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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如是无神论者，此时此刻却也吓得不轻。他大喝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人？你给我站住！”
那个身影浑然不觉，越走越近，林海如护着黛玉望后退，黛玉在林海如的大喝声中回了魂，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沉重往事
黛玉紧张的盯着老太婆，只见她的那张脏兮兮的老脸上忽然现出一种惊喜的神色，双眼放光，踉踉跄跄直望黛玉扑过来。林海如不禁寒毛倒竖，拉着黛玉退到了车边。
正要上车，转头看见老太婆追了过来，似哭实笑的大声叫着，叫声凄厉，在山谷中回响叠加，仿佛四面八方都是老太婆的身影。
“芸儿啊，芸儿，妈妈找你找得好苦，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啊！”
黛玉听得心中莫名一酸，林海如说：“别怕，这大概是个疯婆子，神志不太清楚。”
老婆子一边叫着，一边努力想要跑过来，却被枯草绊了一下，扑倒在地，一时爬不起来。黛玉看得心中不忍，放开林海如的手，慢慢走过去，不顾老婆子脏兮兮的衣服，把她扶了起来。
林海如恐惧感一去，看清楚这个老婆子是个可怜的疯子，也就未阻止黛玉的好心。老婆子紧抓着黛玉的手，眼神变得温柔亲切，颤巍巍抬起手去摸黛玉的头发。
黛玉轻轻道：“老婆婆，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好不好？我不是芸儿，我叫黛玉。”
老婆子疑惑道：“你不是芸儿？”黛玉点点头。老婆子一把推开黛玉，神情惶恐的叫道：“对对，你不是芸儿，芸儿已经死了！”老婆子看了一眼黛玉的脸，大叫道：“你是芸儿变成的鬼！鬼啊……”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惊恐的喊道：“鬼啊！救命啊……”转眼消失在路尽头。
黛玉一脸莫名其妙，林海如道：“先上车！”车子发动后，一路未停的开下了山。黛玉问道：“爸，那条小路通向哪里？”
“沿着那条路，翻过前面一座山，有一个叫姜家庄的小村子。不过村里另外有路通向外边。很少有人走这条山路。”
黛玉道：“这个老婆婆好可怜，她女儿过世后，她才变得疯颠的吧。”
林海如道：“应该是这样。”他见黛玉仍怔忪的样子，怕她受了惊吓积在心里，开口说起他父母的事情。
“当年爷爷奶奶受不了无穷无尽的侮辱和攻击，悄悄回到老家避风头。但是那个时候，全国上下都不太平。他们回到老家，没过几天安稳日子，就被揪了出来批斗！”
林海如沉默了一会儿后继续道，“那个时候，我被下放到另一个省的农村里。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一封信，才知道父亲已经过世。我匆忙赶回家，因为天气热，父亲已经下葬。我在新坟前呆坐了一夜。”
林海如尽量平静的说着，黛玉听的心中凄切。想要开口说些安慰的话，林海如又接着说：“我母亲那时候看起来很平静，我隐隐约约觉得不安，因为他们感情一向深厚。她把我叫到房中，仔仔细细的收拾父亲遗留的物品，每一件都能说出一个温馨的故事来。我不能在家待太久，又担心母亲的状况，委托我婶子照看她。可是，”林海如再次陷入沉默的悲痛中，良久才开口，“终究没能避免悲剧再次发生！”
“我离开的前一夜，母亲交待我要好好的感谢你外祖父。他当年是村支书，我父亲最后那段时光，多亏了他多方照看，才得以体面的走。”
黛玉从林海如沉痛的叙述中，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一种无奈的伤痛。她以前从许多文学作品的描述中，了解过那段时期的面貌。如此听林海如亲口道来，才发现事实远比想象要深刻和沉重。
黛玉猜想，林海如是为了报恩，才取了王芳莺为妻。黛玉不知道的是，王芳莺年轻时，也是个明艳俏皮的女子。她是支书千金，想娶她的人一大把，可她一眼看上了林海如，非君不嫁。
那时的林海如是个不可多得美男子，兼且学识过人，是个才子。不过林海如的感情生活十分单纯，面对王芳莺的大胆追求，完全招架不住。他也喜欢王芳莺的直爽和纯真。他们的结合是典型的女貌配男才。
车开回镇上，几近晚饭时分。接了王芳莺到她叔叔家吃饭。吃过了饭，王志德夫妇急匆匆就要走。再晚就没车回县城了。
回到县城王志德家中，黛玉拒绝了王亿带她出去见他朋友吃夜宵的请求，自回房歇着。躺在床上，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在山上遇见的那个疯婆子的情景。从一开始的惊吓，到后来的怜悯，再到最后的惊愕，这一切让黛玉印象深刻。
黛玉不知为何，总有一种感觉，她与疯婆子的相遇，不是偶然发生的事件，在她即将入眠的模糊意识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还会再见到她。
王志德夫妇比他们晚了半小时到家。王志德敲了敲林海如夫妇的房门，王芳莺正在卸妆，开门见是自己弟弟，问什么事？
王志德跟房内正在打电话的林海如打了个招呼，给王芳莺使了个眼色，两人来到楼下的客厅里。
王芳莺坐在沙发上，打开电暖炉，抱怨道：“没有空调的日子真难过！”
王志德笑道：“姐，空调可贵得很，我哪有那闲钱，要不你资助资助？”
“这有何难，过完年，你就去买几台回来装上，钱都算我的。爸的房间必须要装上。”
“我就知道姐最疼我们了。姐，我是有一件事情想说给你。”
“什么事情？”
“我想买个车，你看像今天这样的日子，没车多不方便啊！”
“那就买啊，你开的那五金店难道一点钱没挣着吗？”
“如今生意不好做，竞争对手多，虽然能赚两个钱，可家里开销也大啊！”王志德说着叹了口气，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来。
“买车可不是一件小事，我要好好考虑考虑！”
“姐，你别考虑了，你看隔壁老陈家，去年接了一台大众车回来，放了鞭炮请了客，多派头啊。咱们可不能让他家给比下去了。”
王芳莺最讲究面子，她心里早有帮他弟弟家置一辆车的想法，只是她不想让他弟弟觉得太过容易。此时听他弟弟说起隔壁家已经买了车的事，哪还顾虑得了那么多。当即就要拍板。
王志德见王芳莺沉默了半天，以为她为难，忙又打叠起笑脸说道：“姐，我也没想买姐夫那样的豪车，只要过得去就行。我早看中了一辆车，就缺十万块钱。你看？”
“行吧，十万块我还是拿得出来。总不能坠了我们王家的脸面。明天我回去就把钱打给你。”王芳莺满不在乎的说道。
王志德这才真正笑了起来。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元宵夜
从县城拜年返回家里，休整了一日后，黛玉跟着林海如去那一帮文人叔叔家拜年，一路收到不少大红包。剩下的日子，除了去孤儿院看望过院长外，黛玉都在她的小书房里潜心写作。
元宵节那天恰巧是周六，祝容约了黛玉和余悦一道吃晚饭。在场的还有江熙。大家节后第一次见面，约在市中心一家生意火爆火锅店里。
市政府在市中心的城市广场设了元宵灯展。他们在饭店的四楼，透过玻璃窗刚好可以瞧见灯火辉煌的灯市和熙来攘往的市民。
服务员过来点单，余悦取笑江熙道：“你多点一些肉吃，怎么回去过个年，人倒瘦了？”
江熙苦笑道：“在家光喝酒了，吃再多的菜也吐得精光。”祝容皱眉道：“饭桌上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江熙笑道：“好吧，我一回到家，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就抓着我问个不休，问我有没有女朋友啊？要不要给我介绍啊？搞得我一个头两个大！”
黛玉抿嘴笑道：“你才毕业，家里就这么迫不及待催你结婚了？”
江熙道：“对啊，也不知道他们着急啥！最可气的是我老爸老妈，他们说笨鸟要先飞，此时不开始找，到往后就更难了。你们瞧瞧，有这么说自己亲生儿子的吗？！”
三人都不作声，江熙的烦恼对他们来说，竟然却是奢望。江熙忽然意识到他们三人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尴尬一笑，说些自己小时候的糗事来岔开话题。
“我小时候在老家的镇上住过几年时间，那边的元宵夜比除夕还热闹。天刚擦黑，镇上的孩子们就擎着纸扎的鱼龙灯，成群结队挨家挨户上门唱一段吉利的数来宝，家主人高兴了就给些糖果花生。有钱的人家也会用红纸包着几毛钱，专等着孩子们上门。”
说到这里，江熙停了下来，看着听得入神的三人问道：“你们见过鱼龙灯吗？”大家摇头。
江熙笑道：“我们那里的鱼龙灯，是先用竹篾扎成一条约一米长的鱼的形状，外边敷上白纸，白纸上用五彩颜料画出鱼鳞。鱼腹处开一个口，绑上一根细竹棍，用来擎在手里。鱼腹开口的地方还要固定一支蜡烛，出门前点亮。到了夜里，镇上的大街小巷全都是小孩子擎着这种鱼龙灯，东流西走，星星点点，像一条游动着的火龙。”
江熙的声音里充满了回忆的色彩，接着他忽然笑起来。
“我记得有一次，我跟着小伙伴们去舞鱼龙，来到一户人家，一堆小孩把人家堂屋挤得满满当当，大家伙都拼了命了高声唱着数来宝，好像在比谁的声音大。”
“因为人太多，我的鱼龙灯被狠狠的撞了一下，里面的蜡烛就倒了，火苗舔着白纸就烧了起来。一开始我还没发现，直到其他小孩都离我远远的，指着我大笑不止，我才发现原来我的鱼龙灯着火了。”
“后来呢？”余悦忍不住问道。
“后来我就慌了，站在那里擎着越烧火越大的鱼龙灯大哭起来。”江熙道。
“你赶紧把鱼龙灯先扑灭啊！”余悦急道。
“当时年幼，被吓到了，哪里还能想到这些。后来那家男主人从我手里夺过鱼龙灯，拿到屋外，用水浇灭了。可鱼龙灯也烧坏不能用了。我哭的稀里哗啦的。”江熙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祝容笑道：“没想到你小时候是个爱哭鬼！”
江熙眉一挑道：“小时候谁不爱哭？！”
祝容指指黛玉道：“黛玉从小就很少哭。”
黛玉微微一笑，却不辩驳。这一世里，她确实很少流泪。但上辈子，她是名副其实的爱哭鬼，直至泪尽而逝。
江熙道：“好吧。那家女主人见我哭得厉害，给了我一大把糖果，放在我的竹篮里，又给了我几个红包。可我还是哭个不停。直到男主人从屋里拿出一个鱼龙灯点亮，递给了我，我才止住了哭声。”
黛玉道：“那家主人心挺好的。”
江熙道：“是啊。那会儿他对我说，这个鱼龙灯是他孩子留下的，如今用不着了，让我好好保管着。”
江熙沉默了一会儿，把一碟冻豆腐放进红油翻滚的火锅中，接着道：“我回到家中，听我奶奶说起才知，那家主人姓胡，曾有一个儿子。长到十二岁上，暑假去河边游泳，不幸溺亡了。”
“啊！”三人不约而同的惊呼。
“后来我妈陪我上门去归还鱼龙灯，顺便道谢。胡大叔说他留着鱼龙灯徒增伤感，就赠给了我。后来我们一家子搬进了城里居住。那个鱼龙灯也遗失了。”江熙叹了口气。
黛玉道：“这世上最悲哀的一件事，大概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她想起母亲过世后，贾母初见她时失声恸哭的情景。
四人饭后来到灯市赏灯。黛玉见到此番热闹景象，想起在贾府过元宵节的往事，只可惜盛筵不再。灯市正中心有一盏高约两米，长达八米的龙灯，造型栩栩如生。灯火亮起，五彩辉煌。一堆人围在那边拍照。
龙灯附近有一家灯铺，也围满了人。江熙挤过去瞧热闹，发现这里正在举行猜灯谜送花灯活动。他向祝容招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黛玉走近了一瞧，这家灯铺的花灯做得精巧别致。最前面挂着十盏小巧玲珑的花灯，灯下坠着一张纸条，上面用毛笔写着灯谜。
黛玉因问道：“老板，猜对了就免费送吗？”
老板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他笑道：“猜对立送，送完即止。每个人每个灯谜只有一次猜的机会。”这时许多人都在冥思苦想，大多没猜中。十个灯笼还有八个挂着没动。
黛玉指着一盏荷花灯，一盏走马灯，一盏兔儿灯和一盏宫灯，笑着对老板说：“老板，这四盏灯我要了。”
老板一愣，失笑道：“这要猜对了才能送。你先猜猜看？”这时旁边一个带着孙子来玩的大妈对她老伴说：“这姑娘口气可真不小！待会儿可别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