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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诏神女-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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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儿既已知错,便随祖父回去吧。”南诏王自阴影中走出:“年少时犯一些错,并非坏事。”
“祖父……”
“你是祖父膝下唯一的血脉,南诏的土地,注定由你来继承。”
“祖父……”韦长欢有些怔怔,接着坚定道:“我随祖父回南诏,此生,若非必要,绝不踏出南诏沃土。”
“好!”
主仆三人翻身上马,身披夜色,向南而去。
“站住!”韦谨风自后头追来:“伽延罗!你今日,休想将欢儿带走!”
“韦将军,”南诏王道:“欢儿要去哪,由她自己决定,我带不走她,你,也带不走她。”
“欢儿!”韦谨风有些着急:“你随爹回去,爹将所有的一切,清楚明白地告诉你。”
韦长欢笑的有些淡漠,她今日,一下子知道了太多真相,但她并不想继续在这个泥淖中挣扎:“我不想听。”
“欢儿,你若真的披上了赤衣,便再没有回头路了。”
“我不要回头路,我也没有回头路。”
“欢儿,随爹回去,将军府内的听风小筑,才是你的家。”
夜色如墨,韦长欢的表情并不分明,她紧握着手中的缰绳:“爹,你我来日轮回路上,皆无颜面对娘亲,保重!”
韦长欢打马而去,扬起一地烟尘。
“韦将军,你我,终有一日会再见,”南诏王拱手道:“保重。”一夹马腹追上韦长欢。
“长欢!”马儿正跑着,倪丰化突然从道旁闪身而出。
“师弟?”韦长欢连忙勒住了缰绳:“师弟你……”
“太子殿下!”南诏王恰巧此时追了上来:“今日,多亏太子殿下相助!否则,臣,必定不能如此顺利见到陛下,澄清事实!”
韦长欢闻言,看向倪丰化,眼里先是震惊,接着,平静如一潭死水,看的倪丰化心中一紧,他对南诏王道:“不知南诏王能否让我与郡主单独说几句话?”
“臣与欢儿还要赶路,望太子殿下不要耽搁太久。”南诏王拱了拱手,便调转马头,到一旁去了。
“你今后,会不会恨我?”倪丰化沉吟片刻,缓缓道。
韦长欢出乎他意料地摇摇头:“我不恨你,也不怪你,上一代人的恩怨,并非由你而起。此事今日若不揭晓,他日迟早会揭晓,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我若一定要怨恨,也只能怨恨这命,可是怨命,又有什么用呢?”
倪丰化听完,并没有松了一口气,反而觉得,这样的韦长欢,让他陌生。
“师弟,我此去南诏,也许永不回京城,天各一方,愿你安好。”
韦长欢翻身上马,扯了扯缰绳,马儿头一偏,哒哒地自他身旁走过。
倪丰化猛拉住垂下的缰绳,马儿轻轻地叫了声,便停了下来。
“师弟?”韦长欢不解地看着他。
倪丰化低着头,只能依稀看到他浓密的剑眉与煽动的睫毛,不辨神情。
半晌,他轻声道:“安好。”缓缓放开了缰绳。
笼闭屋中的杨子项听闻韦长欢与倪丰秀婚礼上的变故,心中竟泛起了几丝不明的欣喜之意。
“欢儿遇人不淑,想必会来找我倾诉?”他如是想。
可等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她来,终究忍不住心中念想,打算跑出府去找她。
念头刚起,房门已被人推开,杨道宽走了进来,警告地对杨子项道:“你以后,不要再与韦长欢有来往,她此回南诏,多半,是不会回来了,下次再见,也许是,兵戎相见。你心里的念头,今日起,彻底断干净!”
大豫仁昌二十五年,三月二十八日。
百姓还未从昭王殿下与南风郡主这场盛世大婚中回过神来,便看到了大理寺贴出来昭告天下的告示。
告示云:昭王倪丰秀叛国弑母,如今已畏罪潜逃,发现其踪迹并助官府擒获者,赏金千两,拿其人头者,封侯拜相!
皇上还下密诏给诸方四夷,若发现倪丰秀,格杀勿论,若有敢庇佑者,必将迎来大豫铁骑。
与此同时,褫夺韦谨风兵权,并免了他上朝,只让他在将军府做一个闲散将军;下旨赐婚临泰公主与杨家二公子子项,来年二月初三完婚。
谁能想到,一场看去明明是金玉良缘的大婚,却会是这样收尾。
昭王殿下叛国弑母,失去踪影;南风郡主远走南诏,永不回京;辅国大将军兵权不在,枯坐府中;唯有杨家算得了个喜事,与皇家结了亲。
不过,不论是街头巷尾,茶楼酒馆,皆无人敢公开谈论此事,私下里才会为倪丰秀与韦长欢这对璧人惋惜几声。
不过日理万机的皇上自然不会关心老百姓的内心怎么想,他只要求听不到关于此事的任何闲言碎语。
“皇上,太子殿下到了。”
“让他进来。”
“参见父皇。”殿里虽灯火通明,将皇上的脸照的清楚分明,可倪丰化仍旧猜不透,他父皇在想些什么。
“起来吧。”皇上抬起头来,道:“朕这么晚宣你来,有要事与你商量。”
“父皇请说。”倪丰化道,心中猜测,会不会是关于倪丰秀之事。
“你已二十有一,如今是国之储君,还未成家,有些过不去。”皇上淡淡道:“朕现在有两个人选,想问问你,钟意哪一个。”
“父皇——”倪丰秀下意识地想拒绝,却在皇上逐渐转寒的目光里闭了嘴。
皇上轻哼一声,道:“你表妹韦长音和高尚书之女高颖,你,自己选一个吧。”
倪丰化抬头看着皇上,眸子里有些许震惊。
皇上却目光飘渺,轻声道:“朕近来,总是做一些不详的梦,紧接着,就出了昭王那事……倪丰家的江山,绝不能在我手里动摇。”
“父皇,梦只是梦。”倪丰化言简意赅道。
“化儿……”皇上双鬓已生白发,他看着眼前这个向来话不多的长子,心头莫名多了份踏实,忍不住谆谆道:“韦谨风,是天生的将才,他虽向朕承诺过,日后只效忠于朕立的储君,可是,与昭王的关系,不明不白,朕如今,难以信任,且朕与他……不提也罢,你取了他女儿,总多份安心;高炯虽才华忠心皆有,却不够圆滑,此生,只能做个孤臣,连累子孙仕途,可他的长子,博闻强识,正而不谲,堪为良相,你往后,可以与他联络起来了,到时,你对他既有提携之恩,又娶了他妹妹,他对你,必定,再添一份忠心;杨道宽此人,太过奸猾,朕至今看不透他,便将临泰许给了他家二公子,想必能定定他的心,也圆了临泰的一个心愿。”
“儿臣,多谢父皇教导。”倪丰化跪下,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
“好了,告诉朕,你先娶谁?”皇上道:“朕建议你,先娶你表妹,日后再娶高颖,以她的名声,加上她那个鲁直的爹,一时半会,也嫁不出去。”
“儿臣,全听父皇的安排。”倪丰化微微低着头,皇上看不清他的神情,不过他的回答让他甚为满意,总算这个长子不会像他那假儿子一样忤逆他。
“不过你表妹年纪尚小,怕是还要在等两年,不过,先定下来也是一样。”皇上捋了捋胡子道:“夜已深,你回去吧。”
“儿臣告退。”倪丰化缓缓退了出去。
即使是春日里,宫中的风吹来还是那样凉,倪丰化心中苦涩难喻,他与她,永远是只差那一步吗?

☆、披衣之礼

倪丰秀被手下的九仙姝与岩晁旧部广骑卫救走后,并未赶往白水,而是向东往不咸而去,据广骑卫统领卢玄所说,岩晁生前曾与不咸肃慎氏族长肃慎铮有些渊源,在此关头,也算是一个容身之处。
四月里,中原早已繁花似锦,可远东的不咸,如今还在冬日的尾巴上,阳光还未将大地暖透,黑土地上,大片的积雪尚未融化,望着有些萧条死寂。
倪丰秀一行人一路马不停蹄,风餐露宿半月有余,终于来到了不咸山下,镜泊湖旁的莺歌岭。
“来者何人!”一个披发纹面,身披兽皮大氅,手执石弩的壮汉气势汹汹道。
“你们的族长可在?烦请壮士通报一声,”卢玄抱拳道:“你只需说,是西边的故人来访。”
那壮汉打量了他们一会,道:“你们等着。”便转身往林子深处去了。
不过一刻钟光景,那壮汉就折返了回来:“你们随我来。”
那人带着他们走进了林子,肃慎人皆筑城穴居,屋形似冢,是已一眼望去,如入坟场。屋子的门位于上方,那壮汉带他们进了最大,最中心的那一幢。
穴中纵横三丈有余,一切摆设器具井井有条,且屋中光线恰好,想必是平时的会客之所。
“各位先坐,族长很快就来。”
此洞穴有九层,以梯相接,以深为贵,身为族长的肃慎铮,自然是在第九层。
不一会儿,只见那地上的穴口处爬出一人,戴毛边皮帽,衣毛边皮裘,宽额编发,不怒自威,正是肃慎铮。
“西边的故人,”肃慎铮道:“我只与白水先王岩晁有一场不打不相识的交情,你们同他,是何关系?”
“我乃白水先王岩晁之子,岩秀。”
…………………………………………
青山浮碧,微风弄袖,麋鹿出游,花开一片,五月初五的太和城,热闹非凡。
不单单因为今日是端阳节,更是因为今日,是他们的神女殿下,举行披衣之礼,成为南诏,名正言顺赤衣神女的日子。
名义上是南诏之主的蒙舍诏自不必说,其他五诏的首领与长老,今日,也皆会前来观看。
韦长欢一袭红裙,立在神女殿中,司殿自帷幔后慢慢走出,后面还跟了个侍女,手持托盘。托盘上铺着一方白绸,白绸上是一只掌心大小的尖嘴青铜方壶,一枚毛笔般长,鱼骨般粗细的银针。
司殿对着神女像行了个大礼,这才转身面向韦长欢,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韦长欢缓缓跪下,微微仰了头,合上双目。
司殿拿过托盘上的方壶,稍稍倾斜,那青铜方壶的尖嘴里,滑出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砸在了韦长欢的眉心处,沿着她的眼窝、鼻梁散开,惹得她睫毛轻轻颤动。
接着,司殿放下青铜方壶,拿起那枚银针,刺向韦长欢眉心,一下一下,动作温柔却又迅速,如同以针作画,很快,一颗颗细小的血珠浮起,如同凭空生出的玛瑙石。
一炷香后,司殿终于停下了动作,放下了银针,又复拿起方壶,往韦长欢眉心滴了一滴水珠。
豁然间,水珠裹着血珠,沿着她的鼻间滑落,而她的额间,赫然是一朵盛放的杜鹃花。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见南诏王自殿内深处走来,手上拿着一叠赤红色的布帛,比她身上的这袭红裙还要红,还要浓。
他走到韦长欢跟前,将手中布帛抖开,轻柔,而又沉重的披在了韦长欢身上,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韦长欢徐徐站起,踩着冷硬的杜鹃花浮雕地面,一步步朝殿外走去,南诏王与司殿落后几步,跟在她后头。
殿外祭桌早已摆好,桌上是白色雉鸡一只,白色乳猪一只,白色羊羔一只。
她走过去,举起桌上的三足鸟纹酒爵,将里头的血,缓缓倒了在这白色三牲之上。
手心各聚起一簇月白色火焰,在众人惊恐而又畏惧的目光中,轻轻一挥,火焰便飘向了殿门两旁的黑曜石制火炬上,时隔三百年,神女殿前的赤灵冰焰,终于又熊熊燃烧。
众人纷纷跪下,以额触地,口中高呼‘神女’二字,庄严神圣,远道而来的五诏首领看着那冰焰,心中颤抖难抑,他们面对天、地、水三大自然神与五岳四渎之灵,率各位长老发誓:“请全诏归复南诏,永为蒙舍之臣。”
上继传承,下护蒙舍,赤衣加身,一统南诏!
韦长欢看着眼前跪倒在地的这片人,心中并非预想一般激动,整个披衣之礼,她自始自终都很平静。
可毫无意料地,她忽然想到了他,大婚一别,已有月余,他如今,在哪儿呢?
南诏王满意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充斥着前所未有的豪情,夜夜出现在梦里的场景,今日,终于落到这阳光下,六诏再合,他的一桩心愿,已了。
夜幕降临,天上挂着一弯上弦月和稀稀落落的几颗星,南诏的红土地上,澜江水奔流不息,舞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今晚,南诏王设宴款待各诏首领与长老。
席间觥筹交错,劝酒恭维之声不停,不过皆是朝着南诏王去的,韦长欢坐在那一话不语,微微垂目,把玩着手上的酒杯,好似隔绝在这片火光歌舞之外,众人自披衣之礼过后,皆对这位神女心生畏惧,不敢上前打扰。
可自古,人堆里总有那不长眼的,不知是人傻胆肥,还是自恃厉害,偏爱挑事。
只见一个肥胖的身形,擎着酒杯,大腹便便地走到韦长欢桌前:“这喜庆的日子,神女殿下怎么好像,不开心啊。”
韦长欢抬起头,眸光轻飘飘地落在来人身上,那张贼眉鼠眼的脸有些熟悉,不是数月前在太和见过的施浪少主又是谁?
她这一抬头,竟将这施浪少主看的呆了,旁的不说,单单额间那一朵血红的杜鹃花,就足够动人心魄,只是,看着他的那双眸子实在有些令人发寒。
不过,俗话说酒色壮人胆,他已在席间看了她好久,如今既然已经走上前,怎能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他一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道:“神女若不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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