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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丰道:“秦三姑终究是女子,且她外头的身份还是个市井寡妇。冯紫英虽明面上无有要紧的官职,好歹他老子是冯唐。秦三姑回京报信、冯紫英向人求助,这般才合适。”
吴小溪道:“南边的地方大员多在诸王手中,未必肯用心营救贤王。秦三姑早年曾借保镖之名护送林海大人回扬州,与现任扬州巡盐御史谭英同行一路,谭英也是圣上心腹。许是他们去向谭英求助了。”
幺儿皱眉道:“很别扭。小溪说的这个,我听着像是借口,太勉强了些。”
刘丰不禁一击案:“不错,是借口!”他忙向众人道,“我想了半日,委实寻不出留秦三姑在江南、派冯紫英进京的由头。小溪方才说的这个是借口,好不容易才能寻出来。只怕贤王被抓不那么简单。”
龚鲲站了起来,在屋里转悠了几个圈儿,忽然问:“三爷,上回你说,你去六王爷府里套话、圣人与贤王有了间隙?”
贾琮点头:“也不知是哪位王爷的手笔,横竖我瞧六王爷那模样,应当是有的。”
龚鲲喜道:“真是有隙了。九王爷心细如发,必然察觉,开始动手自保了。只是他素来无有自己的势力、全心辅佐圣人才得了如今的地位;他想自保只得白手起家。白手起家须有时间才行,老圣人还能活几年?他这会子才动手,早已赶不上旁的王爷了。唯有黑吃黑才是最快的。这回去江西,他是去谋徐宏手里那些东西去了。”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
“徐宏有钱财有私兵、皆不在少数。只不知他能用什么法子私吞下来。”龚鲲乐得满屋子转,“司徒磐我早瞧出他有野心的!”
贾琮斜睨了他一眼:“你俩认识么?”
龚鲲怔了怔:“不认识!”
贾环也斜睨他一眼:“显见认识。”
龚鲲道:“实在不认识。”乃挥了挥手,“莫扯些不相干的。从此事来看,冯紫英且不论,秦三姑大约已经被他从圣人手中撬走了!”
贾琮不禁“哎呦”了一声:“早知道他会撬,不如我撬呢!”
龚鲲道:“你手中什么都没有,平白无故的就想从圣人手中撬人?她与柳湘莲可不是一回事。司徒磐执掌圣人手中的探子多年,好歹是她的老上司。”
贾琮蔫蔫托着腮帮子:“罢了罢了,横竖咱们与司徒磐也可以合作,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对象。”
遂又过了些日子。朝中对派何人去救贤王、如何救议论纷纷,始终拿不出个得用的法子来。
林海与司徒磐私交甚笃,实在等不下去了,向圣人道:“好歹须得请人去打探一二,徐家究竟意欲如何。”
圣人叹道:“朕也在等信儿。”
又过了些日子,眼看要过年了,终有音讯传来。徐家以徐宏次子徐肃为首,已是反了,拿着贤王司徒磐的性命向朝廷索要赎金一百万两。圣人自然不能答应,与老圣人商议如何回应。
老圣人一心以为徐宏不过是死于风流,必无反心;必是司徒磐做了什么不妥当之举、将徐家吓着了,人家才反的。遂命寻个妥帖的人去招安徐家并江西众将。圣人拿着林海给的账册子辩驳半日,奈何老圣人半个字听不见去。林海再三求圣人设法相救贤王,圣人叹道:“朕举了许多人,老头子皆不答应。横竖他们不敢将老九如何,且过了年再看。”林海一脚踏出大明宫,整颗心都凉透了。
贤王在逆贼手中扣着,朝廷一派安然无事。有人暗在茶楼酒肆道:“谁说贤王是国之栋梁?少了他也没什么两样。”
京中公侯府邸纷纷置办年事,戏酒往来十分热闹。今年宫中赐给荣国府的物品也一如往年之精巧,其中有一件景德镇出的摆件,说是依着明朝的图样子仿制的青花恐龙,圆腹翘尾、憨态可掬、十分可爱,极得宫中贵人喜爱,都说有招子之效。贾琮见了啼笑皆非,竟将赝品做成贡品了,不知数百年后如何去见江宁婆婆。
贤王既然不在,他们府里也寥落许多。倒是林海与贾琮师徒俩常去走走,与司徒磐的儿子说几句宽慰的话。贾琮见世子司徒岳虽沉默寡言,眉目间愁云紧锁,便知道司徒磐是那种连自己人一道瞒着的主。因趁林海去出恭的时候趴在世子耳边悄声道:“王爷必然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我这话不是宽慰你,是告诉你。”世子也早闻贾琮“善财童子”传闻,听他说的那般断然,不禁惊喜抬目。贾琮拿手指头在唇上“嘘”了一下。世子连连点头。
直至出了正月十五朝中才议定,命都察院左御史劳甫为钦差大臣前往江西去招安徐肃搭救贤王,神武将军冯唐领着御林军一路护送。
贾琮眼中顿时想起劳甫和那张老脸,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向贾赦道:“圣人这是想把贤王坑死么?”
贾赦道:“劳甫和不过是个幌子,要紧的是冯唐。”
贾琮叹道:“圣人是压根指望不上了,贤王哥哥如想脱身,只有自救。”
一想到此事八成是司徒磐自己弄的套子,贾琮就抑制不住看热闹的欢喜。实在不知道他预备怎么将徐宏的人马搞到手。
他轻飘飘的回到梨香院,喊人去多弄些点心来等着劳甫和冯唐回来听评话,一道圣旨下来了。
钦差大人劳甫和因恐自己上了年纪、口齿不伶俐、又有几分迂腐,担不得此任,特向圣人求了一个人帮着他。此人阖府皆对圣人忠心耿耿、兼能说会道八面玲珑,便是他从前在户部任尚书时的极为赏识的一个下属,如今调任通政使司副使的贾琏。圣人并不认得贾琏,只是当年贾赦那八十万两银子实在讨好人,便应了。
可怜贾琏才刚下了衙门,回到自己院中只抱了贾小萌片刻便让人喊出去接旨,这一去还不知要盘顿到何时才能回来。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劳甫和几句话将贾琏荐去一道招安徐肃,贾赦有几分措手不及。因知道保不齐会打起来,务必派人去护着他。高芒身为未过门的妹夫,自然是头一个要卖力气的;另一个他托了幺儿。此子文武双全、性子谨慎、且曾去过江南。贾琏起初舍不得未及周岁的幼子,而后得劳甫和一番话,顿时意气风发。幸而王子腾又将他拎过去叮嘱一番,打消了他一点子嚣张气焰。
这一日,梨香院外头有个怯生生的小丫头子来敲门,问她是谁又不肯说,非要见贾琮。因那会子贾琮上镖局去了,紫光让她进门也不敢,只在门口立着。等贾琮等人回来方敢进去。贾琮一面喝茶,随口问她是谁。那丫头左顾右盼的道:“我有要事要回琮三爷”。贾琮便命旁人都下去了。
那小丫头登时双膝跪下道:“我是毛家油坊大奶奶的丫头。”
贾琮莫名道:“什么油坊?我并不认得你们家人。什么要事?”
小丫头道:“我们大奶奶有喜了。”
贾琮好悬没喷茶:“你们奶奶有喜了与我何干。”
小丫头道:“琏二爷临走前叮嘱我们奶奶,有事来寻琮三爷。”
贾琮顿觉头顶“砰”的炸开一朵西伯利亚乌云。半日才盯着那小丫头问:“你的意思,这是我哥哥的种?”
那丫头连连点头:“这两个月我们大爷出门办事去了,八成是琏二爷的。”
贾琮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找死!”
那小丫头吓得白了脸,不敢吱声。
贾琮在屋中转了两圈,无比庆幸贾琏这会子去了江西。贾琏颇有些多情寡断,保不齐会坏事。乃望着那小丫头:“带我去见你们奶奶。”
小丫头赶忙点头,又道:“我们奶奶姓……”
“不必说了。”贾琮摆手道,“你们奶奶姓什么一点都不要紧。除非她姓司徒。”
小丫头摇头:“不是。”
“那就用不着告诉我。”乃一脚踹开门出去。
贾环见他脸黑得跟锅底似的,问道:“怎么了?”
贾琮怨气冲天:“咱们这弟弟当的!别人家都是弟弟惹祸哥哥收拾乱子,咱们俩专门替哥哥收拾破事。琏二哥哥在外头把人家有夫之妇的肚子搞大了。”
贾环“扑哧”一声笑了,道:“他那风流样儿,这不是早晚的事么?要替琏二哥哥把那女子弄进府来么?”
贾琮瞪了他一眼:“你是白痴吗?琏二嫂子虽不介意他玩粉头玩戏子,弄出活人来岂能不介意?若是女儿还罢了,是男孩如何是好?”
贾环翻了个白眼子道:“琏二嫂子算什么,大老爷怕是喜欢孙子的。听说小萌儿的乳母每日抱他去请安,大老爷都舍不得放人家回去。”
贾琮哼道:“琏二嫂子算什么?要紧是她老子!贾史王薛四家,她老子实权最大!”
他遂出门命人套了一辆马车过来,与那小丫头一并上去,让她指路,一同去了毛家油坊的后宅。
贾琮让马车夫在此等候一时、他过会子再来坐他的车回去;两个人悄然从后门溜进去,到了里头,只见一位俊俏的女子红着眼向他盈盈万福:“见过琮三爷。”
贾琮最不耐烦古代的礼节,直往一张椅子上坐了,架起二郎腿道:“莫多哆嗦。我只问你,你说有喜了,当真是我哥哥的?”
那女子面色一红,垂头嘤咛道:“……是。”
“打掉。”
那女子一惊!好一会子才说:“三爷,这是琏二爷的孩子!”
贾琮摆了摆手:“因为是他的所以才要打掉,若是毛家的与我何干。如今我二嫂子一心守着大侄儿,懒得管他在外头的风流事;哪一日她想管了,你这条小命就没了。”
那小丫头插嘴喊道:“我们奶奶养的是琏二爷的骨肉、贾家的种,那泼妇凭什么打掉?”
贾琮淡然道:“凭她老子是朝廷正二品大员、来日保不齐还要升!”
那女子与小丫头俱哑了。半日,那女子垂泪道:“琮三爷,许多你哥哥的事你并不知情,他也无人可诉,也只得与我说罢了……”
贾琮摆手道:“我要知道那些干嘛?我头疼的事儿不也没告诉他?再说,猜都猜的到他会说什么。我二嫂子性子泼辣,换了我也不喜欢那样的。他喜欢你又如何?这些事他说了又不算。”
那小丫头上前磕了一个头道:“三爷,方才在你们府里,我偶尔听见另外的那位爷说,贵府的大老爷是喜欢孙子的,我们奶奶腹中也是大老爷的孙子啊。”说得那女子眼神一亮!
贾琮瞧了她一眼:“你倒是记得清楚。大约也听见我们两个都说过‘琏二嫂子算什么’。”
那小丫头点点头。
“那你就没听见我后头那句?”
那小丫头垂头不言语了。
“我们阖府的主子加在一处没几个在乎琏二嫂子的,至多算上老太太——谁让她说话好听呢?偏老太太也不过是个内宅妇人。但她老子在乎她,我们在乎她老子。来日我姐姐出嫁也是一样的。虽也是嫁到亲戚家,我并不会指望她婆家当真在乎她。横竖我在乎她,她婆家在乎我。”他瞥了那女子一眼,道,“须知,贾琏娶妻并非贾琏娶妻,而是荣国府娶儿媳妇。荣国府娶的也并非王氏。高门大户娶正妇从来不是娶女子,娶的乃是老丈人、大舅子小舅子、连襟甚至嫁妆。请问这位姑娘,你的父亲是谁?兄弟是谁?姐夫妹夫是谁?哪一个能与九省都检点王子腾大人比肩?”那女子脸色一白。
贾琮接着说:“我二嫂子是个泼妇又如何?漫说她如今已替我们家养了嫡长孙,纵然没生儿子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没儿子可以让旁的女人替她生一个、她抱来养就是了。你别只看着我哥哥比你丈夫强就以为他比旁人也强。但凡他一日不如他岳父,女人上的事儿他自己就说了不算。二嫂子若弄死了你,我们阖府半分不放在心上。”
那女子大约素来只在温柔乡,何曾听过这般直言不讳的话?登时呆若木鸡!
贾琮蔑然看了她一眼:“不是世不容情,而是情不重要。男人的心中有主有次,情爱绝非最要紧的那一项。当今世道男子天下、男子世界权势为尊。我奉劝姑娘,若想依靠男人,要么靠一个本事比老丈人大小舅子都强的、至少女人的事他自己能做主;要么生一个好儿子、等他长大了当老太太;要么自己变成男人、出门去办事业。”
那女子愣了半日,忽然问:“那我丈夫不可靠么?”
贾琮笑了:“你当真以为你与人偷情他不知道?平白的躲出去两个月!不过是惹不起荣国府罢了。人家凭什么让你靠。”
她又哑了。
“你与我二哥哥。日后如若继续来往,切不可弄出孩子来。没孩子我二嫂子就不介意,她不介意她老子便不介意、她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