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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婚啊,陆胜男拎着包穿过长长的走廊,埋头思索着这两个字的含义。
即使曾经设想过千万遍,再见的时候他会不会已经结婚,生子。那天初遇,当江景白说陈默是他女朋友的时候,心底被巨大的失落填满,无暇他顾。然而清醒过来后,她并不否认,其实她还是有着一丝的庆幸。
只是女朋友而已……
在盛世看惯了风月,小三、二奶都习以为常,不过是个女朋友。就好像当初她问向暖为什么就和白司念走到了如今这一步的时候,向暖曾讥诮地回答她:结婚都有离婚的,谈个恋爱分个手,再正常不过……
空气里带着潮湿,温润而清新。陆胜男踩着小跟鞋,与地砖触碰时发出铿锵的声音。
面对江景白,她终究是介意的。所以,才会有“也许他们会分手”这样恶毒的想法。
所有的云淡风轻,说到底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陆胜男沿着小巷子信步走着,有喝醉的人在路边大声尖叫,有成群结队的学生模样的小男生笑闹着从她身边路过……
好似又到了一年的毕业季,他们肆意欢笑,青春洋溢。
心底好似被凿穿,空荡荡的灌着风。
她终究是在意的,无可否认,却无能为力。
陆胜男自嘲地笑了笑,不再去想。而更为重要的事,是陆海升。
陆海升的病情并不算稳定,所以医生并不同意他出院,可是奈何陆海升铁了心要回陆家村。
陆胜男叹口气,也不知道她那个名义上的舅舅是怎么想的,连这么拙劣的谎言都能编出来。其实她是不在意的,不过是几分地和一个宅基地而已,她想,这辈子,她都不会再回陆家村。
陆海升却是执拗的不松口。
她知道,是因为那几分地里种着几颗已经活了三四十年的柏树。是陆海升和她母亲幼时一起种下的。
母亲已经成了白骨,故人却还在,所以总有那么几分执念……
“既然找了我,就得按我的规矩来。别p; “要是出了事,谁负责?”
“出事?出事的还少吗?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
陆胜男埋头走路,却隐隐听见巷子深处传来争吵声,听着有些耳熟。她想起上次也是在这条巷子里遇见江景白时他正狠戾地教训一个男人,是她不曾见过的凶狠,心下怅然,又觉得好似刚刚那个声音就是江景白一般。
轻轻摇了摇头,自嘲地笑:她简直是走火入魔,听谁都像是江景白的声音。
向暖说得对,他们总是轻易的被蛊惑。
她和江景白,从来都是单相思,哪里来的爱情一说。
于是头也不回的从巷口走过,隐隐听见里面有打斗的声音,陆胜男走得更快了。
91 91空谷话离殇(10)()
回到家,习惯性的往安安卧室走,门开了,才想起安安不在。
陆胜男有些恍惚,放了热水,将自己整个身体都泡在巨大的浴缸里。
热气蒸腾,陆胜男闭着眼,无数个声音在回响,轰隆隆如同雷声。
因为六岁时落水的记忆,她一度害怕靠近水。是陆海升,教会她如何游泳,如何面对来自人心的险恶。陆胜男将头也埋进水里,四面八方涌进来的热水温热汹涌,堵住所有的思想和呼吸撄。
可是,那个不是父亲,胜似父亲的陆海升,要死了;而那个给了他骨血,却对她从来不屑一顾的陆海涛,还好好活着。
她爱的人,要订婚了。
“哗啦啦”的水声在浴室里格外清脆,陆胜男冒出头来,擦去脸上的水珠,眼睛却有些红。
厨房还温着鸡汤,陆胜男找出面粉,开始细细的和面偿。
十二点已过,可是她习惯每年这天都做一碗长寿面,一碗张韵染临终前嘱咐的面。
张韵染在疗养院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坐在院里的草坪上晒太阳,看书,恬静得好似不是一个病人。陆胜男想着,往面粉里加了温水,很快就揉出一个面团。
记得她第一次去疗养院看张韵染的时候,她笑得有些悲凉:“我说我没有疯,你信吗?”
到底是江氏企业董事长的夫人,江家顾忌颜面,并没有把张韵染送进精神病院,而是江城一家高级疗养院。对外声称张韵染身体不好,需静养。
陆胜男是不信的,却在看到她的眼睛的时候,意外地点头说:“我信。”
那是一双绝望而悲凉的眼睛,大雾弥漫没有焦距。
她那时候在想什么?
陆胜男揉着面,那时候她在想,如果江景白看见张韵染这个模样,该有多痛?
张越说,张韵染不喜欢别人靠近,一旦近身就会抓狂。可是在她说完信她以后,张韵染却意外的平和。从那以后,她成了唯一一个靠近张韵染而不会被攻击的人。
鸡汤煮沸了,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天然气“滋啦滋啦”地燃烧着,陆胜男将手里的面团拉成条,折叠,又拉长,如此反复,最后糅在一起,又拉成长长的一根面。
古人相信“脸长即面长”,所以借用长长的面条来祝福长寿。陆胜男是不信的,却还是习惯这样做。
张韵染在疗养院的时候并不爱说话,每每陆胜男去看她,她也很冷淡。但是但凡和她聊天,必定都与江景白有关……
张韵染说,江景白每年生日的时候最喜欢吃她做的长寿面,年年如此……
陆胜男将面条下了锅,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眼睛。
张韵染去世那天,握着她的手不停叫江景白的名字,那时候陆胜男找遍江城所有的公安局派出所,都不知道江景白去了哪里。
而在她去世的前一天,她和陆胜男说:胜男,等景白生日的时候,你替我给他煮长寿面好不好?
说这话的时候,张韵染面色平静,眼角似乎还带着笑。阳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瘦削苍白的面容也变得美丽起来……
陆胜男扶着大理石桌台,温凉的触感让她平静了一些。
门铃却忽然响了起来,陆胜男吓了一跳。
她的寓所,除了向暖,几乎没有谁会来。陆胜男从厨房拎着剔骨刀,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从猫眼望出去。
江景白的脸好似变魔术一般从门后探了出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陆胜男就开了门。
“你怎么在这里……”话音未落,她又看见他青肿的脸,嘴角还有血渍,泛着青紫。
“别问。”江景白手指放在微薄的唇上,冲她笑了笑,“我可以进去吗?”
似乎扯到了伤口,江景白微微皱了眉。
陆胜男忙不迭地侧身让他进门。
从她身边路过的时候,江景白盯着她手里的剔骨刀看了又看,陆胜男这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有刀,慌乱地想往身后藏。
江景白却迅速地捏住了她握刀的手腕:“别动!”
然后冷着脸夺了刀,又似是解释:“割到你自己怎么办?”
陆胜男觉得自己智商不够用,看着江景白熟练地从鞋柜里找出上次来时穿的拖鞋,熟练地开了玄关的壁灯……
“你在做宵夜?怎么这么香……”
“呀,我的面!”陆胜男惊呼一声,急忙去了厨房。
江景白在身后轻笑出声,陆胜男窘得不敢回头去看。
还好面条没有糊。
陆胜男短暂的慌乱后很快就镇定下来,将煮的软和适度的面条捞出来,淋上白天熬了好几个小时的鸡汤,再覆上刚刚煎的荷包蛋,撒上几颗嫩绿的葱花……
色香味俱全了吧?她想着。
“面条?”江景白却出现在她身边,还低头来闻了闻,“嗯,看起来很不错。”
陆胜男看着面前的男人,有一瞬间觉得这一幕似曾相似,那年她在别墅里为他做饭,他也是这般笑着夸她,陆胜男,你真厉害。
于是,她不假思索的开口:“要不要吃?”
江景白抬起头来,厨房的灯光明亮晃眼,然而比灯光更晃眼的是他的目光:“要。”
陆胜男给自己盛了碗鸡汤,温热的汤水下肚,整个身体似乎都暖和起来。
江景白坐在她对面,一碗面条却吃得很慢。他栗子色的头发微微翘起,似乎刚洗过;右脸颊破了点皮,泛着红,嘴角破了,隐隐有血迹,青紫得厉害。
陆胜男心头一跳,打了无数腹稿,最后却也只是说了句:“好吃吗?”
她明明想问他,为什么会受伤,明明想和他说,生日快乐,明明想说,恭喜……
江景白低着头,声音有些闷:“嗯,很好吃。”
末了,又补充一句:“谢谢。”
陆胜男有些不自在,好像被他知晓了这晚面就是为他煮的一样。
“我去拿医药箱,你的伤口还是处理一下比较好……”
然后不等他回答,落荒而逃。
关上书房的门,陆胜男依旧可以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却又有些欢喜。她为他做的面,终于让他吃了。
总归是这么多不开心的事里,唯一让她开心的事。
陆胜男在书房里磨蹭了一阵,估摸着他差不多吃完的时候拎着家里的医药箱去了客厅。
桌上的碗已经空了,连汤都没剩。
“很好吃。”江景白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的眼睛说。
陆胜男脸颊微微发烫:“嗯。我给你处理下伤口吧……”
“好。”
陆胜男在江景白旁边坐了下来,用棉签浸了碘酒小心地擦拭他脸上的伤口。
“可能有些疼……”看着已经翻出来的皮肉,陆胜男忍不住说道。
“这点儿痛算什么……”
陆胜男手微微顿了顿,不再说话,小心翼翼的清洗他嘴角的伤口。
两人离得很近,鼻翼间都是彼此的气息,她能清楚的看到他下巴上的青色胡茬,能看见他菲薄的唇是粉嫩的樱桃红,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
陆胜男握着棉签的手有些颤抖,她忽然看到他的锁骨上一道寸长的伤疤,丑陋狰狞。
或许是陆胜男停顿的时间太长,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火辣,江景白很快就反应过来,将自己的短衫往脖颈出拢了拢。
“这个,小伤,都过去了。”江景白声音很轻,似乎在解释,又像是在安慰。
陆胜男只觉得此刻他喷薄而出的呼吸像是一根藤蔓,缠绕在她心上,几乎让她窒息。
“嗯。”陆胜男点头回应,又换了棉球,只是动作却加重了。
她听见了江景白的抽气声,有些快意,但更多的却是她说不上来的情绪。
“这点儿小伤,江景白你不会忍不住吧?又不疼。”她几乎咬牙切齿。
那么长的伤痕,也不知当初是做什么,会伤在那里……她前两次怎么就没看见?
江景白声音里却带着愉悦,悠悠地回她:“嗯,不疼。不清洗干净破相了怎么办?”
陆胜男动作到底还是轻柔了些,她舍不得。
额头有一块伤,陆胜男撩开他的前发,微凉的指尖碰到他肌肤的刹那就发了烫。
四目相对时,看着那双黑白分明而熟悉的眉眼,陆胜男只觉得心跳都停止了,随后又好似怀里揣了一只小鹿,在欢快地撒着蹄子,砰砰地乱跳。
92 92空谷话离殇(11)()
“陆胜男,你的睡衣真可爱……”江景白忽然出声;带着笑。
陆胜男下意识的低头,这才看到她此刻正穿着维尼熊的睡衣,还……
披头散发。
“啊……”陆胜男立即侧身起立,将棉签往江景白手里一递就要去梳洗。
手却被江景白从身后握住,他含着笑,声音有些低沉:“陆胜男,这样就好。”
“可是……”陆胜男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她发质好,却很多。向暖总说她的头发就是一个移动的草堆。想到这,脸颊发烫,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可以藏起来偿。
她就没想过江景白会忽然出现,穿着幼稚的家居服,湿漉漉的裹着头发……
形象全无。
陆胜男扭了扭手腕,却没有挣开他的手,略有些不自在。
“我想知道,我妈,最后的时光是怎么过的……”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暗哑,好似被堵住了一般,陆胜男竟无端觉得悲凉。
子欲养而亲不待,没有经历的人,不会明白这是一种怎样无助的遗憾。
而陆胜男,比谁都明白那样的感受。
被江景白拉住的手发了烫,心底某一处变得柔软,有些潮湿的温情带着疼痛肆意蔓延。
“好。”陆胜男回头看他,眼底有着光。
陆胜男带江景白去了书房,里面的书架是八宝格模样,有好几格都是她从家里带去疗养院,张韵染去世之后,她又带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