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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既出,如同闪电惊雷,激地锦娘周身一震,她挣扎着从桌上爬起,踉跄一步,眼泪和了血珠滚落,神情恍惚,喃喃一句,‘我就知道,他还活着……他舍不得死,舍不得我和修杰……’
转头问一句黑衣人,‘他如何不来找我们?他……在何方?’
黑衣人一把拿起方才拍在桌上的匕首,放在她的手上,附在耳边,诱惑道,‘杀了江安,他便能归来,杀了江安……’
崔锦娘挣扎着,一把推开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又扑上前来,拼命厮打起来,如同一只发怒了的小兽。黑衣人冷笑着侧身躲过,只留得锦娘扑倒在地。她伏于地上,声声呼号,泪水呼啸而出,似要将这十八年的委屈,一夕诉尽。
黑衣人冷眼,将那匕首扔于她身侧,冷冷道,‘小心了,此刀,见血封喉。’
锦娘扑倒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声声悲戚,对月一呼,声自呜咽,‘这是叛国啊……’言毕,已是泣不成声。
黑衣人皱眉,似乎有些愤怒,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拎起,附耳暧昧道,‘你爱他,是不是,’他嘴角轻笑,‘相思刻骨,你很想他是不是?’他劈手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巾,扔于地上,推开锦娘,转身便是冷笑。
她挣扎着捡起那方丝巾,指尖触到那熟悉的花纹,咬于唇间,声声呜咽。
一方无瑕小帕,金丝绣了鸳鸯
。她抚摸着那一针一声划,低头呜咽,咬着那方锦帕,身子颤动着,久久不能言语。
整整十八年,恍若红尘一梦。往事迷离,一转眼,好似还在昨天。
春色撩人,水光潋滟,伊人晨起坐梳妆,小楼独上,团扇遮颜,望一眼墙外少年,恍若人生初见。一手琵琶,诉尽春情,他上阁楼,道一番风景独好,良辰美景谁共赏?她倾玉液,红袖佯嗔,秋波婉转问情郎。
红墙花繁,柳絮翻飞,夕阳初上,人约黄昏。他抬手,递一纸婚书,她掩面,竟欲语还羞。
清晨薄雾,小炉香尽无人续,粉裙玉钗,纤手独把柴扉扣。他开门,她避走,频回头,?g一方锦帕待人收。藏林后,观郎意,看他捡起,看他轻笑,看他四顾,看他揣于怀中。
她手握那方锦帕,指甲陷入肉里,神情恍惚着,低头不发一语。黑衣人蹲下身子,目光睥睨,眉头微皱,问一声,‘怎么,你不干?’
锦娘呜咽,只不答话,‘感君丝丝意,常怀比目心,相见恨时少,天老情方尽。’黑衣人盯着她,徐徐吟出一首诗。看她泪如雨下,抬头目光悠远,‘我常见他望向江水,吟出这首诗,’他啧啧,声音里屋竟有几分感动,‘我常感动于他那凄然的目光,听他说,江水那头,有一位女子痴痴等他,那时,我便一直想见那痴心的女子,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原来是你,薛夫人。’他的目光变得玩味,声音也多了几番调侃的味道,冷冷一声,‘果真风华无双!’
崔锦娘听罢,愣愣地直起身子,枯裂的嘴唇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十指忽地覆上脸颊,触到那些可怖刀伤,不觉满面羞惭。
‘相思刻骨,’黑衣人佯作同情状,哀叹一声,而后狡黠一笑,‘你很想他是不是?’他站起身来,叹一口气,目光玩味,‘谁要我是个好心人儿呢!也罢,锦娘若是不答应,明日我便将校尉部分送来,’他嘿嘿一笑,摸摸下巴,‘也许薛夫人会睹物思人,重新考虑下我的提议,也说不定呢。’
一语既出,地上的妇人嘴角微微颤抖,蓦地从地上跃起,一巴掌向那黑衣人打去,他冷冷,侧身躲过,顺势擒了她的胳膊,扭于身后,附耳暧昧道,‘日出之前,侯着薛夫人的答复。’言毕,只一松手,将她推倒地上,纵身一跃,翻出窗户,消失在一片夜色中,只留淡淡一声‘还望薛夫人能给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
崔锦娘无力地跌坐地上,突如其来的变故,意料之外的音讯,疑惑,惊喜,诧异……所有的感情一瞬间涌向脑中,她跌坐地上,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觉那十八年压抑的感情一瞬间化为绵延不绝的泪水,将她逐渐吞没。
一队家丁听见屋内响动,杯盘倾颓之中夹杂着锦娘的嘤嘤哭泣,心里疑惑,忙候于屋前,问一句,夫人安好?
此番动静,也惊起了正欲歇息的红香,她随手披了一件外衣,步履匆匆来到屋前,心里着急,问一声夫人安好,便欲破门而入。忽听锦娘厉声一句,‘出去!’心里一惊,便止住了脚步。她忽地心头一动,疑惑,很多年都不曾见夫人如此失态,今儿却是……锦娘叹了一口气,声音和缓起来,‘我无事,红儿莫担心。’
红香听夫人如此说,也不好多问,只得诺了一声,支退了众人,欠身而退。
她迈步下了青石小阶,心里却是极其疑惑,夫人很久都不曾如此失态,今日……红香摇了摇头,心里琢磨着,喃喃一句,此事,还是告诉公子一声地好。
第三十八章 烽火横琴(8)()
天有不测风云,大战在即,炎炎夏日仿佛也感其肃杀,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蝉鸣嘶哑,不一会功夫,竟是黑云压城,阴霾密布。
风扬尘砂,雾漫横琴
。几棵古柳立于江边,长条垂水,随风而荡。江安一袭白衣立于江畔,眼见众多涤舟匆忙荡于江上,无数兵士持刀小跑,一时间哀嚎声,哭叫声,吆喝声,夹杂着兵士的谩骂声纷至沓来,剧烈的冲击着江安的耳膜,使得他的心也为之颤动。
一个衣衫褴褛的妇女,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挤在人群之中,哆哆嗦嗦前行着。她蓬头垢面,看不清眉目如何,忽地脚下一绊,踉跄摔倒,她一惊,忙转过身子,以背着地,抱紧了怀中的婴儿。那婴儿感到震动,忽地小嘴一咧,发出一声响亮的啼哭。她大惊,四顾之下,忙捂住孩子的嘴,拍拍,嘴里仿佛好像喃喃说着什么。一个士兵模样的人听闻,小跑过来,一皮鞭抽在地上,指着她厉声骂些什么,她一阵惊恐,瑟缩着抱紧怀中婴儿,踉跄爬起,追着人群去了。
江安转头瞥见,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他厌恶地转过头去,握紧了拳头。
他已记不起上次看见此番情景,是多少年之前。心中不免苦笑一声,昔年四方征战,战火倾泻,百姓流离,本以为是重建太平美满所应该付出的代价。而此情,此景……
世间种种,如潮汐,来去复回,入轮回,流转不息。
此番乱世,却是一个出英雄的大好时机,几多仁人志士奔走呼号,甚至于揭竿而起,以天下苍生为纸,以万千流血为墨,踏着累累白骨头,重排命格,复立乾坤,书写光明百代,血色终篇。
血色冲刷之后,天下初定,百废俱兴,殚精竭虑不过短短数十年,便是花繁盛世,万家灯火长明。几世过后,繁华落尽,剩下的,不过是丝竹喑?。?葡忝廊恕?p》 历史的巨轮仿佛倒回最初,倒回那战火纷飞的年代,一个呼唤英雄的年代。如是几番轮回,几番流转,到头来,不过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江安伫立江边,嘈杂之声不绝于耳,望一眼挥舞皮鞭吆喝流民的兵士,心里不禁一厌恶。问天一句,生于何时何地,岂是我等能左右!我等生来皆平等,谁敢高高在上!
萧瑟江边,此时竟飘起丝丝细雨,两只江鸟叽叽喳喳逐着一瓣桃花,争执不休中花自零落,荡于江水,几番盘旋,放弃了抵抗,最终逐水而流。
闭上眼睛,心里不免发出一声长叹。
远方跑来一个穿着盔甲的兵士,看见江安一袭白衣独自立于江畔,猜到是王子,屁颠屁颠跑过来,躬身问一声,‘王子安好。’
江安皱了皱眉头,微微一笑,示意起身。他抬头,一张油腻的脸满是横肉,谄媚陪笑犹自显得狰狞,‘江边风大,还请王子回府便是。’江安听罢,看看天色也已不早,正欲转身,却听得他一声,‘王子金贵,这些贱民,可真是碍了王子的眼!’他神情愤愤,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
江安不由得心头火起,强压之下,怒目而视,一声冷哼,便拂袖而去,只留那不知所措的兵士愣在那里,手足无措。
他面色灰暗,脚步沉顿,踏在小道上。那良辰美景也无心去赏,一时竟不知天色何时晴朗。
问:神州烽火几时休,共我万家灯火明;问:崎岖世路世难行,争权夺利何时停?
此间乱世才人出,朱雀泣血吐丹志。奈何最终,谁能书一句,天下太平?
世事纷扰,几多庞杂,红尘一醉,恍然大梦三生,其中之人,已分不清谁醉谁醒。
江安迈步青石阶,抬眼只见夹道两侧,红墙花繁,莺穿柳带,嘻戏逐风
。他蹙眉前行,不知不觉,抬眼却见日已西斜,眼前庭院也变得朦胧起来。
沉吟之际,忽地听见耳畔风动,耳根一动,脚下生风,转眼已躲过一击。他皱了皱眉头,腰侧追风出鞘,寒光乍现。来人嘴角冷笑,身影一跃便在眼前,江安挥手,刀锋相触,气劲之强,将来人逼出几步。他定了定身形,脚下一顿,咧嘴嘿嘿一笑。
江安收起追风,望一眼日暮西山,微微一笑,道一句,‘怎么,想通了?’
少年咧嘴嘿嘿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修杰向来守时。’
江安回身,望了一眼退后几步的修杰,见他脸上诧异的神色,转手携了追风,抿嘴一笑,“这便是经验和直觉,沙场征战多年的经验,听风辨器的直觉。”抬眼只见修杰低下了头,少年的嘴角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轻笑,江安心知他所想,抬眼望去,只见风中鸦啼,残阳如血。转眼之间已是黄昏了,看着面前的少年,忽然想起今日清晨的承诺,心里忽然来了兴致,戏谑道,“看来,修杰对自己速度,可是相当满意了。”
少年略微挑眉,血红夕阳洒落一身,勾勒出完美的轮廓,昂首骄傲,“这点自信,修杰还是有的。”
“哈哈。”江安朗声大笑,只一抬手,手中追风顿时出鞘,寒光大盛,他轻抚剑身,感受其中压抑的气息,如巨龙蛰伏,凤凰栖梧桐。嘴角微扬,“早些我便跟你说了,此剑名为逐日追风。”目光睥睨,缓缓落于少年身上,停留片刻,又悠然离开,风轻云淡一句,“不知修杰速度,可比得烈日疾风?”
少年听罢,也不答话,嘴角邪邪一笑,径自将手中的剑立于面前,提醒一声,“王子可小心了。”一语未落,只见修杰眼中目光一凛,脚步微动,一步上前,此间长亭,竟是幻化出一个人影,一步一人,剑芒大盛。未及江安反应,少年已直逼身侧,挥剑划下,下手竟是不留一丝情面。江安大骇,横剑转身而避,却是慢了半分,定住身形之时,脸上渐渐出现一道淡淡血痕。江安诧异,抬手拭去,眼中略带赞许,冷笑一声,“有些意思。”
修杰见伤到王子,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嗫嚅道,“伤了王子的罪,修杰可是担不起,那个……我也不要追风了…。”
江安哈哈大笑,将那追风在手中掂了几下,抬手轻指修杰,“来,来,来。”修杰见状一愣,转眼低低道一句,“王子可注意了。”言毕,斜剑于地上一点,借力翻身上空,横剑一劈,江安环顾,身侧竟是出现诸多人影,自空中而下,他略微闭眼,耳根微动,眼前漆黑之际,竟捕捉到一丝白光。追风在手,横剑相挡,二剑相触之时,江安另一臂骤然抬起,将气劲全数贯穿于追风之中,以强抗强。二剑再分之时,江安收剑回鞘,修杰踉跄退出几步,手中长剑顿时脱手,定住身形,吃痛喊一声,握住方才持剑的手,血汩汩流下,他咬牙抬头,对上江安的目光。他依旧是温润如玉,微笑着,问一句,“如何?”
修杰抬眼,只见夕阳之下,那人持剑而立,衣袂飘飘。他踉跄前去,拾了长剑,转身跪下,“师父。”
“哦?”江安诧异,爽朗一笑,却见修杰抬起头来,明媚的眸子盯着他,咧嘴嘿嘿一笑。他叹口气,“真是个机灵的孩子。”
闻得他赞扬,修杰面露喜色,抬头问道,“师父可是同意了?”
“哈!”江安转身,“我不过年长你几岁,师父称不上,”他回过头来,狡黠一笑,“不过你总归要跟在我身边,也不妨唤我一声,大哥。”
第三十九章 烽火横琴(9)()
听罢此话,修杰略微愣住,转念一想便知他说的是今早赌约之事,嘴角一弯,正欲笑出,却忽的垂下头来,低低唤一声,“大哥。”江安皱眉,见他似乎有些低落,念道他心里不愿离开母亲,上前一步扶起,笑一声,“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大哥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