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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尔斯回复了他一个委屈的眼神。
“但是,没错。”
“她很棒,”格里沃微微一笑,眼角的皱纹里略带闪光:“十几年了,克兹早就是我们的兄弟了。”
泰尔斯使劲搓了搓脑袋,没好气地道:“只是兄弟”
“她会很失望的。”
格里沃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几秒之后,老兵突兀地开口。
“你父亲,他是个怎样的人”
泰尔斯神经一紧。
“我父亲”
格里沃把脸转向另一侧,摇头晃脑,似乎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对。”
王子眨了眨眼睛。
那是太久远以前的回忆了。
泰尔斯皱着眉头,颇有些吞吐地答道:“他,他是个国王。”
咚
第二次,泰尔斯泪眼汪汪地双手抱头,愤慨地看着格里沃收回右手。
为什么
只见格里沃颇有些气急败坏:“操了,谁他妈不晓得你父亲是国王说点别的、有用的,好么”
泰尔斯咬牙切齿:“别再动手动脚”
“别的他”王子正要开口,却眼珠一转:“为什么你想要知道这个”
格里沃咳嗽了一声,貌似寻常地转过脑袋。
“哦,这个啊,你知道,埃克斯特两任国王都是卑鄙无耻的混蛋,”老兵毫不在意地第二次耸了耸肩,背部在轮椅上蹭了蹭:“我就是在想,星辰的国王是否也一样。”
泰尔斯露出狐疑的眼神。
“可老乌鸦说,你不在乎高层政治。”
格里沃脸色一变:“对我,我突然改变主意了知道多一些不是坏事,下次见面,我可以反过来嘲笑他。”
老兵第三次耸肩。
泰尔斯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格里沃。
直到格里沃不好意思地咳了咳,转过脸去。
泰尔斯试探着问道:“可你不是说不想再见到他了吗希克瑟”
格里沃脸上一红:“关你什么事”
“当然,当然,但是”泰尔斯细细观察着格里沃的侧脸,眯起眼睛:“为什么偏偏是我父亲”
格里沃脸色一僵。
“哦,得了,”他大手一挥,没好气地打断泰尔斯:“你知道算了,忘了这回事儿吧。”
格里沃冷哼连连,显然极度不爽。
“谁他妈在乎你的国王爸爸。”
老兵抱起手臂,转过身子,一边第四次耸肩,一边气呼呼地自言自语:“又一个天才早慧、年少多金、英俊风流、邪魅霸气的小白脸罢了。”
泰尔斯静静地看着他,露出笑容。
“那瑟兰呢”
格里沃微微一颤:“啊”
“你听到我说什么了,”泰尔斯叹息道:“我母亲呢她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迎来的等待时间格外地长。
好半晌,格里沃才歪了歪嘴,不屑地摇摇头。
“你母亲哈”
“那个讨厌的歪脑筋小姑娘,”轮椅上的老兵露出复杂难懂的神色,说着满不在乎的话语:“最擅长的事情就是闯下一堆祸,把所有人都惹毛。”
“骗大家给她擦屁股。”
泰尔斯点点头:“包括你吗”
“可饶了我吧,”格里沃摇头冷笑:“我最讨厌她了。”
泰尔斯微微一笑。
“你跟希克瑟当年都曾经是荒漠里的奴隶,对么”
这个问题似乎戳到了格里沃的痛点。
“嘿”
他在轮椅上蹦了几寸起来,十分气恼:
“我不在乎老乌鸦跟你说了些什么”
格里沃神色不善地指着泰尔斯:“我同意帮你个小忙,但这不等于我们很熟”
“停下我是你好朋友的那套煽情把戏。”
泰尔斯无奈地眨眨眼睛,表示理解。
两人重新靠回原位,等着克兹的信号。
直到格里沃重新开口。
“嘿,老乌鸦跟我说得不多,但是从你要去的方向看”格里沃似乎没法自然地从“暴怒”的情绪中转换过来,他很生硬地道:“你要去荒漠,对么。”
泰尔斯心中一紧。
他摊了摊手,只是眯眼笑笑。
但格里沃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轻哼道:
“听着,如果你要进荒漠,那你最好有个熟练的向导,否则”
格里沃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泰尔斯心中一动:“荒漠里有那么可怕兽人还是荒骨人”
“都是,”格里沃扯了扯嘴角,眼神犀利:“兽人,它们砸烂你的头骨就像我们砸鸡蛋一样毫不费力,而荒骨人他们就难说了,那些家伙邪门儿得很。”
“邪门儿”
“但你最大的威胁可远远不是它们,”格里沃神情肃穆:“而是荒漠本身,太阳和黄沙,还有时刻在你耳边低语的恶魔躺吧,睡吧,梦吧,永远不要站起来了。”
老兵的表情又开始飘向远方。
泰尔斯看着他的侧脸,想起了什么:“你进过荒漠,对么。”
格里沃点了点头,心不在焉:
“当兵的时候,去里面打过仗。”
泰尔斯微微蹙眉:“然后”
格里沃抬起头。
“然后,”轮椅上的老兵严正地看着泰尔斯:
“就没有然后了。”
就在此时。
远处的街道上,突然传来一股骚动。
似乎是两个男人在争吵。
“准备好”
格里沃机警地握住轮椅两端:“信号来了那是我们的人。”
泰尔斯紧张地站了起来,压低身子扒住矮篱。
“这能成功吗”
泰尔斯担心地看着那两个一言不合就开始打架的男人,看着他们的打斗越来越激烈。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去,把斗殴变成群架,把群架变成骚乱。
哨岗的巡逻队开始皱着眉头向他们而去,似乎有了怀疑。
泰尔斯心中忐忑:“陨星者可能会怀疑的我见识过前白刃卫队在龙霄城的行动,见过他们怎样在混乱的局势里,半个小时就锁定一个康玛斯人的行踪,陨星者和白刃卫队对龙霄城了如指掌,这就是他们的家。”
远处的骚乱越来越大,不少人从街道外闻讯赶来,加入斗殴。
直到一个劝架的巡逻队士兵也被一拳揍翻。
格里沃嘲讽地笑了一声。
“陨星者嘿嘿,那个狗腿子头头,跟他的狗腿子小弟们”
轮椅上的老兵转过脸,表情严肃:“你错了。”
格里沃默默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最有资格称这座城市为家的人”
“从来都不是他们。”
下一秒,格里沃转过轮椅,在越来越大的骚乱中,果断地驶出这道掩护,在无数人群的侧面急急而行,向着天空之崖而去:“我们出发。”
泰尔斯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一阵小跑,跟上老兵的方向。
避开哨岗的过程比想象中简单,盾区里的贫民斗殴声势浩大,巡逻队那可怜的十几个人被围得水泄不通,根本连自保都够呛,更别提发现偷偷溜进天空之崖的他们了。
用格里沃的话讲,那就是“龙霄城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在混乱中,在巡逻队派来弹压的大队之前,他们溜进了满是岩石,凹凸不平的崖壁底下天知道那个老兵坐在轮椅上,怎么能摇得这么快
在七拐八绕之后,在泰尔斯快要晕眩之前,他跟着格里沃的车后轮,终于在一个漆黑的小洞前见到了克兹。
“准备好了”
克兹神情紧张,动作却毫不拖沓,她从身后的背袋里掏出一盏一看就知道是旧货改造的劣质不灭灯,抛给泰尔斯。
气喘吁吁的泰尔斯抱住不灭灯,看着克兹掏出绳索和工具,神情凝重地道:“任何时候。”
身后的打斗声开始缓了下来。
克兹轻轻一笑,似有不屑:“记得,只碰我踏过的地方。”
泰尔斯喘了一大口气,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祈祷我别死在里面吧。”克兹笑着拍拍老兵的后背。
女裁缝把不灭灯咬进嘴里,并直身体,一马当先地双脚朝下,整个人滑进那个漆黑的小洞里。
不见了人影。
这就是黑径
泰尔斯顾不上惊讶那个小小的洞窟居然别有洞天,格里沃就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的人会在那边准备好马匹,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老兵神色不豫,却最终没说什么,“但是,在里面跟紧克兹。”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学着女裁缝的样子,把双腿塔进洞穴里他没踩到底,却感受到里头的丝丝凉意,以及若有若无的微风。
“你不来”
身后的斗殴还在继续,但是远处已经响起了巡逻队的哨子。
显然,时间不多了。
格里沃拍了拍自己的半截大腿,嘲讽道:“我看着像是能飞檐走壁的样子吗”
泰尔斯心头一堵。
“去吧,”格里沃阴沉着脸色,转向一边:“我得回去收拾残局特别是那个死人脸。”
泰尔斯看着老兵的样子,捏紧了拳头。
“格里沃,”泰尔斯咬紧了牙关,重重点头:
“谢谢。”
少年认真地道:“无论你是为了老乌鸦,还是为了我母亲。”
格里沃怔住了。
泰尔斯真诚地看着他,微微颔首。
下一秒,老兵的表情变得气恼起来,他一巴掌扇上泰尔斯的后背,在后者的惊呼声中,把他推进了黑径。
看着泰尔斯消失在黑径里,格里沃用力喘了两口气,平息着急躁起来的心情。
妈的。
格里沃在心里默默骂道。
为了他母亲
他以为他是谁啊。
格里沃脸色不渝地转过轮椅,看着街道上越发形势明朗的斗殴,不爽地啐了一口。
“一个国王。”
他看着刚刚亮起来的天空,喃喃道。
“一个国王,”格里沃的脸色沉了下来,自言自语里充满了低落的情绪:
“怎么会是个国王呢”
老兵看着自己的半截大腿,又摸了摸自己只剩一个空洞的左眼,表情勉强而黯淡,低声开口:
“操。”
但仅仅几息之后,格里沃就松下了紧张的表情。
他僵硬着脸,惶然若失地从怀里的衣袋处扯开一个线头。
从夹层里缓缓摸出一个黑色的小皮袋。
格里沃颤巍巍地拆开这个皮袋,呆滞地看着里面的东西,又看了看黑径的入口。
久久不言。
老兵停下了动作,轻嗤一声,自嘲也似地摇了摇头:“操”
身后的斗殴声开始平息。
但格里沃恍若不觉。
他捏着手里的东西,脸色青红不定,使劲摆出一副凶恶的神情,喝道:
“操”
仿佛这能证明什么。
几秒后,格里沃释然地靠上轮椅的靠背。
他无力地干笑了几声。
老兵紧紧闭上眼睛,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愁绪:
“操。”
终于,格里沃手里的东西缓缓飘落,降到他的轮椅上。
晨光照亮了它。
那是一缕束得整整齐齐的女性头发。
柔顺,光滑,亮丽。
色泽火红。
在感受着背部与岩层的摩擦,一路绷着心情滑到底之后,泰尔斯睁眼就是一团黑。
直到脚步声响起。
“哟,你怕黑”
泰尔斯眯起眼睛适应着突然而来的光线,惊魂甫定地看着提着不灭灯,玩味地看着他的克兹。
周围一片漆黑。
以及寒冷。
他们的不灭灯只能照亮身周的一小块地方。
“跟上来,”在黑暗中,只于灯光里露出半张脸的女裁缝,帮他把不灭灯点亮,叹了一口气:“有些路哪怕不好走,也一定要跟上。”
泰尔斯狼狈地爬起身来。
克兹转过身,手脚并用地扒上黑漆漆的岩壁,似乎正在上坡。
“又得爬这个破地方了”
“至少上次还拿了三百金币”
克兹自言自语地讽刺道:“这次的主顾呢给了我们一个上绞架的机会,哈”
“王子哼。”
泰尔斯只得装着没听到。
黑径比泰尔斯想象得要更狭小,他刚刚想伸手去抓身侧的不灭灯,手臂就结结实实地在岩壁上撞了一记。
咚。
泰尔斯嘶声摩挲着痛处,不敢再大意,小心翼翼地抓起不灭灯,辛苦地跟上克兹的脚步。
克兹显然轻车熟路,而他只能透过不灭灯的微光,勉强看见克兹的裤腿和靴子。
很快,泰尔斯就领教了黑径的厉害。
显然,这里没有平路,不是上坡就是下坡,偏偏还坑坑洼洼,好几个地方甚至是近似峭壁的陡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