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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刹那一片寂静,攻击骤停。又过了少倾,方才见那些个豺狼虎豹、狮熊獾牛全身显现无数血洞,鲜血艳红刺目,自洞中喷涌而出落到地上,顷刻间就被吸了个干净。
死者自是死得干净彻底,伤者却依旧匍匐地上,呻|吟哀鸣,却眼看就被大地吸干鲜血,吞噬了性命。
潘辞那攻击不分敌我,除了近在身侧的展长生同许文礼,就连展龙亦不曾幸免。一身六铢衣被刺穿许多窟窿。
这一击却反倒令展龙彻底清醒,他也不顾自己两手鲜血淋漓,旋身跃上石台,一把攥紧了潘辞衣襟,沉声喝道:“你究竟是何人?自何处习得天弓诀?”
阿礼哪里容他放肆,不顾自己伤重,提剑便刺,一面哑声道:“放开我师兄!”
展龙却只是扬手,轻轻松松就将那道剑光抓在手中,捏得粉碎。一双残余魔气的眼眸森冷暴虐,仿佛立时就要将潘辞击毙掌下,仍是喝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展长生亦是心中焦急,生怕展龙一个暴怒杀了潘辞,再白白结下仇怨。他只上前一步,低声道:“师兄,有话好说。”
展龙冷道:“你竟为旁人说情?”
展长生一噎,竟再开不了口。
潘辞目光亮了一亮,旋即黯淡下去,任凭展龙提着衣襟,苦笑道:“此乃我外祖家传的仙诀,展龙道兄如何竟识得?”
展龙闻言,方才将潘辞松开,冷哼一声,却仍是追问道:“你外祖又自何处得来?”
潘辞乃是剑修,但凡剑修个个皆是心高气傲,无论表象如何,骨子里俱是桀骜之辈。先前他为展长生之故才忍让展龙,不料这大展道兄竟如此不通人情,不知进退,一再咄咄逼人,潘辞如何能忍?
故而也敛了容色,扬手就要朝展龙手腕斩去,冷道:“旁人家事,你如何打探得?”
展长生心头暗叹,展龙眉峰微蹙,二人尚未开口,石台下却隆隆振动,白光大盛。
却原来群兽流尽最后一滴血,这阵法终于启动了。
高台分崩离析,展长生企图召出木简,那木简却不过同他打了个照面,奋力挣动几次,就忙不迭缩回乾坤戒中。展长生身不由己,随崩乱碎石一道坠落,旋即腰身一紧,被展龙拢在怀中,落到一处残存的楼宇顶上。
那潘辞师兄弟却生生跌落地上,被满地鲜血凝成的泥土淋了个灰头土脸。
不等展长生唤那二人躲闪,大地再度震颤轰鸣,竟自那市集的大街中间裂开,裂开处犬牙交错,形状可怖。有自其中轰隆隆升起金色巨门来。
依旧是十二道黄金大门,繁丽纹样个个不同。
展长生忙启动简易指南针,这一次那银针滴溜溜飞速旋转,最后选定的则是绘有雄狮纹样的大门。
他收了阵盘,道:“快走……”
不料那雄狮纹样的黄金门未曾开启,对面一扇却骤然打开。
强劲吸力蓬勃涌来,展长生不由自主,连同展龙一道被吸入那扇门之中。
展长生眼前天旋地转,只觉四周无形波浪汹涌推挤,仿佛被抛入旋风之中。一时间晕头转向,耳中隆隆轰鸣,难分东西,就连展龙也失去踪迹。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一只温暖大手伸过来,展长生察觉,顿时牢牢握住,那人便顺势一拽,两人紧紧相拥,那风波方才平息,两人顿时失去凭依,骤然朝下落去。
下落之势甚猛,二人灵力竟半点不起作用,那人却生生在半空转了一圈,后背落地时,仍是将展长生牢牢护在怀中,生生做了肉垫。
展长生听见那人一声闷哼,心头大惊,跌跌撞撞自他怀中挣脱,张口结舌道:“潘、潘道兄……”
潘辞面如金纸,过了许久方才自草地中撑起上身,勾起嘴角,柔声道:“可曾受伤?”
展长生心头怪异,却终究记得潘辞的恩情,俯身将他搀扶起来,“不曾。此地是……”
四周是片竹林,满目青翠,山青水秀,溪水潺潺,幽静风雅。
只是举目四望,竟不见展龙、许文礼二人踪影。
展长生皱眉,神识四扫,竟不知为何灵力运转凝涩,举步维艰,他神识扩散竟不足十丈方圆。
潘辞亦道:“此地有诈,长生,不可擅动灵力。”
展长生听他唤得亲昵,亦觉不妥,却又见潘辞神色严峻,眉心蹙成了川字,只得略一点头,又搀扶潘辞,顺着林中小径一路前行。
又爬了数千台阶,在满是竹林的山中发现了一处平地,平地上建了三间竹屋。
屋中无人,却是窗明几净,半点不染尘埃。展长生将潘辞搀扶到竹椅中坐下,略一犹豫,仍是道:“潘道兄,可容我诊一下脉?”
潘辞不言,只是撩起袍袖,翻转手腕,搭在一旁几案上,整个全然信任的模样。
修士诊脉,乃是以灵力渗入对方经脉之中,用以查探修为或者伤势,只在彼此信任的师门、挚友、道侣间可诊脉。
如潘辞这般全然不设防,展长生若是有意,灵力深入后,断经脉、毁丹田,叫此人立时身死道消也易如反掌。
展长生见他坦然,反倒多生了几分愧疚,却仍旧是轻轻并拢两指,搭在潘辞腕间,一缕细弱灵力小心翼翼顺经脉游走。
这剑修金灵根纯正厚实,经脉宽广,丹田深厚,基础打得极为牢靠。又因水生金,展长生水行灵力在他经脉中游走一个周天,再借助他天生能通神泉之效,竟将潘辞内伤修复得七七八八。
待展长生收回灵力时,潘辞那惨白脸色便有所好转,他长舒口气,却皱眉道:“不知阿礼同你师兄去了何处。”
展长生亦是挂心,折身行至门口,远眺屋外竹林。极目之内俱是成片青翠欲滴,层层叠叠,铺展至远方,犹若竹海涛涛,无边无际。
先前他二人一路行来时,四处寂静,除却风吹叶动,竹海起伏外,竟听不见半点旁的声响。
展长生便自灵宠袋中唤出毛毛,那幼雕只是一时脱力,回复得极快,此时便在半空盘旋一圈,落回饲主的手臂上。
展长生道:“毛毛,你且在此地巡视一圈,彻底搜索,寻找我师兄同阿礼的下落。”
那幼雕头颅高扬,便听懂展长生命令,再度一飞冲天,璀璨身影转眼消失在青空边际。
展长生忧心忡忡,一时间陷入沉默中。
寂静室内,却又缓缓响起潘辞的清冷嗓音,道:“我外祖家姓唐。”
展长生不知他为何提起这个由头,也不接话,只转身看他。
潘辞却缓缓露出一抹笑,又道:“唐氏七百年前盛极一时,如今却只得我这外孙一点血脉残存。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耕作田。唐氏先祖,不幸一语成箴。”
展长生心头剧震,一则,修仙世家中,确然有一个唐氏如雷贯耳,曾经险些一统十洲三国,其天才之众,其规模之巨,几能同神国抗衡。
然则天妒英才,这唐氏俊杰在数百年间接连殒落,又被邻近宗门世家落井下石,日益式微,终于绝了后。展长生偶然在市集听那江湖逸闻,蜚短流长,便听闻过唐氏世家种种往事。彼时人人叹息,只道天道无常,盛者必衰,新兴的世家王国,宗门大派,再无一族能抵唐氏昔日荣光的万一。只怕是神王忌惮,故意降灾与那唐氏。
另则那句“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耕作田”,却更令展长生如雷贯耳,只因这句名诗仍是出自唐国千年前一位诗人笔下,唐国孩童过半都曾拜读。
展长生手指紧扣,颤声道:“潘道兄那位外家先祖,尊讳可是单名一个寅字?”
潘辞听闻先祖尊讳,肃容起身,整衣朝西方遥遥一拜,方才道:“家训严令此字绝不可外泄……故而知晓之人……是了,长生,原来你也是异客。”
这便是默认了。
展长生心头浪潮狂涌,眉心越皱越深,原先他只道自己是个异数,不料这修仙大陆竟处处有穿越的前辈们遗留的痕迹,先有白玉玲珑塔的前主,后有青元上仙,又有百世仙尊,如今竟然更来个耳熟能详的唐寅。只怕其中,另有玄机。
展长生并不答他,反又追问道:“你那威力不凡的天弓诀,莫非就是这位先祖所创的仙法?”
潘辞肃容道:“并非如此,传闻先祖曾得遇一位修仙前辈,以武入道,极为强横,便是神王也不放在眼里。那位前辈爱武成痴,却自枪法里领悟出一套百兵诀。传闻是以枪化一百零八种兵器,施展时威力绝强,有惊天地泣鬼神之功。我那先祖同那前辈皆为好酒之辈,极是投缘,故而蒙前辈不弃,赐了一套天弓诀。只可惜仙诀留存至今,也只不过剩余几个零散招式罢了。”
展长生隐隐有所揣测,这位好酒爱武的前辈,只怕就是他那位便宜师尊屠龙仙人。想不到屠龙交游如此广阔,竟连唐氏先祖也一道喝过酒。
展长生暗暗叹息,只觉种种线索,仿佛见不到头绪的碎片,无法拼合成块,若是多想,反倒纷繁复杂,头大如斗。
他反倒忆起另一件事来,又问道:“方才那句诗,最前头几句,潘道兄可曾记得?”
潘辞先是温和看他,待忆起那阙诗时,神色却渐渐凝重起来。
展长生冷笑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中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这但愿老死花酒间,爱桃成痴,为了百里桃花谷布下望山阵的桃仁居士,当真不是潘道兄的那位外家先祖?”
潘辞不语,却只是迈步走向展长生,一面自怀中取出件闪耀青碧光芒的物事来。
第五十六章 求婚()
展长生见他靠近;初时如临大敌;便欲执枪在手;不料摸了个空,顿时心头空落。又要取出阵盘;潘辞却已摊开手掌,将那青光盈然之物展露在他眼前。
赫然是一枚青玉符;此时潘辞强运灵力;那玉符上方便缓缓结出一片珠光宝气的结网;同望山阵入口处的网一模一样。
银色蛛丝般的灵力细丝;唯有一条略微暗沉,在成千上万的璀璨宝钻之中连结十二颗,通向最中心的硕大粉色宝钻。
其余另有三处青中透白的节点,又与别处不同;散落在点点光彩之中。
展长生望过几眼;便已分辨得明白;那条贯穿向中心的暗色线正是引路线索,至于那三处青白光泽之处,潘辞却解释道:“正是我等散落之地,如今三处闪光,想来我二人虽在一起,大展道兄与我师弟,却各自落在了别处。”
展长生听罢,忽而怒道:“手持过阵图,为何不用?”
潘辞道:“我有话同你说,有你师兄、我师弟在侧,却多有不便,故而出此下策。”
展长生闭目时,手指使力,牢牢扣紧那青竹制的门框,低声叹道:“只为同我单独说一说话,阁下当真用心良苦。”
潘辞却似听不出他言下讥讽,只反手将那玉符收入怀中,旋即肃容道:“长生,屠龙仙人既与我先祖有点渊源,我二人也算世交,如此我便托大,同你直言相告。”
展长生听他说得既正经又坦诚,终是收了怒色,冷眼旁观,听他辩白。
潘辞见他肯听,便放下几分心来,竹屋外透入泛绿的阳光,一派悠闲欣然的绿意,潘辞语调愈发柔和,续道:“长生,修仙是个人事,却并非个人事。”
展长生一时怔然,却又顷刻间领悟,眉心皱得愈发深了。
潘辞见他神色,徐徐又道:“屠龙仙人昔日征战四野,横扫八方,风头无两,却树敌良多。然则他有斩龙枪在手,实力无人可及,自然不惧。斩龙枪如今认你为主,诸多恩怨因果,自也紧随而来,却远非你眼下所能应付。长生,日后你的麻烦便如滚雪球一般,只会愈加棘手。”
展长生半点也反驳不得,只紧皱眉头,低声道:“斩龙枪之事,究竟还有多少人知晓?”
“不足十人,”潘辞道,语调却愈发沉重,“却无一人可以小觑,长生,我有一计,可保你与展龙安然无恙。”
展长生正沉思,不觉追问道:“何计?”
潘辞道:“与我行结缘大典。”
许是因这倡议太过匪夷所思,展长生不免失笑,潘辞却依旧肃容,为他一一分析清楚:“我外祖家道虽然败落,然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潘氏却正当盛时,大周的国师潘元奇,正是我三叔父。长春派门徒不足千人,却个个俱是剑修,实力堪称大陆翘楚。”
展长生听他语调平淡,全无炫耀之意,亦只道:“原来潘道兄乃名门之后,失敬失敬。”
他口称失敬,却并无半点敬仰之意,潘辞也不在意,只笑道:“长生,若为我潘辞的道侣,自然无人敢轻易与你为敌。潘氏、唐氏、长春派交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