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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多么可笑。事实是,她与丁煜和姜婧的关系都算不得怎么好,所以一直也没真正怎么放在心上过罢了。
擦罢了她吸口气,微微低下头来,强颜欢笑哽咽着道:“难得太太今晚回娘家了,结果也没玩成……”
沈翼出茶馆追上姜黎走了一小段路,便没再让她走,而是把她背到了背上。他没有什么话想说,只是默默。对于丁家韦家和姜家来说,他沈翼是局外人,能言表的东西不多。
姜黎也就默默趴在他背上,直到出了闹市,才低低开口道:“我刚才是不是太凶了?”
沈翼摇摇头,“要是我,得给他们大卸八块。”
姜黎声音还是低低软软的,“那就要去蹲大牢了。”
沈翼不想她再想这事儿,便顺着这话又扯些别的,把她情绪给带了过去。本来出来的时候是高高兴兴的,因为遇着韦卿卿和丁煜,算又是把好心情都给毁了。这会儿再找回来,便不如之前那般不掺杂质。
姜黎与他说说笑笑,去骑上马,再出城。好像忘了刚才的事情,然却一直在心底。韦卿卿找过她那晚,她受过那场高烧以后,便对韦卿卿和丁煜产生了决绝的心思。今一日又遇上,韦卿卿若不叫她不跟着她,大约也就是自然地形同陌路。可韦卿卿还是叫了,又要黏着,便只好来一场正式的决裂。
然作为有愧的那一方,本又就不是十恶不赦的狠毒之人,在风平浪静的日子里便总会想要赎罪。想要为自己以前做过的事情寻找开脱的路径,想得一生轻松,也想弥补偿还。或许再有大风大浪的时候他们还是会选择自保,但心里的自我拷问同样也不会终止,永远不能踏实安心。
韦卿卿后来又舔着脸皮往军营外的河边来了几回,姜黎一次也没有再见过她。最后大约是知道自己改变不掉姜黎的决心了,便再没来过。不管她现在做什么努力,发生过的事情改变不掉,姐妹俩的情分还是终止了,瞧着也再无复原的可能。
这是姜黎的姐妹恩怨,自己做了了断,也就放下了。余下心里还惦记的,就只有她妹妹姜婧。此番种种已是如此,短时间内再无生变。而那朝中的事情,却还是瞬息万变的。
在老皇帝从军营回去大约十日之后,宫里送来了一批军需物资,都比现在他们军中原有的东西要好上一些。原是他在逛军营的时候随口说下的,叫户部拨些好东西过来。跟着物资一块儿来的,除了户部的一个脸生小官,还有一个是安公公。
安公公这会儿看到沈翼那是客气万分,瞧着就是拿他当个人物了。他来军营也不能是瞎来的,自然御前服侍的人也不能是给他来送军需的。与沈翼见着面,热络地寒暄了几句便说:“皇上又请您进宫了,随咱家走吧。”
召见的事做不得耽搁,沈翼这会儿也再无局促,只当寻常。把安排军需的事情都给李副将军管了,自己便跟安公公入宫去。此前那会儿他还会问安公公皇上找他什么事,这会儿便也不再问,那是废话。
两人一路上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话,直进了宫门,在那条夹道外下了马车来,也就正经下了神色。穿过夹道去到文德殿,这一条路走起来也不再那么生疏。文德殿外也还守着那个白髯老太监,沈翼这会儿知道他的名字,叫汪富春,是皇上面前最的脸的太监。
到了文德殿下,沈翼跟着安公公上阶矶,而后与汪富春拱手施礼,看着他往里头传过话,才进了文德殿的门。
第65章 密谋
九月是深秋,满城萧萧黄叶,皇城里却没有一处荒凉的景色。文德殿里这会儿摆了两盆菊花,也给这满是奏折书卷矮凳高几的刻板殿宇里添了一抹活泼的色彩。
沈翼进门后依着规矩过去给皇帝行礼,听得免礼后自直起身子来。而后又在他的指示下,仍坐在他对面的炕上去。听得他干咳两声,少不得出声关心,“皇上身子不适?”
“也没什么。”皇上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沙哑,“前几日受了凉,这会儿已经大好了,偶尔咳两声。人老了,身子越来越不中用。之前又大病过一场,身上有病根子。稍微有些小毛病啊,就麻烦得不得了。”
那场大病中间发生的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无人敢提。沈翼自也当寻常,接皇上的话,“那您要多仔细自己的身子,平日里莫要太累,这时节冷暖变得也快,早晚要多穿些衣裳。别晌午那阵子暖,就捱到傍晚也不添衣。”
皇上听下这话来,看着他笑,“你倒是会体贴人。”
原他就是能粗能细的性格,不是特意做的准备,因笑着道:“出门在外,没人关心没人照料,自己若再不上心,怎么成呢?”
皇上看他,和颜悦色,沈翼便也是微微带笑的样子。瞧着气氛融洽,实则却是各人有各人的心思。沈翼知道皇上与他亲近表面上看起来只是老人家闲腻味了找乐子,其实另有目的。但这目的是什么,他无从推测。然不管目的是什么,他做好自己该做的,便觉没什么可担心的。
皇上与他又这般闲说了几句话,便叫汪富春摆下棋盘来,要与他下棋。棋盘摆下后,汪富春退出殿去,只还留皇上和他两个人。他棋艺不精,也不需掩饰,输棋也博皇上这老头儿一乐,这会儿便算是一个长处。
沈翼进宫之前便有预感,觉得皇上今儿找他不该还是闲说寻乐子。但一盘棋下完了,他也还是与自己说些闲话,这便又揣度起来,不知他到底什么意思。一直第二盘下到一半的时候,与他说闲话的老皇上才慢慢正经了起来,然后手下落子的时候,突然问他:“猜出朕为什么亲近你了么?”
沈翼听他问这话,不自觉顿了一下动作,然后回道:“末将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你沈翼没有通天的本领,但不是个蠢人。”老皇帝落下子收回手的时候抬起头来看他,“你是个能人,应当已经瞧出了朕对你这样另有目的,是不是?”
沈翼看向老皇帝,这会儿也总算看到了他威严起来的样子。虽是老了,眼角眉梢处处都有皱纹,鬓边白发缕缕,根本遮挡不起来,但圣人的样子和威仪半分不减。沈翼默声片刻,然后起身下地行礼,道:“末将但凭皇上差遣。”
皇上坐在炕上不看他,拿起他的白子儿来放下一颗,说:“起来坐,不讲那些虚礼。咱就坐着说说话,不来规矩里那一套。”
沈翼终究是摸不准他的心思,只能按他说的做。去到炕上再度坐下,老皇上便拿棋落子,又说:“给你下了一颗子儿,你瞧瞧好不好。朕就是来找你说说话,别紧张。别三句话不说,又是跪又是拜的,不喜欢。让你做朕的新宠,就要有新宠的样子。”
沈翼应声道是,在他落下手里的棋子后,自己便摸了一颗出来。伸了手往棋盘上去,刚碰触棋盘落点尖儿的时候,忽听老皇上问了句:“陈铭死前说了什么?”
那颗棋子僵在沈翼的食指和中指之间,皇上看着他,上手过去按下他手下的棋子来,“啪”地一声落在棋格上。棋子落下后,沈翼背后便渗出一层冷汗,把手缩回来的时候只觉喉咙发干,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皇上好像知道他的反应,把旁边斟好了茶的杯子送去他面前,自己却是一副只问了句极为平常话的样子。他不催沈翼立马回答,给他时间反应。沈翼也是在吃了口茶放下茶杯后,才稍稍有些放松下来,半晌从喉咙间挤出一句话,“是您的人在追杀陈铭?”
“不是。”皇上从棋桶里捏棋子,往棋盘上落,“朕的人找到陈铭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与他一同被追杀的还有三个人,死了两个。还逃了一个,是诈死。朕的人追踪到了诈死的那个,追到了你的军营里,就在朕召你进宫的那天晚上。所以,那三个是你的人。”
沈翼只觉这炕让他坐不住,但还能稳得住自己。既然老皇帝直接撕开了这个话题,便没什么还好去隐瞒的,也不必万分小心翼翼。他默默吸口气,摸起棋子继续与他下棋,也学从容不惊那一套,说:“既然皇上都知道了,末将也就没什么可隐瞒的。皇上想知道陈铭最后说了什么,末将也只能如实相告。若有不妥,还请皇上恕罪。”
老皇帝摸了棋子夹在手指间,终于没落去棋盘上,而是直接压到案面上,看着沈翼道:“说。”
沈翼也便坐直了身子,看向老皇帝的眼睛,沉稳开口:“陈铭说,五殿下是中了三殿下的圈套。有人做了奸细,与三殿下设局让五殿下往里跳。那一晚五殿下集结兵力入宫并不是谋反,而是护驾。因为他得到的消息是,三殿下要于那一晚谋反。”
老皇帝把压在掌心下的棋子再度捏回手指间,捏得指腹没了血色,又问:“奸细是谁?可有证据?”
沈翼摇头,“都没有。”
“信口雌黄!”老皇帝突然有些发怒起来,声音稍稍提了高,有些气息不足。
话说到这里,沈翼也不怕死了,继续说:“如果您真觉得这是信口雌黄,又何必暗下派人探查陈铭的下落?他是官府的头号通缉要犯,根本不需要您再找人寻他。是死是活,您也应当不会去关心。”
老皇帝手里的棋子被捏飞,蹦上屋顶,撞到横梁落到地面上,而后跳到炕下没了踪迹。老年人气短,稍微动了怒那气就显得不够。他稍缓一阵,才慢慢缓和下来,闭上眼睛片刻,而后慢慢睁开看着沈翼,“你觉得奸细是谁?”
沈翼在这事上不必多思,都是和姜黎讨论过的,无有答案,是以这会儿摇头,与他说:“末将不知,也无从去猜。末将早年入伍随军就离开了京城,今年才回京,对朝中人物不甚了解。但凭推断,即便真有这奸细,那他怕不是已经死了,就是也离开了,不可能还留在京城。”
老皇帝这便不再说话,眉心蹙成个疙瘩。眉毛里也是灰白掺杂,尾梢稍稍炸开。沈翼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自己壮起了胆子,便试探性地开口,“皇上也认为当年的事有蹊跷?”
他不能说五殿下是被冤枉的,因为冤枉他的人,正是老皇帝自己。谁都有看不清犯错的时候,然要干干脆脆承认自己的错误,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所以他问那事是不是有蹊跷,不敢多做延伸,也不敢再多问。
老皇帝深呼吸一口气,鼻下胡须微微地颤。他看着沈翼,果不回他的话。他想起当年,自己那时正是病重。在龙榻上躺了好些日子不见好,后来几度陷入过昏迷,所有人都认为他不成了,所有人也都在等着他死,等着变天。而后,他开始跟沈翼说起那段往事。
事情发生的那一日,他也是在龙床上昏迷了半日,然后外头传出他病重危急的消息。也是那一晚,五皇子带兵入宫,厮杀到他的长生殿外,被禁军拦下。那一晚有没有三皇子的存在,他不知道。他猛然从床上睁开眼的那一刻,便是五皇子被擒的那一刻。
皇权是一个不可被人争抢的东西,不管是父子还是兄弟,反目成仇都在一瞬间。那一晚他震怒,强撑着病体治罪相关人等。不听辩解,不听冤屈。虽然五皇子那时也喊,他没有谋反,他只是进宫护驾。可不是当他傻么?好端端地护什么驾?明明是他领兵进宫,被禁军给拦了下来。
后来一直到五皇子被软禁积郁成疾而死,他才真正冷静下来。原本是三个儿子里他最疼爱的一个,也有心扶植他,他为什么要反呢?痛心疾首的同时,老皇上也开始思考五皇子那晚所喊的冤屈。到底是不是被冤枉,他不知道,因而开始派人去查。他的人查找陈铭下落的同时,发现三皇子的人也在查找陈铭的下落。也因此,他便确定下来那晚的事确有蹊跷。但到底是怎么回事,无从知晓。直到之前陈铭被三皇子的人杀害,又有一个人险中活命逃回了京城城南军营,这事儿好像才生出些头绪。
沈翼不解,“可您召我进宫,是在我的人回到军营之前。”
老皇帝咳嗽了两声,“朕在召你进宫前,把你的底都摸了透,是打算用你,但不知道你也在查这个事。当时朕的人跟着你的人回来,未敢动手,便是怕打草惊蛇。若他再死了,陈铭最后留下的话怕也就没人知道了。也是赶了巧,那个人竟是你派出去的。”
老皇上说完那话顿了顿,而后又接一句:“你对姜家那姑娘,够得上情深意重四个字。”
最后这句话也验证了沈翼的预料,老皇帝把他所有的事情都调查了清楚,一点也没漏掉。他这会儿没有了脊梁骨发寒的感觉,看着老皇帝道:“您打算让我为您做什么?”
老皇帝口渴了,要吃茶。伸了手要去倒,沈翼忙伸手过去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