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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琮道:“别这么客气,您老终究是长辈。”
柳先生微笑道:“难怪真明道长会去南边帮你,当真会说话。”
贾琮撇嘴道:“都说我不会说话呢,跟棒槌似的。您老是长辈这事儿难道不是真的?”乃回头看了眼陈瑞锦。陈瑞锦上前来行了个万福。
柳先生又看了看抱着茶壶和点心盘子在旁闲坐的施黎:“那位小兄弟好身手。”
施黎忙撂下茶壶抱拳道:“老前辈过奖了。”
“你是哪家的?叫什么?”
“晚辈名叫阿黑,师从就不说了吧……”
柳先生本是随口问一声,闻言反倒瞧了瞧他:“莫非我认得?”
施黎低眉道:“保不齐认得。”
柳先生细细瞧了瞧他的眉眼:“委实有几分眼熟。”施黎含笑不语。柳先生见他不想说便罢了,起身告辞。贾琮陈瑞锦二人亲送他出了门。
转身回到院子里,贾琮瞥着施黎道:“喂喂,什么狗血恩怨?”
施黎哼道:“就知道你会瞎猜。”
贾琮凑到他跟前:“该不会你是他们家的遗失在外的小孩吧。你姓柳?”
施黎笑嘻嘻摇头:“不是,我真的姓施。你再猜!”
“要不是他们家失去联络的姐妹的小孩?”
“不对。我跟他们家没血亲。”
“不是有亲,那就是有仇啦?”贾琮眯起眼来,“他们家曾奉旨暗杀什么忠臣良将满门,你是遗孤?”
“还是没中。”施黎摇头晃脑,“哎呦,连贾琮都猜不出来,他们就更猜不出来了。”
贾琮摸了摸鼻子:“狗血故事不就这些?还能有什么?他觉得你眼熟啊,肯定有什么缘故的。”
施黎哈哈笑道:“你当我这几日做什么要来梨香院住着?就是想在他跟前晃一晃。”
“啊呀!”贾琮击掌,“我猜到了!”
“什么?”
贾琮兴得险些要跳上桌子:“莫非你是他情人的后人?因他身为大内护卫首领不能娶寻常人家的女子,那女子只能另嫁他人?”
施黎依然笑眯眯摆手:“不!对!”
贾琮这下当真猜不出来了。“还能有什么可能性啊!”早先他从没问过施黎的身份。他想着,若是有什么不寻常的,贾敘指定会告诉他。既然没说,想必只是个寻常的孩子、得了机缘被穆老爷子收养的。“难道你是司徒家的子弟?”
施黎白了他一眼:“才刚告诉你我姓施的。”
“可要了人的亲命了。”贾琮揉了揉眉毛,“这上哪儿猜去。”
“罢了,日后得空再猜吧。”陈瑞锦道,“理国府的祖籍是长安。”
贾琮点点头:“故此他们近日会往秦国去办户籍。我回头给姑祖母写封信,让她帮着盯一盯。知道了这些人的名录总比不知道好。”乃伸了个懒腰,“这顿嘴炮打得也怪辛苦的。洗洗睡了。”
他与陈瑞锦遂都回屋收拾去了。施黎一个人还在院子里坐着乘凉。
正文 第456章
话说贾琮一顿撺掇,哄得柳家的大内护卫头子决意不再住理国府的家庙,次日便去寻了中人买房子。自打柳家离开紫禁城,贾琮便想着,他们必定是要买僻静些、宽敞些的居所方便习武,遂早早命人将京中最合适的宅子都买了下来,都是陈瑞锦亲自去相看的。因皆不在热闹之处,买了二十几处宅子居然花钱不多。柳老先生跟着中人走了两日,看的几处宅子皆是贾家的,最后果然择了其中一处欲买。
中人遂约了贾家的人过去交易。柳老先生掐着点儿到的,方一进门,中人正陪着一位管事模样的年轻人说话儿。见他进来了,中人忙说:“李管事,这位便是李掌柜。李掌柜,这位是李管事。您二位五百年前是一家。”柳老先生一眼就认出这李管事便是陈瑞锦扮作了男装。
陈瑞锦亦颇为惊愕,怔了怔方上前作揖道:“李掌柜好。”
柳先生觉得有几分好笑,也拱手:“李管事。”
二人遂扮作不认识一般做了交易,颇为利落,“李管事”还做主便宜了“李掌柜”二百两银子,中人欢欢喜喜拿了一大笔报酬。事情妥了,“李管事”遂请“李掌柜”吃杯酒,只当认识一场;“李掌柜”思忖片刻便应了。二人遂在路边寻着一个小酒馆,捡了个僻静的桌子对面而坐。
不多时店小二上了酒水小菜,陈瑞锦看着柳老先生笑出声来:“不想竟是前辈。”
柳先生道:“委实巧的紧。怎么这等小事也要劳动你来做么?”
陈瑞锦道:“实不相瞒,这宅子本是我前些日子才刚买下来的,在我手上还没焐热呢。因今年炎热,这宅子树木多、阴凉,预备留着来年避暑。买了方想着这些年怕是难得在京中,正经住过来还不定哪年呢,白白搁着怪可惜的,遂又欲卖了。不想才刚说要卖便有人要买。晚辈一时好奇,想瞧瞧何人与我眼光相似,遂亲来了。不想竟是同行,倒也算得上‘英雄所见略同’。”
“原来如此。”柳先生点点头。
陈瑞锦道:“这一带静谧舒适,早晚练功最合适不过了。”
柳先生道:“后头那座小山坡子不错,还有活水。”
陈瑞锦一笑,又道:“太皇太后开的那家小面馆,想来就是与人商议交易爵位之所了?”
柳先生瞧了她一眼:“荣国府不是买过的么?岂能不知道路子?”
陈瑞锦道:“荣国府那笔买卖极便宜,且当时寻的是戴权公公做中人,如今上哪儿找他去?另有两笔麻烦些的,想先与太皇太后商议。”
原来,前些日子薛家出了点子小事。薛蟠与刘霭云抱养了蒋子容与薛宝钗的次子,取名薛弘毅,充做儿子在家中养着。先平原侯府如今渐渐落魄,虽说不上精穷,比起早先却是天差地别。蒋家的人熬得难受,日日咒骂抢了他们家钱财的方雄、并怀念早先还阔绰的日子。唯有蒋子容,当年因偶然认得了南安郡王霍晟,又因他之故认得了薛蟠,又娶了薛蟠的妹子,如今乃是京中排得上号的大财主。亲眷们遂时常过去打秋风。旁的族人还罢了,蒋子容也会接济一二;偏最不待见先平原侯的嫡孙蒋子宁。
早年蒋子容幼弟被镇国府牛家的纨绔打死,蒋子宁得了牛家的好处兼要顾着两家颜面,使尽了法子威逼利诱、最后拿着逐出族去做筏子、硬生生迫得蒋子容母子吞下了那口气。蒋子容险些破罐子破摔的废了,后雇人报了仇方重新振作起来。饶是如此,他母子二人依然深恨蒋子宁。因平原侯府的爵位到头了,蒋子宁如今只袭了个二等男且朝廷不再给俸禄,司徒磐又不待见他,打小又大手大脚惯了,日子极是难熬。时常见有人从蒋子容处得了好处,偏半分不给他,早年还死活不肯娶他小姨子、打了他的脸,心中憋闷的紧,时常借着酒意咒骂。
近日得了消息,蒋子容将次子送去给薛蟠那个断袖做儿子,且薛蟠家中还养了个戏子充作太太,怒不可遏。乃穿着官服上门去,指着蒋子容骂道:“不想我蒋家竟生出你这样见利忘义的孽畜来!娶了个商贾之女不算,竟还将金尊玉贵的侯门公子送去与断袖、戏子做儿子!你儿子本是我蒋家的,你做不得主送人!”遂喝令蒋子容要回儿子并断了与薛蟠的往来。蒋子容闻言抬头瞧了他两眼,咳嗽一声,拿起脚来拂袖而去。白白撂下蒋子宁在小厅中干坐着,连茶点果盘都撤走了。蒋子宁愈发恼怒,竟又去薛家闹。薛蟠是谁啊?直命人打出去,打了他个鼻青脸肿,让围着看热闹的闲人好生笑了一场。
蒋子宁火了,回头去族中张罗着要以有辱族风之名除蒋子容的族。他本以为自己乃是一族之首,言出必得赞成;倒是忘了如今他们阖族就这么一个财主。别的不说,单单蒋氏家学的开销,从请的授课先生到纸笔墨砚、图书室里的书籍乃至孩子们的茶水点心钱皆是蒋子容一人出的,没了蒋子容孩子们上哪儿念书去?谁会答应除他的族?蒋子宁连着跑了数日,老的小的见了个遍,岂止碰了一鼻子灰,简直撞了一排南墙!气得心肝都碎了。如今竟是横下一条心来,拿着族长的架子非逐蒋子容出族去不可,行动便是“戏子”、“兔儿爷”不离口。此事登时让蒋家几个长舌头的女人说到薛宝钗跟前来了。
薛宝钗插了满头珠翠、穿着江南上供的轻罗衫子端端正正坐在堂中,四周围着好几个蒋家女眷。她手中捧了茶盅子轻抿一口,款款的说:“既是秋后的蚂蚱,若安分些,瞧在都姓蒋的份上,我们爷也不会不帮他;偏生他从不曾安分过。侯府在方雄那贼手里遭了罪,他心里委屈无处诉,背着人骂我们爷撒气,我们爷纵知道也懒得计较。如今本是自己他非要作死,就莫要怪我们爷不念着去了的老侯爷的颜面了。”
她遂欲向太皇太后买两个爵位。头一个好办些,便是想将平原侯之名替她丈夫蒋子容买下来。蒋子容终究也是蒋家子弟,得回此爵不难。麻烦的是后一个。她还想替她哥哥薛蟠买个爵位。薛蟠自身是大海商不说,家中连个媳妇都没有,满天下都知道他是断袖,素爱戏子刘霭云;刘霭云如今在薛家已与主母一般无二了。却不知太皇太后肯卖爵位给他们否。
陈瑞锦含笑向柳先生道:“蒋太太也有她的心思。她如今虽说是要替丈夫买爵,这爵位少说是要买两代的,少不得留给长子;偏次子过继给了她哥哥。手心手背都是肉。蒋太太自然想着两个儿子都有爵可承最是好的。”
柳先生皱眉道:“薛蟠还罢了,祖上也做过个紫薇舍人;那个刘霭云却是个戏子,下九流。”
陈瑞锦道:“前些年天子、群臣、后妃并满朝的诰命夫人受困孝慈县,便是这个下九流的戏子领着票友去送的饭食,不然还不定饿死多少呢。如此大功劳,朝廷竟没半分奖赏,难道公允么?”
柳先生闻言思忖良久,道:“其实那面馆并非是太皇太后卖爵使的。只是蒋太太若过去商议此事也使得。”
陈瑞锦点头道:“晚辈明白了。”踌躇了片刻,低声道,“敢问,前辈可看出来我们阿黑的容貌何故眼熟么?”
柳先生道:“我想了许久,并没想出在何处见过。你们不知道他来历么?”
陈瑞锦道:“他师父极是可靠,只不知父母是谁。瞧他平素乐呵呵的,见着前辈后竟有几分心事。我们有些担心。终究是朋友,若能帮上一把自然好。”
柳先生看了看她,轻叹一声:“陈丫头,你如今是全然不像个女卫了。”
陈瑞锦道:“前辈如今也已不是大内护卫,莫要再那般苛待大伙儿了。”
柳先生挑起眉头:“苛待?”
陈瑞锦道:“既已出宫,何不顺其自然?如我们年幼时那般,不许有喜好、不许有性子、木头似的,纵活了一百岁什么趣儿。皆是为主子活着,何尝为自己活过一日?前辈,如今大伙儿都已没有主子了。”
柳先生道:“贾琮不是你主子?”
陈瑞锦哼道:“我是他主子还差不多。”言罢偏了偏头,轻轻抿着嘴,神色有几分俏皮。
柳先生心下慨然:“我老人家在宫中多年,瞧见过这么些女卫,过上正经日子唯有你一个。”
陈瑞锦道:“小周师叔已为一国之主,柳明秋姐姐早晚也不会差。”
柳先生摇了摇头:“罢了。”乃作别起身。二人出了小酒馆,互揖分头而去。
陈瑞锦回到荣国府,将经过细细与贾琮施黎说一回,只没提她打听施黎之事。偏贾琮道:“你可问过他施黎长得像谁么?”
陈瑞锦道:“他费力想了,没想起来。”
施黎苦笑:“你们俩犯得着当面说么。”
贾琮道:“你自己不言语,我们不是替你憋得慌么。”
施黎叹道:“他不记得也寻常。本来没指望他记得。我老子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乃举起茶盏子来一饮而尽。
贾琮问道:“要酒么?”
“不用。”施黎道,“我不爱饮酒。”又瞧了瞧他二人,道,“实在没什么好说的。穆老爷子说我长得极像我爹,简直一模一样。他乃是御林军中一名寻常士卒,有回护着先帝、太上皇并几个皇子去打猎。那会子先帝已极老,行动迟缓,偏就爱打猎做耍子,仿佛他还能打猎便是还能掌国似的。后来,不知哪个没划算的惊了野熊,那熊从林中奔了出来。熊也知道挑跑得慢的追,光天化日的直袭先帝,先帝的马吓得立不起来。我老子身为御林军士卒,自然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也得护着天子的。乃背着先帝就跑,熊在后头追。有两个大内护卫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个从我爹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