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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子价值连城,张大受什么时候送给陈矩的,以及为什么送给陈矩,这些他都不知道,想来无非是私底下交换过什么见不得人的承诺。
以前的陈默或许不知道陈矩为什么选择自己去办这么重要的事情,现在的陈默却很明白,无非是因为自己低下的身份不容易引人注意,偏偏高磊却提了出来,自然是自寻死路。
“不是!”陈默肯定的回答,他不是以前那个好忽悠的陈默,前世今生加起来快五十年的经验,让他根本都不必犹豫:“大爷对小人信任有加,有提携之恩,小人怎敢欺哄大爷?再者,”他迟疑了一下,咬牙说道:“冯公公他们眼前看着风光,其实不过是明日黄花,大祸很快就会临头,小人不傻,这个时候避之唯恐不及,又怎么会往上凑呢?”
很少有上位者喜欢太过聪明的下属,这番话陈默是冒着巨大的风险说的,没办法,裤裆里多出来的那个定时炸弹提醒着他必须得尽快出人头地,只有那样,他才可以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才可以将暴露秘密的风险降到最低——他不是没想过逃出皇宫,不过,就他现在的身份,恐怕连城门都出不去就得被抓回来。
现在这样,虽然有些冒险,不过,他的身份离着陈矩太过遥远,根本就对他造不成危险,反倒有可能让他更加看重自己,利大于弊。
“怎么讲?”陈矩稀疏的眉毛跳了一下。
“张太师去了!”陈默说道。
“然后?”
“万岁爷已经亲政,而冯公公,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陈矩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很好,咱家果然没有看错你。”停顿了一下,他忽然问道:“你义父故去有两年多了吧?”
陈默挑了挑眼眉:“两年半了!”记忆中,那是个看起来比高忠还要苍老的太监,曾经是高府厨房的管事,性格古怪,在他的手下,陈默吃足了苦头。
“咱每大内这些人,除非到了一定的身份地位,否则的话,没有义父师傅的照拂,就像无根的浮萍,任人欺凌。你很不错,咱家想收你为义子,你可愿意?”
拒绝的话,恐怕明早就跟那高磊一样,出现在静乐堂了吧?陈默努力让自己脸上的惊喜表现的自然些,叩头连连的同时,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都说皇室的情谊不同于世俗,宦官之间不也是如此么?历史都写在书上,连陈矩这样被人赞誉为“佛”的人都曾经兴起过背叛他义父的念头,不亲身体会,谁又能知道究竟什么才是真相?
利用,互相利用,虽然披着一层华丽的外衣,仍旧无法掩盖其中的丑陋。
对于未来,陈默或许曾经抱有美丽的憧憬,尤其是在他驭马驰骋在京城空阔的大街上那刻,但在高磊被陈矩无情斩杀的那一瞬,已然灰飞烟灭。他明白,美好的事都在未来,如今,虽然侥幸逃脱了一劫,却仍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稍一不慎,结局便是万劫不复。
“很好!”陈矩十分开心,居然起身亲手将陈默搀了起来:“算上你,咱家已经有五个义子啦,老二老四去的早,日后,你得多跟你大哥三哥亲近着些对了,你也不小了,还没有表字吧?这样,为父也没啥送你的,就赠你两个字吧,‘少言’,你看如何?”
“陈默,字少言?”陈默心里咯噔一声,噗通跪倒:“谢义父赐名!”
“好了,起来吧!”陈矩说道:“自从你三哥独当一面,为父这边一直缺个伺候的,等会儿把你的东西搬过来,就住你三哥以前住的那间。”
“是!”这倒是意外之喜,陈默急忙点头。
“下去收拾吧,等会儿跟你三哥说一声,他管着厨房,你大病初愈,让他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陈矩挥手送客,面带笑容,暖暖的,像极了陈默后世的邻居李大爷。
“老李啊老李,你说你放气就放气呗,干吗还把老子的气门针也给扔喽?不就是晚上吵了点嘛,你就至于这么顽皮?”陈默突然想起自己低着脑袋寻找气门针的那一幕,已然明白,那突然出现的轰鸣应该来自于一辆速度飞快的汽车,不然的话,自己也没机会来这大明走一遭,如此一想,对那李大爷的感情突然就复杂起来。
陈默的住处在高府后院,离着马厩不远的一排低矮的西房,四人一间,冬天冷,夏天热,说是人住的,其实还没高忠养的那条大藏獒住的舒服。
这边住的都是最底层的小火者,旭日初升,正是一天最忙碌的时刻,一扇扇窗户敞着通风,里边只有夜班的在补眠,静悄悄的,与府内其他各处繁忙的景象形成鲜明的对比。
陈默走到最北头,推门而入,恰与一人撞个满怀,那人愕然:“陈默?你不是怎么?”不是别人,正是告发他夜半上厕所的王海。
。。。
第五章 国家大事()
钱沐是陈矩的大义子,忝为领班,掌管高府家丁侍卫,还负责刑罚之事,权威甚重。王海是他最小的徒弟,能说会道,很受宠爱。
“怎么,王公公,见到咱很惊讶?”陈默笑问。
后世将宦官统称太监,其实宦官的最高级别才可以称之为太监,往下依次有少监,监丞,典簿,奉御等等诸多名目,小火者是其中的最底层。不过,无论级别如何,称之为“公公”总归是没错的。事实上,平级见面,为示尊重,往往在对方的姓后边加上“公公”二字,只有王海这样自恃有靠山的人才会对别人直呼其名。
“惊讶?哪里哪里,”王海变脸的速度飞快,转瞬间已然堆出一脸真诚的笑容:“这不是你昨日得病了嘛,咱还寻思着抽空去看你,想不到你居然回来了怎么样,看你的气色,好多了吧?”他绝口不提告密的事,对陈默的态度,也比平日好了许多,想来是心中有鬼。
陈默不动声色,点头说道:“好多了,有劳王公公惦记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身体刚好,先歇着,咱还有事,先走一步。”王海急于弄清事情真相,匆匆离去。
陈默一笑,进屋收拾自己的东西。
“好小子,度量挺大嘛,就这么放过王海了?”正收拾间,赵鹏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陈默急忙转身,抱拳为礼:“三哥,你怎么来了?”说着看了看他身后,问道:“屁股没事吧?”
“难得你还惦记咱的屁股,”赵鹏程哈哈一笑,用手拍了拍屁股:“你瞧,这不是好好的么?你别瞧大哥整天板着脸,其实心眼儿软着呢,倒是他这个徒弟王海,两面三刀,实在是惹人生厌。方才咱远远的看着,寻思着你怎么也得给他两拳呢,没想到”
“打他两拳倒是痛快,大哥的面子怕就难看了,咱刚被义父收为义子,不能一上来先就把大哥得罪了吧?”
“难怪义父看重你,将你收归门下呢,”赵鹏程刚刚得到消息便赶了过来,此刻叹息一声,颇有艳羡之意,接着话锋一转:“不过要是换做咱,说什么也不能咽下这口气。”
“算了,不提了,”陈默突然收起笑容,郑重的向赵鹏程鞠了个躬:“三哥救命之恩,默谨记在心,必有后报!”他根本就不相信赵鹏程为自己作证时向陈矩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二人地位悬殊,并无深交,对方如此相助,定有所图,不过他不想问,也不能问。
“小事一桩,咱每如今成了兄弟,日后更该互相照拂才对。”赵鹏程伸手将陈默扶了起来,又上赶着问搬家需不需要帮助,等见陈默指着那两包可怜的私有物,方才作罢。
陈默皱眉望着赵鹏程离开,想着总算暂时在大明站住了脚,不禁长长的吁了口气。
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对未来没有多大的抱负,治国安邦中兴大明的念头是不敢多想的,当下对他来说,能够活下来就是件最值得庆幸的事情。
陈默成了陈矩的义子,却并为因此得到重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除了每日用心伺候,他几乎大门不迈,日子乏善可陈,直到这天后晌,吏部尚书王国光的管家孙全福来访——与满清太监不得私自出宫不同,明朝有二十四衙门,衙署大多在皇城东北角,而高级宦官也大多数在这边有自己的宅邸,与外人接触是件十分普通的事情。更别提那些遍布天下的各地镇守监军税使等宦官了,事实上,历史发展到这一时期,宦官除了缺少下边那团东西,因为皇帝的信任,所能享受到的待遇比起正常人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孙全福是个矮矮的白胖子,这样的人总是能够让陈默联想到“笑里藏刀”那个成语,不过,孙全福颠覆了他的认知,哭丧着脸,仿佛所有人都欠他银子似的,跟陈矩密谈了很久方才离去。
陈默特意关注了一下,孙全福离开的时候脸色仍旧沉重,眉头却比来的时候展开了不少。
陈矩亲自将孙全福送出门外,又去看了看偶感风寒的高忠,回来后把陈默叫进了自己屋。
吏部尚书相当于后世的组织部长,位高权重,因为掌握着官员考核的大权,几乎可以跟内阁首辅分庭抗礼。王国光就是这么个身份,他的管家,说是七品官绝对不过分,应该志得意满才对,不该如今这副死了老子的模样嘛。
陈默暗暗嘀咕,给面色十分凝重的陈矩沏了杯热腾腾的普洱,束手站到他的对面静静等待,他有种预感,出大事了。
“御史杨寅秋弹劾王国光损公肥私,任人唯亲等六大罪状,万岁爷批转内阁议处你怎么看?”
果然如此。
陈默这些日子过昏了头,几乎忘记此等大事,闻言一惊,接着笑道:“义父切莫着急,这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咱每这位王太宰自从登上吏部首位,哪年不被弹劾几次?”
“那是以前,那时候张太师还在人世呢,自然动他不得,这回不同,你可知道那杨寅秋是谁的人么?梁梦龙的人。都是张太师的麾下,真是树倒猢狲散,太师刚刚故去多久,这就开始窝里反起来?”陈矩面色阴沉,隐有不平之意。
想不到陈矩居然对张居正如此推崇,陈默有些意外。“义父的意思是?”。
“不瞒你说,为父与那王太宰并无深交,不过慕其为人而已,此人胸有沟壑,尤其擅长经国治世之方,‘坐粮厅’的设置可见一斑如此大才,为父雅不忍其因同门侵轧而去,再者,那梁梦龙与徐爵有姻亲,此番不但授意杨寅秋弹劾王国光,甚至牵涉到了首辅张蒲州(明朝官员级别到一定地步,会被人用家乡代称,有尊重的意思,此处指张四维),他对为父可是有过救命之恩,所以,为父意欲上书万岁爷”
“义父不要。”陈默是知道王国光跟张四维命运的,闻言大吃一惊,对陈矩刮目相看的同时,忍不住冲口打断了他。
“为何?”陈矩丹凤眼眯成一条线,静静望着陈默。
。。。
第六章 解疑惑万化出宫()
陈默沉默了,他自然明白陈矩为他起表字“少言”的用意,那天“出语惊人”,说出与自己年岁身份不符的话,无非是为了引起陈矩的注意,现在已经达到了目的,再着意表现,绝对是件福祸难料的事情,值得再次冒险吗?
“少言,为父给你取这个表字,是让你谨记木秀于林祸从口出的道理,可没让你在为父这儿藏私。”陈矩的眼睛恢复正常,显得和蔼可亲,说话的语气也让人如沐春风。
“义父可还记得孩儿那天说过的话?”陈默咬牙下定了决心:“万岁爷已经亲政了,如今,可正是急于树立自己权威的当口,孩儿估摸着,这才刚开始,后头还有的乱呢,您不能这个时候往枪口上撞啊!”
陈矩的丹凤眼再次眯缝了起来,默然良久,忽然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待为父再想一想,嗯,对了,把你大哥叫来。”
陈默答应,忐忑的退了出去,找来钱沐,回到自己房间,本想找本书消磨时间,发现无论如何都看不下去,索性扔了书,到外边将本来已经十分干净的院子再打扫了一遍。
陈矩书房内,钱沐也听到了如陈默所听到的一般无二的问题,不过他的反应与陈默不同,噗通跪倒在地,挺胸望着陈矩,慨然说道:“需要孩儿做什么,义父尽管吩咐。”
“起来吧,”陈矩眼底深处划过一抹淡淡的失望,和蔼的道:“这事儿为父尚需斟酌一番,用到你时,自然会告诉你,先下去吧。”
钱沐不再多言,起身退了下去。
望着钱沐的背影消失,陈矩神色复杂,起身在狭小的室内踱了好一会子后出了房间,经过手握扫帚的陈默时,丢下句晚饭不回来用后,匆匆离去。
随着他的离开,陈默反倒愈加担心起来,真希望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