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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子道:“不错,我杀了一个人。恰巧那个人是剑神无生的弟弟,所以我被剑神追杀了。我虽然很自负,但说实话,当我真正面对剑神时,才知道那样的人,已经不是人可以战胜。如果不是一只花妖救了我,那么我现在已经死了。”
季笙道:“花妖救了你,但花妖受了伤,对吗?”
瞎子道:“不错,它是妖,自然不是寻常的医生可以救。虽然它救我,只是因为我长得像一个人,所以它心甘情愿,但我绝不能不报它的恩情。”
季笙道:“你确实恩怨分明,不过你要是想请医馆的主人救花妖,确实没有这个必要。”
瞎子道:“为什么?”
季笙道:“因为医馆的主人已经去给它治伤了。”
第2章 盛夏梅子汤()
一株花能活数千年么,答案是可以的。
这是一株紫荆花,长得还和一般的紫荆花不同,叶子好似金箔,花却娇艳水嫩,如含玉露。
紫荆花长在深山里,人之罕至的地方。此时它的旁边是个让人觉得温暖的女子,好似春风春雨。
女子道:“下次,你可不要那么莽撞了。”
花枝颤动,好似在点头,花瓣一开一合,有精神震荡空气发出声音,说道:“顾姐姐,我知道了。”
顾姐姐道:“你活了几千岁,还叫我顾姐姐,在你心中,我是不是老怪物啊。”
“额。”
顾姐姐见花窘状,笑得的柳腰似水波荡漾,她道:“逗你玩呢。”
花枝道:“嗯,顾姐姐我最近遇到一件怪事。”
顾姐姐道:“什么事?”
“前段时间,我附近搬来一个邻居,这人好奇怪,他妻子死了,居然还敲着瓦盆,发出欢快的乐声。”花枝道。
顾姐姐道:“大约是个负心汉吧。”
花枝道:“可我看他不像,因为我觉得他好似没什么欲望,他挖了个池塘养鱼,却不钓,家里养了鹿,却不驯化,只是任由它们到处跑,树林的鸟儿也不怕他,你知道的,鸟儿最是敏感,若他是那种有歹意的人,鸟儿不会靠近他的。”
顾姐姐道:“那这个人在什么地方,我去瞧瞧。”
花枝对顾姐姐说了那个人的居处。
山里的路很难走,但顾姐姐的步子像风一样轻盈自由。
她到了花枝说的地方,不太远,也就两三里地。
“乘风而行,真是轻快啊。”一个穿麻衣布鞋的人向顾姐姐道。
顾姐姐看见他,便知道他是花枝说的人。
她道:“小女子顾葳蕤,见过先生。”
麻衣布鞋的人回道:“我是庄周。”
顾葳蕤道:“庄周?是著作南华经的庄子么?”
庄周微笑道:“是我。”
顾葳蕤道:“我很喜欢你的逍遥游。”
她此时的神情,好似见到偶像。
庄周道:“喜欢就好。”
顾葳蕤道:“先生为什么躲在山里?现在山外面很多人喜欢你的书。”
庄周含笑道:“为什么要用躲呢,我出入红尘,都是随心所欲,在这里,不过因为是此心安处。”
顾葳蕤道:“受教了。”
庄周道:“你可曾做梦?”
顾葳蕤道:“我思绪少,烦恼不多,而且身体健康,因此不怎么做梦。”
庄周道:“你来这里,我没什么招待你的,便请你做一场梦吧,”
顾葳蕤道:“先生还能教人做梦?”
庄周微微一笑道:“待我为你做一碗梅子汤,你先靠在树上睡一觉。”
他这么一说,顾葳蕤真有些困意,所以靠着大树睡着了。
如果人间世是清醒的,那么梦应当是茫然无知的。
但对于顾葳蕤不是这样,她做了梦,才真正清醒过来。
旁边是天河水滔滔,前面是一块石头,坐着一个人。
不需要任何多余的思考,顾葳蕤一切都明白过来。
“到底我那边是梦,还是你这里是梦,季寥?”顾葳蕤看着石头上的人。
季寥微笑道:“我这里是真实,你那边也是真实。”
顾葳蕤道:“那我可以和你一直呆在这里么?”
季寥道:“可以啊。”
顾葳蕤道:“我还以为你会说不可以。”
季寥道:“你能来我很开心,我为什么要说不可以。”
顾葳蕤好奇道:“那你现在是怎么回事?”
季寥道:“你们那里是现世,我这里是无之界。”
顾葳蕤道:“我不是很明白。”
季寥道:“我去了现世,那么无之界也会出现在现实,将有归于无。所以我一直留在这里。”
顾葳蕤道:“辛苦你了。”
季寥道:“不辛苦啊,这是我乐意的事。而且你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见我了,上一世也来过。”
顾葳蕤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季寥道:“你们在现世里要经历生老病死的轮回,而我在这里却超脱了生死。我一直在这里,你来,我很开心,你离去,我也不悲伤,因为你想我了,还会再来。你记不起来上一世,是因为你在我这里呆了很久,久到你寂寞了,所以你暂时离开。但你心里觉得内疚,所以哪怕再次回到了这里,一切回忆都浮现,但你也刻意忘掉那段记忆。”
顾葳蕤道:“那我这次一定要一直陪着你。”
季寥道:“说什么傻话呢,你是有情众生,自然不只有爱情,你难道就不想季笙,你难道就不想医治那些需要帮助的可怜人。有情众生的生活很多姿多彩,何况你又不是一直不能见我,没必要把我当成羁绊。若是羁绊,那你终归是不开心的,我也不开心。”
顾葳蕤道:“季寥,你变了。”
“嗯。”季寥轻声道。
顾葳蕤道:“以往你很好,也很沉稳,但现在的你,很让人喜欢,又很让人心痛。”
季寥微笑道:“其实我很快乐。”
顾葳蕤继续在这里陪伴了季寥很久,不知天风声,不知天河声,眼中只余下季寥,但这里没有天荒地老,没有海枯石烂,顾葳蕤终归还是离开,但她很释怀,因为离别是为了再次相逢,她还会回来。
顾葳蕤从梦中醒来,庄周已经做好梅子汤,放在她面前。他笑道:“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
顾葳蕤明白庄周话里的意思,世间之情动,看似不可理解,其实是一瞬间的事,或许是那天阳光很好,花很香,他穿了一件白衣,仙气蒸腾,所以就喜欢上了。更或者艳阳天里,燥热难耐,遇见一个人,心头燥热好似就被一碗碎冰梅子汤消去,通身清爽。
漫长的时间过去,甚至都会让你不知道到底是爱上了那个人,还是白衣飘飘的那个样子,还是那梅子汤清爽的感觉,更或者是那个时候的自己。
重要么,不重要。
情便是情,喜欢便是喜欢,骗不得别人,更骗不得自己。
她向庄周轻轻道:“先生,此情无计可消除呢。”
梅子汤没有喝,顾葳蕤洒然离去,毫无人间烟火气。
第3章 无用之用和无我之剑()
瞎子从季笙这里得到答案,便回去看那株救他的花妖。可等他回到那里时,花已经不见了。
他不禁惆怅,那株花终归只是因为他跟它等的人相似才救了他。
平生第一次,他对一个未曾谋面生出的浓重的嫉妒心。
但他不清楚,他嫉妒的人,于世上根本不存在。
…
…
顾葳蕤回到西湖,没有进医馆,而是到了酒馆。
“什么时候你能把壶里的酒洒进江海里,赠饮天下人呢?”她笑着对季笙道。
季笙道:“我偏要这么自私诶,不给我讲故事,就不给喝酒。”
顾葳蕤无奈地叹息,说道:“也不知你的性子到底是随了谁。”
季笙嬉笑道:“我就是我啊,才不要跟你们一样。”
顾葳蕤道:“好吧,不过你居然瞒了我一件事。”
季笙道:“你又去见过他啦。”
顾葳蕤道:“是啊,其实你要见他,比我更方便吧。”
季笙道:“我代他掌着六道轮回,不能随便离开的。”
顾葳蕤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辛苦你了。”
季笙道:“哪有什么辛苦的,我的差事,不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顾葳蕤道:“你知道的应该远比我多,他真的没有一点办法回归现世么?”
季笙道:“没有。”
顾葳蕤瞧着她,道:“真没有?”
季笙道:“嗯。”
顾葳蕤觉得季笙没有说实话,但季笙瞒着她,必然是因为实话更残酷。
季寥在那个地方,真的很快乐么?
…
…
天河滔滔,季寥已经很久没离开坐下的石头了。
这里没有时光流逝,一瞬也可以过成万古。
在一个时间都没有意义的囚笼里,哪怕没有任何酷刑,都是没法想象的痛苦。这里其实跟无间地狱没有区别。
而无间地狱,亦是最可怕的地狱。
“有谁知道代表着六道轮回的你,却活在如无间地狱一般的地方。”
天河水里冒出一个麻衣布鞋的人。
季寥笑了笑道:“谁又能想到最常来看我的不是我的亲朋至交,而是你庄周。”
庄周道:“曾经我以为太乙和佛陀成道的斗争,可以说是人世间最精彩的故事,但沈青霞的故事比他们更精彩,如今见了你的故事,我却忍不住一声叹息。”
季寥微笑道:“我不及太乙之自在,更没有沈前辈超拔一切的才情,所以只能愚钝一点,惹你们一场笑话。”
庄周道:“你何必自谦,在你那种处境下,做出那种选择,已经叫我拍案叫绝了。”
季寥道:“其实我想知道庄周兄在我那个处境,会做什么选择?”
庄周微笑道:“你想知道答案,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
季寥道:“好。”
庄周道:“我曾经走到一座山脚下,见一株大树,枝繁叶茂,耸立在大溪旁,特别显眼。但见这树:其粗百尺,其高数千丈,直指云霄;其树冠宽如巨伞,能遮蔽十几亩地。我忍不住问伐木者:‘请问师傅,如此好大木材,怎一直无人砍伐?以至独独长了几千年?’伐木者似对此树不屑一顾,他道:‘这何足为奇?此树是一种不中用的木材。用来作舟船,则沉于水;用来作棺材,则很快腐烂;用来作器具,则容易毁坏;用来作门窗,则脂液不干;用来作柱子,则易受虫蚀,此乃不成材之木。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故能有如此之寿。’”
季寥笑道:“庄周兄你口舌之利,胜于诛仙剑呢,我自愧不如。”
原来庄周所言正是对季寥的回答,那大树因不材而得以终其天年,正是无用之用。而庄子便是那大树,他纵然高高大大,可对于超脱者们却没有可以利用之处,因此无用而保全其身,无为而对己有为。
太上之道,到了庄子这里,可以说是另辟蹊径。
这也是玄都不及庄子的地方。
玄都争而失其身,庄子不争而得其身。
当然托季寥的福,宇宙重来,众生到底还是保全住了。
所以世间还会再出玄都和地藏,这也算季寥还了人情。
庄周悠然道:“诛仙剑也不再是天下第一杀剑了。”
他指着天河,有水冒出形成圆光镜,照出人间万象。
…
…
此时正是凛冬,冰雪莹莹,覆盖大地,白茫茫一片里,唯有一株梅花绽放。
还有一只猫,以及一个白衣少年。
一人一猫在雪地里对峙。
…
…
季寥眼眸泛起惊讶,说道:“北落师门和无生,他们要决斗?”
庄周笑道:“是的。”
季寥摸了摸额头,道:“他们两个有什么好斗的,庄周兄,你能否帮我个忙,去劝个架。”
这两家伙打起来,能劝架的人寥寥可数,目前季寥只能寻到庄周头上。
无论是无生还是猫儿,都是他的好朋友,可不想他们中有任何一个伤损。
庄周道:“猫儿好斗,那无生更是无双无对的剑者,你拦阻他们一时不斗,迟早也会斗上的。”
季寥道:“那你还不如不让我看这个。”
庄周道:“你在这里太无聊,我让你瞧点有趣的东西还不好?”
季寥道:“我只想心领你的盛情。”
庄周洒然一笑,说道:“看他们斗吧,能目睹世间第一杀剑的风采,绝对是很快意的事。”
季寥道:“我不是你,可不觉得有多快意。”
他嘴上这么说,实际上正目不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