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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柚试着维持住她的笑容。她说:“我希望我外公也会喜欢。上一回,他翻一本旧杂志,看到这样一身装束的女子剧照时,神色很温柔。我外公他以前最喜欢这两种颜色。”
*************2月23日本章三更分割线
陈子柚一度反反复复梦见这样的场景:
厚重的铁门缓缓打开,带着刺耳的金属磨合声,室内漆黑一片。
尽管她怕黑,但仍勇敢地走进去,因为那里有她唯一的亲人。
终于她看到一点微光。她恐惧又充满期待地朝向那道光走去,终于看到幽幽的光下有一位老人微微佝偻的背影。
她欣喜地跑上前,那老人缓缓地回过头来。然后她就惊醒,一身冷汗。
现实已经要比梦境好上太多。大门的后面并不是黑暗,而是布置得非常温馨的房间,色彩淡雅,光线明亮。面积很大的玻璃窗外有雕花的铁艺栏杆,栏杆上爬着几枝绿色的藤蔓植物,尽管姿态柔弱,仍有一股欣欣向荣的生命力。
仪容整洁的老人坐在一张椅子上,背向着他们欣赏着窗外的雨景。听到有声响,他慢慢转过身来。
孙天德老人完全不像一位精神病人。他表情沉静,举止得体,尽管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但有一种学者式儒雅的风度,以及成功人士所特有的坚定眼神。
此刻他友好而慈祥。他礼貌地说:“上午好,林医生。今天天气不错。”
“您好,孙先生。今天感觉如何?”
“还好。一会儿我想出去散散步,他们说,需要你的同意。”
“当然可以,但要等雨停以后。”林医生侧身轻轻将躲在他身后的陈子柚拖出来,“这位小姐来看望您。”
孙天德老人给了她一个慈爱的笑容:“你好,小姐。你这一身衣服很漂亮。”
陈子柚抑制着情绪,将自己已经练习过多遍的最完美的笑容展现给他。
“这位陈小姐,来过好几次。您还记得吗?”林医生说。
老人朝陈子柚投去一个带一点歉意的微笑:“我的脑子不太好使,事情忘得比较快。你别介意。”
陈子柚轻轻地摇头:“只要您同意我下次可以来看您。”
“只要林医生同意,你就可以来。是吗?”老人朝林医生投去一个微笑,又看向陈子柚,“你的样子让我想起我女儿年轻的时候。”
陈子柚有一点惊喜地看了林医生一眼。林医生给她一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开口。
“我女儿很漂亮,也很听话,从来不会违抗我。我还有过一个儿子,但是他很年轻的时候就离开我们了,我现在想不起他的样子了。”老人目光涣散,陷入回忆。室内寂静。
“陈小姐,您还没做母亲吧。我还有过一个小外孙女,她刚出生的时候,就这么小,“他用手比量了一下,“真是漂亮又可爱的小东西,她是全世界最好看的小婴儿。”
陈子柚微微地发着抖,林医生轻轻地拍她的后背,安抚她镇静。
“你希望再见到她吗?”林医生缓慢地开口。
“她死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您上一次说她去国外读书……”林医生试着纠正他。
“不对,她已经死了,她不要我了。”老人突然捂着脸,全无风度地哭起来。
陈子柚不知所措。
“为什么?我的妻子儿子女儿女婿都已经死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了我的宝贝外孙女了,老天连她都不放过?她还那么年轻,应该死的是我!”老人猛揪自己的头发,又捶打着自己的额角,几根白发飘落在地上。
在林医生阻止之前,陈子柚已经冲上前去拉开老人自虐的手:“您别这样,别这样。”她的语气低得不能再低,一脸哀求的神色。
然后她一声尖叫,她的外公已经牢牢地扼住她的脖子:“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死的是她不是你?”
陈子柚看向他的眼睛,老人的眼神里只有狂乱与悲伤,没有她的存在。
她没有挣扎,她连一丁点抵抗的欲望都没有。她在这世上也只有外公一个亲人,而他不认识她。不如就让她被外公掐死的好。
一股大力把她拉开,外公已经被几个人牢牢地按住,场面一片混乱,有人往他的胳膊上扎针。
老人在那一下爆发之后,已经安静下来。他的眼睛又看向窗外,任由护士把药剂刺进他的血管,没有丝毫的挣扎,就像刚才陈子柚被他扼住脖子时一样。
陈子柚被林医生拖离开这个房间。他简单的查看了一下她的脖子:“我跟你说过,别跟他说话,别靠近他。你又忘了教训。你要不要紧?”
她摇一摇头。
“我再回去看看他。你等我一下。”
“我出去走走,林医生。”
陈子柚伸手揉了一下脖子,放弃了拿镜子查看的冲动。外公刚才力气很大,而她的皮肤嫩,那里一定会留下指痕。
她情神木然地沿着走廊绕上这幢建筑的最顶层。这幢楼的历史不长,样式却很旧式,只有四层,每一层都环绕着围廊,没有窗户。四楼的围廊上面有宽宽的旧式的屋檐,一直伸到栏杆外面。
雨已经转小,雨水顺着屋檐滴下来,落到栏杆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远处的山,树,以及房屋,笼罩在在如丝细雨中,如同一副水墨画。
围廊靠墙摆着几张长条椅。陈子柚坐了下来,靠在椅背上,点着了一支烟。
她小时候很讨厌下雨,因为会淋湿漂亮的衣服,并且踩一脚泥。但是外公喜欢下雨天,他教她背许多跟雨有关的诗句,教她欣赏雨中情境的名画,亲自给她买漂亮的雨衣、雨鞋和和伞。为了有机会用这些美丽的东西,她也渐渐爱上下雨天。
……*……*……*……*……
她将一支烟吸到三分之一处,发现四周都很干净,并没有地方让她可以把烟捻熄。她起身将手探出栏杆外,顺着屋檐滴落的雨滴一滴滴落下来,那支烟立即被浇灭了。
她把烟蒂丢进垃圾桶,又抽出另一支烟,正要点着,身后有温和的男声响起:“吸烟有害健康。”
陈子柚回身看去,穿着白大褂的林医生站在离她几米外的地方。她露出一个歉意的笑,把烟又放回烟盒。”这里没有禁烟标志。”
“可以吸,而且你吸烟的样子很好看。不过,还是少抽的好。”林医生的口气像在教导学生。
“我外公……好点了吗?”
“很安静。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的。”
“只除了我来的时候吗?林医生,他恨我。在他的潜意识里,宁可我是死人。”
“你怎么能这样想?他是个精神失常的病人,他排斥一切他不熟悉的东西。”
陈子柚出神地看了一会儿烟雨迷蒙的远山,不由自主地触了一下额角。那里有一处浅浅的疤痕,如今已经被头发盖住。那是三年前,当她的外公从昏睡中恢复神志时,她惊喜交加地流着泪扑进他怀中,他抓起自己的点滴瓶子砸向她留下的伤。
“若是想哭就不妨哭出来,我可以装没看见,可以躲开,也可以借给你肩膀。你这样忍着,不利于健康,别人看着也难受。”
陈子柚转身面向他,用手点一点泪腺的部位:“没忍,是真的不想哭,完全没有流泪的冲动。”
“泪腺坏了?”
“应该没有吧。我看喜剧电影时,倒是常常笑出眼泪。”陈子柚认真地说。
“什么喜剧电影那么好笑?我也想去看一看。”
“恐怕不适合您这种严肃的科学家的口味……好吧,是《大话西游》,我每次看完这片子,心情就变好了。”
“嗳,原来这片子是喜剧?我太太也是看一回哭一回,但她每次都是伤心得泪流满面。”
陈子柚的唇角勾起了一个笑意。她又眺望了一会远处的山脉,将视线转到林医生身上:“我外公,有可能康复吗?”
“我不能确定,但是我们会尽力。你要相信,这世上有很多奇迹。”
陈子柚又沉默了很久,很慎重地开口:“林医生,我有个问题,一直想请教。”
林医生带着鼓励的眼神看着她。
她停顿了一会儿:“您是精神科的专家,一定见过很多家族病例。精神疾病,应该与遗传基因有关的吧?我曾经对您讲过吗?我的舅舅与妈妈,都是因为自杀而离开人世的,舅舅去世时还不到二十岁,妈妈去世时也不到五十。而我的外公,我一直以为他是最坚强的人。”她停了下来,深呼吸了一下,又说,“我常常想,我的将来会怎样呢?是跟我的舅舅与妈妈一样,还是与外公一样?”
“乱讲。”林医生板着脸说,“完全是乱讲,这几件事情没关联。”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姑娘,你是我见过的神经最坚韧的女子。像你这种人,我们这里可不欢迎你。”
陈子柚微微笑着说:“可是我很喜欢这里,风景优美,医生与护士们人也好。如果我提前预订一个名额,以后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们会把我接过来吗?”
林医生笑了:“你若真喜欢这儿,我倒是缺一个助手,就怕委屈了你。把手拿过来,我给你看看手相。”
“我以为科学家是不迷信的。”陈子柚把手乖乖地伸过去。
“谁说的?牛顿和达尔文后来都信了上帝。”林医生仔细地看着她的掌纹,“以后不要总是胡思乱想。你生命线长得很,至少能活到八十岁。而且你的手纹平滑又清晰,以后你的人生会很平顺。别动,让我再看看,你会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那您能不能看到我嫁了几个丈夫?”
“咳咳,你希望是几个?”林医生被她逗笑。
陈子柚直到觉得自己的心情已经恢复到与来时差不多的时候才站起来,向一直陪着她的林医生欠一欠身:“今天真的谢谢你,林医生。”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想去财务处看一下,我很久没收到过账单了。”
林医生说:“最近有机构捐了大笔研究经费给我们研究所,并指定为几名情况特殊的病人承担医疗费用,其中有孙先生。没有人告诉你吗?”
8…故人(1)
8…故人(1)外公药费的问题,没问出什么实质内容。院方拒绝透露关于捐款人的任何资料。
陈子柚要放弃那笔数目不小的费用。
院长是他们家的旧识,当初借着课题为名,已经给她省了不少钱。
院长说:“不要较这种真。这几笔指定的医疗款是额外的,据说赞助者的亲友也有类似病情,所以他们指定要承担与他亲友相同症状的几名重症患者。如果你放弃,这笔款只会撤回,而不是用到别的病人身上。所以,小柚,与其不要,不如省下你那份钱,去帮助其它人。”
“现在我唯一能为外公做的,也只是给他付医疗费了。如果连这个都不需要我,那我的存在对他而言,也毫无任何的意义了。”
陈子柚拿的只是普通白领的薪水而已,养活自己绰绰有余,但是同时支付外公的医疗费用,就根本不可能。
好在她求学期间,家里给她留下一笔存款。这些年,她一直在动用这些钱,如今也剩得不太多了。
她不太擅长理财,手中有一些自己名下的股票,也不知道还能变现多少。而且,就如她给外公付药费是她与外公唯一的联系一样,这一点股票,也是她与她曾经显赫的家业唯一的联系了。无论它们身价膨胀或者成为废纸,对于她而言,都只是一个纪念品而已,她不可能去动它们。
至于江离城的钱。她决定不了其它的事情,至少可以决定一件事,那就是任何时候都不用他的钱。
时间一久,他自己大概也渐渐了解,也不再去轻易碰触她的禁区。至于那些宝石,她倒是没有胆量当着他的面丢出去,索性默认为,那是主人施加给奴隶的精致的镣铐。
每当她一次次理清这些原则与规则时,她都先自己笑上半天,明明就是那种身份,偏要给自己戴上几重光环,为自那立一尊殉道者的雕像,这算不是俗话说的又要当什么又要立什么的那种典型。
她没再推拒那笔天外飞来的医疗费。如果真如院长所说那样,她拒了,也只是让有钱人少付了一笔钱,而造福不到其它人。所以她与院长商议,如果有家境极为困难的病人,她愿意出一分力,请到时候通知她。
……*……*……*……*……
今天的陈子柚,她常常这样自我评价:用好听一点的词,叫作坚韧,用中性一点的词,叫作麻木,用难听一点的词,则叫作死猪不怕开水烫。
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死猪也不是一天养成的。陈子柚用了很长时间,才修炼到今天这样。
但是从外表看,她又似乎从来没变化过。即使多年以前的那个夏天,她蒙住头流了一夜泪,醒来时也神色依然,跟家人说,昨夜看了一场悲伤的电影,过于投入了。
然后她飞到远离家园的学府,读书,生活,一切按部就班。
她是好学生,容貌好,气质好,成绩好,只是她不参与集体活动,从不与女同学一起洗澡,很少与男生说话,一个人吃饭,上自习,从不逛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