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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茜拉着世荣衣袖,央道:“世荣总管您就和我们一起去吧!不然我也不能把您一个人留下来,如果我留下来陪您,小姐那里我又无法交代了。两个都是主子,您看我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多为难啊!您就算行行好。跟我们一起回去吃顿饭吧!”
“不行,那样太冒昧了,你姑丈和姑妈他们……”
“怎么会冒昧呢?”小茜忙道。“不过是多个人多双筷子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家都这么熟了。”她又贼贼地笑道。“再说您又不是空手去……”
世荣一愣,笑道:“好哇,原来你是在计算我。”
小茜格格笑了起来。“可不是吗?只要把您拐了去,孩子都少不了大红包。我说我姑妈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会嫌您来得冒昧呢!”
常兴在一旁也笑。“对啊,对啊!”
正说着,老太太那里又派人送来好些酒菜。
小茜看了,忙收下来,一面笑道:“来来来,正好咱们把这些东西统统都包了回去,大伙儿一起加莱。”她催着常兴过来帮忙。“快快快,帮我把这些装进提篮里……哇,还有八宝饭呢,真不错,快装进去!”
“小茜!”世荣愣在原地,像遇到土匪似的,眼睁睁地任人宰割。“喂。你这个丫头……你都拿走了,叫我吃什么?”
小茜嘻嘻笑。“那您就只好跟我们走喽!”
***
“姑丈,姑妈!有贵客临门了!”小茜人还未进门,就高声叫道。“看我带谁一块儿回来了?”
夏家夫妇一看见小茜拉着世荣进来,又惊又喜,忙延请他进来。“世荣总管,哎呀,真是稀客,快请进、快请进!”
薰儿正好端菜出来,一见世荣,愣了愣,险些又要烫着。
世荣见了,也顾不得什么,忙过去替她接过盘子,放在桌上。“没烫着吧?”忍不住又糗她一句。“怎么还是这么笨手笨脚的?”
薰儿双手捏着耳朵,笑了笑。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世荣一回头,见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人都看着他两人,顿时窘得脸红,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觉得我这样跑来实在众冒昧,怕打扰了你们过节,可是小茜她硬是……”
“哪的话呢!”夏管事忙笑道。“您大驾光临,咱们欢迎都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冒昧呢,您真是太见外了。”
小茜也笑道:“就是啊,连老太太都请不到的世荣总管,这会儿却肯到咱们家来,这可不是稀客吗?”她看看薰儿,又看看世荣。“不知道咱们家里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呢?”
薰儿听了脸一红,随即低下头。
世荣瞪了小茜一眼,说道:“不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是你有好大的胆子,连老太太赏给我的年夜饭也抢来了,我若不过来,还能上哪吃饭去呢?”
众人看着小茜和常兴手上提的篮子,才恍然明白,忍不住失笑。
“原来是你这个丫头作怪,没大投小的!”夏管事拧了小茜一下。“哪有人像你这样,真没规矩!”
夏妈笑道:“不是有句话说既来之,则安之吗?大家别只是站着,都坐下来,可以准备吃饭了。”
“就是说嘛!人多热闹,吃饭就是要这样才觉得香。”常兴笑说。“待会儿吃完饭,咱们几个也好凑个赌局,玩两把。”
当晚大伙儿心情甚佳,说说笑芙,还喝了不少酒。吃完午夜饭,一边守戏,一边抹牌赌钱。
说起玩牌,薰和小茜可是一窍不通的门外汉;世荣和常兴在外头打混多年,早已是个中高手,此时自然不会放过表现机会,便热心地教起她们。
世荣坐在薰儿身后,替她看牌,不时附在她的耳边轻声指点她打牌。几把下来,薰儿也不知真学会了没?倒是愈发脸热心跳起来。
到了子时,鞭炮声开始不绝于耳,夏家的孩子和左邻右舍的孩子们,早冲出去在门口点起花炮玩耍。屋里的人也暂时丢下了牌,互道恭喜,一起到门外看小孩子放炮。
霎时间夜空中五彩斑斓,还弥漫着一股热闹的烟硝味儿。放眼望去,人人都挂着一张笑脸,听到的都是好话。薰儿头一次离家,或说是有家归不得,总之此时感慨地直想掉泪。她趁乱走到后院角落,一个人冷静一下。
她蹲在雪地上,用手抓着一把雪,轻轻贴在躁热的脸颊旁,雪融了,弄湿了一脸,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雪水。
她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方才自温暖的屋里出来,此时冷凛空气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有人静静地来到她身后,薰儿听见声响,却没有回头。
不需要回头,她也知道是谁,他已经在她身后待了一个晚上。
“你还好吗?”他问。
薰儿依然背着他。“嗯,我只是喝多了,出来透透气。”声音里却透着鼻音。
世荣神手轻轻环住她的腰。
薰儿忽然觉得疲累,顺势靠着他,背脊贴在他的胸膛上,感受他传过来的温暖力量。
世荣搂着她的臂弯紧了紧,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两人静默半晌,忽然听他轻声道:“我一直得躲在这里,在前头看他们那么高兴,我会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我一向最怕过年……”
薰儿听了,眼泪夺眶而出,不住抽泣。
啊,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
世荣将她扳过身来,紧紧拥在胸前。
***
放了几日年假,到了初年,店铺纷纷开张,世荣自然又忙了起来。有时连着几日也抽不出空儿去看着薰儿,心里不时想念。
话说回来,现在薰儿也是忙得很。虽然比不上世荣前呼后拥的,但也有七、八个手下跟班,绕着她打转,只不过全是些小萝卜头。
说也有趣,起先薰儿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就教夏家几个孩子念点书、学写字。后来邻居知道了,见薰儿一副知书达礼的小姐模样,就纷纷将孩子送到薰儿跟前,请她一并教授。
薰儿见这些街坊孩子的家境多不甚宽裕,难得家长还有心让孩子念点书,再想起世荣小时亦是因为贫苦而错失读书机会,抱憾至今,故而使答应下来。就在夏家后院的小屋里,当起教书先生。
虽然薰儿事先说好,不收分文学费,倒是那些个家长觉得过意不去,常将家里自个儿种的、养的东西送来给她,总数算一算也不少。
夏妈还笑道:“这也好,以后要吃鸡、吃蛋、吃肉、吃菜都不用上街买,按时都有人送来。”
后来,世荣过来,知道了也替她高兴。
只是薰儿觉得难为情。“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不过教他们认几个字罢了,我说不拿的,又推不过,收了人家这么多东西,真是不好意思。”
“那是你多心了。”世荣劝道。“虽然你认为教教孩子们只是举手之劳,可是在人家父母眼里,你可是位师傅呢!他们送东西也是一番心意,你若执意不收,人家反而会觉得过意不去!”
夏家夫妇也道:“是啊,世荣总管说得对。你就安心收下,再好好教这些孩子。”
薰儿这才释怀。
“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一会儿世荣站起来。
“那就不留您了。”夏妈放意说道。“薰儿你送送总管。”
薰儿讷讷地陪着世荣走出来。
世荣看一时四下无人,便又道:“我真羡慕那些孩子,能天天跟你在一起。”他凝视她。“你记得吗?那时我也说过要跟你学写字的,可你偏不肯教我。”
薰儿看着他,只是笑。
那时他们两个,成天冤家似的,吵架、闹别扭都来不及,还教什么写字!
世荣又道:“看吧,害我现在想写封信又写不出来。”
“还是铺子里的事吧!可惜小茜也不能写,没法儿帮你了。”
世荣却摇摇头。“就是小茜能写,也不能找她,是私事,不方便找人代写的。”
“私事?”薰儿满脸疑惑。
世荣轻声道:“我这些日忙得很,老抽不出空来看你,就算有空,又不好成天净往这儿跑。所以我想,我若是可以给你写信就好了,可是偏偏我又不会写……”
薰儿听他这样自然坦率,又潜藏深情的话,一时之间感动不已。她低下头,手还任他握在手中,半晌,才低声道:“我明白了,你先回去吧!”
晚饭过后,薰儿借口躲回房里。过会儿拿着一封信,又悄悄地唤了一个小孩过来,轻声道:“你打后园过去雷家,遇见着门的老李,就托他把这封信交给小茜姐姐。知道了吗?”她把信交给小孩。“小心点,明儿个我再买支糖葫芦给你吃。”
那小孩高兴地送信去了。
***
那边小茜从老李手上接了信,还莫名其妙呢!
“小姐干么给我封信呢?有事交代一声就好了嘛!又不是不知道我大字不识几个。”她一面嘀嘀咕咕走进屋,一面拆信。打开一看,才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信封,封面上写着“世荣”。“哈,原来如此!”她笑了起来。
世荣见了,问道:“你一个人傻笑什么?老李拿什么东西给你?”
“没什么,就一封信而已。”她故作轻松。
“信?什么信?”
“小姐给我的。”她故意说。
世荣愈发觉得古怪。“你们两个三天两头地见面,还有什么好写的?不会又搞什么鬼吧?拿过来我看看。”
“那怎么成,还是我先看看好了。”她故意在世荣而前慢吞吞地拆信。“咦,怎么还有一个信封在里面啊!世荣亲启……”
“那是给我的!”世荣急着伸手就抢。“快给我--”
“哪有这么简单!”小茜把信藏在背后。“信可以给你,但是我好歹也算是个中间人,你拿什么谢我?”
世荣气得咬牙。
小茜手里见着信,娇笑道“一盒茉莉香粉怎么样?”
“咄,就你这个死丫头敢要胁我!”世荣一戳她的额头。“明儿个给你带回来就是。”说着从她手中夺下了信。
小茜敲诈成功,又开始卖乖。“那您慢慢看您的情书吧,我这就到后头给您沏茶,不打扰您了。”
世荣睨了她一眼,在书桌前坐下,小心翼翼地摊开信,信里只有一段词--相思欲寄从何寄,画个圈儿替;
话在圈儿外,心在圈儿里,我密密加圈儿,你须密密知侬意。
单圈儿是我,双圈儿是你;
整圈儿是团圆,破圈儿是别离,还有那数不尽的相思,把一路圈儿圈到底。
幸而那词上的字都不难,世荣仔仔细细地读着,轻声念着。一时,心上似有一阵春风拂过,温柔得让人感动。
***
一日世荣回来,小茜便拉着他神秘兮兮地说道:“世荣总管,我告诉你喔,今儿个我经过费家院子时,听见屋里有人吵闹,我悄悄在旁听了几句,好像是来要债的呢!后来几个要债的人走了之后,费家两口子又吵了起来,还掉东西,又是哭又是骂的,好像很严重。”
世荣听了,皱皱眉。“我最近在外头也听到了一些风声,说是费来添输了不少,在外头欠下不少赌债。”
“真的啊!”
小茜道。“那些要债的很凶耶,说他如果再不还,就要姓费的好看呢!”
“算了!”世荣拍拍小茜的头。“那是他们家的事,咱们少管,你也别说出去。”
“这我知道。”
小茜嘟着嘴。“可是您不晓得,最近费大婶的脾气可大得不得了,人人都怕得要死。”她心有不平地说。“昨天她还为了点小事,打了厨房的阿宝一顿呢,真是太可恶了!”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