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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长生被他一噎,又再语塞,干脆闭嘴不语,在擂台鼓响起之前,靠在树下闭目调息。
这一日比试,展长生便察觉异样,那枪身仿佛轻便不少,挥动之间更是灵动,竟隐隐有心意相通之感。故而虽身体欠佳,对手又比昨日强出不少,他竟也胜了三人,堪堪晋级决赛。
待下擂台时,他已是满身热汗淋漓,粗喘不停,唯有紧咬牙关,紧握枪杆,方才支撑住酸软双腿迈步。勉力回了营房,他便立时倒在床上,人事不省。
再至夜间时,无论展长生如何抵抗,展龙依旧故我,将他掳进那小秘境之中,大步迈向小楼。
展长生在他肩头挣扎片刻,却被他有力手臂压住,动弹不得。他暴怒已极,忍无可忍道:“你这孽畜,不通人性,不知世间险恶,活该被天火烧得四分五裂!”
展龙并不言语,仍是向前迈步,却并不进那小楼,反倒沿外墙绕了半圈,便觉水汽扑面而来,地上波光粼粼,热气腾腾,竟是一眼温泉。
展长生见状,方才明白展龙心意,难免对先前口不择言后悔不已。
展龙已合衣迈入泉中,将那少年放下。
温热泉水将一身汗渍冲洗干净,浸泡酸软肌肉,将骨缝深处的疲劳一冲而散。
展长生长舒口气,坐在池中享受这片刻愉悦,复又低声道:“我言语莽撞,对不住。”
展龙却道:“你所言句句属实,不必道歉。”
展长生又再哑然,却听展龙道:“以你*凡胎,微薄力量,若要助我复原,不知要几万年光景。此事不妥,还需想个办法才是。”
展长生叹道:“若有我的修炼之法……”
展龙已褪去衣衫,靠在那温泉玉石池沿上,黑发在水中飘散,仿佛成片海藻。他伸长手臂,自池边莹润卵石的缝隙间摘下一株朱红细长的无名野草,方才道:“倒有一个不得已的法子。”
展长生闻言,立时两眼圆瞪,往展龙身旁靠近,“快讲!”
展龙将那草叶浸泡泉中,细细揉搓,直至叶肉糜烂化去,只留一条比发丝更纤细的草茎,又道:“此物名为自道茎,本是炼尸的邪物,能融入血肉中,伪做经脉,代替已死的血脉运转灵力,催动尸身。只是用在活人身上,却有一大弊端。”
展长生听得毛骨悚然,虽身处和暖泉水中,竟也不自禁打个冷战,提心吊胆问道:“什么弊端……”
展龙将那一丝朱红叶茎轻轻放在展长生手背上,便见那细丝仿佛活过来一般,朝皮肉内扎入。刹那间一股疼痛窜起,仿佛被烧红细针猛刺入皮肉。好在不过须臾,那细丝便化在水中,云消雾散了。
展龙方才道:“伪脉入体,如万箭攒身,痛不堪言。”
展长生强忍手背疼痛,毅然道:“但能提升修为,我便不怕痛。”
展龙闻言,不由奇道:“既然不怕痛,为何不肯同我双修?”
展长生一噎,“这两件事哪里来的牵连?”
展龙面上便愈加浮现困惑之色,“若以双修之法,神泉不至如此干涸,对你自身也有助益,更不必受万针穿肉的酷刑。你为何偏要自讨苦吃?”
展长生眉心微蹙,却见他果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只得微叹一声,耐心同他分说清楚:“双修应当在男女之间方才阴阳调和,更要两情相悦,你情我愿,才可共赴瑶池。若只为一时利益,同禽兽何异?”
展龙道:“禽兽媾和只为繁衍,哪里懂灵力循环,抱元守一的双修之道。既然不为繁衍,只看体质灵根便可,是男是女全无干系。更何况我虽敬爱师尊,却不愿同他双修,他那单火灵根与我冲突,若强行运功,反受其害。唯有你天生水灵根,上通神泉,与我有益。”
展长生听他振振有辞,更是气结,站起身来怒道:“我堂堂男子汉,为何非要雌伏你身下!”
展龙便手臂一伸,将他揽入怀中,再向下一摁,展长生不由自主,足下又滑,便跌坐在展龙腿上。
那男子方才道:“若不肯在身下,坐在身上也是一样。
展长生面颊贴在展龙胸膛,只觉火热中心跳沉稳,透过皮肉传来,一时间又想将他推开。展龙却轻轻理顺他长发,低声问道:“长生,你可记着报仇?”
展龙一语中的,便觉怀中少年猛一颤,手指紧紧扣住手臂,缓缓抬起头来。清俊面容仿佛罩了一层寒霜,双眸中有烈火燃烧,却是哑声问道:“展龙,你能救我,他日若再寻到现世之刃,莫非也能再救回我娘亲和妹妹,以及清河村中的村民?”
展龙挑眉,面有不满,“竟然这般贪心?若你能修成金仙之体,自是不必受因果束缚,届时有我护卫,便是去大闹冥府,夺他几千个亡魂亦无不可。”
展长生两眼有神,只觉这理想飘渺高远,却终归是个盼头,心头不由起伏澎湃起来。
他却忘记了斩龙枪前任旧主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浑人,连亿万年无人敢近前的无垠墙也敢捅出个窟窿,最终自食恶果。
斩龙枪耳濡目染,又岂能安分度日。若是当真如他所言大闹冥府,只怕届时三界大乱,连展长生自身也要直承神王怒火。
展龙却道:“凡间灵力日渐稀薄,入道日艰,得道更难。修仙者不知亿万,成仙者寥寥无几,你却要仔细想清楚才是。”
展长生如今心思通透,先前种种抗拒也烟消云散,便抬手扶住展龙肩头,迟疑片刻,咬牙道:“待明日决赛之后,我同你双修。”
第十二章 友军()
决赛当日,全营休沐,伏魔二十营合计一百二十名精锐气势如山,笔挺如枪立在校场内。
擂鼓声中,四围长宁军旌旗一杆接一杆竖起,旌旗有两类,一为玄青底绣白银盾,乃是长宁军标记;一为云白底绣金蟠龙,则是永昌国王室象征。
玄青、云白二色幡旗迎风招展,突然营门大开,马蹄声如春雷隆隆滚过,一列通身漆黑的骑兵自门外疾驰而入。
为首将领一身黑甲,身材魁梧如山,面容冷肃刚硬,犹若军神降临。
那列骑兵中的旗手高举赤红军旗,上绣一头通体漆黑的猎豹,肢体雄健,正做回头怒吼之态。
展长生本立在那一百二十精锐中,见那黑骑兵入校场,周围人群便隐有骚动,有人低呼道:“琼英军旗,是胡将军!胡将军来了!”
那黑甲大将已自马上一跃而下,黑缎披风高高飞扬,露出血红内衬。
夏元昭已大步迎上去,笑容满面,抱拳道:“岩风,你倒来得及时。”
胡岩风正是三百里外琼英州的驻守统帅,同夏元昭乃是发小,素来眉眼深邃,不苟言笑,同挚友见礼时方才浮现些许温和之色,“琼英演武已毕,带他们来练练身手。”
展长生正在观望,忽听展龙开口道:“此人虽*凡胎,却已窥到了以武入道的门径,不简单。”
展长生闻言心中一动,便问道:“这将军年纪应有二十五六,如你先前所说,早已窍穴锁闭、经脉闭塞,无从修炼,又如何入道?”
展龙道:“以武入道者,天生资质绝佳,若得名师指点,能以肉身成圣。你却不用肖想。”
展长生心思被他道破,不由泄气。
此时胡岩风已同夏元昭同上了观武台,并肩同坐,琼英军士则涌入校场,另列一队方阵。传令官策马环绕,扬声道:“琼英军一百二十人已就位,依旧例比试!”
众军士齐声应和,声如洪钟,震天撼地。
展长生不明所以,只得先随众人撤退一旁,向旁人询问:“何为旧例?”
身旁那青年只将展长生冷冷一扫,并不答话。
展长生微觉尴尬,正不知如何开口时,身后一军士笑道:“廖东乃是廖启的堂弟,素来高傲,你不必放在心上。”
展长生回头看他,颔首致谢,那青年中等身材,却生得十分敦实,浓眉大眼,正对他笑得友善,“我长宁与琼英素来交好,如这般合试,十常七八。如今长宁一百二十人,琼英一百二十人,依旧例,便是要一对一比试,以胜者多一方为胜。”
展长生恍然,心道这两城守望相助,将领间亦是关系融洽,当真难得。他便同那青年道谢:“原来如此,多谢前辈解说。在下伏魔……”
那青年爽朗笑开,“伏魔十五营展长生,年纪轻轻,身手了得,久仰大名。在下伏魔一营简思明。”
展长生未曾料到自己大名已传遍军营,顿时雄心万丈,便是方才被那廖东冷遇也不以为意,只同简思明攀谈。
少倾,抽签完毕,两州士兵重又列队而立,六个擂台同时开启。
展长生抽到二十四号,听裁判唱号时便手提枪杆,沉稳迈入擂台中。
展龙提醒道:“你根基尚浅,只怕敌不过这凡人,当认输时不可逞强,切莫误了赛后双修。”
展长生怒道:“多嘴!”已两手一震长棍,同那琼英军士见礼。
那军士使一杆长枪,长枪一横,一股雄浑霸道之气汹涌而来。那少年身躯竟有些抵挡不住,展长生疾步后撤,堪堪在擂台线跟前停住,眼前却幻化出成片枪影,劈头盖脸袭来。
此时展龙声音又再响起,提醒道:“左路有破绽。”
展长生凝神细看,长棍朝左下方一伸,闷响声中,漫天枪花消散无踪,被展长生挡下来。
那士兵方才收了几分轻视之色,赞道:“干得好!”立时收枪后撤,又一抖长枪,挽出成串枪花,再度袭来。枪尖险险自他面颊擦过,虽是未开刃的训练用枪,却也带起劲风,令得他面颊生疼。
展长生挪腾转移,只顾一味躲闪,此人招式诡异花俏,难于应付,展长生寻不到破绽,正一筹莫展时,忽闻展龙道:“此人招式花巧甚多,只为掩饰下盘不稳。攻他下三路。”
展长生如法炮制,几次过招后方才抓住破绽,屈膝沉腰,持棒横扫。坚硬棍身重重砸上那士兵脚踝。
那士兵身形倾斜,摔倒在地上,上半身却已倒在擂台线外。
裁判不偏不倚,仔细看过,方才宣布道:“长宁胜。”
那士兵虽有不甘之色,却仍是起身,两手抱拳,对展长生爽朗一笑:“受教了。”
展长生忙恭敬回了一礼,“承让。”
他同那士兵缠斗了足有两柱香功夫,此时气势一泄,便觉左肩伤势疼痛难忍,气虚难继,只得坐在一旁观战。
一百二十场比试结束之后,竟是长宁胜六十局,琼英胜六十局。
两位将军大悦,各有赏赐。此后又层层选拔,决出前三另做赏赐。
展长生一路过关斩将,最终败在一名琼英士兵手下,止步第四十七名。他从军不足一月有此成绩,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引人注目。
胡岩风在观武台上瞧得分明,一面饮酒,一面赞道:“这少年若交给我雕琢,必定大有可为。”
夏元昭只一挑眉,嗔道:“你又要同我抢人不成?”
胡岩风那刻板肃杀面容终是笑开,“不敢夺九殿下所好。”
夏元昭微微一笑,便转了话题,“天孤城按兵不动这许久,只怕那传言有几分可靠。”
胡岩风沉声道:“若果真魔王已死,群龙无首,便是剿灭天孤的良机。”
夏元昭却不敢乐观,“化外七城六郡,平日里虽然各自为政,却断不会坐视我军围剿天孤。此事尚需圣上决断,若能联合隆泰、大周一道出兵……”
胡岩风一声嗤笑,打断夏元昭沉吟,“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切莫做这引狼入室之举。”
永昌泰半国境与化外之域接壤,故而连年征战不休。那泰隆国、大周朝却远在永昌外,唯有大周同化外之域有少许接壤,平素里对人魔交战只做袖手旁观。那大周野心勃勃,更有吞并永昌的野心。胡岩风自是对夏元昭所谓借兵之举嗤之以鼻。
夏元昭默然半晌,又叹息道:“若不斩草除根,连年征战,百姓苦不堪言。”
胡岩风一哂,抬起酒杯一饮而尽,沉声道:“元昭,你上有八位兄长,个个年富力强,下有满朝文臣武将,人人身经百战。陛下为何偏生派你掌管长宁?”
夏元昭不由一窒,手指紧紧攥住白瓷酒杯,低头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本就是我夏王室分内之职……”
胡岩风握住酒壶,自行斟了杯酒,又为夏元昭添满,方才不紧不慢道:“传闻陛下本属意三殿下,却因贵妃娘娘哭了彻夜,下旨时三殿下便换成了九殿下。倒连累我舍了京城温红软玉,来这等苦寒之地陪你……”
夏元昭脸色微沉,将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顿,怒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身为永昌将领,为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