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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八荒录-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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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观的世家中人陆续散去,望向支狩真的目光莫不透出几许玩味。这哪里像一个乡下来的野小子?打压一人,拉拢一人,占尽上风又不把事做绝,深谙士族的内斗规则。。。

    “哇——”潘安仁捂住胸口,猛地埋下头,又开始大肆呕吐,酒液、垢物溅在谢玄的麒麟踏云锦缎靴面上。谢玄也不避让,脸颊热得像着了火,被江风吹得越烧越烈。

    “阿玄。”

    明净清冽的语声在耳畔响起,谢玄抬起头,灵犀斋的女子背负双剑,静静凝视着他,高挑曼妙的身姿透出铮铮英气。

    谢玄神色一僵,结结巴巴地道:“表,表,表……”

    “子。”一个声音接下去道,乍听起来,与谢玄的嗓音无异。孔君子持酒远望,神色怆然怀古,眼中闪过一丝促狭。

    “不是我说的!”谢玄面色大变,汗涔涔瞠目四顾,“表姐,不是我!”打小起,他就在这个天资聪颖的表姐跟前处处吃瘪,见她像见了母老虎,哪敢言行放肆?

    灵犀斋女子淡淡一笑,笑容也明锐得像闪着剑光:“阿玄,何须在意别人说什么呢?既然你喜欢游戏人世,为何一时的得失,都拿得起放不下?”

    谢玄神情一震,灵犀斋女子又道:“对人对事,有所谓当然不容易,但无所谓也不是那么容易,对吗?”

    又来了!谢玄耷拉下脑袋,他最怕表姐说教,听起来又累又无趣。

    女子转首看向支狩真,行以道礼:“灵犀斋谢咏絮,多谢小侯爷以德报怨,保全我燕坞谢氏声名。”

    支狩真一振袍摆,洒然还礼:“谢家小姐言重了,我和阿玄不过是一时酒醉玩闹罢了。”他面颊绯红,艳丽如染,连水中的倒影也光彩照人。谢咏絮纵然剑心通明,也不由微微失神。

    “小侯爷千杯不醉,是天生海量吗?”谢咏絮长袖一拂,跪坐在支狩真与谢玄中间,端起酒盏,向支狩真致意。

    支狩真微微一愕,没料到谢咏絮问得如此单刀直入。他迎上女子直视的目光,一双明净的美眸坦坦荡荡,并无咄咄逼人的锋利。支狩真迟疑了一下,他若是信口开河,反倒有失风仪。

    “大概是服过异果的缘故。”支狩真瞥见谢咏絮背后的双剑,忽而心中一动。清风曾经说起,剑心一成,言行举止无不暗合剑道真义。谢咏絮的问话看似普通,却如突来一剑,直指核心,令他生出难以假话敷衍的感觉,本能地照实答复。若以此而论,谢咏絮实则以自身剑道,为谢玄小小地还击了自己一招。

    支狩真不由兴趣大增,原来剑道还能如此修行。

    “这枚异果应是未到火候。”谢咏絮仔细瞧了瞧支狩真,笑道。

    “谢家小姐不愧是谢氏年青一辈的翘楚,果然才情无双,洞察秋毫。”支狩真点头称是。当初他被白玉骰子化作地梦蝶,继而转生天河界。事后反复细思,应是整个人连同肉身,彻底精神化,最终转换成鲤体的识海。换言之,但凡他在地梦道服食的珍药,只需滋补识海,便可作用于本体的肉身。

    只是如此一来,药效难免被分薄。因此这番拼酒,他虽然脑子清醒,肉身终究差了少许,以至于酒劲上脸,四肢有些虚浮。

    “小侯爷无需如此客套。你那一曲白马郎名传京都,才称得上是才情无双。”

    “比不上谢家小姐幼年时,便作出‘未若柳絮因风起’这样的咏雪佳句。”

    谢玄目睹二人谈笑风生,不由脸色发苦,浑身不自在。他一屁股坐下来,抓起几只拳头大的鲜艳奇果,狠狠啃咬,塞满自己的嘴。

    陆陆续续,这朵金莲已然宾客满座。除了孔氏二人之外,又来了一名头挽高髻的中年道人,一个皮肤黑里透红的少女。

    道人背负白玉拂尘,行止稳重,自顾自地饮酒夹菜,并不与他人多寒暄。少女正是图客,她趁着热闹混了进来,眼眉描得浓艳,身着一袭偷来的紫槿领仕女服,青春饱满的胴体绷紧布料,显得曲线怒突,不甚合身。

    孔君子眼神一亮,溜到少女浑圆如桃的臀瓣上,右手悄悄探出袍袖,手掌微微张开。

    一股隐晦的吸力无声而至,潘安仁身躯忽地一歪,不由自主地倒向图客,两人当场挤成一团。少女的臀肉被大手狠狠捏了一把,图客轻叱一声,左手下意识地挥出,在潘安仁脸上结结实实扇了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

    “世风日下啊,老夫从未见过如此酒色之徒!”孔君子鄙视地瞪了一眼潘安仁,右手抚摸唇角,摇头叹息。

    潘安仁的酒顿时醒了一小半,他尚未弄清何事,便怨毒地盯向支狩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还对谢玄怒目而视,显然连他也一同恨上了。

    秦淮河上,渐渐弦乐四起,笙歌婉转飘荡。世家众人或吟诗论道,弹铗唱曲,或投壶对弈,掷骰射覆……最热闹的当属竹林六子这一席:刘伶醉步踉跄,在莲花蕊上挥袖狂舞。嵇康奏琴,山涛长啸,向秀击鼓,阮籍拍手,王戎偷偷把吃剩的果核藏进袖子里,准备作种培植一番,也可卖个好价钱。

    伊墨信手从河中摄起一只晶莹水泡,捏破一瞧,里面放着一面琥珀色的玉板。玉质滑腻绵软,轻若飘絮,表面沁出一滴滴细密的蜜色液珠,赫然是一块价值连城的蜜玉玉髓。

    玉板边上附着一张纸条,写着“作诗一首,须显王霸之气,最佳者得受玉板。”

    这是个有奖赋诗游戏,伊墨把玩了一会儿玉板,一笑置之:“寡人本就是王者,何须显露?赏下去吧。”

    高倾月欣然领命,轻轻击掌,四下里肃然一静,所有的喧闹声仿佛尽被合拢于这一双修长莹白的手掌间。

    众人纷纷望向太子,伊墨举起玉板,笑着言明此事,遂将玉板投入河中。

    玉板犹如一叶浮萍,顺着涌动的水波兜兜转转,从朵朵金莲边上漂过。这是效仿曲水流觞之法,玉板触到哪一朵金莲,便由该席的人赋诗。

    诸多门阀中人目光闪烁,暗暗揣测太子之意。显露王霸之气,岂不是要与皇室公然作对?这种事交给道门即可,世家何必冲锋陷阵?众人故作兴致高昂,大呼小叫。一旦玉板靠近,立即暗中施术,催动水流将其驱走。蜜玉玉髓再珍稀,也不值得当一回出头鸟。

    玉板一路浮浮沉沉,随波逐流。过了片刻,渐渐绕近支狩真所在的金莲。

    谢玄微微皱眉,目光掠过席上众人。谢咏絮与支狩真言谈甚欢,潘安仁一脸苦大仇深,孔君子等人只顾吃喝赏玩,竟无一人留意其间的利害关系。

    眼看玉板晃晃悠悠地漂过来,谢玄再也坐不住了,足底下压,一股暗力贯穿莲座,沿着水波传出去。

    玉板微微一颤,打着转向外滑去。谢玄松了一口气,河面上猛地一个浪头拱起来,水花乍泻,玉板倒撞而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金莲。

    谁搞的鬼?谢玄神色立变。

第十二章 天地煌我为光() 
泛着白沫的水浪缓缓退去,玉板恰巧停在金莲中心的花蕊上,水珠滴溜溜滚动,在午后的艳阳下闪烁着迷离的光。

    中年道人缓缓放下水晶酒盏,眼中闪过一丝奇异之色。

    孔君子极目远眺,眼角的余光在几名少女的胸臀上流连忘返。

    图客自顾自啃着一条带骨蜜汁炙火腿,十指蘸满金黄色的雪橙酱鲍汁。

    谢玄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来回打量,这三人身份、来历不明,最为可疑,十有八九是他们中的一个偷偷搞鬼。堂姐虽是道门中人,但素来行事磊落,绝不会暗中搅局。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以王霸之气出题赛诗的游戏,似有挑衅皇权之意,更像是出于道门之手。谢玄下意识地望向谢咏絮,后者大大方方地拿起玉板,把玩了一会儿,轻赞道“这枚蜜玉玉髓年代古老,不含一点杂质,确是世所罕见的修行物事。”说罢递给支狩真。

    支狩真接在手里,玉板又滑又腻,仿佛抹了一层油脂。仔细瞧去,玉板表面分布着许多蜂窝状的小孔,一旦与人的肌肤相触,便会缓缓分泌出蜜色的髓油。这些髓油澄澈无瑕,气味芬芳,可以直接食用,比普通蜜玉的药效更佳。

    支狩真将蜜玉递给邻座的孔九言,一席人轮流赏玩,最终转到谢玄手中。他翻了个白眼,瞧也不瞧便抛到一边,这可是个烫手山芋啊。

    伊墨遥遥望着金莲上的众人,神色阴晴不定。曲觞流玉是他一时兴起的试探,孰料真有士族子弟蠢蠢欲动,甘做道门的马前卒。

    “你们这一席倒是热闹,先有斗酒,后有赛诗,真是出尽本届蒙荫节的风头啊。”伊墨蓦地放声长笑,拍案叫道,“既是如此,尔等各自赋诗一首,一展你们胸怀的王霸之气,让大家瞧瞧这块蜜玉玉髓到底花落谁家!”

    “扑通”一声,伊墨话音刚落,谢玄应声扑倒,鼾声如雷,醉眼半闭半睁,嘴角流出一股股混浊的口涎,竟然“适逢其时”地醉倒了。

    四下里哄堂大笑,原婉不由莞尔“真是个聪慧机变的孩子。”

    谢青峰苦笑一声“这小子不过有股无赖的劲头罢了。”

    原婉默然了一会儿,轻轻叹息“这劲头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当年初见,她若是抛下一切,死皮赖脸地跟着那个人,跟着他一剑浪迹天涯……

    “可惜了。”谢咏絮面带憾色地看了谢玄一眼,“阿玄天性自由不羁,偏又放不下家门。如此藕断丝连,左右为难,岂能专注大道?”

    “这何尝不是他自己的道呢?”支狩真低叹道,“人总是要有所担负的。”

    “说的也是。”谢咏絮盈盈一笑,艳光四射,“你倒是懂他。”

    谢玄耷拉的眼皮轻轻一颤,心头掠过几许异样。

    “殿下,我先来一首!”潘安仁突然摇晃着站起身,对伊墨拱手行礼,高声嚷道。

    四周顿时一静,无数双目光纷纷投向潘安仁。

    潘毕面色一沉“这小畜生哪会作诗?他是被原安落了面子,心有不甘啊。”

    潘侍郎低声道“大哥,二侄儿抢先出头,毕竟顺了道门的意。”

    潘毕哼道“就怕他又当众出丑!”

    潘侍郎目光一闪,唤了个心腹过来,耳语数句,来人领命而去。

    潘安仁环顾人群,定了定神。他并非才思敏捷,而是早有腹稿。昔日他大哥远赴地梦道之前,曾在书房赋诗一首,极为契合今日之题。此事无人知晓,他拿来一用,正好压一压原安的风头。

    “一骑当千无敌扬,

    呼风唤雨吞八荒。

    踏上云霄星斗落,

    日出足下天地煌!”

    潘安仁昂首挺胸,念罢此诗,众人纷纷叫好,潘氏子弟更是喝彩雷动。谢玄眨眨眼皮,觉得蹊跷,潘三眼这小子何时会作诗了?

    “好气势!好气势!”潘侍郎满脸喜色,击节大赞,“大哥,安仁这首诗脚踩日月,气吞天下,尽显我潘阀男儿的霸气啊!”

    潘毕轻抚美须,微微颔首。

    “各位见笑了。”潘安仁向四处拱拱手,炫耀的目光扫过席上诸人,落在支狩真身上,阴阳怪气地道,“怎么,名震建康的白马郎还在苦思冥想?此等豪情霸气,没见过世面的野小子能行吗?”

    “轮到我了。”谢咏絮举杯一饮而尽,随手抛开酒杯,洒然吟道,

    “拔剑分海行,

    山岳覆掌轻。

    酒醉横空卧,

    天下听鼾音。”

    “好!”伊墨拍案叫绝,盯着谢咏絮英气勃勃的丽容,不由心神一荡。早闻谢氏咏絮素有诗才,果然名不虚传。这首诗豪迈潇洒,霸气内敛,意境上比潘安仁那一首更堪回味。

    谢咏絮此诗一出,其余几个贵女自知不敌,纷纷摇头婉拒。图客照旧埋头吃喝,中年道人也不做声,孔九言涨红了脸,众目睽睽之下,他窘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遑论赋诗?

    语声猝然响起,音调抑扬顿挫,在天地间久久回荡

    “胯下如意宝,

    擦拭节节高。

    兴来向天捅,

    白浪淹九霄!”

    一诗念毕,四周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隔了片刻,齐齐爆发出炸锅般的狂笑声。

    “节节高,那玩意儿够霸气!”“连老天爷都干了,哈哈哈!”“白浪淹九霄,这是世间第一猛男啊!不晓得是哪位高人所作?”

    一双双炙热的目光在席间诸人脸上逡巡,孔君子满脸诧异地转过头,望向谢玄。

    众人瞧得分明,立即大叫起来“看,是谢大嘴作的!我就晓得,这家伙向来是口无遮拦的!”“是他的声音!哈哈,谢大嘴够威风,喝醉了还要捅天!”众人乐不可支,取笑哄闹,有些大胆的女子情不自禁地瞄向谢玄下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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