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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之动手的是个瘟神相的黑粗莽汉,手里傢伙稍微个别点,左手是短铁棒,前三成部分比后七成部分粗,右手的更怪,前端是三四寸厚的圆盘,较大,后边是相对较细较长的铁柄,两件兵刃说槌不是槌,说棒不是棒。
所使的功夫倒是中规中矩,叫做“序能齐”,出手有秩,招式齐整,且功力颇深,可在此人用来倒显得拙笨些,与那文士相比更是难登大雅之堂。
这里每年供应写珍斋一批数量有限的上等竹子,此刻再观那文士手执与此间竹子同般质色之笔,在竹林的衬托下,似无实有,虽在银钩铁画,但不是在临摹任何一家名写的字帖,他已经将笔意与心意相融合,化为一种随心所欲且近乎无招无式的功夫。
鱼爱媛也是直到现在,才隐隐观察出那文士巧妙灌注于笔“锋”的内功。
这时的莽汉已经快气喘如牛了,不光是因为一个劲地白费力气,他越打简直越莫名其妙,对方明明是在跟自己动手,但又像一个名写家闲来无事时的消遣享乐,可自己每一招满以为能发挥用处地全力攻去,却都被人家一笔带过。
这会儿文士的雅兴已浅,渐渐地在收,最后随着手中笔一放,莽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呼哧呼哧”粗气之声不断。
“蕾仙子”回来了,走到文士的身旁,含笑对那莽汉开口道:“不打了?”
莽汉现在也说不出什么了,右手连摆了几摆,那意思好像是“高低都不打了”。
那文士也含笑问“蕾仙子”,“那使蘑菇的姑娘呢?你一定把她引入了‘仙花大阵’是不是?”
“我叫人把她抬到我的房里,现在应该正在吃解药,不过你是知道的,她得缓一阵子。欸,这位姑娘是……”“其实本不想叨扰的,我是追一个不太会说话的孩子才……”“姑娘不必说了,小钵一,又是你干的好事吧?”
原来那个冬瓜脑袋的孩子叫“小钵一”,“公子,小的天生改不了的嘴贱,刚才没克制住所以就……”
“姑娘,他还是个孩子,说了什么千万别放在心上,我想他也不会说什么太过头的话吧?万请见谅,见谅。”
“是呀。”“蕾仙子”道,“这孩子因为耍嘴没少受罚,以后我们加倍管教。这位姐姐,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鱼爱媛原本就是一时气恼那孩子的口贱,凑巧要钓的还是白鲢鱼,此时文士和“蕾仙子”这么一劝,又见小钵一战战兢兢地向她躬身大礼,心中一松,“全看公子和仙子的情面。”
“怎么?姐姐你认识妹妹我吗?哦……莫非你是蒋老师的好姐妹鱼爱媛鱼捕头?”“我听蒋大老板说起过仙子你,所以认得。”“那我刚才叫姐姐还攀大了,应该叫师姑姑才对。师姑姑在上,请受徒侄女一拜。”“欸,不敢不敢,仙子太客气了,蒋大老板就是在这里也无须如此,我可不想别人把我叫得好像上了多大年纪似的,要是你怕错了辈分就叫我鱼捕头好了。”“那好,全听鱼捕头的。”“但不知刚才那使钢蘑菇的大姐和这位老弟什么地方得罪了二位?逼得二位如许的人物要亲自出手?”“说来也挺气的,还是让他说吧。”
说着,青年文士被“蕾仙子”一让,“小姓郦,上波下友,这区区一片‘世外竹林’的东家。适才我们正在吟诗作对,哪知两位硬来借道说要穿竹林而过,问缘由又不说,且言语颇傲慢无理,一理论间遂就……唉,实属情非得已。”
鱼爱媛边听边走近那莽汉,“蕾仙子”已吩咐人给他搬了个凳子,他也就刚刚缓过来一半的气力。
“现在我倒要问问你们两位是怎么回事了?”“我……我们……是……东厂邵公公的人。”“邵公公?是你们厂公派你们来的?”“对。”“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有,我和我妹刚……刚从济南回来就……就……”“到底有什么事?”“我们公……公子临了的时候给督公留……留了封信,有人给督公捎……捎口信了,督公让我们去……去接信。”“你们公子?米备吕?”
那莽汉仍是边缓气边回答了她的疑问,还说了些别的,她一字不落地耳听心记,头脑里却在回忆着……
当年,鱼爱媛初入六扇门,那日无事,饭后找了个戏园子散散心。
正赶上孙承来这里过戏瘾,无论是唱功还是扮相都符合这位名票的身份,遂发自内心地自语了一句,“好,就算是当世名角儿也不外乎如此。”
“是吗?其实姑娘是不想入梨园行,要是姑娘你肯上台,甭管唱的是什么,那我就是卖了老婆也给你捧场去。”
听完这话,鱼爱媛一皱眉头,一见之下是个白面皮的男子,长相好坏先不管,反正让她看着讨厌。
“怎么?姑娘如此相看是不相信小生刚才那发自心坎儿的言语吗?那依小生看倒不妨试试,请上台。”
鱼爱媛站起,用手一撑白面皮的椅子背,“小子,有种儿晚上就到小河边的小林子里等着,别忘了带上你的傢伙。”边说边掐下硬木椅子背的一角,可她见这示强的举动没有让自己的这位“铁杆戏迷”所发觉。
“傢伙是吧?一定一定,小生定不是会让姑娘这般人物失望的人,只要姑娘别忘了我刚才的话,晚上见。”
夜色下,白面皮拎着把椅子去了,椅子背上独缺了一角,“这是姑娘指定的傢伙,小生岂敢……。
“少费话,吃本姑娘一剑。”鱼爱媛只使一柄鱼骨剑跟他斗。
“姑娘使得好剑,小生吃了便是。”说着,他放椅子坐下,真的张嘴去咬鱼头。
“呸,就你那臭嘴别脏了本姑娘的兵器,着。”鱼骨剑剑头一抬刺他的脑门。
“姑娘就是不想登台又何苦把自己气成这样,小生的嘴在下边。”他边说边连人带椅一转躲过。
“堵上你的臭嘴,真个地比过。”“姑娘吩咐了,小生照办。”
他真的用另一只手把嘴捂住,一手里的椅子冲扫来的鱼骨剑搪了过去,“喀”,椅子腿把鱼骨剑锁住。鱼爱媛猛一撤剑,白面皮竟借着这股力把椅子背拍了过来,抬腿把椅子蹬开,随后收回的兵器当头又劈了过去。白面皮举椅子去挡,“喀嚓”,椅子就变成了凳子。鱼骨剑继续劈下。白面皮用破凳子顶剑身,抄椅子背冲鱼爱媛扔了过去。鱼爱媛只觉自己的兵器被挂住,此时一矮身躲椅子背,同时猛觉手中鱼骨剑被人前拽,使劲一夺,“喀嚓嚓”,它这回也只能劈了烧火了,可却使得白面皮借力攻进,剑诀巧妙一捏,直逼得他不得不跳入河中,正好痛打“落水狗”,一剑又上。白面皮一手奋力抓住了鱼头,可没有再进攻,反而身子使劲往岸上摔。
等到了岸上,鱼爱媛用剑一指他的鼻子,不等她说话,他嘴里“吱吱唔唔”起来。
“把手拿开说话。”“姑娘功夫了得,小可听凭发落。”“我想划花你的脸,省得你以为自己有多英俊,到处……”“姑娘要是真想那么做也是小可的荣幸之至。”“可现在我想劐你的嘴。”“那还等什么?请吧。”
鱼爱媛骤然把剑往他嘴前一挺,而他也只是普通地眨了下眼睛。
“看你还有几分胆色,这回先放你一马,下回让我碰上有你好瞧的,逃命去吧。”
白面皮“嘿嘿”一笑,谢过了她饶了他的恩,转身似要离去,但又回过头,“姑娘真的以为我说的只是为跟你套亲近的违心话吗?”说完,不等鱼爱媛作答,白面皮悠然离去。
事后,鱼爱媛觉得蹊跷,因为她发现河水里有异常的银光闪动,后来一察才知那条河里有特产的小银鱼。
那白面皮跳到水里抓住我兵器的鱼头照常规武理应该发力才是,而他没有,虽是力由地起,可小河水浅,他完全可以……难道说是怕伤害正游过那里的一队小银鱼?鱼爱媛疑忖到,凭他应该再晚些落败才是呀?
后来鱼爱媛才知道他叫米备吕,而当时他还不是邵公公的义子。
“姑娘,真的不是我。”“不是你还是那倒地的女人不成,就是你。”
说着,凤舞一喙啄向郎自伴的嘴,而郎自伴仍是避让,世外竹林外来来往往又是三十几个回合。
虽郎自伴不想加大误会,可也总不能就这么下去,不过好在有人及时制止了。
“小凤,你干什么呢?”“咦?怎么今日小可这里如此的热闹?奇哉!”
后一个说话的是郦波友。
“爱媛,他打伤了冷大哥,快抓住他。”“冷大哥?呀,真是冷大哥,他这是怎么了?”
鱼爱媛急忙将地上的冷悟情扶着坐起来,一察脉相,“劳累体虚,消耗体力太大,冷大哥一定是一连好些日子寝食不顺,而且刚才一定经过一场大打斗。”
“我说就是这个傢伙嘛。”“可他是郎自伴,冷大哥于他们家有恩。”“那他就不许恩将仇报吗?”“那个是谁?”
鱼爱媛几步走到那倒地女人的近前,蹲身一看,“欸,这是个男人。”
可那明明是个女人啊!
“先将这位冷兄抬到寒舍疗伤吧。”郦林主道。
“连那个女子一起吧。”“蕾仙子”问鱼捕头到。
鱼爱媛点了点头。
凤舞不让世外竹林的下人动手,自己抢着把冷悟情背进竹林。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是被打斗声和喊叫声引过来的,不等我察看冷恩公的伤势,那位凤姑娘就……”“有没有看到别的人。”“没有,就连那个倒地的女人我也是后来才注意到的。”“眼熟吗?”“那个女人……是个练家子,可近年里我在江湖上绿林中没有见过她。”
冷悟情已躺在竹林里最舒服的床上,凤舞急呼大呼快去找大夫。
“你傻了?《怪药方》呢?”“哦,《怪药方》!《怪药方》!”
说着,她忙从怀里掏出来,可慌里慌张地也不知道该看哪一页,还是鱼爱媛拿了过来,找到相应的方法,郦林主帮着忙。
凤舞一直守候在冷悟情的身边,一时之间长大了许多。
郎自伴则在门外守候,保护恩公的周全。
这时,“蕾仙子”遣下人向鱼爱媛告知那“女人”已缓醒了过来……
“我没有记错,‘公妲己’现在应该在牢里才对。”“嘿嘿,鱼捕头说的那是几时的事情了,我早就刑满了。”“哦,那我可得找人问问去。那冷大哥又是怎么回事?”“误会,全都是误会。”“那就说说你们之间的误会。”“在下一面之词鱼捕头可听得?等冷镖头醒了以后一切自然大白。”“那好,冷大哥醒转前你可哪里也不能去,老老实实地待着,听到没有。”“那是自然。欸,小兄弟,老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呀?”
“你长得好看呗。怎么?不叫看呀?”小钵一一副有理走遍天下的样子,“我又看不坏你。”
“公妲己”一笑,此时一副娇怯怯的病弱样子,笑得很有女人味,“好看的东西就是给人看的。小兄弟,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吧。”
小钵一被“她”笑得有些神魂颠倒,“好,我看,我看。”
“小钵一。”郦林主斥到,“不长进的东西,林外打扫路径去,快去。”
“是。”小钵一恋恋不舍,郦林主又几次催促下才向林外走去。
可不一会儿,他又飞跑了回来,“不好了林主,咱们世外竹林被包围了。”
“被包围了?有没有说些什么?”“他们自称是‘三头帮’的。”
“三头帮?”鱼爱媛看了看“公妲己”,“是二帮主您把帮里的旧部给召集到这里的?”
“公妲己”笑了笑,妩媚地道:“说实话,好几年过去了,我也不知道弟兄们还能认我们三兄弟当初创立的三头帮,可他们来此做甚我却不知晓。”
鱼爱媛看了他一会儿,“只是小钵一说是三头帮的,二帮主并没到林外确认。可从刚才的话里,却认可了包围世外竹林的就是你当初的旧部,还说与你无关。
“哈哈,鱼捕头果然名不虚传。可分明是鱼捕头先说是在下的旧部,在下只是顺着捕头的意思说而已。”“那你总能叫他们离开吧。世外竹林的人又没得罪过你,而且你还是‘蕾仙子’救进来的,给人家找这么大的麻烦总不合适吧。”“非是在下不答应,刚才鱼捕头的话里也有林外的人冒充我三头帮之意,那我去又有何用。”
一旁的郦林主和“蕾仙子”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让鱼爱媛用眼神给拦住了,一转身往右边走去,二人随之跟了过来。
“多说无益,现在就是不知道‘公妲己’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二位放心,一会儿我便试着召唤我们六扇门的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