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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峤笑道:“既然旧虎符可做假,新虎符自然也能。九王爷可还记得,去年冬日你领着世子打猎,竟有一伙火。枪齐全的山贼误入猎场。世子恐怕护卫营火力不足,求你多调些兵护驾。你遂取了虎符出来。谁知那些山贼不过是纸老虎,发觉遇上了御林军,吓得转身就跑。最终并未调兵。只是虎符拿进拿出拿了两回。世子身后跟了个仆人,将王爷的新虎符看得分明。”
燕王微惊:“孤两个儿子身边都有道长的人?”
詹峤道:“世子的那个仆人乃是其谋士,连世子自己都不知道他有过目不忘之能。九王爷可还记得京营节度使丁成武?那人就是丁大人之子丁滁。”
燕王怔了片刻:“斩草不除根,果生后患。”詹峤微微一笑。燕王又问,“孙绍祖总不会是我那大哥的人。”
“不是。他是令郎的人。”詹峤比了三根手指头,“此人深受泼妇之害,又屡置外室屡不成。令郎送的美人极得其心。”
燕王愕然:“只因为一个粉头?!”
“不止。还有十几个模样齐整的丫鬟。”
燕王嗐声道:“不意孙绍祖那般无用。”
詹峤接着说:“九王爷会到此,想是看了那本卫若蘅的兵书?”燕王闻听此言方惊愕起来。詹峤含笑道,“九王爷有替身之事,贫道早已知晓。若没那本兵书,九王爷想必也不会只领这么几位过来。”
燕王瞧了他会子,叹道:“詹先生倒是可惜,怎么竟投了老大?”乃拨开护卫负手往前走了两步,“詹先生意欲何为。”
詹峤举起右手,手里拿着一物,黑乎乎的瞧不出是什么:“请九王爷一人过来看看此物你可认得。若是不认得,只怕各位都得葬身于此。”
众护卫齐声道:“王爷不可!”
詹峤道:“此处已是十面埋伏。王爷不如赌一把,说不定能活呢?”
燕王奇道:“詹先生不是来找孤替主报仇的?”
“不是。”詹峤道,“贫道另有别事。”
燕王听他口气不像作伪,问身后的护卫:“他们有多少人?”
护卫道:“约莫两百。”
燕王苦笑:“看来不赌是走不过去了。”乃命他们莫要跟着,当真独自一人走上前去。众护卫屏气凝神,握紧手中火。枪。
燕王走出去第七步时,骤闻枪声如雨。燕王低头看自己平安无事,赶忙回头——二十几个护卫竟生生让人打成了筛子!
詹峤抚掌大笑,道:“贫道想杀的只是这些人罢了。王爷想必身上还有银两,贫道再赠你良马一匹。王爷想去哪儿去哪儿。”
燕王急了:“詹先生这是做什么?!”
“想让九王爷也尝尝从高位上跌落是个什么滋味罢了。”詹峤幽幽的说,“你当年不是跟太子说,为何不做个富贵闲人、还能留一条性命?”言罢,不再搭理燕王,转身而去。
走了会子,跟着詹峤的火。枪队首领忍不住问道:“老爷子,为何不杀了他?”
詹峤叹道:“我也想杀了他。琮儿不忍心,冯紫英也不忍心。总得给他们俩一个面子。”
另一头,燕王查看众护卫,无一存活。再往詹峤方才站立之处望去,只远远的看见一哨人马拐过山路没了影子。路旁当真拴着一匹黄骠马。燕王不觉跌坐于地,心中暗想:詹峤既肯放了他走,只怕另做了别的打算。去天津或别处未必能轻易调来兵马。天潢贵胄骤然失了身份,便与草民无异。明月当空,清风过耳。天高地远,孤身一人。
半晌,司徒磐微颤着爬起来,回到已死的护卫身边细细搜捡他们身上和包袱里之物。这些人多半是他早年从刘登喜手下挖来的,身上有各色暗器和药品,还有火。枪子弹、银票铜钱、路引子。许久,收拾出了好几个大包袱,将之搁在马背上。亏的这马壮硕,连人带包袱驮着也不吃力。司徒磐回头看了众护卫一眼,轻轻催动黄骠马,踏月而去。
就在此时,翠微山上的巡逻兵士发觉了燕王大帐旁横七竖八的尸首,立时报予孙绍祖。孙绍祖想着,横竖只余帐中那点子人罢了,岂能是自己对手?便领人将燕王大帐团团围住。冯紫英掀开帐帘负手而出,冷笑道:“孙将军这是做什么?”
孙绍祖大义凛然道:“听闻冯大人勾结叛军,泄漏王爷行踪,末将特来询问。”
冯紫英怔了怔,纳罕道:“孙将军竟是如此厚颜无耻之徒,下官从前竟未曾发觉,委实是下官失职。”
正文 第739章
孙绍祖领兵夜围燕王大帐; 冯紫英自然是拦不住的。孙绍祖连借口都懒得好生编排,命人抓了冯紫英押下去。乃立着掀开帐帘,只见燕王独坐当中; 并有两名老太监和数名亲兵侍立左右。孙绍祖眯起眼来:燕王身边的人少了许多。他并不进去,只在外头道:“王爷,都这会子了还不睡; 想来有事?”
燕王冷笑道:“不知孙将军夜入孤的大帐,是什么缘故?”
孙绍祖大方道:“王爷不是都猜到了?你也别怪我。你和太上皇既杀义忠亲王,就该知道天道总有轮回。”燕王哈哈大笑。孙绍祖置若罔闻; 转身就走,吩咐道; “一个不留。”
话音刚落,不远处有人喊道:“且慢!”只见一个穿杏黄道袍的老道士慢悠悠穿过兵士走了进来; 道,“贫道先看看此人。”
孙绍祖朝他抱拳:“范道长。”
范遥也掀开帐帘往里瞧; 只一眼便哈哈大笑:“冯紫英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乃亲手将帘子挂起; 指着里头的燕王道,“这位大官人并非燕王。”
孙绍祖大惊:“不是燕王?”
“不是。”范遥道; “他乃是燕王替身。真燕王想必已下山去了。”
孙绍祖急了:“末将这就去追。”
“追不到了,他身边多的是大内高手。”过了会子; 范遥又改口,“追,还是得追。纵然抓不到,也得吓得他躲起来。”
孙绍祖赶忙回身命几个心腹兵分几路追去; 回头焦急问范遥,“道长,那现在?”
范遥笑道:“现在就更好办了,与主公乃是最好的一种境况。”他抬目往帐中望去,“各位之职乃是保护王爷。如今王爷被山贼劫走,各位却平安无恙,治你们一个失职之罪不过分吧。”
一个老太监冷笑道:“这位道长好生不要脸皮。”
范遥道:“孙将军,将他们分开关在不同营帐,贫道慢慢审,总能审出点子有用的来。”言罢闪身立在一旁。
既然替身已被戳破,帐中之人便犯不上同孙绍祖拼命了。众兵卒持枪涌入,将他们悉数拿住捆了。孙绍祖依范遥所言,把他们分关在单独营帐。
才刚安排好,范遥捋了捋胡须,从背上抽出一把拂尘挥了挥。白须白发,在皓月之下当真有几分神仙之韵。乃唱诵一联:“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大摇大摆走入了关燕王替身的帐篷。
他吩咐看守的士卒避出去,在替身跟前坐下,又随手撂下拂尘。替身慎然看着他。范遥笑眯眯道:“世人多半愚昧。我穿道袍、拿拂尘、装模作样,只为了哄骗他们误以为我是个世外高人罢了。”
替身哼道:“原来你是个骗子。”
“难道你不是骗子?”范遥瞧了瞧他,“对,你委实不是骗子,还没来得及骗就被贫道识破了。”替身扭头不语。默然片刻,范遥正色道,“咱们来谈生意吧。我雇佣你演戏,事成之后送你去别国、或外洋。你演戏时有锦衣玉食、有美人相伴,事成后有钱有新身份。你想回复原本的身份也行,只是你们全家不得留在燕国。”
替身淡然道:“不出十日,王爷必能回来。”
范遥道:“从你方才之神情可知,你有家人。贫道若没猜错,他们当捏在那位手里。你放心,我们明儿就去冯紫英家中衙门细查,定能查出你家人所在。”
替身愕然抬头。范遥含笑等着。良久,替身哼道:“我早知道但凡入了王府大门,断乎没有活路。”
范遥想了想,道:“贫道立下个重誓,事成之后保你和全家平安富裕去东瀛如何?嗯……想必你不相信什么誓言。如此可好。贫道找到你全家之后,将他们先送去别国——燕国触及不到处。例如南洋马来国爪哇国、东瀛之吴属刘属皆可。待令家眷与阁下通了书信,阁下再帮我们做戏。此前你只扮作在山中受凉、卧病在床。如此可好?”
替身再说一遍:“十日之内王爷必回。”
“要不我们打个赌吧。他若三十日之内不回来,就依贫道之计策?”
“王爷十日必回。”
范遥拿起拂尘摆了摆:“你当真不惦记父母妻儿?”替身眼神闪烁。范遥微笑道,“但凡你在,他就回不来。”替身身子微微一动。范遥站了起来,“先这样吧。你装病,贫道去找你家人的线索。找到之后再说。燕王能给你的,贫道都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比如自由、家人之自由,我也能给你。”
他转身走到帐篷门口正要掀帘子,替身忽然问道:“冯紫英大人会如何?”
范遥道:“得看他的运气了。”在门口立了会子,他又道,“你若犹豫不决,可以想想太上皇和义忠亲王。皇帝家的事自古以来皆如此。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若得了机会唯有一次。义忠亲王也好、太上皇也好、燕王也好,都一样。下去的人再回不到龙椅上。”言罢,拿起脚走了。
次日一早,昨日回京的斥候来报:京中已平。说是太上皇于华山之上藏了余部和一个私生子,昨日突袭京城。偏多营将士受命出京,致使京中空虚。好在三殿下神勇,立在围墙之上一箭射死了那私生子,敌军立时崩塌。三殿下领着府中侍卫追杀敌军出了城东门,巧遇在别处公干回来的一哨御林军,遂领军追击,于昨晚二更将敌兵歼灭殆尽。
过了会子,三殿下亲自来翠微山迎接他父亲,还带了王爷的步辇来,一路上吹吹打打放鞭炮好不热闹。京营指挥使孙绍祖亲迎出营门,向三殿下道:“昨夜气凉,王爷又忧心京中局势,一宿未眠。大约是在帐外行走没披大氅,受了凉,这会子已发热了。”
三殿下忙问:“可传了御医?”
孙绍祖道:“山里头一时传不了,已命军医瞧过了,只说略有些风寒,回府吃两剂药便好了。”
三殿下点头:“这就请父王回去,再让御医瞧瞧。”
孙绍祖抱拳:“一切皆由殿下做主。”二人互视一笑。
燕王回京后不久,御林军兵围冯府。说是有人作证,冯紫英里通敌营,给昨日杀入京城的匪兵通风报信,好悬至燕王身死。说来也巧,冯家要紧的女眷和两个年少的儿子三日前便往城郊庄子玩耍去了,府里只有两个大些的儿子在。御林军押走冯家两位少爷,又去庄子里抓人,却扑了个空——庄里的人说,主子们昨儿便回京了。五城兵马司立时发了画影图形,燕国境内通缉冯家人。
也不知那个叫范遥的老道士哪里来的神通,在冯紫英衙门略翻找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寻到了那替身的卷宗。上头不止有他的来历,还有他家眷所在。早先为了让此人安生当替身,家眷皆锦衣玉食安置在一座小镇。此镇在沧州所辖地界。范遥胆儿大,打发心腹快马奔赴沧州接了他一儿一女进京,又安排此人与之相见。替身抚着儿女的头颈顿时哭成泪人。
回燕王府的路上,范遥与替身同在马车当中。范遥望着他道:“先生如愿意,贫道这就安置他们去东瀛。”
替身思忖许久,道:“王爷当真回不来?”
“当真回不来。”范遥道,“其实你们全家留在燕国也没什么不可。只是你显见不敢。”
替身冷笑道:“我信不过你主公。”
范遥微笑道:“你不用信得过他。你只需信得过我便好。你的事,从头至尾都是贫道做主。”
替身摇头:“我也信不过道长。”
范遥想了想:“既这么着,贫道明儿让一个人来见你。说不定你能信得过他。”
次日,范遥带了个年轻道士来,说是作法替燕王驱病。乃将旁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那年轻道士与替身两个在屋内。这道士姓石,名叫秋生。替身与石秋生说了半日的话后。道士走后,替身再看范遥时,眼神已变了许多。
燕王从翠微山归来后一直病体难愈,耗了大半个月全然不见好。燕王诸子以世子为首,时常在病榻前服侍。只是燕王不大高兴看见他们,时常只留下老三,命其余的都出去。朝中众人渐渐明白,世子怕是已失宠了。到了六月,燕王的病稍稍好转,只是精神不济。遂下旨,由三殿下暂且监国。朝野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