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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无头绪则时常束手无策,若知道了答案反推回去便容易了。秦三姑只两日功夫便在一处庄子中寻出了那小太监的两弟一妹,旋即查出那庄子是王妃之弟娄规私买,一刻不等径直往燕王府上报予司徒磐。
司徒磐纵是个傻子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冷笑道:“前儿听闻他近日凑到老大身边去了,原来不过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既这么着……”他忽又摆手道,“罢了,我也不管了。”秦三姑皱了皱眉。偏司徒磐瞧见了,问道,“你觉得不妥?”
秦三姑道:“王爷家事属下不便过问。只是属下以为,王爷若是袖手不管,依着世子殿下的性子,恐怕不会以为王爷在试探他的性情,反倒会当王爷命他不论如何须得重用娄先生。”
司徒磐闻言也皱了皱眉,半日才说:“依你看,人主当是个什么性情?”
秦三姑道:“我并无此念。只是早年听琮儿说过他一位师父的话,为人主的性情本不要紧,各有好处。有本事的能决断、没本事的肯听劝,皆好。”
司徒磐叹道:“谁有天大的本事样样皆能的?”思忖一阵子,下令司徒岧在院中闭门养伤不得外出,并命娄规前去照看。
又说了些旁的要紧事,秦三姑告辞出来,穿过回廊,赫然见王妃娄氏独自一人凭栏而立,遂上前盈盈的行了个万福。
王妃笑打量了她半日,道:“琴思,我素来以为你是聪明人。”
秦三姑垂头道:“属下不敢。”
王妃冷冷的盯了她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偏秦三姑泰然自若,乃道:“岧儿是王爷的亲子,也是你主。”
秦三姑道:“属下唯有一位主公,便是王爷。王爷命属下查什么,属下便查什么。”
王妃眯了眯眼:“想做孤臣并不容易,你是不是忘了岳儿也是我儿子?”
秦三姑道:“王爷家事绝非属下能过问的。”
王妃又瞧了她会子:“虽不过问,心里总该有个底。我在我儿子跟前还是说了算的。三掌柜虽难得,王爷手下并不缺人才。”
秦三姑道:“古往今来,后宫不得干政。”
王妃眉头一立,甩袖子走了。
秦三姑只做无事,出门上马,悠悠往家走。走到上回那个烧饼摊子,却见贾敘又牵着马候在那儿,不由得莞尔。“将军消息倒是快。”乃跳下马来。
贾敘又递给她一个烧饼,道:“三掌柜今儿挺高兴。”
秦三姑道:“办妥了一回差,心里安定些。”
贾敘道:“只是仍要提醒燕王加强他家老二的防护。”
秦三姑奇道:“他们仍不死心?”
“如今情势有变。”贾敘道,“燕王妃只有一个弟弟。如今她这个弟弟与二殿下拴到一起了,二殿下又眼看失宠、难有出头之日,王妃必然着急。她有两个儿子,从前她都挑了老二,如今更不会挑老大了。偏偏前些日子王妃刚命她弟弟帮着世子去。娄规一直是在老二身边,老大因明知母亲宠爱弟弟,多年以来也惯了。后老二自己作死,他舅舅改凑到他跟前来,显见是受了他母亲之命。世子也不过是个孩子,哪有得母亲关爱不开心的?可你瞧这才多少日子,娄规就被收回去了,连着他母亲的关怀一道收回去。他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总有些不快的。他又不是性情狡黠之人,这不快难以掩饰,多少会漏些给人瞧。”
秦三姑皱眉道:“将军之意,世子想杀他弟弟?依着他的性子,不会。”
贾敘道:“人的性情本来会变,何况生在天家。再者,他下面也有些狠厉角色。如今二殿下与娄家已经捆到一处了;我若是晋王吴王蜀王陈王等随意哪一家,只需杀了二殿下嫁祸给世子,管保引得燕王府内乱好一阵子。”
秦三姑思忖半日,又问:“将军知道是哪家么?”
贾敘道:“不过是白想着罢了。天下能者众多,我能想到的,旁人也能想到。纵然从前没想到,二殿下遇刺之事传到耳中,也容易想到。横竖增添些护卫总有备无患。”
秦三姑瞥了他一眼:“何故多事?”
贾敘笑道:“偶尔多事一回无碍。对了,敢问三掌柜与冯大人可得了证据?”
秦三姑只做茫然:“什么证据?”
“三掌柜是明白人,何必装糊涂。”贾敘抬目远眺,“要说冯大人在陈王身边没有人我是不信的。”
秦三姑含笑道:“这个我却不知道,冯紫英与我管的不是一档子事。”
贾敘轻叹一声,瘪了瘪嘴,竟有几分贾家那两个小子的味道。“三掌柜不厚道。我们也是小本营生,赚两个钱不容易的。”乃咬了一口烧饼,飞身上马,又顶着两肩落日悠悠的走了。
秦三姑立着瞧他没了影子,低头笑了笑,返身又买了一个烧饼,也在马上吃着回家。
次日便是会使,天下举子入院科考,赵承领着五城兵马司的人满大街巡逻。忽有人来报,贡院左近一处巷子里有个书生奄奄一息,忙亲自赶了过去。
只见那书生四十来岁,被人丢在巷中,身受重伤,已是有气出无气入了。赵承一看便知道回天无力,赶着问了声:“何人伤你?”
书生撑着说了四个字:“黑白双煞。”旋即咽气。
赵承执掌五城兵马司多年,深知绿林事,只是竟未曾听过有黑白双煞的名头,不禁犯愁。只得使人四处打探哪里有书生失了踪。因贡院才刚将满京城的书生关了一大半进去,实在也问不出来谁失踪了,只得暂且画影图形贴出去。
没过多久,秦三姑路过街头看了,顿觉眼熟,亲往他们衙门去瞧了瞧。虽人已死了,瞧那身量模样委实与贾兰所说的魏先生颇为相似,遂打发人去喊贾环。贾环听说了,亲领着贾兰过来辨认。
贾兰才看一眼便睡下泪来,道:“是我们魏先生。”
贾环奇道:“不是早灭口了么?可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赵承正陪在一旁,忙说:“他临终前说了,是什么黑白双煞。”
贾环皱眉道:“显见是绿林名号。怎么扯进绿林人去了?难道又有鄂王什么事?”
秦三姑问道:“与鄂王何干?”
贾环道:“鄂王府上养着许多绿林人。”
秦三姑道:“未必。今诸王割据,但凡有钱得,这等杀人之事绿林人都肯做的。只是我也不曾听说过什么黑白双煞。”
贾兰道:“黑白双煞不是浪里白条张顺与黑旋风李逵么?黑白水陆双煞。”让他叔叔敲了一个栗子。
秦三姑叹道:“显见不是京城里的了。”心中暗暗盘算着回头找神盾局打探一二。
此时,贾敘正从外头回到他小花枝巷的宅子。施黎双腿倒钩在树上练功呢,乃道:“五爷回来的正好。才有兄弟过来说了件事,正要讨五爷示下。”
“何事?”
“杀人的活计可接么?”
贾敘道:“当然接。只是须得查明白,谁,因为何故杀人。”
施黎仍倒着说:“主顾倒是个有钱人,只是人咱们怕杀不得。”
“何故杀不得?”贾敘自斟了一盏茶喝了一口道,“只看价钱罢了。他若要杀燕王自然贵些。”
施黎道:“环三爷非疯了不可。”乃一个跟头跳下来稳稳的立在地上,“主顾是是燕王妃,钱好商量。”
贾敘心中一动:“她想杀谁?”
“城西的秦三掌柜。这生意咱们接不接?……哎呦您老干嘛!”
只听“砰——哗啦啦”几声,一个茶盏子擦过施黎的脑门子摔在地下,碎片飞溅开了。贾敘阴沉着脸喝道:“接个头!”
正文 第289章
施黎告诉贾敘说燕王妃娄氏欲同神盾局做生意,要害秦三姑性命,好悬让贾敘砸一脑袋瓷器。他忙委屈道:“你老先别杀气腾腾的,听我说完啊。”
“还有什么?”
“依我说,这生意先接下来,跟她好生谈谈价钱。”施黎走过来凑到贾敘跟前低声道,“咱们若是不接,她说不得又寻别人去了。”
贾敘想了片刻,道:“也好。”旋即皱眉,“何至于到了这一步,三掌柜乃是她男人极得力之人。”
施黎道:“恨呗。毁了她弟弟与喜欢的儿子,另一个儿子她又恐怕斗不过其余两位。娘家儿子都不成事,她这个王妃能当多久?”
贾敘摇头道:“不对。司徒磐显见不是个会把心思花在后院的,连我都知道、她一个结发妻子岂能不知?”
施黎托着腮帮子道:“要不就是有人传了闲话,司徒磐要收秦三掌柜入后宫,她信了。”
贾敘微微侧头:“何以见得?”
“女人要杀女人,除了抢男人还能是因为什么?”施黎伸了伸胳膊,“秦三姑长得漂亮,又有本事,司徒磐极信任。与王妃而言,唯有燕王是涉及生死、非杀人不可的死穴。”
贾敘道:“娄氏没那么蠢。”
施黎道:“急了呗。人一着急就乱阵脚,尤其是女人。”
贾敘想了半日仍觉得古怪:“你细查查,此事不通,必有缘故。”施黎应了。
一时贾环来了,才进门未及说话,贾敘劈头问道:“环儿,有个并没有蠢到家的人,要杀一个颇为怨恨、尚不及生死的人,是为什么?”
贾环怔了怔道:“被人撺掇的?”
“谁会撺掇?”
“仇家想借刀杀人。”贾环取了块绿豆糕搁到嘴里,“或是那个人死了谁得好处就是谁。”
贾敘思忖半晌,问道:“秦三姑死了谁能得好处?”
贾环僵了。过了片刻强笑道:“想杀三姑姐姐的人多了去了,她哪有那么好杀,功夫可高了。”
贾敘道:“我能杀她。”
“哈?”
贾敘又想了想,摆手道:“罢了,我自己问她。”
贾环忙说:“是不是先查清楚再告诉她?何必惹的她忧心?”
贾敘随口道:“性命是她的,不告诉她难道还瞒着么?秦三掌柜不是纸糊的美人灯。”遂起身拉马出去了。
余下贾环跟施黎大眼瞪小眼瞪了老半天,忽然扭头喊道:“五叔,她去五城兵马司了——”贾敘早走没影了,没听见。
秦三姑在五城兵马司查了一日的卷宗,傍晚才离开。快到烧饼摊子左近时忍不住张望一眼,贾敘正在买烧饼,不禁过去笑道:“将军实在爱吃这家的烧饼。”
贾敘一面递烧饼给她一面说:“委实做的好。我吃遍了全京城的烧饼,这家最香。”
秦三姑随口道:“将军显见不是穷人家,怎么爱吃烧饼?”
贾敘道:“小时候时常听母亲提起,她小时候最盼着吃的就是烧饼。我因没吃过,一心以为烧饼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做梦都盼着吃烧饼。”
秦三姑含笑道:“想必将军如今时常孝敬令堂烧饼的?”
贾敘怅然道:“待我能买得到烧饼之时,她老人家早没了。”
秦三姑默然,半晌才说:“我母亲爱吃馒头,偏我年轻时不懂事,嫌弃馒头粗。待到我明白馒头好吃了,她也早没了。”
二人遂牵着马安安静静吃了净了手里的烧饼。贾敘乃道:“有件事想问问三掌柜。”
“何事。”
“谁知道我功夫比三掌柜强些?”
秦三姑侧脸瞧了他一眼:“何意?”
贾敘道:“有人来神盾局买。凶杀人。”
秦三姑顿了顿:“杀我么?”
“嗯。”贾敘道,“燕王妃娄氏。”
秦三姑大惊:“何至于此!”
贾敘道:“怕是被什么人撺掇了。三掌柜且想想,能将舌头根子嚼到燕王妃耳边去、且知道神盾局有人功夫强过你、且你死了之后能得好处的,会是哪些人。”
秦三姑静了许久,忽然问道:“我的命值多少钱?”
贾敘道:“还没来得及商议价钱,定了价再来告诉你。”
秦三姑忍俊不禁,过了会子才说:“我得回去细查。”贾敘点点头。她又问,“将军可知道黑白双煞么?”
贾敘道:“乃是两个绿林人,一文一武、一肥一瘦、一庄一谐,四海为家江湖流浪,爱扮作黑白无常吓唬人,没什么规矩,给钱就帮着做事。那个爱扮黑无常的功夫极高,扮白无常的聪慧过人。”
秦三姑叹道:“绿林人倒是麻烦。贾氏家学的魏先生便是他们杀了。”
贾敘道:“此二人不好找。”
秦三姑摇了摇头,执起马缰绳:“我去冯府商量会子。”贾敘略一颔首,她飞身上马。金乌将将坠下,暮色昏晦中仍余了几次光亮,贾敘便立在后头瞧她渐渐没入街巷。
秦三姑到了冯府,冯紫英正在书房恭候多时,笑道:“知道你会来。可查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