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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强求,径自绾了环佩珠翠,在铜镜前望了又望,终携了一众贴身宫婢姗姗离去。
一室的气氛终于松动,婢女们稍稍喘了口气,纷纷撂下心来。
近来央华宫的宫人都发现,他们这位向来骄纵凌厉的主子似乎忽然转了性,变得格外柔和温婉。
许是前些日子以来的波云动荡,她的头号劲敌落了。她心情大好,才连带着宫人们都得尽安虞。
禁内人尽皆知,新朝这位年轻君主淡色。开朝三年有余,中宫后位却久久空悬,后宫宫妃更是屈指可数,还尽为朝臣之女,为固政权才迎入后廷。
他们的这位皇妃是左相独女,地位尊崇。自一入宫,便被封予皇妃之位,位列皇后之下,万人之上。另一位分位较高的宫妃是右相之女,是为淑妃,宫级仅列皇妃之下,亦是尊荣无限。
其他各宫的宫妃妾嫔便是不足一提,大部分自入宫起,帝王临面都寥寥可数,有些甚至连面都未曾见过。而分位再高看似再风光,内情也仅有他们内侍的宫婢内监知晓,皇妃入宫近两年,实则,至今还未曾承幸过。
放眼整座皇城,宫妃寥寥,若都是未曾承恩也便罢了。偏偏弱水三千,陛下却惟独宠幸霜云宫的阮美人。那阮美人无论相貌家世,都不及皇妃半分,更是教皇妃痛心疾首,恨不能够挫骨扬灰。
直至月前,前户部尚书阮倧文被启奏贪污腐败,泼天之罪如霜雪般一夕砸下来,更是殃及族人受尽牵连。母家行过,阮美人受了波及,在御居殿外跪了一页,恳祈陛下施恩未已,却因此受了风寒一病不起。直至案情落定,更是被查出自寝殿暗行巫咒之术,隔去了分位,幽禁霜云宫。
而今阮氏已没,众妃零落,后宫更是凋零无几。这般时机——也该是轮到皇妃的出头之时了吧?
·
御居殿内灯火淡渺,烛影轻绰,幽淡的烛光辉映着案前男子的轮廓。
柔软的狼毫漫漫游走在雪白的宣纸之上,所及之处,淡墨轻扫,一副水墨丹青已成大半。
一直看守在外的侯平信步及近,微一躬身,恭敬道:“陛下,淇皇妃求见。”
李复瑾手中微停,眉目稍稍一蹙,“她来做什么?”
侯平的神色略微踌躇,“皇妃说,她心挂陛下深夜操劳,特熬了补身的汤药,要呈于陛下品尝。”
俊逸的眉宇始终紧锁着,未及开口,远处已隐隐传来轻盈的步声。
“复瑾哥哥。”娇丽的女子一袭玫红衣裳,宫妆淡扫,嫣然巧笑,手上端着一煲温热的浓汤,径直穿门而入。
李复瑾手中悄然一拂,一张崭新的纸卷落上画轴,掩住了将完未完的画卷。
他抬眸,骏雅的面庞不掩倦色,微微揉了揉额,“这么晚了,玥儿怎会突然来此?”
“听闻复瑾哥哥近日来自下朝后便一直在殿中批奏,玥儿担忧暑气浓重,长时聚神身体会吃不消,这才特意熬了养神的汤药。”淇玥盈盈微笑,轻手替他盛了碗香汤,美目秋波流动,“复瑾哥哥趁热尝一尝。”
李复瑾定了定,接过玉手递来的汤药,浅浅啜了一口。
“怎么样?”小心翼翼地辩着他的神色,淇玥目光闪烁。
“很好。”他抿了抿唇,抬头望向她,“辛苦你了,玥儿。”
俏颜绽出一抹甜笑,淇玥声柔语媚,“既合口味,那复瑾哥哥便多喝一些。”
轻轻舀了舀滚热的汤,他却并未照做,默了片刻放下碗,“这汤太烫,朕待凉一会儿再饮。天色已晚,玥儿早些回去歇息吧。”
甜媚的笑容忽然凝住了,淇玥面色一顿,表情泛起踌躇。
“怎么了?”
她似有些为难,踯躅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道:“玥儿本不想麻烦复瑾哥哥。只是最近天气酷热,央华宫中消暑的冰块已经尽了。这些日常补给,本该向内廷司讨要。只是今夜时辰已晚,内廷的宫人怕早已歇息。爹爹屡常教育玥儿要体恤下婢,所以……”
她话中的意思已如此明显,李复瑾自然洞悉。瞥了她一眼,他顺势说了下去,“既然如此,今日你便留在这里吧。”
淇玥面上顿时一喜,“谢复瑾哥哥!”
“广常。”他低声换来贴身的内监,淡淡下了吩咐,“今夜不必在内殿焚眠香了,将床榻收整好,腾出给皇妃局憩。”
淇玥刹时一怔,“什么?那……复瑾哥哥……”
“朕还有些琐事未已,待处理完便会睡了。你安心去内殿休息,今夜朕会去文德殿歇息。”
“可——”
“快去睡吧。”他神色淡淡,话音没什么情绪,“你安心歇息。朝事颇急,还需尽快处理,朕先不陪你了。”
“复瑾哥哥……”
“侍候好皇妃。”清声吩咐了一侧的内监,李复瑾没再看她,迅速敛了几册奏牒步出大殿。
“复瑾哥哥!”丽颜现出浓浓的失望之色,羞怒与懊恼交织,淇玥愤愤地跺了跺脚。
第59章 心魇
夜半三更,淇玥睡到一半却突然醒了。
殿中黑漆一片,柔软的云丝榻上仅有她一人。她独自在黑暗中定了定神,出声轻唤:“碧儿。”
一线火折轻闪,映亮了旷寂的殿室。一个青衣宫婢立即上前,燃亮榻前的烛火,“娘娘怎么醒了?这才三更天。”
“陛下呢?”
“陛下……”碧儿犹豫了一下,倏地双膝跪地,颤声道:“娘娘恕罪!是奴婢劝谏不力,陛下执意不肯回御居殿休憩,此刻……怕是已在文德殿歇下了。”
怔了一下,一股莫名的躁怒平起心头,淇玥厌烦地蹙起眉,“废物!”
“娘娘赎罪!”
“去文德殿!”她立即起身下榻,略略披了件外衫便向外走去。
方行出内殿,一阵夜风微徐,沁人飒爽。风似裹着淡淡的夜雾轻卷,空气中凝漫着清露的水汽。
外殿的窗扉半敞,清风灌入,吹得曳地的纱幔摇晃微飘。案上的宣纸沙沙。须臾,轻轻拂开了淡墨的一角。
无意间淡瞥了一眼。莫名的,淇玥下意识朝桌案的方向走去。
浅薄的一页纸卷被掀开,一副待未完成的画卷乍现眼前。画中呈现的是一个娉婷少女。素衣执剑,赤足踏鼓,漫天星辰下悠然起舞。
淇玥怔怔望着,渐渐地,她似是意识到什么,猛地退后一步——
“是她……”
“谁?”碧儿不解,迷茫地望向那幅画卷,却分外看不出端倪。
“竟是她……”低喃的声音带着三分悚恐三分非信,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画卷,手臂开始颤抖。
碧儿惊讶地发现自家娘娘的脸色愈加的白,面目难看得可怕,心下不禁泛起担忧,“娘娘,您……”
“滚!”
情绪骤然激动起来,她忽地推开身侧的婢女,用力一拂,将案上所有的纸砚尽数挥落在地,发出一阵轰然碎响。
碧儿心头一骇,再不敢多说一句话,刹那跪在地上。
淇玥的头发散了,大颗的泪倏地坠下,面庞狼狈不堪。身心坠入冰窖,她死死揪住画卷,用尽全力撕扯,“为什么……为什么是她!”
“三年前是她,三年后还是她……”
“都三年了,他竟还没有忘了她!”
……
“慕容素——”
忽地歇斯底里地一声嘶喊,淇玥眼神猩红,身体如一片秋风中的枯叶摇摇欲坠。她浑身剧烈颤抖。无数雪白碎片飘飘扬扬,如落了一地皑皑白雪。
·
岳忠低声禀报,“王爷,近日那个白芷有些奇怪。”
掌中的鱼食逐渐落了,惊起湖中无数争相抢夺。李祁景没有抬头,兀自观赏者一池的金鱼,随口回应:“怎么了?”
“前日白芷出手惊蛇,旧了同屋的徐韶冉,可却拒绝了她的谢意。这几日,徐姑娘频频向她示好,她却毫不领情,更在方才,向云嬷提出了更换居所。”
拭去掌中残留的鱼食,李祁景淡道:“那又怎么样?”
“王爷不觉得稀奇?”岳忠愕了半晌,丝毫不能想透,“后苑现如今整日鸡飞狗跳,那些艺女巴不得抱团相倚,偏偏她却避之若浼。”
李祁景顿了顿,终于抬头望了他一眼,“实力庸常之辈才会想攀附他人得机出头。那些女人成日生事,她为省却麻烦避之,也是无可厚非。”
岳忠无言以对,心下却始终觉得怪异。那白芷自入府起,无论训练还是考核皆是末数,她真的隐有那般实力?
静了片刻,李祁景回过身,“好了,你不关心些正经事,整天想着后苑的女人们做什么。进来宫里可有动向?”
岳忠立即敛住了神色,低声道:“回王爷,今晨一下朝,央华宫的宫人请走了左相,不知何由。”
“央华宫?”李祁景愣了一下,心头泛起疑惑,“这个时候请淇啸天入宫,淇玥是想做什么?”
“不知道。”岳忠恭敬道:“不过,今日侯平倒是和属下说起另一件事,同淇皇妃有关。”
“什么?”
“昨夜,皇妃娘娘自荐枕席,熬了放有……放有欢好之药的补汤送于陛下,结果碰了壁,不到天亮便走了,还打翻了陛下的画。”
画?
李祁景目光一闪,忽然似是思起什么,“那画上描绘的,是否是一个女子?”
“这个……属下不知。”
他心中却愈加笃定,顺手捏了一把鱼谷,脸上浮起难明的笑意,“看来,我们这位皇妃娘娘,要熬不住了。”
“什么?”岳忠有些不解。
他轻地一哂,出声下了命令,“去告诉云嬷,五日后,着急所有艺姬至凤凰台,我要亲自核评成果。”
“啊?”岳忠怔住了。
他却不再解释,挑了一粒食谷置入鱼池。池中的鱼趋之若鹜,争相撕咬,豆大的谷粒瞬间不见踪迹。
·
淇啸天方一迈进央华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淇玥半倚在床榻上,气息虚弱,半昏半沉。仿佛生了一场大病,娇媚的脸上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短短两日,那个花容月貌的女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这幕形容枯槁的摸样。她如一朵枯萎垂败的秋花,完全不复记忆中那般明媚娇丽。
“玥儿?”
见至淇啸天,淇玥苍木的神情终于动了,泪水一瞬溢出,“爹……”
昔日娇俏婀娜的女儿成了如今这幅摸样,淇啸天心中不禁疼惜,“我方才下朝,就听碧儿说你出了状况,你这是怎么了?”
红肿无神的瞳眸盈盈坠泪,她声音有种刺耳的嘶哑,低声开口:“爹,我该怎么办?复瑾哥哥……还没有忘了她……”
她?
怔愕了一瞬,淇啸天眉头皱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遥遥头,泪水如珠滚落,话语凌乱而破碎,“我本以为他已经忘了,可是今日才知道,他从没忘过……他心里一直惦记着,更从没在乎过我!为什么……我对他那样好,他为什么……我——”
她的情绪渐渐激动,止不住的抽噎哽咽,胸口剧烈起伏。淇啸天见势不对,忽地厉喝一声,“玥儿!”
哭音渐渐停住了,淇玥怔了许久,终于抬起肿胀的眼,“爹,他还喜欢她,对吗?我该怎么办?我……”
心中的悲痛犹如万丈厚雪将心脏紧紧裹覆,压得她几近无法呼吸。
她该怎么办?
她不是不知他是喜欢她的。当年驿站初见,仅第一面,她便知晓。她自小同他一般长大,又怎能窥视不到,那表面的利用下,所隐隐暗藏的特殊情愫?
当初她不顾爹的反对,执意嫁予他为妃时,她也曾认真考虑过。如若他一直爱着她,忘不了她,届时,自己又当如何?
只是,他即便动了情又如何?他们之间的阻碍重重,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更何况,那个恼人厌的公主,已经死了。
她想,只要她耐心的等,只要她执着陪在他身侧,总有一天,他一定会爱上自己——
而她也以为自己已经等到了。
入宫两年,有关那位前朝公主,他从未有过任何提及。他甚至是不曾悲伤过的,除却那座被禁封的汝坟殿,再无其他痕迹。
而今她才明白,原来他根本从未忘记过。只不过是埋得更深,亦记得更深刻罢了——
“呵!”倏地一声轻讽,打破了少顷的沉寂,“你脑子坏掉了?和一个死人争什么。”
出口的是淇啸天身后的一个少年。
他年纪不大,大抵仅有十六七岁。淇啸天面色一冷,立刻低声呵斥,“住口!”
“本来就是。”少年似是没有听到,讽刺地拖长声调,话语懒淡,“姐,你还真是蠢得可以!这宫里的日子莫不是太闲了?你不想着怎么快些入主中宫,成日净跟个死人争宠,可是痛快?”
一个茶杯猛然碎裂在他身侧,淇玥的眼波猝然阴戾,怒骂:“谁叫你来的?滚出去!”
少年似乎毫不在意,嘲弄地嗤了一声,“走就走,本也不是我想来的。是父亲说你病了,让我过来宽慰宽慰。我还以为是哪般?谁成想又是因为那个死人,真是……”
“滚!”淇玥厉声尖叫,抄起临近的杯盏倚枕便一股脑地丢过去。
淇啸天面色青寒,铁着脸命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