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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让泰尔斯惴惴不安的是,这些牢房里,不止一处有铁幕笼罩。
也就是说……
“我们找到门路了,”不知道多少层,塞米尔皱眉看着眼前的又一道铁幕,看着上面的牌子,道:“真正的黑牢,全在十层以下。”
克雷点点头,无视着黑幕后疯狂的拍击声。
“看来是这样没错。”
瑞奇从另一面写着囚犯概况的铁牌上直起腰来。
【塔克·朋,男,30年生于索达拉城。】
【年入监,罪名:抢劫,聚众叛乱。】
【定案人:至高国王凯瑟尔·璨星】
【监押人:荣誉男爵,克劳斯·查塔姆。】
【监押人::刃牙营地男爵,罗曼·威廉姆斯。】
泰尔斯心情压抑地看着这些铁牌。
除了最开始的那个独行大盗,他们层层向下,一路上,真正关押着活人的牢房随处可见。
这些牢房无一例外,都笼罩在重重铁幕之后有的徒留痛苦的呼号,有的难得辨认出一两声人类的呼救……
有的,唯有一片死寂。
在这些囚牢里,根据语焉不详的铁牌以及塞米尔所言,既有谋杀丈夫与亲子的女子爵,也有未经许可,私掠商船的大海盗,还有私自起义的失意贵族,以及一夜连杀三十四人的血亲复仇者。
但瑞奇对这些囚犯不管不顾,只是一路继续。
而他们越是向下,重犯们的罪责就越是深重可怕,越是复杂难明,诡谲难断。
泰尔斯走过一层又一层,走过一座又一座牢房,一重又一重铁幕,在囚犯里看见在血色之年的战争里,劫夺军资,救助百姓的绿林好汉,也看见在战争里弑杀了无能的上官,然后带兵杀敌,最终取胜的将领。
甚至有慷慨善良,品性高洁,无偿帮助苦难者,声望颇高的大贵族。
“为什么把他关起来?”
北地剑手克雷站在关押着那位贵族及其下属的牢房,皱眉看着铁幕和铁牌:“照你所说,慷慨善良,乐善好施,还声望卓著这也有错?”
“当然有错,”拉塞尔站在一旁,冷冷地道:“因为他的祖上是由某位王子分封成家,继承璨星血脉的王室近亲。”
“在当代国王眼里,这叫做‘野心勃勃,图谋不轨’。”
“我是否告诉过你,从铁刺太后到苏美一世,从艾丽嘉到红王,星辰的历史上,最不缺少的就是血腥的权力斗争?”
泰尔斯心中一动,余光瞥向远在另一边的快绳。
一旁的塞米尔略略一顿,他轻哼一声,继续向前。
一路上,他们看见了对王国同时立有大功和大过的巨额贪污犯;宣扬众神一体论和凡世天命论的神殿祭祀;坚持要回溯红王时代,重翻禁忌旧案的史学家。
“还有这个,我记得他,这是个写了几本书就被扔进来的学者,”钎子看着一个牢房,笑道:“似乎跟一个挑起的私战贵族关在一起,好像关了有三十年了……”
听到这里,泰尔斯忍不住发声:
“学者?为什么?”
塞米尔从后面走来,冷冷道:“因为他写了一本书。”
“坚称民权高于王权,民授高于神授。”
泰尔斯略略一怔,顿时无言。
“你祖父没有取走他的性命,只把他投进这里,算是很仁慈的了,王子殿下。”
塞米尔的眼神让泰尔斯颇为不安。
“这些人,每个人的故事都无比复杂、神秘、传奇,足以让吟游者在欣喜若狂之余不眠不休地写上三天三夜,”塞米尔眼神有异地看着眼前的几个铁幕牢房,话中有话:
“很多时候,王国无法单凭现有的律法和罪责,断定他们的生死。”
泰尔斯默默蹙眉:“所以,你的意思是,白骨之牢是……”
但塞米尔只是打断了他,默默地道:
“现在,他们就封闭在这些铁幕之后,等待着时间来杀死自己。”
塞米尔依旧紧紧盯着泰尔斯,双目凌厉有神,充斥着难言的情绪。
让忐忑的泰尔斯不得不侧目避视。
“我在想,如果把这些多多少少有些蹊跷的重犯放出来,掌握在手里,是否能对星辰王国……”拉塞尔搓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
“那不是我们的目标,”瑞奇生冷地打断他:
“作为我们的客人,你不必多此一举。”
拉塞尔不满地嗤声。
黑暗中,钎子咳嗽了一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我不知道你们注意到了没有,”钎子眯眼道:“最上面几层,空牢房里都是干枯的骸骨。”
“而现在,”他转过身,望着几个空牢房后的情景:
“我们眼前的空牢房里,都是干尸,有些还有轻微的气味。”
瑞奇神色一动。
“你的意思是……”
“要么,这些是死了没几年的囚犯,”钎子神色凛然:“要么,我们已经在极深的地底,在这里,连尸体的腐化都慢了许多。”
极深的地底。
泰尔斯的心情沉落谷底。
钎子慢慢地道出自己的意图:“尊敬的克拉苏,如果继续这么漫无目的地搜下去,你确定我们还能在限定时间里,回到地面安全撤离?”
瑞奇表情不动,举起火把:
“我们走了多久?”
一旁的克雷默默地回答:“超过半个小时了,下了足足十八层。”
瑞奇默然不语,看向塞米尔。
塞米尔摇了摇头,目中的坚定依旧:“应该快了。”
“我们必须找到他,才能有答案。”
瑞奇沉默了一阵,而后肃然点头。
于是众人再度转身,寻找未知的目标。
钎子无奈地笑了笑,发现自己的提醒没有奏效。
“这里太大了,他们找不到的。”拉塞尔冷哼一声,跟上前去。
“对,太大了,但最让我惊讶的是,虽然空气沉闷一些,气味难闻一些,”钎子对身旁的拉塞尔道:“却不觉得呼吸困难。”
“看看这座建筑,禁锢研究院,对么?”
钎子看着周围,对渐渐不耐烦的拉塞尔感叹道:“那时的人们,所谓的法师,他们一定很厉害。”
泰尔斯心中一动。
他看见走在前方的瑞奇正和塞米尔商量着什么。
“是啊,”泰尔斯若无其事地走到钎子身边,诚心诚意地感叹一声:“我也这么觉得,这么大的建筑深埋地底,无论是保存、格局、通风,都做得一丝不苟。”
钎子颇为意外地瞥了泰尔斯一眼。
这是王子殿下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
泰尔斯微笑道:“父亲跟我提过白骨之牢,据他所言,法师们真是神奇的存在,无时无刻都能给你惊喜。”
惊喜。
果然,下一秒,泰尔斯看到,钎子的脸色变了。
他们的搜寻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再下一层,他们来到一间前所未有的大厅。
同样的尘灰遍地,同样的一地废墟,同样的粗大石柱,泰尔斯环视一圈,却看到了将近三十个牢房。
其中整整五个,包裹着厚厚的铁幕,不见栅栏,不见其后的囚犯。
塞米尔站定在其中一个牢房前面,举起火把。
那一秒,泰尔斯清楚地听见,塞米尔的吸气声在静谧的黑暗里倏然一抖。
他手上的火把闪烁起来。
“没错,”只听塞米尔的声音微微发抖:
“这就是……我们的目标。”
本来精神疲乏的众人顿时一个激灵,瑞奇更是快步上前,神色严肃地看过一个个铁牌。
泰尔斯进入地狱感官,竭力看清那面铁牌。
【小奎尔·巴尼,男,3年生于永星城。】
【年入监,罪名:通敌。】
【定案人:至高国王凯瑟尔·璨星】
【监押人:荒墟城主,西荒守护公爵西里尔·法肯豪兹】
【监押人:辉港城城主,东海守护公爵鲍勃·库伦】
【监押人:翡翠城城主,南岸守护公爵伦斯特·凯文迪尔】
【监押人:寒堡城主,北境守护公爵瓦尔·亚伦德】
【监押人:荣誉勋爵阿拉卡·穆。】
【监押人:索尼娅·萨瑟雷。】
【监押人:罗曼·威廉姆斯】
小奎尔·巴尼。
这是谁?
看见这个铁牌,看见入监的时间,看见上面不同寻常的定案人和监押者的名字,泰尔斯的疑惑越发浓重。
还有。
罪名是……
通敌?
“哇哦,”钎子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似乎有所明白:“这是,那位小巴尼……”
塞米尔深吸一口气,他敲了敲其中一面铁幕,在最后一面铁牌前回过头来:
“有办法打开铁幕吗?”
“五个牢房……全部!”
瑞奇笑了。
他重新摸出那根长条状的“钥匙”,走到大厅中央的石柱前。
灰尘被吹开,在火光下露出炼金之塔的徽记图案。
瑞奇跟之前一样把钥匙放进中央的圆孔,等它凸起之后,顺势一转。
“喀拉。”
一道难听的机括声响起。
下一秒。
轰隆隆……
随着摩擦声响起,大厅里的火把齐齐一阵摇曳!
只见五面铁幕与天花板的结合处,突然落下了不少尘土。
轰隆隆……
摩擦声传来。
很快,泰尔斯注意到,铁幕与天花板之间出现了一丝缝隙,缝隙里露出一道道金属栅栏。
也露出了其后的黑暗。
下降。
泰尔斯心道:铁幕在下降。
他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轰隆隆……
渐渐地,铁幕下降的幅度越来越大,发出难听的摩擦声。
火光照耀在铁幕下落后露出的金属栏杆上。
跟空牢房相比,这些栅栏显然未经尘土侵袭,反射出顺滑的金属光泽。
轰隆隆……
但火光仅仅照亮了牢房里的一小部分,栏杆后依旧是一片黑暗,
一阵难闻的异味从铁幕后传出。
但众人没有在意,他们聚精会神,全神贯注而不无期待地盯着那五个铁幕降下的牢房。
轰隆隆……
终于,铁幕越来越低,最后完全降入地面,几不可见。
咚。
随着一声闷响,泰尔斯知道:铁幕完全打开了。
露出一片黑暗。
第410章 幻觉()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五个黑漆漆的牢房,与其他空牢房别无二致,唯有栅栏崭新一片,衬托出其后的黑暗。
臭味浓重。
没有声音。
没有动静。
没有……人?
众人们面面相觑,目光里透出疑惑。
瑞奇拍了拍神思不属的塞米尔肩膀,后者像是进入了梦中一般,慢慢地才回过神来。
就在此时。
“啊——”
一声厚重而悠长的叹息,从其中一道牢房的黑暗里传出,带着点懒洋洋的意味。
“布里,又是你在打鼾吗?”
那个懒洋洋的声音咀嚼了几下,像是刚刚睡醒:“他妈的比打雷还大声……”
听见这个声音,塞米尔整个人都震了一下。
黑暗里传来一道人体翻身的声音。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屏住了呼吸。
是人。
活人。
塞米尔抬起的脚步停了下来,似乎在前进和驻足之间犹豫了许久。
他怔怔地看着前方的那道黑暗,手上的火把微微晃动。
看见塞米尔的异状,瑞奇和克雷对视一眼。
钎子紧紧蹙眉,拉塞尔则迷惑不解。
很快,另一个牢房里传出一道闷响,像是有人重重捶了墙壁一下。
众人不由得转过视线,望向另一个牢房里的黑暗。
只听一个苍凉的男性嗓音响了起来:“哈哈哈哈,说得好像这儿听得见打雷似的……”
听见这把有些漫不经心的嗓音,塞米尔又是一震,浑身都开始颤抖。
黑暗与恶臭里的囚徒们沉默了一阵。
第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再次响起:“话说,打雷的声音是怎么样的,你们谁还记得?”
那个苍凉的嗓音哼了一句,拖出长长的鼻音,似乎在沉吟。
“当然,听好了,纳基,打雷的声音是这样的,”苍凉的嗓音开始吞声吐气,绘声绘色地模仿起来:“啪!啪!啪!啪叽!啪叽!噗……”
两个牢房之外,其他三个牢房的黑暗里也传来了好几道不同的笑声。
泰尔斯感觉得到,那里大概有五到六个人。
这些笑声里,有的凄清,有的沉闷,有的厚重,但无一例外,都让人觉得心情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