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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得了稿酬么?买通白姨娘守门的婆子瞧瞧她去,也好安慰两句。”宝玉一听有理,竟向她作了一个揖,蹬蹬的跑了。
他依言送了金钏儿院门口的婆子些银钱进去,二人不知说了些什么话,出来的时候泪痕满面。过几日又来了。金钏儿本以为有死无生,因听了他的话又燃起一丝活命之念来。横竖宝玉来时婆子们并照料金钏儿的小丫头皆常有银子拿,没人去告诉贾母等人,恐怕宝玉不再来了她们也断了财路。只是另有谣言悄然传出——白姨娘腹内胎儿是宝二爷的。
世上最不缺的便是唯恐天下不乱者,此事没两日便有媳妇子添油加醋传到了王夫人耳朵里。王夫人勃然大怒,亲领着七八个媳妇婆子冲进金钏儿的院子要将她打死。守院子的哪里肯让她胡来,死活拦着不许她进屋。
贾宝玉好死不死的就在这个当口来了,见状登时上前道:“太太这是怎么的了?”
王夫人见他当真来了,嘶声喝令将金钏儿拖出来打死!宝玉忙拦在前头含泪:“太太,总是一条人命,她也苦的紧,无路可走。”
王夫人如贯了个霹雷在耳中似的,气血翻上心头,眼前一黑身子便软了。众人又是一通忙乱。本以为她不过是气恼了,过一会子就好;谁知许久不醒,等大夫过来一瞧直言快不成了,让预备后事!宝玉当即吓懵了,府里乱成一团麻。
贾环贾琮被从外头喊回来,浑不知出了何事,先回的梨香院。起。点跺脚道:“怕是我起的头。”遂将自己的主意说了,“我只让他去宽慰几句,谁知他半分避讳都没有,后来还去了几回,方惹出流言来。”
贾琮翻了个白眼子:“那货是天生的情种,热爱世间一切美女。我若没猜错,金钏儿八成也拿什么话攀扯勾搭他了。”
他们哥俩皆不大愿意管王夫人的事儿,在梨香院蘑菇了半日不想去。起。点道:“二位爷还是想想法子吧。二太太若有个三长两短,二老爷续弦还不定续来个什么人呢。”
贾环哼道:“时至今日想随意给咱们府里塞个二太太也不容易。”话虽如此,还是伸了伸懒腰过去了。
这会子贾母、贾政、邢夫人、李纨等都来了,连赵姨娘也老老实实在旁站着。贾琮一眼瞥见宝玉跪在床前跟个木头似的,也不向贾母等人行礼,先朝王夫人吼了一嗓子:“金钏儿打死了!”
贾母等面上顿时乌云密布,丫头媳妇子屏气凝神不抬头。
他又吩咐一旁的彩云彩霞:“接着喊,就说金钏儿打死了。”
彩云彩霞俱不敢吱声,去望贾母。
贾琮道:“二太太这是怒急攻心,打死金钏儿她气消了便能好些。”见贾母仍踌躇,叹了口气,大声道,“玉钏儿死前,宝玉脑袋一迷糊,曾许诺饶了她性命,却未能做到,心中如同打了个疙瘩似的,便想将这个愿还到她姐姐身上去。二太太本来便是因为那姐妹俩勾结妖人想施法害死宝玉哥哥病的,忽听不知哪个长舌头的说宝玉有心救白姨娘,愈发恼怒。纵然未遂,白姨娘与她终究有杀子之仇。如今再添上宝玉哥哥执迷不悟,方气成这样。”
又捱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贾母终于说:“既这么着,立时将金钏儿打死。”
贾政有几分舍不得:“只是孩子……”
贾母道:“不是还有珍珠么?金钏儿能生她也能生。”
贾琮道:“金钏儿倒是不用急着打死。孩子是我贾家的骨血,与她母亲不相干的。只要哄二太太打死了她就成。”
贾母气的嗐声跌足,命彩云彩霞:“依着琮哥儿的话!”
彩云彩霞这才围着王夫人喊:“金钏儿已打死了!金钏儿已打死了……”赵姨娘想笑又不敢笑,忍得极辛苦。
喊了一阵子,王夫人竟当真动了动!众人忙去外头请大夫进来瞧。大夫诊了半日,道:“太太五志过极,心火暴甚,已中了内风。虽醒了,身子并不妥当。”遂开下方子道,“好不好只看这几日了。”
周姨娘赵姨娘对视了一眼,目中俱有几分狂喜。
贾母不禁着急。若是她就这么没了,宝玉还得守孝!婚事、考功名俱要拖延。待那大夫出去了,她遂与贾政商议道:“这般虽是她的命,她到咱们家这些年,又生了宝玉元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咱们也得尽些心力。她最疼宝玉的。让云丫头嫁过来冲一冲,保不齐她一高兴便好了也未可知。”
贾政道:“全凭母亲做主。”
贾环贾琮齐刷刷翻了个大白眼子:一个姓史的嫁过来,王夫人会高兴才怪!
正文 第236章
王夫人中风,贾母与贾政商议给宝玉娶亲冲喜。幸而贾母早便告诉李纨今年要预备宝玉大婚,府里各色物什俱已备齐,只匆匆收拾出一个小院子作喜房罢了。史家也早已将史湘云的嫁妆等物预备好。又有鲁王使者早已进京,听说贾宝玉之文名,临时添置了许多东西。荣国府拿到嫁妆单子小吃了一惊。
依着三媒六证急急忙忙过了一番,在通书上挑了最近的一个吉日,王夫人中风后第五日史湘云便要嫁过来了。
新婚前日,贾环信步去看宝玉,见他仍是浑浑噩噩的,乃命麝月出去,坐在他对面道:“二哥哥可是想不明白,区区小事何至于将太太活活气死。”
宝玉霎时抬起头来。
贾环道:“今有倭寇毁我城池、屠我百姓、掠我疆土。我朝水军倾满营之力活捉了几个,正欲当街斩首以震军威、以安民心。一众在他们刀下逃得残生、有儿孙妻女死在他们手中的百姓围着含泪咒骂,手捧祭文在菜市口等着开刀斩敌。忽有一书生冲进人群,向监斩官哭道:大人,这些倭寇也很苦的,他们家乡土地贫瘠、无粮充饥,万般无奈才来我朝杀人。”
宝玉前头还听得有几分莫名并几分愤慨,到最后方知其意,摇头道:“金钏儿与倭寇哪里比的!”
贾环道:“金钏儿与太太仇恨之深,犹如国仇家恨。太太整个世界只有两件事物。你,老爷。金钏儿夺走了老爷、又想害死你,便是毁灭了她的一切。二哥哥只想想当年霍煊险些打死大姐姐你是个什么感觉,那会子从你铺盖下头搜到五鬼时太太就是个什么感觉。”
宝玉默然。许久,喃喃的道:“杀人未遂也算不得杀人。”
贾环道:“那个被她带累丢了性命的小丫头子年方十岁,这个算她杀了人么?”
宝玉愕然。终咬了咬牙:“算!”言罢长出了一口气。
贾环抽了抽嘴角:“你明白就好。云姐姐姓史,只这一条便足够得罪太太了。今番她急忙忙嫁进来冲喜已受了不少委屈,来日太太也少不得会磋磨她泄愤,还望二哥哥看着打小长大的份上照看一二。”
宝玉怔了片刻,嗐道:“如何是好!”
贾环翻了个白眼子:“拜托,你亲娘有我亲娘难对付么?我母亲打小就让我与姐姐头疼欲裂。还有老爷,也是个从不帮忙专门扯后腿的。这几日你在外头声名鹊起,他又开始满京城招摇挑事儿了,还不是我收拾的首尾?你只对付太太一人便罢,我比你可辛苦得多了去了!早年你过得何等自在,难道不要还的么?”言罢再不看他一眼,起身走了。
宝玉在后头直愣愣的看着他背影走没了,又发了半日的呆。回想起王夫人从最初到如今琳琳种种,待自己如佛爷待旁人如厉鬼;金钏儿玉钏儿从前何等明媚可爱,如今一个等死一个已死;贾母眼中唯有自己与老爷两个,大太太二太太俱是可有可无之物,何等无情!果不其然,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得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思及于此,百感交集,提起笔来写了一文,曰《珍珠鱼目说》。写罢掷笔于案,倒头便睡。
贾琮早吩咐过麝月,宝玉的案头不许少白纸黑墨、他什么时候写了许多字儿快些来报。麝月在外头窥见了,果然跑去梨香院回给贾琮。贾琮大喜,一溜烟儿赶过去他们屋里,拿起那文章一看,拍案叫绝:“好!又迷惘又文青还颇有几分道理,必能引得许多共鸣!太好了!”回头看着麝月说,“好生服侍你们二爷,有大出息!”当即赏了她十两银子。麝月喜之不尽,连声答应,跪下磕头道谢。贾琮遂就在人家案头将文章誊抄一遍,揣着跑了。
次日便是贾宝玉与史湘云大婚。虽行事匆忙,给面子添妆的倒是不少。席面办得井井有条,往来宾客俱暗挑大拇指:哪里像是临时冲喜的!李纨这个平素如槁木死灰一般的寡妇今番大放异彩。因诸王都已到京,宝玉又文名顿起,哗啦啦来了一院子的使者,贾政乐得胡子都撅起来了,满席与人觥筹交错瞎许诺。有人听了悄悄提醒贾环,贾环假笑两声道:“他老人家玩的开心就好。”那人心中暗笑,悄然将这话传了出去。旁人听见便知贾政在贾环跟前说了不算,又添油加醋再传一遍。
一时贾环离席走动会子,有个小丫头子溜过来偷偷向他道:“三爷,白姨娘想求三爷去见一面。”
贾环一怔:“谁?”
那丫头垂头道:“白……白姨娘。”
“她找我干嘛?”
那丫头道:“白姨娘说,有件事托三爷。”
贾环道:“我跟她不熟,没兴致帮她。”撤身便走。
那丫头一把抓住他的衣襟:“白姨娘想托三爷将她肚子里的孩子给周姨娘养着。”
贾环便知道周姨娘与自己亲近些,孩子若是周姨娘养,自己必然多照看些。想了想道:“就算她不说,那孩子八成也是周姨娘养。”
那丫头道:“若是位姑娘还罢了。若是位小爷,恐怕老太太会命徐姨娘养。徐姨娘保不齐日后自己能养下孩子来,便会对这孩子不好。倒不如周姨娘……”
贾环摆手道:“她知道的我们都知道。再说,这事还颇为要紧,咱们府里我比老太太说话算数些。”乃不管她,迈步回席上去了。那小丫头立着念了声佛。
抬头见贾政正在与人吹嘘,贾环忙走过去恭请他到一旁回给他听。贾政顿时如头顶浇下来一盆凉水似的,一腔欢喜给灭了个干干净净。叹了一声,道:“你看呢?”
贾环道:“儿子也觉得白姨娘言之有理。徐姨娘年少,且不说会不会照看幼儿,日后她自己多半能得子。有了亲的,不亲的便再难好生养着了。”
贾政捋着胡须道:“徐姨娘是个好的,往日与白姨娘也交好,必不会偏颇。”
贾环垂头道:“大姐姐待宝玉哥哥比待我好,三姐姐待我比待宝玉哥哥好。”
贾政一噎,旋即想起王夫人欺压庶子来,不禁满心恼怒。若不是她这会子还在炕上躺着动不了,保不齐就过去兴师问罪了。并想起金钏儿往日之娇俏动人来,乃又叹一声:“罢了,就依着她吧。”
热闹散去,新人洞房之中如何就没人知道了。
次日新妇上堂拜舅姑,王夫人早已醒了却口不能言,只在炕上受了他二人叩拜。宝玉湘云二人皆分明看见她目有怨忿。
冲喜当真有效,王夫人左半边身子渐渐能动了些,也能说几个字了。贾琮嗤道:“如今服侍她的皆是丫鬟婆子。她是一腔心思盼着能说话了,好命云姐姐、珠大嫂子并周姨娘服侍她呢。”
起。点因近日无事可做,颇闲,听了这话特寻个借口说给宝玉。宝玉愁眉不展,问道:“姐姐可有法子么。”
起。点道:“没有。婆婆想磋磨媳妇儿、大妇想磋磨小妾,皆是天生的。除非宝二爷自己想法子。或是任凭她磋磨而宝二奶奶几日,回来装病也成。”
他二人新婚燕尔,任凭王夫人磋磨他媳妇儿他也不大愿意,遂愁眉苦脸的走了。
另一头,也不知钟威与司徒磐如何商议的,司徒磐竟答应了他领着三个从前的旧友一道往鄂州去开茶楼。冯紫英特来告诉贾琮,还让他猜。
贾琮头也不抬道:“懒得猜,无非是来日帮他打仗什么的。鄂国又小又远、鄂王又没本事,连搜集情报都不划算。对了,钟威可算欠我一个人情?”
冯紫英瞪了他一眼:“鄂国虽小,四面群雄环抱,极为要紧的好么?钟威欠你人情怎么了?”
贾琮道:“他们茶楼可卖点心么?来日我去吃点心不用给钱吧。要不他给我写一张‘免单签子’成不?”
“你们家还缺点心么?”
贾琮嘻嘻笑道:“说了你不懂么!不花钱的点心吃来最香甜。瞧我每回在你们家都爱吃点心来着,回府反倒吃的少些。”
冯紫英啼笑皆非。
他回头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