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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八荒录-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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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年,在大晋的贵族男子中兴起一股涂粉抹油的化妆习气,不少人喜穿女裙,以绮靡阴柔为美。即便是谢玄,也沉迷于佩戴香囊。因此支狩真见怪不怪,还礼道:“玉瑾兄客气了。武陵陶氏家学渊源,能与玉瑾兄切磋一番,原安必有所得。”

    陶玉瑾温婉一笑:“原兄唤我玉瑾就好。原兄来建康多日,我一直疏于拜访,还请恕玉瑾无礼之罪。”

    支狩真迟疑了一下,道:“玉瑾言重了,有空大家一起喝酒便是。”他想在建康长久安身,免不了要结交权贵子弟。。。

    众人见他俩絮絮叨叨,客套了半天,不耐烦地连声催促。更有好事者窃窃私语,小侯爷大概是喜好男风吧?

    “玉瑾,请吧。”支狩真致以剑礼,长剑悠然垂下,微微摇晃,剑尖仿佛风中柳枝飘拂不定,令人难以捉摸。

    “原兄,得罪了。”陶玉瑾轻轻一摇花篮,一朵朵色彩缤纷的鲜花纷扬飞出,犹如密密麻麻的花雨,笼罩住支狩真全身各处。

    与此同时,四周的树藤仿佛突然活了,像一条条蟒蛇猝然窜起,条条藤枝纵横交错,四处游动,交织成蛇的囚笼,与花雨形成双重攻击,转瞬间淹没了支狩真的身影。

    “轰!”陶玉瑾身后,浮出五株巨大的柳树虚影。枝叶碧绿剔透,铺天盖地,仿佛扎根于浩渺虚空。

    “五柳神通!”谢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之色。

第十五章 试问孰是敌手() 
人力有穷时。

    修士在破碎虚空之前,无论施展何种术道、武道,对清浊二气的吸收都存在极限,难以无休止地运化天地元气。

    然而武陵陶氏与众不同。他们的先祖陶潜曾在地梦道屡获奇缘,一连服食过五棵太穹妖柳的树心,并由此衍化出一门血脉神通,可以如太穹妖柳一般,源源不竭地吞吸虚空中的元气,化为己用,号称五柳神通。

    陶氏得益于先祖血脉,五柳神通传承至今,唯有血脉纯正、天资卓越的后人方能修成这门神通。

    “原兄,恕玉瑾无礼了。”陶玉瑾脚踏罡步,手掐术诀。随着五柳虚影扎根虚空,不断传送充沛醇厚的清气,藤枝囚笼“唰唰”抽出无数新芽嫩枝,急速窜长,膨胀成一座浮在河面上的巍巍碧峰。

    困在巨峰深处的支狩真,俨然似一只渺小的蝼蚁,被层层包裹。

    “五柳神通一出,陶玉瑾的术法便可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纵然藤枝被斩断,也能循环复生,无穷无尽,足以将原安活活耗死。”谢玄沉声道,换做是他,此刻也只能使出“万变不离其宗”的神通底牌,全力一搏。

    无声的剑鸣响起,一圈剑气波纹从巨峰深处泛起,藤枝纷纷断裂、迸溅,依稀露出支狩真持剑的身影。

    陶玉瑾不慌不忙,心意一动,虚空中的五株柳树“沙沙”摇曳,藤条碎片开始聚合,重新绽出绿芽。

    星星点点的绿色还未壮大,再次崩碎,飞扬成一蓬蓬尘雾。以支狩真为中心,剑气波纹一圈接一圈绽出,形成重重涟漪。

    陶玉瑾目露诧异之色,低呼一声,十指犹如鲜花绽放,连连催动术诀,藤枝似千万条巨蛇齐齐出洞,汹涌扑向剑气涟漪。

    众人远远望去,藤条遮天蔽地,声势浩荡惊人。然而一触及剑气涟漪,就像前仆后继的海浪撞上礁石,迸溅成碧绿色的泡沫。碎片络绎不绝地被剑气卷入,化为剑气涟漪的一部分,向外叠叠激荡,将五柳神通的传送彻底切断。

    剑气涟漪迅速逼向陶玉瑾。

    “原兄剑术高绝,玉瑾佩服。”陶玉瑾轻叹一声,轻盈抛出花篮,缤纷落英随风翻飞。陶玉瑾也在这一刻掠起,彩衣飘拂,人影倏然消失在漫天花海里,似化作了其中的一朵,远远绕着支狩真飞旋,随时准备觅机一击。

    剑气涟漪却是不管不顾,继续向外覆盖。无论藤枝、飞花如何千变万化,只要碰触剑圈,无一幸免地灰飞烟灭。

    “这是一剑破万法的气象啊。”谢咏絮遥望持剑而立的少年,美目闪过一缕灼热。

    倏然间,一朵飞舞的海棠绽开层层花瓣,陶玉瑾从中飘出,反手拈起此花,睫毛低垂,发出一声轻如幽烟的叹息。

    袅袅不绝的叹息声里,万千藤枝枯败,落英纷乱凋零,热闹的花海仿佛繁华转眼逝去,只余冷冷清清,满目凄凉。观战众人跟着一起叹息,不自禁地黯然神伤,有人掩面泣出声来。

    “好一个法中生情!”谢玄拍手大赞,“陶玉瑾虽然像个娘们,却也真是了得!”

    术法向来被当作护道利器,是攀登大道的工具。但也有极少数的修士认为,术法并不仅于此,更重要的是寄托了修士内心的情感。

    将人生的喜怒哀乐、感怀思考融入术法,以法寄情,以情动法,便是法中生情的真义。

    漫天残红坠落,陶玉瑾手拈海棠,遥遥递向支狩真。娇艳的海棠映着斜阳,以最动人的姿态缓缓枯萎,仿佛诉说着人生的短暂和无奈。

    远望海棠花,众人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去接住。谢玄的手指也微微动了一下,时光无情易逝,人尽皆知,却又忍不住伸手挽留。

    “好!”高倾月轻声喝道,陶玉瑾这拈花一送,情、法水乳交融,已显大道妙理。原安若伸手接花,或心中生出一丝犹豫,就败了。

    众人眼前一花,霎时,残红飞灰,海棠被剑气绞碎。剑气涟漪像无情的时光,毫不犹豫地向外扩散,直至陶玉瑾胸前,凝而不发。

    陶玉瑾默然良久,幽幽长叹“真是无情的一剑。”

    支狩真缓缓收剑“正因此剑无情,方显海棠动人。”

    “我败了。与原兄一战,玉瑾受益良多。他日有暇,还请原兄来我武陵郡桃花村一游,玉瑾扫榻以待。”陶玉瑾挥手招回花篮,目光怅然如水,掠过河面上飘零的落花,“今日花落,他年人逝,为何要白白地走这一遭呢?”

    他默默一礼,转身飘然而去。

    “这小子又赢了。”谢玄悻悻地抓了抓头。

    谢咏絮道“原安还是只出了一剑,只是这一剑的剑意、剑气循环不休,另藏奥妙。”

    “下一个!”支狩真长剑一振,连败三人,他气血正酣,剑势渐渐攀向高峰。

    “渔阳刁德意前来领教!”

    “吴江张春桥领教小侯爷高招!”

    “澜沧温嘉保前来一战!”

    “浣溪高晓颂……”

    一时间,世家弟子蜂拥跃出,争先恐后加入挑战。众人只见一道剑气纵横,寒光如霜,门阀子弟接连战败,输得干净利落,竟无一人是原安的一剑之敌。

    全场渐渐变得鸦雀无声,数十人落败之后,再无门阀子弟上去应战。众人悄悄交换眼色,震惊有之,怀疑有之,钦佩有之,嫉恨有之……潘侍郎面沉如水,潘毕冷冷一哂,原安再狂妄,也休想进入本届道门预录名单,到时反而更丢脸。

    伊墨深深地望了一眼支狩真,正要赏下玉璇玑,远处蓦地传来铿锵的语声“原兄手下败将——凉州周处,愿与原兄再战一场!”

    谢玄循着话音望去,周处发髻散乱,衣襟半敞,露出古铜色的健壮胸膛。他挤进人群,大步而来,肩扛一杆红缨长枪,枪身穿起一头虎身人首的尸体,血水沿路滴了一地。

    “是周处这小子!”谢玄讶然道,“自从杨柳居那次之后,这小子就神神秘秘,一直见不到人影,我还以为他连蒙荫节都不来了呢。”

    “砰!”周处枪尖一甩,虎身人首的尸体凌空飞出十多丈,恰好摔在支狩真脚下。

    。

第十六章 枪剑惊天一击() 
周处冲支狩真遥遥抱拳,纵身掠向河面,双脚在水上急速蹬踏,溅起一连串杂乱的浪花。

    谢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这套踏浪步是粗浅的武道功夫,虽然实用,但动作不够飘逸空灵,豪门贵族弃之不用。换做以前的周处,打死也不会使出此类难看的步法。

    “哗啦”一声,周处小腿挂着水珠,湿淋淋地跃至支狩真对面。他袍服多处撕烂,沾满斑斑点点的泥污、血渍,额角血迹未干,深及眉骨的伤口隐隐露出虎爪印。

    支狩真镇定地看了一眼脚下的尸体:“周兄这是何意?”

    周处眼神炯炯地直视支狩真,隔了片刻,沉声道:“当日杨柳居一会,亲眼目睹原兄剑威,我才幡然醒悟,原来天下之大,自己不过是一只井底之蛙。”

    他自嘲般地一挑浓眉:“古人云,‘朝闻道,夕可死。’今日之周处,已非昨日之周处。过去我行事孟浪,所作所为太过不堪,现在每每想到这些,便觉心中羞耻。原兄,杨柳居一事,我向你正式赔罪。”他语气真挚,对着支狩真深深一揖,俯身不起。

    支狩真不由一愕,急忙还礼,顺势扶起周处:“周兄言重了。当时大家不过是开开玩笑,何至于此?”

    “那不是什么玩笑。是我狂妄自大,仗势欺人。”周处正色道,肩头一振,红缨长枪弹射而出,“噗嗤”刺入虎精胸口,猛地挑出血淋淋的肝、胆,穿在枪头上。

    虎肝色泽赤红,亮如玛瑙,虎胆颜色碧绿,润如翡翠。肝、胆冒着腾腾热气,闻上去毫无腥臭,反倒散发出一阵阵芝草的清香,显然是虎精一身精粹所结。

    “这头虎精在北郊扰民,刚被我杀了,这副肝胆权当作周某的赔礼吧。”周处长枪一抖,递向支狩真,“原兄须得趁热吃,才有滋补奇效。”

    众人越听越奇,周处明明是来挑战的,却变成了致歉送礼。他向来年少骄横,如今却像变了个人,颇为匪夷所思。

    支狩真听得半信半疑,他性子深沉,素来不轻信旁人的好意。当下心念一转,从枪尖取下肝、胆,用手各撕成汁水淋漓的两块,抛给周处一半,微微一笑:“周兄一番美意,我就不推辞了,你我一同分食如何?”抓起半副肝胆,作势往嘴里送,眼角的余光暗暗留意周处。

    “原安你是个爽快人!”周处欣然接过肝胆,一阵狼吞虎咽,咬得血水溢流,嘎吱作响。

    支狩真这才试着咬了一小口,肝胆入腹,立即化作一股热流,游窜肺腑。支狩真只觉百骸生劲,血气勃勃涌动,不仅补全了先前比试消耗的体力,还大有增益。他心中一动,顿时明白了周处的用意。

    他是要与自己公平一战。

    “这二人颇有英雄相惜的豪迈古风。”伊墨望见二人分食虎精肝胆,不由击节轻叹。

    高倾月轻笑一声:“周处兴许如此,那位小侯爷可未必啊。”以他炼虚合道巅峰的眼力,自能从原安那一番表面的作态上,感应出体内气血的微妙停滞,从而窥出少年犹疑的心思。

    波澜微兴的河面上,洒落点点金色光斑。周处从容退后,与支狩真拉开距离,长枪慢慢挺直。

    “自从杨柳居一别,我弃剑用枪,专攻武道,深入家族秘境试炼,浴血搏杀数百战,终有点滴所得。”周处神情一肃,红缨长枪发力一顿,梭形的雪纹枪尖上凝着一点吞吐不定的寒光。

    支狩真举剑指向周处,默默调匀呼吸,全身的精、气、神缓缓攀上极致:“我将全力出剑,以示对周兄的敬意。”

    “我也一样。”周处弓步、沉腰,红缨长枪微微缩于肋下,蓄势待发。

    夕阳西下,水波粼粼闪烁,二人对峙的身影沐浴在金灿灿的夕晖里,仿佛也发着光。。。

    周处手腕轻抖,长枪开始“嗡嗡”震响,枪身犹如水面上的波光持续颤动,枪尖溅出星星点点的寒光,交织成闪耀的光晕。

    无声无息,支狩真的长剑反复转动,一刻不停地变换力道、角度,仿佛一缕袅袅浮动在风中的轻烟,扑朔迷离。这缕烟越来越淡,剑光仿佛被剑身一点点吞噬,变得昏暗下来。

    长枪的枪刃愈来愈亮,枪尖颤动的幅度愈来愈大,接连不断泼出千百点寒芒,仿佛绽放出辉煌夺目的星雨。长剑的光芒却越来越模糊,似要消逝在溶溶夕色里。

    枪、剑一明一暗,泾渭分明。连身后的河水也遭波及,被映得半边幽幽半边明。

    这是以纯精神的枪意、剑意,强行干涉物质的上乘对决。众人情不自禁地陷入了紧张的气氛,屏住呼吸,瞪大眼珠凝神观看。双方的枪势、剑势均已蓄至巅峰,犹如绷满的弓弦。一旦出招,必然石破天惊,胜负立决。

    二人兀自静立,犹如渊渟岳峙,与枪、剑的“动”形成奇妙的反差。

    “周处真的变了。”谢玄喃喃自语,心中莫名地若有所失。以周处如今震慑人心的枪势,连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谢咏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手轻轻按在他肩上,什么也没有说。

    暖暖暮风吹过,周处枪上红缨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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