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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佐!你怎会到此?”华阳郡主大惊之下疾步上前,一把抓住了紫衣少年的手,喜道,“是你救了六郎?他现在在哪里?”
原来这少年正是太宗皇帝的长子楚王赵元佐,时年十九岁。他朗声笑道:“姐姐,凭元佐的花拳绣腿哪有这个本事?救你夫君的是他!”说罢,向门外一指。
门外不知何时又多了四条人影,刘皓南一看之下,差点惊呼出声,其中竟有庞林父女和杨延昭,凤兮被紫菀抱在怀中,兀自在甜甜睡着。三人的左侧,一名二十七八岁的劲装青年抱臂而立,神色悠闲,他的身材高挑匀称,乌黑长发笼在金冠之内,宽广的额头下两道剑眉直插双鬓,一双朗目光华流转,仿佛能够看透人心。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怀中所抱的金锏,仿佛是纯金打制,精光灿烂,寒意袭人。
潘美见了劲装青年立时变色,快步迎了上去,恭敬地向他和紫衣少年深深施礼,肃声道:“末将潘美见过秦王殿下、楚王殿下!早闻两位殿下要来雁门劳军,末将有失迎迓,还请两位殿下恕罪!”
那劲装青年正是秦王赵德芳,太祖皇帝的第二子,太宗皇帝的侄儿,与楚王赵元佐乃是堂兄弟。秦王疾步上前将潘美扶起,和颜悦色地道:“元帅不必自责,小王与楚王此番故意微服入境,不欲人知,就是为了查明杨家蒙冤的真相!”
潘美神色一震:“殿下……都已知道了?想不到此事这么快便上达天听,惊动圣上,这都是末将处事不周,实在惶恐!”
秦王看看华阳郡主,神色复杂:“郡主,圣上已得知杨老将军殉国的消息,极是痛心,特命小王连夜赶来查明因果!究竟是何人阴谋陷害老将军,致令五千杨家军战死殉国,本王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华阳郡主眼圈一红,深深拜谢:“全仗秦王殿下为我杨家主持公道!”她望着秦王身后的杨延昭,两人纵有千言万语,此刻却是无从说起。
王铣自楚王赵元佐出现,面上便现出惊惧之色,及至庞林父女和杨延昭现身,更是满面惶遽,低头不语。
秦王扫视在场诸人,目光最终落定在王铣身上,沉声道:“王铣,你身为监军,却辜负皇命、里通辽国、陷害忠良,当真好大的胆子!”
王铣不由自主退后一步,犹自嘴硬道:“殿下究竟在说什么?臣不知道……”
庞林抢先越众上前,指着王铣道:“秦王殿下,当日我们在山阴军护送下来到雁门安顿,王监军将我和家人一并挟持到雁门州衙,威逼我指证杨延朗与齐王妃里勾外连,共谋将云州献给辽国。监军大人还向我许诺,此事若成,便保荐我做恒山牧监丞。荐书在此,请殿下过目!”
“你、你简直胡言乱语……”王铣还待狡辩,却见秦王从怀中取出两封书信,冷冷说道:“这两封你写给辽国重臣韩德让的亲笔书信,莫非也是假的么?”
王铣自知事情败露,登时面如土色,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秦王手握金锏,逼视着王铣厉声道:“王铣,你究竟是如何与辽人私通,构陷杨家,还不如实招来?若再有半句欺瞒之言,定要教你试试这上打昏君、下打佞臣的金锏滋味!”
王铣全身一颤,这才结结巴巴地说起了事情原委。他从山阴回到雁门之后,一直对杨延朗挟持自己之事怀恨在心,更认定了杨延朗图谋造反的事实,因此屡次在主帅潘美面前毁谤杨家军,说杨业居心叵测,不可托付重任云云。不久,韩德让秘密潜入雁门、造访王铣,声言杨延朗已到达云州,与杨业密谋将云州献与辽人,还要里应外合,将西路大军一举歼灭……
秦王听到此处,冷声道:“笑话!杨家将若果真要造反,韩德让身为辽人,又怎会将这机密之事透露给你?你明知韩德让是在挑拨离间,孤立杨家,却故意颠倒是非,甚至威逼庞林做下伪证,陷害杨家将!那韩德让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
王铣低头呐呐道:“是……是罪臣一时糊涂,贪恋金银美色……望殿下宽恕!”
秦王冷冷地道:“要如何处置你,还要等见过了圣上再说!来人,先将王铣押下!”
至此真相终于大白,刘皓南也暗暗松了口气,看看金少掌柜仍是一副看热闹的悠闲模样,暗忖:“秦王和楚王初来雁门,怎会这么容易便查出真相,找到庞林父女?……这必是金少掌柜暗中帮忙,却不肯亲自出面!”
此时金少掌柜阿莱的心中,想的却是那个曾将自己紧紧拥在怀中的“登徒子”韩德让。其实他什么都没做,只将那两封可以证明杨家军清白的密信交到她手中,便洒然而去。这样的男人,教她着实摸不清、看不透……
想着想着,金少掌柜的唇边却泛起一丝微笑,遇到这样强大且有趣的对手,也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呢!
《宋史列传第三十一》记载,杨家沉冤得雪之后,“(宋)帝闻之,痛惜甚,俄下诏曰:‘执干戈而卫社稷,闻鼓鼙而思将帅。尽力死敌,立节迈伦,不有追崇,曷彰义烈!故云州观察使杨业诚坚金石,气激风云。挺陇上之雄才,本山西之茂族。自委戎乘,式资战功。方提貔虎之师,以效边陲之用。而群帅败约,援兵不前。独以孤军,陷于沙漠;劲果猋厉,有死不回。求之古人,何以加此!是用特举徽典,以旌遗忠。魂而有灵,知我深意。可赠太尉、大同军节度,赐其家布帛千匹、粟千石。大将军潘美降三官,监军王铣除名、隶金州……’”
。。。
第69章 酒鬼帝师()
不觉间又过去了二十余日,刘皓南独自一人在琅嬛洞天中翻阅百家书籍,正看得入神。
自从那日在夜宴上见面之后,紫菀便随同庞林一同进京,为杨业一案作证。凤兮孤苦无依,亦被柴郡主收养,一并带回天波府去了。至于那个紫菀青梅竹马的玩伴江阳,则由阿落举荐进了金谷园做事,不过他只信服阿落一人,对阿落言听计从。金少掌柜和陈希夷则忙于安顿南迁百姓之事,更无暇顾及到他了。
另外,刘皓南从阿落的口中得知,杨五郎延襄在五台山养好伤以后,也得知了一切真相,竟然心灰意冷,落发出家了。杨延昭和华阳郡主等人离开河东时,曾到五台山寻他,却被拒之寺外,只得无奈离去。
仿佛每个人都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活轨道,独有刘皓南成了个百无聊赖的闲人。想到那些不可预见的未来,刘皓南的心情却比往日平静了许多,此刻他一心盼望的,便是能够跟随陈希夷学得上乘的武功兵法,待自己长大成人之后,方能轰轰烈烈地做一番事业,完成父亲的复国遗愿。
洞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响,阿落兴冲冲地跑进来,拉着刘皓南便往外走,口中道:“小师兄,你运气来啦,酒鬼师傅要见你!”
刘皓南闻言一怔:“他要见我?为什么?”
阿落故作神秘地道:“酒鬼师傅在金谷园住了三年,除了我和我姐之外,从不肯见其他人,这次却主动要见你,定是有大大的好事!”
刘皓南想了想,伸手入怀将一样东西攥在手中,心中已有了计较,点头道:“好,我跟你去。”
两人行船来到方丈山下,登临岛上,发现沽月小筑前面的迷阵已全部撤去,他们很快便走到了院门之外。阿落对着紧闭的大门恭恭敬敬地道:“酒鬼师傅,他已经来了。”
门内轻轻哼了一声,道:“你先回去,我有些话要对他说。”
阿落对刘皓南眨了眨眼睛,示意他进去,又道:“酒鬼师傅,如此阿落便告退啦!”说着,悄然走开了。
刘皓南略一犹豫,上前推开门扇,一股呛人的酒气扑鼻而来,阿落的酒鬼师傅斜靠在厅室正中的一只硕大酒缸的边缘之上,双脚腾空,仅以左手抓住缸沿,撑起全身重量,右手持杯探入酒缸,自顾自的开怀畅饮,姿态甚为滑稽。厅室中光线昏暗,除了这酒缸便再没有其他物事,仅在角落里有一架木制旋梯通往二楼。
那酒鬼神情惨淡、醉眼迷离,看起来比前些日子还要憔悴上几分,他看都未看刘皓南一眼,只淡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刘皓南想了想,答道:“这里有人叫我刘皓南,也有人叫我何皓南……叫什么都没关系,但凭先生喜欢。”
酒鬼闻言有些意外,转头看了看他:“哦,看来这些都不是你的真实姓名?”
刘皓南摇头道:“先生错了,如今我只是个无名小卒,姓什么叫什么都无关紧要。但是先生的名字,却是应该被天下人记住的。”
酒鬼面上现出好奇的神色,道:“你认识我?”
刘皓南看着酒鬼,一字一字地道:“先生是蜀中奇士许洞天,应该还有个绰号叫蜀中醉鬼,是吗?”
许洞天听他一语点破自己的身份,甚为吃惊,弃了酒杯一跃而下,哈哈笑道:“当真有趣!我隐居蜀中十年,江湖上认得我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更没有人知道三年之前我到了此地……你到底是谁?”
刘皓南没有回答,摊开手掌露出了张浦所赠的明王令,道:“先生可认得这个?”
“明王令!”许洞天惊呼出声,神色大变,肃然道,“这是张浦最要紧的东西,怎会在你手里?”
刘皓南想到张浦,心中便觉一阵温暖,他与自己虽只见过一面,却将家族信物慷慨相赠,对自己的这份信任和寄望委实深重。他定了定神,答道:“这明王令是张浦亲手所赠,并指点我到蜀中寻找先生,以求兵法战阵变化之术!”
许洞天惊讶更甚,打量了他半晌,方恍然道:“你……可是北汉四大家族的后人?”
“正是!”刘皓南点了点头,他本就没有打算在许洞天面前隐瞒自己的身份,便干脆承认。
许洞天对他的身份并不在意,只舔了舔嘴唇,似是回味无穷地道:“张浦曾送我三百瓶沙洲陈酿,甘冽如刀,堪称酒中极品……如今收你入室,这份情便算是还给他了,很好很好!”他顿了顿,又道,“你懂得五行破阵之法,莫非之前曾经学过?”
刘皓南摇头道:“没有,只是听人说起过五行遁阵的原理,这才误打误撞破了先生的阵法。”
许洞天微觉意外,随手在怀中一摸,扔给他一本薄薄的书册,轻描淡写地道:“既如此,先拿这个去看,三日后再来见我。”那书册的封面已被酒渍浸染地一塌糊涂,隐约能辨认出“虎衿经”三个字。
刘皓南心中大为欢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深躬一礼,告辞出去。
回到壶中日月之时,恰见金少掌柜在园中凉亭中向陈希夷学习紫微斗数,只听陈希夷侃侃言道:“紫微斗数以生辰八字为基础布星排盘,将紫微,武曲,天机、贪狼等十四主星及其他百余颗星曜分别安放于十二宫垣位,先定命身宫,再定五行局,以紫微为首定十四主星之位……如此排出来的,便是天盘。紫微斗数正是通过分析这些星曜坐落的宫位及其相互关系,来推算一个人的际遇吉凶……”
陈希夷见了刘皓南,便向他招了招手,道:“皓南,《紫微斗数》乃是应天知命的学问,你不妨也来听听。”
刘皓南刚从许洞天处得了《虎衿经》,正想回房去好好研读,加之他对算命占卜之术本没有兴趣,心中自然有些不情愿,面上却不便显露,只得应了一声,坐在金少掌柜身旁,听陈希夷讲解紫微排盘断命的精微奥义。
金少掌柜自是听得眉飞色舞、兴致盎然,不时向陈希夷求教疑难之处,刘皓南志不在此,故而只是静坐聆听,并不插言。
很快一个多时辰过去了,眼见红日西沉,到了晚膳时分,陈希夷道:“因紫微斗数中引入了星学奥义,自成一家,与上古所传之卜算术差别甚大,初学者要先掌握基础,循序渐进,切不可急于求成。今日为师便讲到这里,你们回去之后,须潜心琢磨、细细体会!”
刘皓南未曾接触过其他卜算之术,因此对紫微自成体系的排盘之法还算比较容易接受,反倒是金少掌柜以前所学过于庞杂,在理解上有些障碍,皱眉问道:“先生,我有些不明白,先生的紫微之术究竟算是星学,还是命学呢?”
陈希夷捻须微笑道:“星学占国家之兴衰存亡,命学卜人生之吉凶贫富,二者预测的对象虽然不同,却都是以天人感应之说为理论根本。今之占者将二者生生割离,实属牵强附会的不智之举。三十年前,我曾循昆仑山至西域游历,有幸得遇一位精通西域占星之学的高人,他用七曜十二宫来卜算命运,颇为精准。我与他在昆仑之巅论道三年,互为启发,终将天道化为人术,写成了这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