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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是一两日,是一两年。一两年没法子好生睡觉,女人的身子得伤成什么样?再有,孩子养大了些有钱请私塾先生……”
那汉子忍不得打断道:“姑娘好走!”苏澄摆了摆手。枪,一径往前走。
妇人还不死心,喊道:“这些算什么?老实的男人不会逛窑子、结姘头!”
汉子喝到:“闭嘴!”
苏澄笑道:“那不是因为老实,是因为没钱;但凡有了钱立时就不老实了。”她回头瞄了一眼,见院子里的人都跟着出来了,立在小雀家门口张大眼睛望着自己。乃轻笑道,“但凡女人瞧不上丈夫,少不得出去结姘头。不然,那些出去结姘头的男人,他们所结的姘头又从哪里来?”
妇人又欲张嘴;那汉子忍无可忍,抬手扇了她一巴掌。妇人顿时大哭,还欲说话;汉子反手又是一巴掌,断喝:“闭嘴!再多说一个字、我立时拔掉你的舌头!”妇人坐在地上愈发大声哭起来,只是当真不敢再说一个字。哭了半日,见没人出来帮她,妇人爬起来跑进小雀家对面去了。
见苏澄越走越远,小雀二哥竟又拔腿想去追。才追了两步,让汉子死死抱住:“追不得!莫要纠缠那个女人!”
二哥喊道:“她模样好!我喜欢她!”挣扎着依然想去追。
汉子好悬要被他脱了手,只得劈头又是一巴掌,打得那二哥直跌在地上。汉子喊道:“愣着干什么?把他拖回院子里去!”后头上来几个男子,七手八脚硬拖着他进去了。
汉子跟了进去,二哥还在挣扎,口里喊:“姑娘——我喜欢你——我必对你好的——”
汉子忍不得又是一巴掌,指着他恨声骂道:“你这糊涂崽子!那种女人留得的吗?她就是个野妇!没听她说什么?她说去告官、让知府老爷打死你!纵然你不死,但凡她去了一回,别的女人都学了去如何是好?咱们这些没成亲的男丁再也莫想娶到老婆!成了亲的娘家必也拿着告官来讹我们还聘礼钱!”小雀二哥登时愣了。汉子便红了眼眶子,“若出得起聘礼,咱们何苦来成日哄人进门……风风光光吹吹打打娶个老婆不好么……”
一语未了,四周众人也都纷纷红了眼圈。唯有这二哥还喃喃道:“我当真喜欢她……”
他母亲哭天抢地的骂道:“都是那黑了心肝的女人——打破了我家的缸——如今缸都坏了——好生生的缸让她打坏了——”她忽照着小雀劈头打去,“都是你这没眼色的小蹄子!什么货色都往家里拉!”小雀抱头跳着闪躲,依然被她母亲追着打了十几下,放声大哭。她母亲毫不解气,转身去拿墙角的笤帚。小雀趁机撒腿跑了出去。母亲在后头喊,“跑!我让你跑!有本事莫回来!回来必打死你!”
正文 第712章
却说苏澄恫吓住了小雀一家及其街坊; 故作镇定从钉子巷逃走,其实早吓出一身冷汗来,出了巷口反倒微微发颤。乃慢慢的负手踱步; 细思今日之困乃因轻敌之故。满心只想着小雀不过一小女儿,她家里也是寻常百姓,自己身上又带着兵刃火。枪、想来无碍;故此莽撞行事了。若非方才那汉子出头、让自己得以趁机吓唬人; 还不定会怎样呢。
一面想着,只见巷口横着的那小街旁停了辆青盖马车,迎着苏澄跑了过来。马车夫摘下斗笠; 正是贾氏马行的那伙计。此人跳下车来拱手:“张姑娘。”
苏澄立时明白了:“周掌柜让你跟着我?”
伙计笑道:“姑娘好本事,竟自己脱了身。我还琢磨着再过会子便进去救你呢。”
苏澄松了口气:“多谢!我方才吓得厉害; 早知道你在外头我就不怕了。”
伙计不禁大笑,乃道:“姑娘告诉周掌柜你要上工友家逛逛; 他便猜那女工欲哄你回家做婶娘或嫂子。”
苏澄眉头一动:“周掌柜根本不知道我要上哪个工友家逛去的。原来这等事并非独在钉子巷。”
伙计道:“贫苦人家娶不上媳妇,多半便是这两样法子。或换亲、或抢亲。”
“不止一家、不止一巷、不止一城。”
伙计点头:“全省皆如此。”
“我的天!”苏澄望天; “民间到底穷成了什么?”
伙计眼中露出一丝瞧热闹之意来:“纵然苏大人是个包青天再世; 三年五载的怕也没法子。”
苏澄想了想:“那倒不至于。至少我们有人口。早年台湾府四面荒芜,三五年不也起来了?只是……须得让百姓休养生息才是。”她径直爬上了马车。
伙计诧然瞧了她两眼; 也坐到前头抖开马鞭,随口道:“莫非姑娘有什么法子?”
“大略有了点子念头。还得同苏大人商议。”
伙计回头望了眼钉子巷; 奇道:“姑娘究竟是怎么出来的?我竟想不出他们肯放了你。”
苏澄笑道:“我吓唬了他们一番,说要去告官。”
“你当真去告?”
“我想先等等看。”苏澄思忖道,“方才说了那么些话,听的人里头就有年轻的媳妇。且等些日子; 看有没有人清醒。”又苦笑道,“我年幼时就听师叔提起过‘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也只听见罢了。这会子方明白其意。”乃轻叹一声,“这八个字说的真真好。那些被骗来的媳妇竟多半是认了命的。”
“多半?”伙计道,“哪有不认命的。再说,到了婆家好赖有口饭吃——好容易骗来的媳妇不能饿死,饿死了谁生孙子?不过是娘家倒霉、收不着聘礼罢了。”
“是了。我把这一节忘了。”苏澄摇摇头,“那就不用指望她们去告状了。”
伙计道:“不然,又不是离家十万里,想逃还不容易?”手臂一挥,催动马车走了。
马车吱吱呀呀走了一阵子,伙计略拉了拉缰绳,马便跑慢了些。他道:“张姑娘,周掌柜说,待从女工家救了你出来,不妨领你去看看菩提角。如今既是你自己出来的,还去么?”
“菩提角?什么地方?”
“去年水患之难民,老弱病残的大都在哪儿。偶尔富贵人家施粥送衣便打发人过去。”
苏澄吸了口气,思忖片刻:“今日不能去。纵然要去,也不能就这么去。”伙计偏了偏头,只看后脑勺便能看出有些失望。苏澄解释道,“大略能想出是个什么模样。穷极了便抢老婆,饿极了天晓得会做什么。我方才已犯了白龙鱼服之过,不可再造次了。过两日托朋友去施粥,我混在做事的里头便好。”
伙计默然片刻道:“也好。姑娘少吃些去。”
苏澄眯起眼瞧着此人的背影。分明半点神色瞧不到,她竟觉得这伙计极幸灾乐祸。轻叹一声,自言自语道:“横竖已经够糟了,再糟一点也就那样。”
伙计终是忍不住嗤道:“未必。”苏澄拿手遮了眼,暂且靠在车厢里装死。
次日,苏澄依然扮作仆妇模样,寻周掌柜借马车。周展柜含笑瞧了瞧她,命那个认得她的伙计同她去。苏澄便乘车直奔南郊天宁观。到了观中,真明正坐在树下吃茶。瞧见了她微惊:“你没跑去京城?”
“没有。”苏澄抿嘴,“帮我爹体察民情去了。我以为我看见的已是极坏,听闻还有更坏。道长,您知道菩提角么?”
“听说过。”真明道,“旧年水患难民,男的当土匪去了,女的卖了,没力气和卖不出去的多半就挤在那儿熬日子。贫道知道自己力所不及,不曾去瞧过。”
苏澄耷拉着脑袋:“不管多坏,总得去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我不敢自己去。您老能不能帮着去施个粥?纵然是人间炼狱我也看看。”
真明瞧着她道:“终归你不是苏大人。”
“他现在忙着问案,没空管别的;我先去打个前哨也好。再说,我自小锦衣玉食、不识人间苦难,想看看世间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苏澄托着腮帮子,“免得那么无知、让人嘲笑。”她闷了会子,添上一句,“瞧背影都知道在嘲笑我无知。”
真明呵呵笑了几声,又思忖片刻道:“你当真想去看也成。我让观中道士主持,我陪着你。”
苏澄嘻嘻笑道:“我就知道您老人家最好啦~~”
真明上岁数了,喜欢孩子。见她笑了自己也欢喜。乃喊来两个道士,吩咐他们一个上几家大饭馆去订明日的米饭,一个去佑民寺商议借大锅。回头向苏澄解释道:“用米饭熬粥能快上许多。我们观小,锅也不大。佑民寺乃大庙,锅子够大。我总不能因为这个去买几只大锅来。”苏澄点了点头。真明问道,“你今儿有事没?”
苏澄想了想,不愿意去马行再看见小雀,道:“没呢。”
“嗯,你同我出去走走。”
真明遂换下道袍扮了个商人,又让苏澄去厨房抹点锅灰。苏澄这回学机灵了。抹了脸、脖子、胳膊;想了想,挽起裤腿从脚踝到小腿全都抹匀了,又在裤腿上擦了点,蹦达着跑回去见真明。真明笑摇摇头,指着裤腿道:“画蛇添足。我扮作商人不扮农夫,便是因为你再如何也扮不出农家女孩儿的意思来。财主带了个模样好有规矩的丫鬟,衣裳岂能不干净?”苏澄“啊”了一声,赶忙拍打裤腿,却一时拍不干净。真明又道,“罢了,横竖也不是为着唱戏给人看。”苏澄有几分讪讪的。
二人出了道观,坐上贾氏马行的马车。真明吩咐道:“去甘蔗坡。”那赶车的伙计回头瞧了老爷子一眼,答应着挥动马鞭。
苏澄问道:“甘蔗坡是种甘蔗的么?”
“不是。”真明道,“名儿碰巧叫甘蔗坡罢了。”
“哦……”
马车颠颠簸簸,苏澄快被颠散架了。真明瞧着她好笑道:“你又不是没出过远门。”
苏澄苦着脸道:“从前出门都坐的师叔他们送来的橡胶轮胎带减震弹簧的四**马车,且走的也是大官道……”
真明摇头:“日子过得太自在了,未必是好事。”苏澄没精神说话,摊在车上。真明便不搭理她了。
走了足有大半个时辰,马车停下,伙计在前头说:“老人家,到了。”
真明只管自己下了车,苏澄在后头挣扎半日才扶着车壁挪下去。真明皱眉:“你一个年轻人,身子骨儿竟比我这老骨头还不如。”
苏澄有气无力道:“您老是寻常的老人家么……”伙计在旁忍笑。
真明嫌弃了她半日,道:“陈丫头也和你差不多大。”
苏澄欲哭无泪:“琮三婶是您老同行啊!我能跟她比体力么?”
“罢了罢了,跟我走,快些。”真明一壁说一壁走。苏澄咬牙在后头跟着。伙计撂下马车,也跟着去瞧热闹。
这甘蔗坡名字叫坡,其实算个小山头了,颇高。三人爬了半日才爬到半坡上。便听见前头人声鼎沸极是热闹。苏澄不觉伸长了脖子。再爬了会子,渐渐能看见人群了。合着是打架。仿佛不止一伙人,有十三四个,拿着棍子打成一团。也不知谁在跟谁打,嘶吼声不绝于耳,不少人都身上都挂了彩。苏澄拉了拉真明:“道长,这是……”
真明不言语,领着她往前走。那些人都专心打架,犹如没看见他们似的。三人绕过人群走到后头,只见山间一股泉眼突突突的往外冒泉水,清澈可人。真明指着泉眼道:“甘蔗岭上三姓人家,全指着这么点子泉水过日子。隔三岔五的便因为水打起来。”
苏澄大惊:“这么点子水?闹着玩么?他们不打井么?”
真明道:“不知何故,三家人都没打出井来。甘蔗坡那头还有眼泉水,成了条大溪,原本是供这些人家使的。后来有城中大户占了溪水修别院,不许他们动了,他们才又寻到了此处。”
苏澄磨牙:“谁家?”
“劳家。那别院是替劳甫和修的。劳甫和只来住过两次。”
“劳尚书的省亲别院?”苏澄看了看打成一团的十几个汉子,“这种事想必也不是一两件。”
真明道:“那别院里头若没了溪水,便不好看了。”
苏澄噎了会子,有气无力道:“我知道您老的意思了……”
真明叹道:“你老子艰难。对付谢家,他能硬生生抄了铺子;别家便不容易了。许多案子,纵然不是家务事,清官也是难断的。例如那溪水,原本是人家劳家正经买了地、花了许多银子盖的院子。仗着荣国府与劳尚书的交情,托他们放了溪水出来,并不难。此处碰巧是劳家,别处还有别家,又去哪里托人情?总不能家家户户都碰巧能寻到人情。你老子当真艰难。”
苏澄半晌才动了动嘴角:“我没预备惹他不痛快……他关我!总不能为了让他开心、我就关在家里吧。”
真明微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