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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八荒录-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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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支狩真再说,古灵大尾巴一扫,扑向虚空,转瞬消失不见,空气如同波纹缓缓荡开,继而恢复平静。

    “阿真,你换炼体的药做什么?”阿光急切地跑过来,地上的两条鼻涕迅速凝固,变成两截黄白色的软膏,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药味。

    “阿光,这是给你用的。”支狩真望着古灵消失之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就在刚才,他施展神锁诀的挂锁之法,悄然在古灵体内挂上一丝精神烙印。只要这头古灵出现,他就能凭借这把“精神锁”,准确找到对方。

    “阿真!我不着急的,你的伤才最重要……”阿光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支狩真忽然打断了他:“阿光,古灵未必是看得见、摸不着的生命。不然的话,它们从哪里来?”他指了指地上的软膏,沉吟道,“依我看,古灵是一种可以在虚与实之间转换的生灵。”

    阿光一脸茫然地看着支狩真:“我听不太懂哎。”

    支狩真笑了笑:“不早了,我有点累了,我们回去吧。”

    “哦,好!我们明天继续打猎。”阿光小心地收好软膏,背上篾筐,极力放慢脚步,跟着支狩真往回走。

    “阿光,以前有鲤捕获过古灵吗?”

    “啊?”

    “以古灵为祭品进行交易呢?”

    “啊?”

    “阿光,你的剑法有点缺陷。软剑追求的是变化,比如你刚才击杀黑面豪猪时……”支狩真转开话题,单手比划着说道。阿光立刻分了神,挥动藤剑,兴致勃勃地跟着比划起来。

    “就是这样。”支狩真看着阿光手腕转动,抖出一团团剑花,微微一笑。

    当古灵由虚转实,出现在祭品前的那一刻,应是击杀它们的最好时机。

    那才是最珍贵的祭品。

第六章 铿锵剑鸣冲霄() 
支狩真和阿光一路返回盐塘村,银月光华正盛,村口的芦苇荡银白似雪。

    剑风呼啸激荡,芦花飞扬,十来个青壮鲤人手持长剑,进退扑跃,在猛叔的督导下捉对练剑。支狩真粗略扫了几眼,鲤人的剑法五花八门,光怪陆离,想必得自于不同的古灵。他们并不修行清、浊二气,只待剑胎结成,自然而然生出剑气。

    这正是最古老最纯粹的剑修之法。

    “阿光!”“阿光,你好些天没来练剑了!”“阿光,别再干那些没用的事啦,快过来对几招!”鲤人们瞧见阿光,纷纷停下来招呼。

    “专心练剑!”猛叔手上阔剑一振,嗡嗡作响,“战场上瞬息万变,刀剑无眼,哪容得了分心?还不继续!”他对阿光点点头,目光落到支狩真撑当拐杖的骨剑上,别过头去,黯然叹了口气。

    支狩真慢慢从鲤人边上绕过,走出很远,犹能隐约听到他们的议论声:“看来阿真彻底废了。”“可惜了那株百年黑头蜈蚣草,能和古灵交换一门好剑法呢!”“阿真既然不行了,怎么还拿着猛叔的暗影鲨魔剑?”

    阿光不安地瞅瞅支狩真,低声道:“你别往心里去。大家只是随口说说,没什么恶意。”

    支狩真淡淡一笑,并不介怀。他既然无法习剑,理所当然要让出所有的修行资源。这本就是鲤的传统:每一个聚集地的鲤人,都要供养那些有望成为战士的鲤,无私献出自己的一切。绝大多数鲤战士会战死天河,幸存者如猛叔之流,将返回故土,全力培养下一代鲤战士。

    “没办法,谁都也有难处啊。”阿光低下头,沿着荒草丛生的土路往前走。草丛深处,分布着零零散散的泥穴,**挂着几串腌得发黑的虫肉干和泥鳅干。

    “我晓得。”支狩真撑住骨剑,吃力地跨过一处凸起的石疙瘩。盐塘村里多是盐碱地,物产匮乏,种不出什么庄稼。附近沼地遍布,植被稀疏,大部分老弱病残的村民都是饱一顿饥一顿。唯有阿光这样的,才能分得足量的物资。

    村子里唯一值点钱的是一口盐井,能挖出稀少的深紫色盐晶。这种紫盐晶不仅味道鲜美,耐饥长力,还能滋养剑胎,主要进献给途经盐塘村的鲤战士。

    在支狩真看来,这些鲤人头脑发热,神智愚钝,全然不为自家打算,一味盲目征战天河。纵然有一日侥幸化龙,也势必沦为炼虚合道高手的猎物。

    自家泥穴门口,几个年长的鲤人徘徊张望,似已等候多时。

    支狩真慢吞吞地走过去,一个褐须老鲤人瞧见阿光,犹豫了一下,才上前寒暄:“阿真啊,最近身体好些了吗?”

    支狩真摇摇头:“没那么容易恢复。”

    几个鲤人交换着眼神,褐须老鲤人面露难色:“阿真,你觉醒有段时日了,村里的规矩你也知道。这个”

    阿光刚要抢着说话,支狩真拽住他,平静地道:“我明白,村里口粮不多,以后不用分我那一份了,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褐须老鲤人苦笑数声:“你现在身子不便,不拿口粮怎么过?只是数量上嘛毕竟大伙儿得让阿光他们吃饱,才有劲头练剑,对不?”

    支狩真点点头,再一次按住阿光,对他摇摇头。几个鲤人陆续宽慰了支狩真几句,褐须老鲤人踌躇了一会儿,目光落到暗影鲨魔骨剑上,欲言又止。

    支狩真哑然失笑:“这柄剑落在我手上,只能当拐杖用,不如还给猛叔吧。”他一手扶住阿光,另一只手把骨剑递过去。

    褐须老鲤人尴尬地笑了笑,伸手去接,剑锋突然被另一只手紧紧攫住,动弹不得。

    “你?”褐须老鲤人吃惊地瞧着阿光。

    “没有人可以夺走一位鲤战士的剑!”阿光的小脸憋得通红,低着头,瞪着灰白色的骨剑。

    “阿光啊唉,阿真这个样子,怕是成不了鲤战士了。”老鲤人重重叹了口气,“这柄剑应该找到更适合它的鲤,总不能一辈子当拐棍用吧?”

    “猛叔说过,剑在鲤在,剑亡鲤亡!”阿光梗着脖子,倔强地道。

    “阿光!”老鲤人面上露出不悦之色,“我晓得,你和阿真感情好。在他觉醒前,一直是你在照顾他,你把他当亲弟弟一样。当年,你同卵的弟弟病死,大家都晓得你有多难过。”

    阿光的鲤须轻颤,眼眶不由发红了,闷着脑袋不说话。

    老鲤人声色一厉:“可是全天下的鲤,都是我们的亲人啊!这柄剑如果交到一位真正的鲤战士手里,就能多杀几个魔怪,就能救他的命,救更多的鲤战士!”

    “阿光,松手吧。”支狩真轻轻叹息,这柄骨剑虽然奇特,但也称不上是什么绝世名剑。与其为了它与鲤人闹翻,还不如交换一些好处来的实在。

    阿光还是不说话,手死死攥着剑身,纤细的青筋绽露,像是一根根坚韧盘曲的幼藤。

    众人面面相觑,隔了片刻,鲜血缓缓从锋利的剑刃淌出,坠落在地,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四周死一般的沉寂,“啪——啪——啪——”血珠一滴接一滴淌落下来,染红了地上的草叶,被月光照得殷红如火。

    “阿真。”鲤人少年慢慢抬起头,看着支狩真,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你的锐气呢?”

    支狩真微微一愕,鲤人少年的目光一一掠过众人,嘶声叫道:“你们的锐气呢?”

    “征战天河,跃上云端,是所有鲤一生的梦想。可如果这样的梦想需要靠一柄剑,需要夺走另一个鲤的梦想——”阿光昂起头,泪水流淌面颊,“这样的梦想,我阿光不要!”

    褐须老鲤人浑身一震,勃然大怒:“大逆不道!阿光,你这是大逆不道啊!”其余的鲤人鲤须抖动,纷纷怒斥。有个鲤人抢上前来,伸手去夺骨剑。

    “锵——”蓦然间,一声轻微的剑鸣自阿光体内响起,第二声,第三声像一道又一道涓涓细流,从无声处汇聚而来,掀起狂潮般汹涌不息的剑流。

    “凝结剑胎!”一干鲤人大惊失色。

    一线月辉倏然从夜空射下,落在阿光身上,灿若银汉。无形的剑气破体射出,向四面八方激射。鲤人们惊呼着后退,再往后退,连惊呼声也被呼啸的剑鸣淹没。

    夜空之下,天河之下,唯有鲤人少年铿锵的剑鸣声直冲而上,激昂回荡。

    “这柄暗影鲨魔剑其实不算好。煞气太重,杂乱不纯,剑柄也不适合我的手形。”支狩真默然片刻,忽而笑了笑,从阿光手里一点一点抽回骨剑,牢牢握在掌心。

    “可现在,阿光,剑锋上有了你的血。”支狩真凝视着鲤人少年,一字一顿,“所以,这是最好的剑。”

    “谢谢你,阿光。”

    “阿真!”阿光泪流满面,猛地抽出藤剑,高高指向天河,“阿真和阿光,一定会一起征战天河,跃过龙门!”

    支狩真微微一笑,扶住阿光,徐徐举起骨剑。

    两柄剑,肩并肩,一起指向遥不可测的高空。

    “阿真和阿光,一定会一起征战天河,跃过龙门!”少年的喊声像不羁的风,跨过银月,跨过天河,跨过荒凉贫瘠的盐塘村

    而风总能吹到最远的地方。

    支狩真举剑而立,脑海里闪过清风坚定而峥嵘的眼神。

    “所谓剑修,不过是一剑而决。”

    老师,我有点明白了。

第七章 途艰荆榛满目() 
和支狩真预想的一样,一干鲤人含怒离去的第二天,分给他的口粮大肆减少。

    一条皱皱巴巴的虫干,薰得瞧不出颜色。和以往不同,虫干小了许多,只有手指粗细,隐隐透出一股陈腐的霉味。一个巴掌大的草饼,以塘草、水藻、芦根和螺狮壳碾碎烤制,色泽焦黑,硬糙如砖。支狩真靠坐在泥穴里,捻起虫干,放进嘴里咬了一小口,又酸又臭,恶心得直泛胃酸,几欲作呕。

    他停了片刻,才咬下第二口,又停下,竭力压抑住呕吐的感觉。一条虫干吃下大半条,再也无法下咽,只得和水囫囵吞下去。吃下虫干,饥火反而更旺了。他把草饼泡在水里,过了半天才稍稍软化,咬起来又苦又涩,还掺着细碎的沙土,在齿间咯吱作响。

    支狩真把草饼撕成一些小碎块,一块块慢慢咀嚼。虽然滋味粗劣难咽,心头却生出一丝新奇的感受。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不说锦衣玉食的侯府,即便在百灵山的寨子里,他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极尽一切享受。如今沦落到三餐成忧,反倒让他深思,继而自省己身。

    道门所谓“衣食住行,皆为修行。”无论食不果腹,还是钟鸣鼎食,都不过是区区外物。用之得法,可以引为助力;用之不法,即成滞碍。像侯府的剑术秘籍,固然增进剑法,但一味沉迷,就走不出属于自己的剑道。

    这些虫干、草饼亦然。与其食不下咽,心生厌恶,不如甘之若饴,当作磨砺道心的磨剑石。想明此点,支狩真的心境便通达了几分,连对“舍剑之外,再无它物。”的无情剑道宗旨,也有所明悟。

    艰难地嚼完最后一小块草饼,支狩真方觉半饱。他探手抓起骨剑,随意挥动了几下。稍一发力,内腑跟着剧烈震荡,痛得他手臂如绞,骨剑失手落地。

    支狩真俯身捡起骨剑,看来在伤势恢复之前,他只有一剑之力。一剑杀不掉对方,唯余一死。

    原本支狩真并不在意。他被白玉骰子带入地梦道,不可能长久滞留于此,迟早返回人间道。这具鲤体纵然损坏,也无甚关系。然而有感于阿光剑胎大成,他似乎模糊触及到了一丝鲤之剑道的真韵。

    欲要参透其中奥妙,必须借助这具鲤体,以阿真的身份真正踏上鲤战士的天河征途。

    调匀呼吸,支狩真反复察视鲤体:与前几天一样,各处经络遍布疮痍,破损不堪。一道煌煌金芒剑气、一道莹莹银辉剑气各自游走内腑,肆无忌惮乱闯。这些天来,体内一缕缕细密的剑气相互吸融,最终合成两道剑气。支狩真一旦运劲,两道剑气受到气机牵引,激烈冲撞,令他难以为继。

    识海倒是并无太大变化:星斗沉浮,波光闪烁,交织出一幅若隐若现的虚空棋盘。八翅金蝉蛰伏在精神海的核心,沐浴星光,神采奕奕,翅翼仿佛镀上一层华美的金属光泽。

    支狩真心中一动,八翅金蝉极擅感应祸福,可当时日光及体,为何不发出一点警示?识海内的星斗阵势,又为何强行汲取烈日金辉?

    难道日光对凝结剑胎有益?

    道门尝言:“孤阴不生,独阳不长。阴阳互根,冲气为和。”依照此理,日月阴阳调和,才是凝结剑胎的正途。

    支狩真不由精神一振,现在他体内阴阳互斥,会不会欠缺了“冲气”?

    他苦思冥想,竭力回忆起一本本侯府藏书。何谓冲气?道家典籍里,原指阴阳冲撞而生出的中和之气,但究其本质,到底什么才算是冲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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