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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长生却皱起眉来,人魔一阶等同金丹期。金丹修士面前,百名凝脉修士也不过蝼蚁。若放任夏侯琰扛过雷劫,这番大战胜负只怕难料。
展长生正苦思对策,那黑龙却怒道:“本座眼前耍花招,嫌命长不成。”
他现了魔枪原型,笔直冲进雷云层中,数道雷光劈在枪刃上,顿时玄金光芒四溢,照亮半个天际。
斩龙枪又略略倾斜,碗口大的雷光顺势自枪尖涌出,正正朝主城西北角劈下。
雷光霹雳作响,将西北角的府邸房顶撞开一个大洞。
轰然崩塌声中,哀嚎四起。
天孤城防御已被接连降下的雷光击破,展长生神识扫过时毫无阻碍,已将城中境况探查得清楚。
这幅员千里,人口八百万的广阔城池,已然是步步死者,处处焦土。
城门闭锁,将兵严守,将全城百姓困于其中,一半人死于雷劫,另一半人却是死于官兵之手。
西北角府邸轰然一声,数道赤红影子撞破房顶,呈扇形展开在半空,正是十二道身影。
展长生斩了夏侯琰一名影卫,此时十一名影卫同一具本尊俱在空中,往日冰雪白皙的肌肤此刻一片血红,几同赤红发色融为一体。
那十二个血人皆身着铠甲,左手持鞭,右手握剑,长发被狂风吹袭,狂乱飘扬。血人身后皆展开一双血红双翼,双翼下尚有一对未长成的小翼,正颗颗滴血,正是升境界失败的下场。
雷劫渐渐散去,只时而有几条雷电降下。
那十二个血红人影齐声开口,嗓音整齐划一,怒道:“本座不去寻尔等麻烦,尔等鼠辈竟不自量力,送上门来找死!倒是省了本座许多麻烦。”
那斩龙枪一言不发,落回展长生手中。
展长生亦是放出镇魂碑,百万魂兵倾巢而出,遮天蔽日,将天孤城团团包围。随即持魔枪,握阵盘,立在金羽雕背上,同那十二道血红身影遥遥对峙,冷声道:“夏侯琰,你兵败逃亡时杀永昌百姓,修魔历劫时又杀天孤百姓。分明是半步金丹的强者,如何只懂欺压手无寸铁的凡人?这般只懂恃强凌弱,与街头泼皮无赖何异?竟连青铜令也不屑寻你的麻烦。”
夏侯琰被他一番毒辣嘲弄气得厉声狂笑,红发招展,喝道:“好一张尖牙利嘴,本座豢养的百姓,爱杀便杀,与你何干?”
十二道人影手中的血鞭血剑同时一挥,腥风卷起时,天孤城中将士随之杀出。一部分乘飞行妖禽,凌空袭来,一部分则大开城门,朝地上的魂兵杀去。
展长生亦是振枪迎上,金光横扫处,不分魔兵妖禽,皆被拦腰斩断,当空落下。
木船中的斩龙门弟子亦是士气大振,或纵身跃入地面,或腾空杀入空中,剑枪斧钺,葫芦符纸,木人铜牛,样样法宝使将出来,花样百出与敌军厮杀在一处。
一时间,天孤城上下灵光阵阵刺目爆开,震耳欲聋。
百万魂兵何其霸道,铁蹄过处,魔兵尽化肉泥。
魔兵尽出,城门失了守卫,便有胆大的百姓朝外逃去,夏侯琰一具影卫便微扬血鞭,血鞭暴涨百余丈,将那几个百姓卷缠住,活生生挤成肉泥。
展长生营救不及,眸色愈发森冷,也不管眼前魔兵簇拥杀来,喝道:“毛毛。”
毛毛知他心意,双翼猛然一扇,狂风狂卷,撞开一众魔兵,笔直朝那影卫冲去。
金羽雕去势极快,那影卫躲闪不及,眨眼间就被斩龙枪,顿时面色惨白,被斩龙枪吞噬得干干净净。
十二血影去了其一,那夏侯琰似是怒极,剩余十一道血影飞快聚合,融化变形,在半空中渐渐化作一滩百丈方圆,血红泥浆样的物事。
展龙道:“……模样虽不堪,滋味尚可。”言下之意,竟仍是要将其尽数吃了。
展长生笑道:“师兄喜欢就好。”他只居高临下,冷眼望着那巨大变形虫一般的怪物,这便是夏侯琰的原型不成?
这血泥怪物全无形状,猩红刺目,更散发浓烈血腥味,那笨拙庞大的身躯却在半空动得灵巧至极。那怪物不规则边缘伸出无数条细长血红触角,朝天上地下激射而出,卷住无论魂兵魔兵,人修百姓,便尽数往体内拖拽吞噬。
两名斩龙门弟子躲闪不及,被那触手拦腰卷住,惊慌之下拼命攻击。
那怪物触角却柔韧至极,无论灵剑宝刀砍下,皆被反弹回来。
展长生忙放出风刃,那风刃亦被尽数弹开。他亦是同时催促金羽雕追上去,斩龙枪横扫,便斩断数百条触角,被卷住的门人百姓、魔兵魂兵纷纷落在地上,过不多时,又再度厮杀起来。
那怪物似是痛极,怒吼出声,强烈震动犹如波涛袭来,震得半空气流乱颤。木船跟随乱晃,张易靠在船舷边,一抬手抓住个被气浪掀得往后飞驰的同门,将那青年拽回船中。
那青年剑修姓傅名玄之,亦不过凝脉四层修为,却不见惊惶,只朗声道:“多谢师兄!”复又抛出飞剑,重新朝魔王军冲杀而去。
半空中响起那怪物粘稠怒吼,仿佛自沼泽深处沉沉传来:“该杀——天下苍生皆该杀!”
金羽雕听从命令,清越鸣叫,纵身拔高,展长生纹丝不动,只沉声道:“何需狂徒夜磨刀,魔星飘摇荧惑高。”
长枪横扫,雄浑杀气排山倒海般自那血红怪物正中横扫而过,便将它斩为两半。
那怪物惨厉嘶叫,血红身躯不断变形,放出更多细长触角,去捉拿天上地下活物吞噬,中间分开之处缓缓合拢。
展长生哪里容它喘息,金光接连闪过,将触角尽数斩断,又纵向斩下,将那怪物斩为四片。
口中却仍是冷冷念道:“翻天覆地自我始,杀戮由心从我道。”
那青年口中不停,下手则更快,几道金光接连闪过,便如切饼一般,将那血红怪异的庞然大物分解成数十小块。
“不仁者当杀,不义者当杀,不忠者当杀,不孝者当杀,不礼不智不信者,亡我枪下无错杀!”
斩龙枪刺中一块,眼见着那肉块便消弭于无形,被魔枪尽数吞噬。
展龙亦道:“师弟,你错了。”
展长生愕然时,又听展龙道:“何必寻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凡阻我路者,杀,凡逆我意者,杀!”
简而言之,不过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展长生那源自七杀碑的讨伐檄文,原本正气凛然,立于大道之位,被展龙简单一句话,便生生扭曲成了傲慢无礼。
他却只是笑道:“左右不过殊途同归……师兄,随你喜欢就是。”
展龙只是道:“嗯。”嗓音虽然依旧如长刀震鸣,森冷无情,展长生却仍旧能听出他心情大好来。
遍及散落方圆数里的肉块尽被斩龙枪吞噬,大势已去。魔王军在被夏侯琰不分敌我抓捕时便士气散尽,四处奔逃。
此时魂兵占据上风,将魔军尽数斩杀,战局更是尘埃落定,全无悬念。
傅玄之被这魂兵壮了胆色,正追杀一名头生犄角的魔将,那魔将突然转身跪下,哀哀祈求道:“仙师饶命!仙师饶命!”
这青年见他盔甲残破,伤痕累累,犄角也被斩断了半支,凄楚可怜,不免生了些许隐恻之心。
那魔将见状,黄玉色双瞳中闪过一抹阴狠冷光,手中微微一动,一道黑光突然暴起。
——却被斜刺里掷来的紫金色火鸦葫挡住,顿时赤红火光爆炸,将那魔将团团包围。凄厉痛楚的嘶吼声中,那魔将竟转眼就被烧成了灰烬。
傅玄之在爆炸初起时便飞速后撤,惊魂未定,朝投掷火鸦葫之人看去,不觉苦笑道:“师兄又救我一次。”
张易负手而立,颇有几分室外高手的气势,淡然从容道:“傅师弟修为精深,剑招绝妙,却少了几分剑修狠绝杀戮的心思。许是临敌经验不足,这却不妨事,日后多加历练,自然熟能生巧……”
他那番滔滔不绝,那傅玄之竟一直凝神静听,不时点头应是,十分配合。叫张易分外欣喜起来。
这场大战赢得如此轻松,出乎展长生意外。
展龙饱餐一顿,落在木船上。被团团圆圆与十万魂将护在后方的夏桐生此时方才得了解脱,匆匆回了木船,才开口埋怨了一句,却瞧见天孤城外血流成河的景象,顿时瞪大双眼,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展长生见他震惊脸色,不觉微生愧疚。若在唐国时,这般年纪的少年尚且稚嫩,烦忧的不过是学业家事,游戏情爱罢了。
如今却要叫夏桐生见识这修罗地狱。
他才略略抬手,待要安抚那少年一二,却忽听夏桐生皱眉道:“爹爹若再这般护着孩儿,孩儿修为难有长进,说不定改日就成了那死尸中的一员了。”
展长生手指微僵,怒道:“胡言乱语,谁教你这等无稽之谈?”
夏桐生微带委屈,只偷偷朝右首处斜睨。
视线所及处,展龙若无其事,负手转身。
第七十八章 生死相随()
展长生只略略皱眉,夏桐生所言虽然偏颇,却也有些道理,他只得先将此事放下。却未曾留意那夏侯琰本体残余的血肉落在地上,渗入泥土,聚合成一条细长猩红的蠕虫,悄无声息逃离了天孤城。
那残体一路仓惶逃窜,灵气飞速流失,地下泥土阻力便显得愈发厚重,令夏侯琰举步维艰。直到察觉头顶传来熟悉灵力,残体顿时如蒙大赦,钻出地面,细声唤道:“吴宝!吴宝!胡岩风何在?”
地面上已在长宁州地域内,一列琼英士兵正在官道上策马奔腾。为首一名小将听那细声呼唤时,用力一拉缰绳,停了下来,神识扫过,视线便落在路旁,忙翻身下马,将那红虫接在手中,肃容道:“魔王大人出了何事,竟这般狼狈?”
这小将不过弱冠之年,却生得硬朗如刀,却神情柔和,温润得仿佛寻常书生,正是胡岩风近年来颇为看重的偏将,名唤吴宝。
夏侯琰顾不得同他啰嗦,只道:“事态紧急,速速带我去见胡岩风!”
吴宝却不动,只道:“王爷如今人在大周,卑职受命前往长宁,不敢擅离职守。容卑职另派人护送大人回琼英等候。”
夏侯琰心内焦急,红虫周围灵气散溢一刻未停,哪里撑得到胡岩风回来。
他虽贵为七城之首的魔王,胡岩风昔日甚至对他捧印归降。然则如今那降将却是香贤圣主的爱徒,地位崇高,非他如今能及。
夏侯琰纵然不甘,如今兵败如山倒,却不敢去直承香贤怒火,只能屈尊求助于胡岩风。
岂料虎落平阳被犬欺,区区一个凝脉初期的偏将也敢对他推三阻四。
夏侯琰——那红虫嘶嘶出声,又道:“天孤城危急,孰轻孰重,你可要判断清楚。”
吴宝柔和笑道:“是卑职考虑不周,还请魔王大人恕罪。只是如今……不得不请魔王大人屈尊躲一躲。”
吴宝扭头唤来部下,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打开。夏侯琰残体亦是无奈叹息,却只得蠕动身躯,爬入木盒里盘曲歇下。
那木盒外有聚灵符加持,护住这残体灵力不再散溢。夏侯琰趁机调息运功,固定神魂,一面心道这凡人小子倒是心细如发,便饶了他先前的退阻之举。
不过一两个时辰,那红虫突觉天旋地转,木盒剧烈震动,突然打开。
他愕然抬头时,发觉已身在一条青石街道上。四周气氛森寒,有无数兵马影影绰绰包抄而来。
其旌旗飘扬,一为玄青底绣白银盾,一为云白底绣金蟠龙,夏侯琰熟悉得很。昔日他正是被这两面旗帜之主夏元昭打得落花流水、丢盔弃甲。
那红虫大惊,四处惊慌爬动,要寻个缝隙钻入泥土中。不料那街中青石板却被施了阵法,封住了全部退路。
他猛一仰头,便望见不远处一座酒楼上灯火辉煌,将一个年轻武将照耀得仿佛神明一般,正坐在二楼露天席位上,手捧清茶,含笑观望。
夏侯琰怒道:“吴宝!你竟敢忤逆犯上,胆大包天!”
吴宝仍是温润而笑,柔声道:“魔王大人连城也丢了,苟延残喘不过徒增笑柄,不如死了好。”
夏侯琰仍是声声怒骂,恶毒诅咒,长宁魂兵已围了上来,将那红虫斩成一滩烂泥。他那淡紫元神自红虫残躯中挣脱而出,颤巍巍要逃往别处。
为首的年轻将领却射出一箭,魂兵利箭乃怨灵所化,能伤肉身与魂魄,嗖一声穿透夏侯琰元神,将他牢牢钉在地上。
其余部属亦是纷纷祭出飞矛长枪,利剑砍刀,如雨般招呼过来,将夏侯琰元神也绞杀得干干净净,化作了养分供魂兵吞啖。
那年轻将领容貌俊美,气韵高华,想来生前地位崇高。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