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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周措错愕,挑眉望着她。
“我弟弟,小仲。”
周措要笑不笑地审视片刻,提醒她:“我今年三十七岁,比你大一轮还多,你说我像谁?”
“不是年龄的关系。”今萧说着,一时倒讲不清是怎样的感觉,她自己也不晓得刚才为什么没头没脑地说了那么一句话,当下无端困惑起来。
周措饶有兴致地瞅她半晌,见她无言以对,抬手碰了碰她的脸:“好吧,小姐姐,”他说:“我们该排队买单了。”
两人从超市出来,返回停车场,把采购的物品放进后备箱,然后他载她穿过数条长街,驶入一个住宅区,下车,提着购物袋上六楼,他说:“这里离我公司很近,有时加班太晚,我会直接过来休息。”
今萧有些不自在,低头没有说话。
走出电梯,开门进屋,灯亮了,美式装潢的家居,简单内敛,色调沉着,房屋面积不大,两间卧室,一间小书房,有敞亮的阳台和开放式厨房,干净整洁,一目了然。
“刚才忘记买拖鞋了,”周措从柜子里拿出一双男士的给她:“将就一回,下次再买。”
说着,依次开灯,引她入内,把调味品放在料理台上,他一边脱外套,一边问:“是先休息一下,还是现在就做?”
今萧愣了愣:“做什么?”
“做饭,”周措把暖气打开:“我可以帮忙,任你吩咐。”
她闻言打量四周,脱下外套,挽起袖子,说:“那就淘米洗菜吧。”
周措随她一同走到水池前,把购物袋里的食材一样一样拿出来,今萧两手拢住长发,束在头顶扎了一个髻,接着开始摘生菜,浸泡,冲洗,然后放在篮中,搁置一旁。
周措在旁边看着她,乌黑的头发,清瘦的侧脸,白皙的脖子,就这么近在眼前,像画中人一样的沉默。
他贴近她的后背,稍稍俯身,用手臂搂住了她的腰。
; 今萧缓缓深吸一口气,身体不由自主僵硬起来。
“刚才是不是乱想了?”周措轻蹭她的鬓发,放低声音:“你以为要做什么?”
今萧摇头:“我只是没有听清楚。”
“是吗?”他略笑了下:“那是我想多了。”
今萧不语,低头清理鱼腹内残留的黑膜与血丝,目不斜视,有条不紊的模样,可惜手却有些笨拙,一不留神,鱼儿掉入池中,溅起星点水花。
他仍抱着她,似在欣赏她无措的样子,没有松开的意思。
“你,”今萧开口:“你去煮饭吧。”
周措笑了,闭上眼:“稍等一下。”他收紧胳膊,脸颊贴着她的耳朵:“我现在心跳很快,再缓一会儿就好。”
隔着毛衣,他胸膛起伏,温柔熨帖着她的后背,每一次呼吸都像一次无心之失,撩拨着敏感的神经,不给人留一丝躲避的空间。
其实,已经不想吃饭了,他心里这么想着,喉结微动,同时感觉到身体的变化,是一种陌生的情动,仿佛每一寸都在留恋着她,不想放开,只想深入。
但是啊,怀中人如此僵硬,兴许气氛还不到时候,他愿意再等一等。
于是松开手,依言煮饭去。
一个小时后,实木餐桌前,两人相邻而坐,周措盛汤,鲫鱼豆腐汤,熬成奶白色,香气浓郁,另外还有一碟松茸炒肉,一碟青菜,不多不少,正适合两个人进餐。
“平时在宿舍做饭吗?”他打破沉默。
今萧点头:“有时间都自己做。”
周措笑看着她,一边夹菜一边问:“你从小就这样吗?不让大人操心,早熟懂事。”
今萧说:“这两年成长比较快,十来岁的时候也不太懂事的。”
“嗯?”周措想起上次在她外公外婆家听她提过:“青春期叛逆?”
今萧点头:“我中学时成绩很一般,高三的时候早恋,被我爸爸发现,没收了我的手机,更不准我跟那个男生见面,那段时间我和家里闹得很僵,反叛的个性被激出来,越不让我做什么就越要去做,结果导致成绩一落千丈,后来高考落榜了。”
周措很是诧异:“真的?”他难以想象:“所以你现在读自考?”
今萧抿了一口汤,说:“那是之后的事,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我和爸爸又大吵了一架,他动手打了我一巴掌,我气不过,离家出走了。”
周措问:“去哪儿?”
“这儿,忘江。”今萧语气很淡:“那时不知天高地厚,不想待在县城,以为自己有大好青春,前途无量,所以跑到忘江,找了一份工作,宾馆前台,心想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就不用受家里人的气了。”
“傻姑娘。”周措笑她。
“不是傻,应该是蠢,”她说:“在外面待惯了,过年也不愿意回去,后来我妈给我打电话,说爸爸查出了肝癌,已经是晚期,我刚开始不相信,过了一个月才回家,当时看见我爸爸瘦得脱了相,都快认不出来了。”
周措静静看着她。
“回去的第二天,妈妈带我到医院做肝功能检查,怕我遗传了慢性肝炎,她已经忘了我小时候接种过疫苗。后来在家吃饭,发现爸爸不和我们一起吃,他自己的碗筷也不和大家的摆在一起,怕传染给我们。”今萧缓缓吸气,闭了闭眼:“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他嫌弃自己,害怕连累家人,可是他都快要死了。”
周措轻轻叹息:“乙肝病毒没那么容易传染,除了遗传以外,也就是输血和性传播,日常接触没什么问题。”
今萧说:“那时有亲戚来家里探望,吃饭的时候战战兢兢,不大敢动筷子,我想爸爸都看在眼里,所以很在意这个。”
“吃饭而已,至于吗?”
她道:“毕竟有传染性,人会害怕,可以理解,如果皮肤破损,与乙肝患者的体/液接触,是有可能被传染的,但日常生活里也仅限于亲密接触而已……”
周措看着她:“亲密接触,比如呢?”他靠近,伸手扶住她的后脑勺:“像这样吗?”
话音落下,他倾身含住了她的嘴唇。
今萧愣怔,抬手按在他胸口,下意识往外推了推,他松开些许,垂眸看她,似乎一笑,接着又吻了下去。
今萧屏住呼吸,手指紧抓他的衣裳,过了一会儿,憋不住,起唇喘息着,他趁虚而入,舌尖探了进去。
很早以前就想对她做的这件事,此刻终于如愿了,他感觉非常舒服,非常满足。
周措在她嘴里尝到了鲜浓的鱼汤的味道,撤离的时候,看见她唇瓣湿润,整张脸烫得绯红,薄薄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他登时还想继续,她却别开头,眉尖微微蹙起来。
好吧,他妥协,只碰碰她的唇角,又亲亲她的脸颊,然后慢慢松开手,回归原位,依旧是衣冠整洁,斯文有礼的模样。
今萧木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平复呼吸,默然拿起调羹,低头喝汤。
第23章
周措也默了一会儿; 夹菜; 吃饭,饮汤,然后若无其事地开口:“刚才说到哪儿了?”他目光温和; 淡淡掠过她的脸:“你继续。”
这一刻,今萧不知为什么,心里冷静得有些诡异; 之前骇然惊起的彷徨无措与暗潮汹涌都在他进退自如的姿态里一点一点消磨; 每次与他相处,都有这种感觉,就像一个透明的玻璃杯,被掺进满满温热的柔情水,眼看它冷却,然后倒掉,又变回一个空的杯子; 可是杯中残留水痕,与最初那个什么也没有的玻璃杯还是一样的吗?她不知道。
但她不能落入一个游刃有余的调情手段里,不能被忽远忽近的撩拨所掌控,是的,他在按照自己的意愿操控一切; 是应对女人的天赋; 亦或熟能生巧; 总之,今萧用了一个不算聪明的办法抵挡这一切; 她命令自己去想Ailsa,只要想起Ailsa,想起那天在度假酒店的宴会厅,她哀伤地靠在周措肩头,说:“如果从来不认识你,该有多好?”如此,她的心就沉下去,不再受暗涌惊扰。
“我不记得了。”今萧回答他的话,不再放任自己倾诉往事。
周措淡淡凝视她,脸色温和依旧,并不介怀。
他今夜胃口很好,吃过饭,点一根烟,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她。今萧眼帘低垂,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只是默然开始收拾碗筷。
“放着吧,”周措说:“一会儿我自己来。”
“没事,”她说:“我动作很快,你休息吧。”
周措笑了,握住她的手腕:“我又不是叫你来做保姆的,这么勤快干什么?”说着按熄香烟,起身倒掉剩菜,把碗碟收进厨房,放入水池旁的洗碗机里,然后拧了一张抹布,擦拭餐桌,接着返回厨房洗手,动作不紧不慢,但并不是她想象中什么也不会的样子。
“去客厅坐坐?”他擦干手,来到桌前,弯腰将她从椅子上抱起来。
“我自己走。”今萧忙说。
周措低头看她:“可是,你得习惯我抱你。”他稍稍贴近:“还有亲你。”
今萧肩膀微缩,睫毛不安颤动,他又是一笑,抱她走到客厅沙发坐下,左手仍旧揽着她的腰,右手去拿遥控器,电视打开,有了杂音,但愿气氛能够稍微缓解。
“你那场早恋,后来怎么结束的?”他问。
今萧想从他腿上下来,可是不敢乱动,于是就那么僵硬地坐着,然后僵硬地说:“自然而然就结束了。”
“为什么?”
“人生轨迹不同,分开是迟早的事。”
周措看着她:“你们是同学?”
今萧摇头:“邻居。”
他笑问:“青梅竹马?”
“没有,算不上,”她说:“我父母都是乡下出来的,在县城没有房产,早年一直租房住,到我十三岁那年才存够积蓄买了一套房,那时才跟他认识的。”
周措打量她的神色,又问:“会难过吗,分开的时候。”
“不难过,”她语气很淡,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他比我年长几岁,当时已经开始工作,身边接触的人群和事物都在推动他往更高的阶层,他说我们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我觉得他说得很对,心里没太大起伏,聊过一次,就那么分开了。”
“听上去很理性,”周措说:“倒不像年轻人之间的恋爱。”
今萧没有接话。
“后来呢?”他继续问。
今萧抿了抿嘴,默然片刻:“后来爸爸去世,我在家闷了两个月,有一天终于想通了,告诉妈妈,我想继续上学,”她眼波微动:“大约是那个时候才开始努力生活,不想得过且过,我在理工大念书,比高中时要勤奋很多,但偶尔也有些后悔,如果当时复读高三,不知道能不能考进一个比较好的学校,毕竟将来要找工作,自考的文凭没那么吃香。”
周措不以为意:“比起文凭这块敲门砖,工作的能力和态度才是决定前程的根本要素,我们公司有一位老员工,大专毕业,从最基层的前台做起,后来进入销售部门做助理,去年升了部门主管,她跟我说过一句话,起点低不代表她比别人差,关键是不能偷懒,并且坚信自己可以被人赏识,就算不能,背后下的那些苦功也会变成肥料,滋养她变得强壮。我觉得,你也不是偷懒的人,不会比任何人差。”
他说着,垂眸看着她的手,握住,轻轻揉捏:“不过,多读书总没坏处,你不用急着进入职场,以后可以继续读研,或者出国深造,女孩子保留一些书卷气,很天真,很可爱。”
今萧忽然抬眸直视他,用一种不加掩饰的端详,一怔不怔地看着他。
不知是懊恼自己莫名向他袒露心绪,还是真的心中疑惑,她难得不经大脑地开口,问:“你是不是对Ailsa也说过这种话?”
音落,周措顿住,抬头与她对视。
也许是倏忽间,也许过了很久,今萧反应过来,仓促避开他的目光:“对不起。”她说着,抽出手,自觉从他腿上下来,坐到沙发边,心脏开始沉沉跳动。
电视里正在播放综艺节目,莫名其妙的游戏,莫名其妙的笑点,聒噪又无趣,今萧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直到周措拿起遥控器,把音量调到最小。
然后他又拿起香烟和打火机,点了一根,略过刚才的话题,语气依旧平和,似乎并没有介意她的冒犯,说:“你觉得这套房子怎么样?”
今萧不明所以,闻言四下看了看:“很漂亮,很舒适。”
他点头:“附近交通也很便利,距离理工大学不算远,”他说:“不如,你搬过来住?”
今萧手指抓着衣袖,一时没有说话。
周措吐出烟雾:“只是缺少一些日用品,你先看看,列个清单,改天我们再去一趟超市,一样一样添置回来。”
今萧心里忽然很乱,她回头看他,似乎还笑了一下,嘴里问:“我是第几个?”
“什么?”
“我是第几个,被你带回来的。”她轻轻说。
周措眉宇微蹙,默了一会儿,道:“第二个。”
今萧“嗯”一声。
他倾身从茶几上拿过烟灰缸,弹掉长长一截灰烬,说:“除了你以外,家政公司的阿姨每周过来打扫两次,严格的说,也不算是我‘带’回来的。”
今萧垂眸不语,心里知道得罪了他,但并不后悔。
周措打量她的侧脸,心里也明白几分,说:“你不想搬过来?”
她思索片刻,道:“我住在学校很方便,而且也住惯了。”
他点头:“好吧,随你。”
接着两人都没了言语,就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