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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厅堂,敏文长公主便将家中人一一指与韦长欢认识。
“这是你二妹长音。”敏文长公主指着一个肌肤微丰,高挑身材,鹅蛋脸,凤眼翠眉,穿着水蓝色裙装的女子道。
“见过姐姐。”韦长音行了个礼,举手投足看上去十分温婉,只是眼神之中,敌意难掩。
“二妹不必多礼。”韦长欢浅笑着扶住她,一派长姐作风。
“这是你三弟长轩。”敏文长公主又指着旁边一个男子说道,只见他轮廓之间与韦谨风有六七分的相似,头上带着束发紫金冠,天庭饱满,眉如刷漆,不过那一双桃花凤眼倒是与韦长音一样,随了敏文长公主。
“大姐。”韦长轩端端正正地朝她作了个揖。
“三弟。”韦长欢点头应了一声,算是受了他的礼。
“好了,都见过了,咱们家,子嗣不多,你们三姐弟日后定要和和睦睦,互相扶持才是。”敏文长公主乐呵呵地说道。
“是,母亲。”三人自是齐齐应和。
“都入席吧。”韦谨风说道。
大家按照席位鱼贯而入,韦长欢作为长女,坐在一家之主韦谨风右下首第一位,杨子项则坐在她对面。
“女儿离京十年,不曾在爹膝下尽孝,先自罚一杯!”韦长欢给自己倒了杯酒,站起身,一饮而尽,接着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道:“第二杯,愿爹,身体安康!”
“好,好,今日不但是正月十五,元宵节,也是欢儿你的生辰,”韦谨风来了兴致,卖起了关子来:“爹要送你一份生辰之礼,是你,朝思暮想了十多年的东西!”
韦长欢眸中顿时染上期待:“难道是……”她看着韦谨风,心中已然有八分肯定。
不过此话一出,殿上有一瞬安静,席间个人面色各异,尤其是坐在韦长欢旁边的韦长音,与幼时一样,不太能沉住气,韦长欢目光撇去,只见她桌下的十指,似要把手中那块锦帕绞断。
韦长轩倒是面容冷淡,似乎不为在意。而敏文长公主,正与韦谨风一同笑意盈盈、满是慈爱地望着她,只眼角飞快闪过几丝冷意。
“呈上来!”
一个细长的锦盒呈到韦长欢面前,缓缓打开,只觉眼前一晃,一股凌厉之气扑面而来,只见,锦盒中静静躺着一把剑。
“果然是赤霄剑!”韦长欢轻呼,满眸惊喜,拿了剑细细的看着。
“如何,爹这份礼,合不合欢儿心意?”韦谨风捋了捋胡子,似乎很满意韦长欢的反应。
“爹果真一诺千金!”韦长欢捧着剑,嘴角含笑。
这剑是她四岁时,在韦谨风的书房看中,向韦谨风讨的。
韦谨风当时愣了愣,应是应了,却没什么动作,只说先帮她保管着待她长大了再给,她不依,半夜起来偷偷摸去他的书房想拿了去,结果根本拿不动,还差点被这剑砸伤,弄出了不小的动静,惊动了半个将军府,韦谨风无奈,只得先了藏起来。她惦记了好些年,如今终于得了剑,欢喜之色溢于言表。
“母亲的礼在这剑面前倒显得有些小气了,来,给南风郡主拿过去。”敏文长公主开玩笑道,把一个锦盒递给身旁的侍女。
韦长欢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对羊脂玉镯,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品色似乎更胜倪丰倩自己手上那只。
“欢儿很喜欢,多谢母亲。”韦长欢浅笑着望向大长公主,似乎也是极为喜爱这对玉镯。
“长音,长轩也有礼物给姐姐。”韦长音、韦长轩二人齐声道,话落,二人自席间起身,从丫鬟那拿过一个卷轴,走到堂中,缓缓打开,只见是一副垂丝海棠盛开图,画工极好,画的那海棠带八分雅致,二分妍丽,栩栩如生。
“长音、长轩携此画,恭贺姐姐生辰,祝姐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二人齐声祝贺道。
“多谢二妹、三弟,姐姐定会把这画挂在房中日日看着,才不辜负弟弟妹妹一片心意。”韦长欢看着他兄妹二人说道,紧接着目光一转,睨了杨子项一眼:“子项哥哥,你的呢?你今日,不会空着手来吧。”
杨子项笑了笑:“你啊你。”他捧着一个巴掌大的木盒,缓缓走到韦长欢席前,彬彬有礼地做了一揖,有模有样道:“杨家子项,以骏马一匹,恭贺南风郡主芳诞,愿郡主,如月如日,如南山如松柏,恒之升之,不骞不崩。”
韦长欢对上杨子项亮晶晶的双眸,微微一笑,伸手拿过他掌心的木盒,缓缓打开,只见小小一只木雕的骏马,作奔腾状,马鬃马尾,四蹄双眼,无不精致,栩栩如生。
韦长欢心中欢喜,却故意为难他道:“子项哥哥莫不是唬我,这马,就算三岁的娃娃,也骑不得。”
杨子项笑的别有深意:“欢儿放心,这马,你定然骑得。要是骑不得,我也不敢在这元宵当日,巴巴的来将军府了。”
韦长欢横了他一眼:“暂且信你,”转头对凌戈道:“去让人把我带给大家的东西一样样拿过来。”
“是,郡主。”凌戈应声下去。
不多时,只见一个一人多高的匣子被抬了上来。韦长欢走过去,轻轻打开,喜气洋洋的大厅里霎时间,多了一丝肃杀之气。
黄绸缎面的匣子里,装的是一套闪着光泽的漆黑铠甲,似流动的墨汁一般,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整体仿佛浑然天成,头盔一簇红翎在这一片乌黑之中更是夺目。
“爹戎马半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有这胴丸铠,才当得起爹一穿。”韦长欢铿锵有力地说道。
韦谨风走到跟前,慢慢地伸出手,一寸一寸地抚摸着铠甲,神情恍惚,往昔岁月似乎就在眼前。
半晌,韦谨风道:“欢儿最得我心。”
“爹喜欢就好。”韦长欢抿嘴一笑:“把其他的一并拿上来吧。”
其他的三个锦盒,韦长欢也一一打开。
只见里面分别是琉璃翡翠金步摇、灵芝足节紫玉簪、墨玉竹纹狼毫笔。
“步摇给母亲,玉簪给二妹,狼毫笔给三弟。”韦长欢嘴角带笑说道。
“这步摇很是精巧,款式也新颖,怕是连那天下第一的端云阁也做不出来。”倪丰倩将步摇拿在手心细细端详,语气尤为钦叹。
“是啊,这簪子也十分别致,花纹流畅,玉色更是罕见。”韦长音也叹道,捏着那玉簪显然爱不释手。
“大姐送的笔也很好。”韦长轩简单地说了句,算是道了谢。
“欢儿妹妹,我的呢,你莫不是忘了吧,枉我日日盼着你回来,你竟是一点都不想着我的。”杨子项连声叹气叹气,似乎十分惆怅。
韦长欢瞪了他一眼,一甩袖子:“接着!”只见一抹月白的糊影往杨子项那边飞过去。
杨子项伸手轻轻一接,拿到眼前一看,原来,是一把扇子,手腕微微用力一甩,“哗”一下打开,登时间,如手捧明月,整个大厅都亮了一分,淡淡的白色光晕下他的的脸也更加柔和。此扇的扇骨为天山白玉所制,扇面是千金一寸的月华绸,上面只画着一枚朝阳,一群山峰,寥寥几笔,却十分传神。
杨子项嘴角翘起,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好扇。”
韦长欢轻哼一声,微微扬起下巴:“如今,你倒是说说,要怎么给我变出匹能骑的马来。”
“你随我来便是,”杨子项站起身,对韦谨风行了个礼:“请韦伯伯让我带着欢儿出去一会。”
“好,”韦谨风大手一挥:“你们去吧。”
☆、月下赛马
灯火通明的大殿里,杨子项与韦长欢并排站着,竟有几分像神仙洞府里的金童玉女。
二人一齐对座上的韦谨风与倪丰倩行了个礼,便出了殿,由杨子项领着,不知要往哪里去。
韦长音看着二人的背影,目光似要喷出火来,回神后看到母亲警告的眼神,不服气地低下了头。
杨子项对这将军府倒是熟悉的很,迂迂转转,将韦长欢带到了马厩:“看看,可还喜欢。”
韦长欢往马厩里看去,明亮的月光下,只见一匹马通体乌黑,如锦缎般闪着光泽,唯有四蹄洁白赛雪。
她惊喜道:“踏雪乌骓!”接着足尖一点,便跃上马背:“子项哥哥,今夜如此皎月,不如,我们去城郊赛马?”说罢,不等杨子项回答,一夹马腹,飞驰而去。
杨子项摇摇头,颇为无奈,也纵身跃上一匹马,追了上去。
殿上已酒过三巡,二人却还不见回来,韦谨风便差人去寻,过会人来报:“禀老爷,夫人,大郡主和杨家二公子赛马去了。”
“欢儿向来率性,罢了,随他们去吧,那丫头不用我操心。”韦谨风捋了捋胡子,有些无奈:“都散了吧。”他说着,起身向厅外走去。
韦谨风刚刚走出大厅,韦长音便再也忍不住,道:“娘,韦长欢真是放肆,生辰当日又是剑又是铠,尽是些血腥之物,也不怕沾染了晦气,怪不得她娘……”
“住口!”敏文长公主厉色道。
韦长音顿时眼泪汪汪,撇着嘴,一副委屈模样。
敏文长公主看着又心疼起来,上前轻轻揽着她,拍着她的肩膀:“不要着急,她得意不了几时。”说罢眸光望向廊前那株海棠花,脸上闪过一丝恨意。
京城西边,海棠湖,两人二骑飞驰如风,尤其是前头那匹马儿四蹄雪白,远远望去竟像是骑着马腾云驾雾一般。
“子项哥哥,”纵马驰骋的韦长欢迎风拧过头,看着紧跟在她身后的杨子项道:“看来今日你要输给我了!”
话音刚落,杨子项一人一马竟越过了她,堪堪甩开两丈:“欢儿妹妹,我的绝影脚力也是不差的,我在前头银泉山脚下的凉亭旁等你——”
韦长欢不甘示弱,握紧缰绳,夹紧马腹奋力追去。
两匹都是绝世好马,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两人都到了山脚下,却是韦长欢慢了一步。
她下了马就道:“待会回去我们再比一次!”
杨子项轻笑:“你就这么输不得。”
韦长欢轻哼一声,不说话。
杨子项看着她有些孩子气的模样,温声道:“你今日刚刚回府,舟车劳顿,若要再比,不如等过几日你歇息好了,我们择个好天再来比一场,如何?”
韦长欢看了眼四蹄依旧洁白的踏雪乌骓,点头道:“好。”
清云掩月茫茫渺渺,流水映月隐隐迢迢,月光如漆,给大地镀上一层薄银。
两人慢慢走进凉亭,韦长欢就要坐在石凳上,杨子项将她拉住:“夜深露重,小心着凉。”说完解下身上的披风铺在石凳上,这才道:“坐吧。”
二人相视一笑,一齐坐了下来。
“这般突然诏你进京,可知所谓何事?”杨子项问道。
“我也不清楚,圣旨只说我已平安长大,应当还京。”韦长欢敛眉道。
杨子项轻笑,打趣道:“你已到了婚龄,我看,多半是要为你择婿。”
韦长欢只觉得匪夷所思:“京中名门高女甚多,皇上怎么回想起来,给我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郡主择婿。”
“其实,”杨子项正色道:“是韦伯伯向皇上请旨让你回京的。”
“我爹?”韦长欢双目微张,诧异之余,心中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当年十分不情愿她爹要给她娶后娘,可她爹不仅娶了,还另生了儿女。
她怏怏不快了许久,最终无奈地接受了这一事实。整日里不是呆在自己屋里,就是与杨子项一同偷溜上街,出入皆走后门,不愿面对府中的后母与她的一双儿女。
好在她的后母,只安排好她的一应饮食用度,从不来打扰她,她爹倒是每日都会来听风小筑瞧一瞧她,若赶上哪日得空,还会带她去骑马。
日子就这样过了好几年,一直很平静,直到她七岁那年的春天。
“跪下!”
“我不跪!我没错!”
“你!”韦谨风摔了个杯子在她面前:“为什么要将你妹妹推到池塘里!”
“是她先动手打云栽的!”
“你为了一个丫头,竟然对自己的亲妹妹下手!”
“她不是我妹妹!”
“你给我在世安堂门口跪着,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起来!”
“我不去!我不去那里!我不去!”
可由不得她,韦谨风亲自将她带去了世安堂,按着她跪下,她跪了一日一夜,跪到高烧昏迷,也拒不认错。
后来她醒来,看见一个面容严肃的老头站在她床前,平静地告诉她,他是南诏王,是她的祖父,问她随不随他去南诏,她没有丝毫犹豫的就答应了,然后故意加重病状,与她祖父里应外合,逼的她爹不得不放她去南诏。
去了南诏后,韦谨风虽时常有信件给她,可她却赌气似的,只拣些无关紧要的回,别的再不肯多说。倒是她祖父一直劝她,不可怨怪父亲,连这回京的见面礼也是祖父为她备下的,不过当时她看见那铠甲,就觉得,她爹一定会喜欢。
“原来……是我爹想让我回京。”她呢喃道,丝丝暖意自心中荡开,双唇不觉间微微上扬。
“不过欢儿你,的确已到了适婚的年纪了,这些年在南诏,可,已有了心上人?”杨子项一半玩笑,一半认真道。
“那子项哥哥你,还长我三岁,岂不是连亲都定好了?”韦长欢戏谑地反问道。
“亲倒是还没定,不过这心上人,已是有了,她……”杨子项道。
“子项哥哥你快看!”韦长欢并未注意听杨子项的话,只是满眸惊艳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