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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善经-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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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娄千里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呵呵,天下燕雀繁多,又有几只鸿鹄了?何况徒有鸿鹄之志,却只有燕雀之能,那又有什么办法?”跟着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戚氏道:“鸿鹄之志也不见得有什么可取,陈胜吴广起义反秦,一生的确轰轰烈烈,可自己又有什么下场?依我来看,平平淡淡、柴米油盐的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她语音婉转温和,仿佛在抚慰丈夫一般。

    厉知秋自和娄千里相识以来,虽见他性格豪迈、颇有见识,谈吐举止都很有雅士风范,但却总感他隐含忧郁,略带愁苦之色,纵使是众人开怀之际,他也是神情寡欢,强颜欢笑,这一路游玩至今,脱口而出的话总像是意有所指,似乎有什么解不开的心事,暗忖自己和他是初会,倘若多问,势必冒昧,刚想也出言宽慰几句,互听身后有人啰唣起来。

    只听一人叫道:“他娘的,怎么这等鸟慢,上一壶酒也磨磨蹭蹭。”厉知秋斜了一眼,原来来了四个大兵,坐在自己身后的邻桌。

    另一名大兵接口道:“赵二哥,天气渐热,又何必动这么大肝火,向店家发这脾气。”

    先前那人一拍桌子,高声道:“他奶奶的,不快给我喝酒解暑,老子这无名肝火要冲破天了。每三人平分一千文,爷爷在这出生入死,连个棺材钱都不值,这三百来文是给谁去,打发叫花子吗?”

    大兵中一名年纪较长的喝道:“赵老二,大庭广众,你呼喝什么!传到上头那里,军法有的你受!”

    赵老二冷笑道:“哼!有什么好怕?便是姓李的站在我面前,我也要说!他做得我却说不得,哪有这个道理?老仇,你也不过嘴上说说罢了,难道你就心里不恨?”他虽然口中强硬,声调却是压了下来,没有先前那般响亮了。

    老仇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谁叫咱们东路军不争气,一路之上,无甚功劳。唉,听说这次犒赏三军,也是邵将军的提议,李显忠不情不愿,这才给了咱们‘偌大’的赏钱!”

    一名尖嗓的士兵说道:“听说他倒也是一视同仁,无论东西路军,都是三人千文,没有偏颇。”

    赵老二依旧骂骂咧咧地道:“奶奶的,谁不知道宿州是两淮重镇,金兵多有军资在此?拿这点要饭钱给我,他可真做得出!”

    尖嗓士兵叹道:“要是邵将军统领三军,咱们的油水可就多啦。这姓李的假仁假义,一心只想卖脸给朝廷,哪管咱们泥腿子的死活?”

    厉娄等人听了片刻,知道他们都是东路军邵宏渊的部下,因赏金多寡之事,正在抱怨发泄。军营之中、官场之上,下级非议上级,所在多有,是以几人也不在意,自顾自的饮茶吃饭。

    这几个大兵埋怨唠叨了一会,话锋一转,扯到了宿州的风土人情上。尖嗓士兵笑道:“赵二哥,我看这宿州城里,也分辨不出哪些是汉人哪些是女真人,昨个在十字街,有个女真婆娘,生的真叫标致,仇官儿却偏偏说她是汉人。我说仇官儿,你是南方人,不熟悉北人的样貌身形,那叫情有可原。那婆娘肩宽腰细,腿长脚大,自是女真人无疑。”

    老仇道:“放屁!女真蛮子我见得多了,不管男女,都是额大嘴阔,一个个像凶神恶煞,哪能生出这么标准的美人。”

    这几个大兵喝了几杯酒,本已微微有些醉意,可一讲到这种风流事,又都笑了起来,个个都有了精神。

    赵老二睁着腥松的双眼,抬头盯着饭庄的账柜。原来这是家夫妻店,此时老板娘正在账柜里摆弄账本。赵老二道:“你们看那妇人,咱哥几个都来赌赌看,她是女真人还是汉人?”

    这老板娘不到四十岁,长得虽不算十分标致,但生意做得久了,心眼儿活泛,举止之间颇有一股韵味。几个大兵进店之时便对其有所留意,尤其是赵老二,一顿饭的功夫,早已偷偷的瞥了她好几眼。

    老仇道:“这还用说,自是汉人无疑。”尖嗓士兵道:“看她体态娇小,肤色皙白,应该不是女真人。”另一士兵也点头称是。

    赵老二怒哼一声,道:“好!我赌她是女真人!”高声叫道:“老板娘,会钞!”那账柜里的妇人听到声音,放下手中活计,款款而来。

    赵老二嘿嘿一笑:“老板娘,你来这宿州城多久啦?”

    妇人笑道:“官爷说的哪里话,贫家自幼生在宿州,祖上几代都是淮南人。”尖嗓士兵哈哈笑道:“赵二哥,你可输啦。”

    赵老二白了他一眼,道:“口说无凭,我可不信。你是北方人,我问你,女真人有何异于汉人之处?”

    尖嗓士兵一怔,想了想道:“家里故老相传,说是咱们汉人,小脚趾上的指甲往往二重,分成两瓣。北方胡人,小趾甲却是完好的一块。”

    赵老二一听,色心顿起,笑眯眯地道:“老板娘,你是女真人不是?”妇人嗔道:“你这官爷,怎么说这不相干的话!贫家自是汉人。”

    赵老二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挽住那妇人的胳膊,说道:“你说不是女真人,那可得验明正身,便请你除下鞋子,给我们瞧瞧罢。”那妇人一惊,随手一甩,赵老二酒后不防,被她一挣走脱。几个同伴却都哈哈大笑。

    赵老二恼羞成怒,追了上去,喝道:“你说不是女真人,可有凭据?现在官老爷怀疑你是金国细作,定要验明正身!”

    老仇见赵老二有点酒后成疯,心中不禁怕了。他们出营饮酒,本就不合规矩,闹将起来,被上头知道了可不好收场。于是一使眼色,和尖嗓士兵站起身来,不住劝说。

    赵老二酒劲上涌,先前的积郁井喷而出,大叫道:“他奶奶的,赏钱没有,乐子也不让找,这宿州城打下来是用来干什么的!今天老子偏要闹上一闹,他要打要罚,爷爷还不伺候了!”尖嗓士兵见他执拗,心中忽然闪过一个恶毒的念头,点头道:“仇官儿,是该让二哥闹他娘的,也让人知道知道,咱东路军没那么憋屈窝囊。”

    那妇人惊恐万状,慌不择路,扭头跑向涉故台。赵老二一个箭步跨出饭庄,他三个同伴也都一齐追去。周遭食客大多是本地居民,都吓得瑟瑟发抖,一个个埋头假装吃饭。

    娄千里在邻桌早就听得义愤填膺,碍于陈诚的情面,始终隐忍未发,这时见到几个大兵在光天化日之下追那妇人,再也按捺不住,向妻子微一点头,手按桌面飘身而起,便要去追。

第六章 心结() 
厉知秋道:“娄兄且慢!”抓起桌上四只筷子,双手齐扬,喊了一声“着”,四只筷子平平射出,一齐击中四个大兵的膝弯之处,四人登时纷纷摔倒。厉知秋这一掷暗含内劲,力透四人的委中穴。那尖嗓士兵和老仇奔的迅疾,这一下端的是疼痛难当,当场便哭爹喊娘起来,怎么也爬不起身。

    赵老二却颇为硬朗,倒地后虽然小腿酸麻,提不起力,但一咬牙还是勉力站起。厉知秋先前听他们风言风语时,便已有了惩戒之心,可怕陈诚受到牵连拖累,不能冒昧正面出手,是以一直苦苦思索良策。后来见他们追向涉故台,一眼瞥见坛前那展大旗,心中立时有了计较,此刻见到赵老二又站起了身,便抄起一双筷子射出,同时闪身而起,奔向涉故台。

    那两只竹筷并非射人,而是直向坛前大旗而去,只听得“嗤”“嗤”两声,大旗两端的栓绳已被射断。厉知秋身形却比竹筷去的更快,大旗飘落时人已到近前,右手一抄,托起大旗边缘。内息鼓动,力用于臂,将大旗平平贯出。

    那大旗大小足有丈余,登时便将赵老二等四人罩住。厉知秋拽起大旗一角,就势一卷,将四人统统裹在旗中,同时高声叫道:“娄兄,咱们来玩一场把戏如何?”

    娄千里看他摘旗卷人,已明其意,也奔到坛前,拾起大旗的另一角,问道:“怎么说?”

    厉知秋微一努嘴,原来坛边有条河沟,河水并不甚多,附近饭庄洗菜淘米、剖鱼弄虾都在此处,搞得河水颇脏,隐有臭味。厉娄二人一人提起大旗一角,抬着四人奔到河边。娄千里膂力不强,抬着六百来斤“人肉大粽”很是吃力,厉知秋略一提气,将大旗微微向后一荡,大笑道:“天气炎热,各位肝火未免太旺,都下去凉快凉快罢。”两人同时撒手,那大旗裹着四人,扑通一声,坠入河去。直跌的赵老二等七荤八素,连话也说不出半句。

    娄之英看到此情,立时拍手大笑,边拍边唱道:“树上的鸟儿叫喳喳,河里的鸭子顶呱呱,翻山游水谁最慢哪,乌龟甲鱼大王八。”戚氏也跟着笑道:“千哥你瞧,我说鸿鹄之志不见得有什么用,这不真是被抛在水沟里了么。”娄千里向妻子道:“咱们走罢,别在这多有逗留,招惹是非。”四人匆匆离开涉故台,往城东而去。

    厉知秋先前见到娄千里走路轻灵,身法不俗,原以为他武学修为必定不低,但抬旗摔人时见了真章,才知道此人不过轻功卓绝,武功却未至一流,当下也不点破,随着这一家三口一齐离去。

    四人又在城东转了一阵,眼看天将傍晚,便决意回到宿州府去。娄之英玩了一天,早就颇为疲倦,娄千里将他抱在肩头,看他沉沉地睡的好不香甜,心中不禁大是怜爱。

    陈诚已忙完军务,此刻正在府中歇息。见到四人归来,忙吩咐下人准备晚饭。饭后几人闲谈日间游玩的种种情形,讲起有趣之处,都抚掌大笑。谈来谈去,说起午间的那场风波,厉知秋道:“这些个大兵也不知此前有没瞧见咱们,要是查寻过来,黑锅盔,到时候我可不能累你,便自己一人和他们去营前理论。”

    陈诚哈哈大笑:“秋蚂蚱,你不在兵营,不懂官场的诀窍,这叫做瞒上不瞒下,历来如此。他们自己做了污秽事,恨不得立刻掖得住、藏下来,哪里还敢和外人说半个字?放心,放心。”

    娄千里问道:“听来他们似是邵将军的属下,处处抱怨李将军赏罚不当,言语十分恶毒,难不成邵李二位将军,矛盾已如此之深?”

    陈诚叹道:“自北伐来,东路军向来对西路军颇多非议,两位将军也是面和心不和。唉,大敌在前,军中却多有内耗,也不知这北伐能打成什么样子。李将军这几天也是为此愁眉不展,不能释怀。”

    正谈之间,亲兵来报,说是庐州太守丛宏大来信,信中除了交代军务之外,另又催促厉知秋尽快返回庐州,续治自己的病症。陈诚说了丛大人的意思,厉知秋微微一笑,暗想必是自己不在身侧,丛宏大不太安心,其实病情并无大碍,但毕竟治病救人乃是正事,丛宏大又是位高权重,于北伐颇为重要,是以也不好敷衍推脱,于是便向陈诚、娄千里夫妇言明实际,欲当晚便回庐州。

    娄之英睁着一双大眼道:“厉叔叔,你要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厉知秋笑着对众人道:“庐州不远,我再去瞧瞧丛大人的病况。黑锅盔,几日之后,无论大军行到何处,我都再来探你。”上马提缰,出城而去。

    快马行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到庐州,厉知秋进府后直奔内宅,观瞧丛宏大的病情。果不出所料,丛宏大日益好转,现下已勉力说得出话来,只是治病的大夫不在身边,心绪颇为紧张焦躁。厉知秋又开了几副安神之药给他,自此安下心来,在丛府精心照料他的病症。

    如此过了几日,丛宏大已近痊愈,这天正在宴客厅与厉知秋闲聊,此时他不仅能够坐起,便是声音也响亮了许多。正说话间,突然一位幕僚慌慌张张的闯进客厅,跪下给丛宏大施礼,他跑的急了,气喘吁吁,一时间话也讲不出口。

    丛宏大蹙起眉头,道:“何事如此惊慌?”

    幕僚结结巴巴地道:“大……大事不好了。金军……金军势大,围着宿州城打了两日。北伐军不敌,已经……已经败了!”

    丛宏大与厉知秋同时大惊。厉知秋问道:“此时战况如何?”

    幕僚道:“大军节节败退,听说已经退到了符离。”

    厉知秋向丛宏大道:“我有义兄在军中,不得不救。”丛宏大心想兵败如山倒,你武功再高,于千军万马之中又有何用,但看他如此焦急,也不必和他言明。为他安排了一匹好马,自处理公务去了。

    厉知秋飞身上马,直奔符离而去,一颗心早已飞向了军中。

    那晚厉知秋回庐州后,娄千里夫妇又和陈诚谈了一会,也都各自回房歇息。戚氏为娄之英铺好了小床,将他抱起放在床上,低声道:“顽孩子,闹了一天啦,还不累么,快快睡吧。”将窗户轻轻的掩上。原来娄之英的小床就在窗边,戚氏夫妇的卧榻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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