初焉的几条大汉,方才雷昆仑出言不逊时尚且不如何恼怒,这时仿若受了天大的侮辱,直接从水里站了起来,胯下之物皆因大怒而立起。
直指前人道:“你这鼠辈,口无遮拦,当真不知死字何解,廖某便来好生教教你!”
猥琐男子兵不离身,竟从水里捞出一把半人宽大的方刀来,方刀寒光湛湛,映出一前一后两条赤条条的人影来。
“老子纵横江湖十余载,什么风雨波折不曾见过?王子公主见得比牛马还多,你家公子又是什么玩意儿,老子还说不得了?男生女相,一派风流,不让人骑,生来何用?”
正所谓看戏不嫌事大,不少人跟着笑起。池水涟涟,廖姓大汉更怒,赤手空拳夺了上去,目若北斗倒悬,收敛作隙,杀机明放。
“说大话也不怕嘴上生疮,你且走近王子公主说上半句秽语,看对方不砍了你的烂泥脑袋!一家有一家的规矩,我水家的规矩便是,何人敢不敬,或跪下磕头认错,或留下双手双脚,做人棍横着出去!”
猥琐男子怒极反笑:“你这厮好大的口气,我魏七刀虽不是什么南震五岳、北翻四海的人物,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猪羊!”
他方刀一掀,一招“探爪式”便夺了出去,明里与廖姓大汉相阻,实则暗里横生攻势,往刀锋一转,往廖姓大汉的腰侧削了过去。
行家一出手,自知有没有。嬉笑看客见此一着,便笑不出来了。扪心自问,换位去迎敌,也未必能讨得好处。
东角披发男子,眼神平静;西角长须之人,又道一声“有趣”。江湖处处混江龙,若无千般能耐,还是休要胡乱得罪人。
廖姓大汉冷哼一声,看着身形粗犷,身子却一时软如泥鳅,腰身一偏就躲了开去,顿时双掌在刀背上一拍,方刀顿时朝着水下闷罩了下去。
猥琐男子脸色一变,廖姓大汉的手掌已按在他面门。他立时跪了下去,直声认错,不无果断。
对方却只道一声:“迟了。”
变是以徒手功夫,如拿捏一只白兔花猫一般在他肩胛、股骨处拿捏了一下,就把他丢在了水中。
旁人只见水中冒起一阵泡泡,无人上浮,东角披发男子遂上前将他提了出来,猥琐男子才猛然呕出几口浴水,脸色白如鬼魅,手脚皆呈一个诡异的角度歪斜着。
披发男子将他丢在了岸上,解了他溺死之忧,有人震惊:“好手段,滴血未见,便废人手脚,便是赤脚郎中皇三极在此,也回天乏术!”
廖姓大汉又回过身面向雷昆仑,冷然道:“如何,阁下可还要与廖某过过招?”
此时,冷萧已起身换上干净衣裳,平静道:“我的这位朋友性子急,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昆仑,水也浑了,再泡下去反脏了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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