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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云渊点点头,抱拳答道:“多谢提醒。不过在下只是去瞻仰一番,并无这般打算。老先生请回吧。”老者见楼云渊面色如常,不似说谎,也就轻叹一声,转身离开。边走边摇头说道:“半百江山千岁城,劝君莫论棺中人呐……”
楼云渊听得此言,轻声念上几遍,自嘲的笑了笑,回头望去,说书老者早已拿上自己的东西消失在人群之中。楼云渊抬头望天,默然道:“北风料峭,扫尽衰草。”语罢,趁着周围人还处在慌乱时,向城东行去。
路上的行人越发的稀少,楼云渊运足脚力,不多时就抵达那齐云楼焚塌的地方,此处早已被整理过,并未见得多少残垣断壁,只是杂草丛生,看来已经被遗弃许久了。但让他感到奇怪的是,此时他面前一名男子正背对着他,那人手握一副布卦,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长言生死”四个大字,布卦随风飘扬,不知为何,那四字在风中看起来极为刺眼,仿佛在嘲笑这片土地一般。
楼云渊立在原处,静静的看着那名男子,却未料到那人突然转过身来,笑道:“萍水相逢,既是有缘。阁下可需要卜上一卦?”
那人个子并不高,身子看起来也是极其孱弱,在萧瑟的风中孜然独立,仿佛一阵狂风就能将他送上天去。身上的衣衫已有七八个补丁,其中几个看上去似乎是最近才缝上去的,不过却洗得很干净,干净得如同他此时的眼瞳一般。
楼云渊见来人可疑,但从其气息来看,内力极弱,不过当下也是不敢放松防备,问道:“先生算卦?”
那人点点头,随即左手指了指布卦上“长言生死”四个字。
楼云渊聚气凝神,笑道:“我向来很少信命理这东西,先生还是去找别人罢。”
那人不作应答,只是向楼云渊走来,楼云渊加强戒备,只待那人走近自己半丈范围内,先一步出手。可谁知那人走至其身前半丈,蓦的停住,开口说道:“有人前来,你我须得藏于树后。”随即左手伸出,抓住楼云渊的手腕便藏匿于一旁的树丛中。
楼云渊只觉自己不受控制一般,与那人藏匿树后,他心中惊骇,刚才自己明明早已有防范,只待得那人走近身前,便先发制人,可不知自己怎的就信了这江湖术士的话,而那人也趁自己空袭之际,竟将自己带到了树后。楼云渊正要开口作声,那卦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却是见几个身影出现在前方。
“是他们?”楼云渊定睛细看,却是一惊,这几道身影,便是刚才自己在茶铺遇到的那名头戴斗笠的男子等一行人。
楼云渊不敢作声,只是静静看向前方,只见男子身后的仆从取出香烛,在那旧迹处点上,随后恭敬的跪拜在一旁,男子手持三炷香,轻烟袅袅,他跪拜下去,双手向地上一捻,那三炷香便稳稳的插在上面。而那名看上去饱经风霜的女子此时也像是一只温顺的小兔一般,跪于男子身后。
男子双手合十,向那旧迹跪拜三次,从怀中取出两个灵位,放于两侧。
只听他默默叨念着什么,许久过后,才站起身来,随后双掌向下一吐,那两个灵位齐刷刷的陷进土中,男子挥了挥手,那几名仆从才站起来,跟随在他身后,一众人这才向苏州城北的方向行去。只是在离去之时,那名男子似若无意般的向楼云渊两人藏身之处扫了一眼。
楼云渊见人已走远,这才长呼一口气。断然没错!刚才在茶铺时,楼云渊与那女子交手,便已感觉出其内力并不如想象中的强劲精妙,须知道,想以铜钱这种并不锐利的小物伤人却不致死,对内劲的操控要求极高。所以,当时自己已经感觉出女子并不是发出铜钱的人,他认定当时那名女子背后还有一名武功极强的人,而此时见识到那名男子内劲焚香,送碑入土的举措,自己便已肯定那名武功极强的人就是这名头戴斗笠的男子。
他看向一旁的落魄方士,不由得直皱眉头,从自己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觉得不对劲,如果这人真是一名普通的卦师,应该在城中繁华处摆摊算卦,赚取银钱,为何会来到这偏僻之地?刚才一番探查下,楼云渊感觉这人内力恐怕连自己都比不上,但为何会比自己先感觉到那群人的到来,难道自己看走眼了?可若是对自己有敌意,刚才又何必提醒自己?
那名方士面带微笑,看向楼云渊,说道:“在下楚长生,阁下现下是否要为自己卜一卦?”
楼云渊微微一笑,说道:“楚先生,请。”
楚长生问道:“阁下欲问何事?”
“远游。”楼云渊开口答道,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胸前。
楚长生闭目微吟,过得半刻,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然而李代桃僵,公子此次远游,定当不负重托,顺心如意。”说完后,他将布卦插在身旁,双手负于胸前,问道:“阁下觉得如何?”
楼云渊大惊,随即后撤一步,聚气于掌,冷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楚长生轻叹一声:“我只是一名卦师而已,阁下不必紧张。如若信我,可待远游归来后加以印证,若是有缘,你我当再相见。”
楼云渊眉头深锁,思虑一番后,终是放下戒备,说道:“云渊知晓,愿借先生吉言,不知卦金如何?”
楚长生见楼云渊放下防备,摇摇头,伸出三根手指,说道:“三次。”
“三次?”楼云渊略略愣神,不明白楚长生所指为何物。只听他继续说道:“我会为你算上三次卦,三次过后,我自然回来收取卦金。”
楼云渊一脸疑惑,看着这胡言乱语的方士,心中疑惑:“这人不会刚才只是碰巧撞上的吧?说话怎的如此奇怪?”
楚长生说道:“我知你现在心里一定在骂我是个疯子,可命理无常,天命谁知?世人趋吉避凶,却不知逆天而行,终是徒劳。”语罢,转头望向南方,面露慈悲之相,那干净的眼神似乎已穿越重重叠嶂,抵达遥远的彼方。
楼云渊此时震惊于楚长生身上散发出来的独特气息,那种气息,并不是内劲的外放,而更像是一种浩然之气,存于天地之间,让楼云渊产生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感觉。
然而这种奇特的感觉转瞬即逝,楼云渊尚未来得及做反应,见楚长生手向那齐云楼旧迹一指,说道:“阁下刚才看到那一行人在那里祭拜,难道不想去看看究竟是何事吗?”
楼云渊心中一沉,看向男子刚才祭拜的地方,点头道:“我的确很好奇,可惜,那不应是我该关心的事。”
楚长生一怔,随即叹道:“果然是聪明人,不过我想告诉你,那两个灵牌上刻的并不是张士诚与其妻刘氏。”
楼云渊错愕,从开始到现在,这人竟是知道他心中想法一般,每次语出惊人,钳制住自己。不过刚才距离如此之远,这人真的能够将灵位上面的字迹看清楚?他不禁问道:“敢问先生,那灵位上面刻的是什么?”
楚长生望向那片杂草丛生的旧迹,北风忽起,那一片片杂草竟然就这样被风吹起,飞扬上天,楼云渊细看之下,才发现那杂草早已是无根之物,耳边传来楚长生那浩然长叹:“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楼云渊听他忽然吟道南唐后主李煜的《破阵子》,心下霎时警醒,只听楚长生继续说道:“不肖子孙张氏宗周,张氏灵周之位……”
第48章 问剑(上)()
楼云渊看向那群人远离的方向,自语道:“当年那两名幼童真的是死在这里?”四下苍茫,楼云渊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但又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徘徊在心中,他想询问楚长生,却听楚长生笑道:“建文帝的坟茔,倒不知落在何处啊。”语罢纵声一笑,笑声像是充满无奈一般。
楼云渊木然立在原地,细细琢磨着楚长生说的这几句话,刚才脑海中的念想一闪而过,难以捉摸,本身楼云渊并不想参与到这件事中,只是此事关系重大,他隐隐感觉到此事会对未来产生极大的影响,所以一定要尽力解决自己心中的一些猜测。现在看来,要解决自己心中关于那群人的疑惑,还是得看看那灵位才行。楼云渊打定主意,这才向那齐云楼的旧迹走去。
繁华往昔,终究化为一抔黄土,楼云渊唏嘘不已,行至刚才那名男子跪拜处,他向前一礼,说道:“小子鲁莽,惊扰先灵。愿恕之。”语罢蹲下身来,试图将那两块灵位挖起来。
可当他手指触及土地的时候,不由得愣住了,“这泥土的质地怎么如此奇怪?”泥土质地极其坚实,楼云渊运足内力,聚劲于手,竟是无法将破开下面的土层。他暗暗心惊:“那男子的内功当真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将灵位打入土中,再用内劲将土块凝实。我现在的功力,要破开这土层甚是勉强,但想必有人能够破坏其布置的话,那两块灵牌也会破碎掉吧。”念及此,他无奈的摇摇头,看来对方果然是早有准备,可既然是祭奠的话,为何要将灵位打入土层之中,多此一举?
楼云渊正思索时,一双精致的紫色鞋履出现在眼前,这颜色,不禁让他打了个寒战,待他抬起头来,终是肯定自己内心的猜测。
“佛使雾狐,又见面了。”楼云渊抬起头,平静的说道,此刻他尽量在维持着心中的情绪,不让自己的心境被对方牵制。
然而楼云渊并未感到在城门时的那种压迫感,此时的雾狐,并没有答话,也并没有把楼云渊放在心上,那股可怕的杀意,在这萧瑟的北风中,似乎已经消失无踪,而他那身紫衣,在这天地之间,更是显得极为孤寂,雾狐转过身去,面对着那齐云楼旧迹,默然不语。
楼云渊此时站起身来,雾狐的后背完全暴露在他的眼前,空门大露,此时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自己的脑海,如果此时自己突然出手,是否有机会制服住这邪派年轻一代中公认的第一高手?这个炙热的想法盘旋在他的脑海中,出手吗?能出手吗?自己有机会吗?他在心中不断的询问着自己。从苏州城门相遇的那一刻起,楼云渊就感觉到雾狐对自己那一种强烈的威胁感,如果他是追寻自己追到这里来的话,自己若不先下手,那真是再也没有任何的胜算。可他为何来来追自己?楼云渊自认在君子堂中,自己的武功辈分并不值得雾狐动手,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他也知道了自己怀中的泛黄书册。
楼云渊只觉胸口那本书册变得十分烫人,他的手足似乎都已充满力量,仿佛下一刹那就能出招制敌,可他依旧很冷静,强烈压制住心中的念想。雾狐站在那里,站得笔直,如同旗杆一样,而腰间的双剑静静的悬挂在两侧,并没有散发出那股煞人的凶气,楼云渊早在几年前就对雾狐这名极乐谷的绝顶高手有过透彻的分析,通过已有的情报大概掌握住雾狐的武功套路与出手速度,倘若自己骤然发难,并不是没有机会……
楼云渊忽的叹了口气,眼中的炙热渐渐消散,他看向雾狐的背影,只觉那个背影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远到遥不可及的一个地步,而那种感觉,楼云渊或多或少的感觉到了:那是孤独。
七岁提剑杀人,到如今已历二十年,虽然那双手看上去依然素白如婴,可上面沾染的鲜血却是怎么也洗不干净了,未过而立之年,已然击败过正派明心高手,如此傲人的天资,这么多年,陪伴他的,恐怕只有那一柄又一柄的剑吧。楼云渊如是想,轻叹一声。
雾狐似是听到这声轻叹,转过身来,那古井无波的脸上似乎有一抹笑意,可下一刹,眼前的紫影一闪而逝,径直越过楼云渊。
“又是剑影留形?!”楼云渊心中惊骇,正想回头去看看身后楚长生的情况,然而脑海中刚生出这个念头,只觉脖颈剧痛,眼前一黑,直直的倒了下去。
“多谢阁下手下留情。”楚长生此时向雾狐一礼,说道。
雾狐剑眉轻挑,摇头道:“刚才他可以出手,但他没有。”
楚长生笑道:“因为这位小友还算聪明,刚才如果他出手,定然能伤你,但若为此丢了性命,想来还是不动手的好。”
雾狐右手握上剑柄,直视着楚长生,问道:“你也是这么想的?”
楚长生微微一笑,并不回答。雾狐轻哼一声,说道:“可现在已经连伤我的机会都已没有,我若动杀念,又当如何?”
楚长生手握布卦,摇头道:“你要问卦于我,自然不会在我面前徒增杀戮。”
雾狐放在剑柄上的手渐渐松开,转向楼云渊倒下的地方,低吟道:“当年苏州一战,我尚未出生,并未见识过那一剑的风情。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