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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七迷惑不解。
少年宗主见他神色,哈哈大笑,丢了钓竿,任由其随波逐流。
他负手蹈岸而行,悠悠道:“叶七,回黄泉魔宗传我法旨,即日,攻打道家三十六观。”
“遵命。”
…
…
上德峰,观海真人瞧着面前的战帖,满面凝重。
一张黑色的帖子,上面只写着一行字:
降或者死。
本来黑色的帖子,用着凌厉深刻的笔划,在黑纸上留下痕迹,现今他现在看到的便是黄泉魔宗的战帖。
自从莲花峰被攻破后,道家三十六观早有黄泉魔宗要来攻打他们的觉悟,可是观海真人如何都想不到,离莲花峰告破才过去多久,黄泉宗主便找上了上德峰。
观海真人不由颓丧,难道上德观数千年基业,便得葬送在他手里。
他心知面对即将大军压境的魔军,上德峰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长庚子,你派东皋子去寻太上道宗的赵真人。”观海真人对上德观如今的观主长庚子道。
长庚子道:“赵真人行踪飘渺,还请师叔明示,如何去寻她。”
观海真人道:“你让东皋子下山去找,若是天不亡我上德观,便找得到。”
长庚子忽地一怔,他明白过来,师叔不是要自己的大徒弟东皋子去找赵真人,而是要让他下山,别与上德观共存亡。
第122章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上德峰,天上,乌云密布,即使不通天时的凡夫俗子,都会很清楚,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这团乌云,并非偶然聚集,因为上德峰上千名修士,气机都尽可能连成一片,罡气在山林中起伏,形成狂飙,许多古树都被折断。
黄泉魔宗的少年宗主穿了一袭黑衫,静静立在上德峰之前,随后,他足下不断有泥土汇聚,渐渐有一座陡峭的山峰拔天而起。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
少年宗主立在新出现山峰的顶部,恰好平视上德峰的山巅。
此时观海真人,带着千余名上德峰的修士,往对面山峰顶部的少年宗主望去。大雨哗啦啦落下,在山涧激烈奔流,如同此时剑拔弩张的气氛。
观海真人一目不瞬的盯着少年宗主,他身后有上千名修士做后盾,少年宗主只有一人而已。
一人一峰,气势却胜过千军万马,没有人会认为,此刻有千余名修士的上德观面对少年宗主占据了上风。
甚至上德观还有一位长生真人。
…
…
千里之外还有一山,山有凉亭。
数十名黄泉魔宗的魔兵,正追杀着上德峰的东皋子。
东皋子遍体鳞伤,往凉亭过来。
他奋力进去,后面追上来的魔兵,被一层柔和的光芒击退。
进入凉亭内,东皋子才察觉到凉亭里还有一人,而且他还认识。
魔兵的头领道:“我们黄泉魔宗缉拿要犯,里面的人,你若是识相,便把人交出来。”
那人淡淡道:“没看到外面的石碑么?”
魔兵的头领看着外面的石碑,上面写着:
入此则生。
魔兵头领道:“这是你立下的?”
那人道:“不错。”
魔兵头领道:“你立下的石碑,大不过我黄泉魔宗的规矩。”
那人淡然一笑,吹了口气。
东皋子瞠目结舌,因为这一口气,数十名魔兵便直接化为齑粉。
东皋子深深一拜,道:“多谢季寥真人救命之恩。”
季寥道:“起来吧。”
东皋子咬牙道:“还请真人再救我上德峰一次。”
事到如今,他别无他法,只能厚着脸请求季寥出手,否则他天南地北,如何去寻找那行踪飘渺不定的赵真人。
季寥道:“现在还不到我和黄泉宗主见面的时候,你入此亭则生,若出此亭,往西去一千里地,或许能找到救兵,只是出了此亭,生死难料,你自己斟酌。”
东皋子脸色忽青忽白,说道:“多谢真人指点,我这就出去。”
季寥又道:“且等一下。”
他看向外面林子深处,轻轻道:“叶七,你出来。”
从林间的暗影里走出一人,正是叛出青玄的叶七。
他背着一口长剑,缓步而至亭子外的石碑,恭恭敬敬道:“拜见师叔组。”
东皋子惊骇道:“黄泉魔使。”
近来叶七这一身装束,在修行界赫赫有名,因为他等同于黄泉宗主的化身,经常到各处下战帖,或者在黄泉魔宗内传达少年宗主的指令。
而且他剑术之高妙,实是不可思议,至今长生真人以下的修士,尚未有人能接下他一剑。
甚至连青玄都主动传告天下,叶七所作所为,皆跟青玄毫无干系,若有青玄之人遇到叶七,当格杀勿论。
季寥道:“叶七,新掌教没有撤销当初我师兄对你的追杀令,反而再次强调了一遍,如今你叫我一声师叔祖,我便仍当你是徒孙,所以我不杀你,但你也得听我一次吩咐。”
叶七看了东皋子一眼,缓缓道:“如果东皋子在明天日出之前,不离开此亭,我便代表黄泉魔宗承诺,只要他不试图向黄泉宗主复仇,我们便不再追杀他。”
季寥道:“叶七,你很不错,能领会到我的心意。”
他又向东皋子道:“你现在不出去,你们上德峰至少能留下你这颗希望种子,这也是你们祖师派你下山寻找救援的本意,若是你出去,很可能你和上德峰都一起覆灭,从此世间再无你上德峰一脉。”
东皋子脸色忽青忽白,直到某一刹那,他吞服了一枚丹药,然后盘坐在凉亭中。他竟打算在此刻疗伤。
季寥既赞许,眼里又流露出一丝叹息。
这小子不亏是上德观的观主继承人,在这种时候,并没有拼血气之勇,莽撞离开凉亭,往季寥的说的方位寻找救援。
也没有理智且懦弱到要在凉亭里等到明日天亮,成为上德峰的希望种子。
他只是在争分夺秒的疗伤,再做最后一搏。
季寥随后走出凉亭,到了叶七身边,笑道:“我猜你也不会走,不如咱们看看你那位宗主,如何凭借一己之力,覆灭上德峰。”
他一招手,前面出现一面镜子,将上德峰此刻的情形纤毫毕露地展现出来。
…
…
大雨轰隆,观海真人和少年宗主都一动未动。
他们两人之间,隔着数百丈虚空。
在他们两人交并的视线里,竟没有一丝雨水。这是两人的气机在交锋,任何外物一旦掺合其中,都会化为乌有。
…
…
“神战。”季寥缓缓道。
叶七道:“这场元神之战,宗主已经胜了。”
季寥说的神战,指的便是元神之战。观海真人和少年宗主竟展开了修行人最为凶险莫测的精神交锋。
镜子里,观海真人的发须正以惊人至极的速度灰败。
季寥道:“但观海真人只要让你们宗主受到一丝不能立即复原的伤害,他便达成目的了。”
叶七道:“宗主来之前就说过,太素道宗和玄天派已经伏下诸多高手,只待他露出一丝虚弱,便要围剿他。”
季寥微笑道:“我猜你们宗主还说过,现在是他一人围剿整个道门,可不只是上德峰。”
叶七没有惊讶,他道:“宗主也说过,当今世间,唯有师叔祖能明白这个道理。”
季寥道:“可是,世间一切,都不是说掌握就能掌握的,一旦自信过度,便会成为狂妄自负。若结果非是你们宗主预料,那他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流水。”
叶七道:“宗主没有说过这些话,但我记得他以前跟我提过的一句话,大抵是他的心意。”
他顿了顿,继续道:“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第123章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季寥洒然一笑,不再多说什么,继续观察镜子里的情形。
少年宗主终于动了,他往前方走去,脚踏虚空,有清越的凤鸣声,间或龙吟。他没往前方走一步,观海真人身子就晃一晃。
数百丈的距离,少年宗主只用了四步就渡过。
他到了观海真人面前,如同悠悠上苍,给人一种无可抗拒的威严感。
少年宗主伸出手,无视一切阻碍,抓住观海真人的脖子。
观海真人已经露出垂垂老朽状,本来漆黑如墨的眼眸,开始急剧缩小。
上德峰千余名修士看得目眦欲裂,但一层无形的屏障,阻碍了他们上前救援。
从没有一位长生真人像是老鹰抓小鸡一般,被这样羞辱过。
观海真人没有羞愤,只是平静淡然,一如他斩破虚妄的时候,见得海潮滔天,可自己只是看海而已,别无余念。
既不恐惧,也不兴奋。
少年宗主道:“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无为而有以为。你是哪一种?”
他话的意思是“上德”之人顺应自然无心作为,“下德”之人顺应自然而有心作为,用上德、下德的质问,无非是要更进一步羞辱身为上德峰太上长老的观海真人。
观海真人道:“你呢?”
少年宗主淡淡一笑,手用力,将观海真人捏爆,其身躯化为漫天星辉挥洒,上德峰千余名修士,同时恸哭。
少年宗主淡淡道:“没有提问的资格,便老实点好了。”
他负手而立,孤身立在上德峰。
随后转身,向他新积土而生的山峰一招手。
那山峰朝上德峰撞过来。
山崩地裂。
自此,天地间再无上德峰。
…
…
当少年宗主迈起步子之时,东皋子猛地从亭子里起身,他往西边走,化身一条掠天血虹。
这是血遁之术,燃烧的是他一身精华。
叶七没有追上去。
他看着季寥,说道:“师叔祖,明知要死依然赴死的人,你救不了。”
季寥微微笑道:“叶七,你也能为青玄这样做,对么?”
他没有回答,反而问道。
叶七沉默,到上德峰被撞毁时,回道:“确实如此。”
…
…
同样在上德峰撞毁那一刻,天空里乌云重重,探出一只手,将那道东皋子化身的血虹抓住,将其收回乌云里,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此,天地间再无上德峰的传人。
…
…
叶七走了,季寥没有留下他。
少年宗主走了,太素道宗和玄天派预定的围剿计划没有展开便夭折掉。他们两家本来也是对头,而且见到黄泉宗主无隙可乘,更不愿意当出头鸟。
眨眼间,季寥出现在西边一千里外。
有一条小河静静流淌。
赵真人立在河中一片只有立锥之地的沙洲上。
所谓伊人,宛在水中央。
季寥在她面前。
季寥道:“观海真人是你的好友,他死了,你都不去送他一程么?”
赵真人道:“死便死了,有什么好送的。”
季寥道:“送他一程,确实不是什么有现实意义的事,但无论是谁多少还是希望死后有人念念不忘的,即使忘记,也不要那么快。”
赵真人道:“既然你这样说,便去送他。”
她和季寥一起出现在上德峰的废墟上空,凝眸废墟良久,赵真人伸出一只手,一点星辉洒落在她洁白无瑕的玉手上。
那是观海真人最后一点精神。
季寥悠悠道:“这也是道门风流人物,如今却只剩下这点尘埃而已。”
赵真人道:“或许等不了多久,我连这点尘埃都剩不下。”
季寥默然道:“你已经决定好了?”
赵真人道:“不是我决定好,而是黄泉宗主收拾完道家三十六观之后,下一个目标便是我。”
季寥道:“那你刚才为什么没有来上德峰和观海真人并肩作战。”
赵真人道:“因为我没有把握,我当时在想,如果东皋子能到我这来,我便去上德峰,可惜他没能来。”
季寥道:“你这是把自己的命运交付给天意了。”
赵真人道:“这样挺好的,不用想太多,不累。何况我虽然会死,太上道宗的道统却不会断。”
季寥听出她的语气不是那种刻意为之的生死看淡,确确实实抛却了内心对生死的执着,无为而无所为,而非无为而有所为。
两人沉默。
过了一会,赵真人道:“季寥,我还有一点放不下,我想你送我一点东西,一句话,一幅字或者别的什么都可以。”
季寥略作沉吟,认认真真抄来一联。他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赵真人嫣然一笑,比百花盛开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