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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茶铺子平素也极少遇上这么多客人经过,遂没烧许多开水。故此便不是人人都有热茶吃的。先给石家的主子们上了茶,后给得脸的奴才吃些,便没水了。镖师们想吃得等下一波。石家有个小爷,年纪虽小,心思却好。他只吃了一口茶便道:“我吃不了这么些茶。熊镖头如不嫌弃,就在我这儿吃两口?”
熊镖头犹豫片刻,抱拳说:“多谢小爷。”他遂大踏步走过去,拿起茶碗来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
便听“咣当”一声,熊镖头猛将茶碗砸于地上,指着那老板娘喊道:“不好!茶里有蒙汗药,这是黑店!”
只见老板娘与老板并肩而立,含笑念到:“倒也倒也~~”
满屋子人都都迷糊了起来,唯有熊镖头才刚吃下茶去,药性尚未起来,喊道:“快进来!这儿是黑店!”
外头的镖师闻听一拥而入。这山野间的茶铺竟不知从何处冒出许多高壮的贼寇来,挥动刀剑同众镖师斗在一处。镖师们便吃亏了。屋子本来不大,贼寇们只管胡乱打去,镖师们还得留意不可伤着缮国府的人,顿时占了下风。
里头正打着呢,有个媳妇子脸上抹了几道黑泥,冲出门去大喊:“不得了啦~~死人啦~~”
外头的人慌张的很,没细辨这媳妇子是谁,都问:“谁死了?”
媳妇子哭道:“都死了!主子们死了一地!这黑店给主子们下了药!”
话音刚落,几个贼寇挥刀从里头跑了出来,口中大喊:“都杀干净一个不许留!”
这些人一瞧,主子死了、镖师大约也输了,不赶紧跑难道等死么?都撒腿就跑。有些往道路前头跑、有些往后。往前的才跑了几步便看见另有贼寇举刀拦阻,忙转身朝后。三百多人撒丫子跑在山路上,后头跟着七八个拿刀的大汉,活像狼赶羊群。
两伙人还打着呢。福威镖局的镖师果然武艺高强。纵然四处收擎制,依然渐渐得了上风。外头的贼人便加入战团。人一多,镖师们又艰难了——更容易伤着倒了一地的那些主儿。石家的主子奴才里头唯有那让出热茶的小爷尚未迷倒,只是他也有几分头晕、且年小体弱帮不上忙,急的了不得。
偏这会子熊镖头药性上头支撑不住,身子一歪倒下了。他本是镖师里头最能打的,能以一敌三。他既倒下,镖师这头士气大损,一会儿功夫便让贼寇活捉两个。石家小爷已吓得哭了起来。
忽听有人大喊一声“住手!”一个贼寇从外头跑进来,手里提了一物。此人抓住一个被捉的镖师,将那东西伸到他跟前:“这个是谁的?”
镖师一瞧,正是那旗!登时大喊:“是我们的!是我们镖局的!”此贼顿时变了脸色。
老板娘几步蹿过来拽过旗子细看片刻,抬头望着镖师:“是你们的?”
镖师挺胸:“是我们的!”
老板娘吓得蹬蹬后退两步,脸儿刷白。老板也瞧见了,微怔片刻,忽然吹了声长口哨。一众贼寇闻听都略惊了惊,齐刷刷跳出圈外不打了。老板又吹了声口哨,贼寇们纷纷转身从门窗而走。有镖师想追,一个老镖师喊:“莫追!这儿还一地的人呢。”
众镖师便从后头取清水一个个泼石家的人,连熊镖头一道泼。醒来后,熊镖头跌足:“是我大意了。”
倒是石光珠道:“也怨不得你。一路上都没遇见这般黑店。”
乃清点人头。镖师们都挂了彩,石家主子奴才皆无碍,只是外头那些已跑干净了。好在车马平安无损。石光珠摇头道:“终于还是失了这么多奴才。”
逃跑的奴才们在半道上遇见了大宗土匪,让人家包饺子活捉,关上马车说是要拉去鲁国卖了。横竖都是做奴才,主子又死了,这帮人都还老实。谁知那些土匪不大认得路,走了半日竟走入了燕国,遇上巡逻的燕军,吓得丢下马车逃跑了。
燕军莫名不已,上前来打开马车放出众人询问。有个小管事机灵,哭道:“军爷!我们都是良民,让土匪抓了要卖去鲁国。”
燕军头目道:“你这口音倒像是燕国人。”
众人都说:“没错我们都是燕国人!方才那些是土匪!”
这头目大怒:“竟让土匪在我眼皮子底下跑了!追!”领着人追土匪去了。
只留下一地的前缮国府奴才没人管。
另一头,缮国府的人平安到了老家。因跑了三百多奴才,熊镖头不肯收他们全款,遂打了个七折、拿着钱走了。石家余下的奴才逐渐收拾行李,竟发觉有三大车的值钱要紧的物什不知何时换成了粗木家具!
正文 第777章
缮国府的众人尚未到达衢州时; 新一期的燕京周报便出了。此报在第三版下不要紧之处登出一条消息,标题为:缮国府返乡路上逃走奴才三百余。本报快讯。记者在吴齐边境偶遇缮国府车马,只得三十来个奴才跑前跑后。寻人打听方得知; 其余三百余人都已逃干净了。缮国府无奈的很。好在老家衢州尚有些人手,并欲在当地新买人使唤。记者询问跑掉的如何处置,其管事道:还能如何处置?拉倒呗。
此事半日之内传遍京城; 众皆哗然。有人在茶楼大声道:“由此可知,别国亦拿逃奴没法子。”另一个道:“罢了,什么别国。是缮国府!连缮国府都拿逃奴没法子。”又一个道:“你二人所言合起来便是; 缮国府的奴才在齐国吴国逃干净了,齐吴和缮国府都没法子对付只能拉倒。”
数日后平安州商报也登了一则消息。有人在景州看到了缮国府的十几个奴才; 自称是燕国京城人氏,从齐国土匪手中逃出; 丢了随身财物。景州县令命人安置他们食宿,问他们有何打算。他们道; 想去回京城找活干。这县令点头道:“京城新开了不少工厂; 最缺人不过,好找事儿做。”遂送了路费让他们进京。这些人如今大概在京郊哪个工厂里呢。
平安州商贾云集; 平安州商报在各国均有发售点。没过多久,举国皆知京城有新开的工厂、缺劳力收逃奴。燕国逃奴之风较之前更烈。许多人不逃盖因因为不敢去外洋之故。既是燕国便可找到活计; 还怕什么?别国亦知燕国缺劳力,肯收没有来历之人。渐渐的,各国逃奴开始往燕国跑。燕国百废待兴,不知多少事等着人做。有些人瞧仪态便知道是逃奴; 工厂东家才不管这些。厂里有人专门负责替工人重新安排户籍,户部小吏亦不辞辛劳、日日跑工厂办差。
福威镖局一众镖师赶在过年前快马跑回了京城。入城门时正赶上落雪,个个顶着一头两肩的银粟。跑到镖局门口便是一愣。福威镖局新开不过半年光景,这会子门口竟满满当当都是人。有穿着袄子的、有披着大氅的。看他们来了,有人指着喊到:“是来了不是?”
镖局请的门子岁数小,在门口坐着。听见叫嚷扭头一看,立时站起来喊道:“来了来了!是熊镖头!”门口那些人顿时哗啦啦围拢上来。
熊镖头皱皱眉,领头跳下马来。那门子大声喊道:“让一让让一让!让我们镖师们先进屋再说!”靠近的几个人勉强往后退了退,外圈的依然在朝里拥。众位镖师陆续下马,诧然环顾。
门子喊了几声没人搭理,干脆两手握住前头两人的肩头往旁边一扒拉,那二人“哎呦”了几声,不由自主散开。门子哼道:“好歹我是镖局的人。”遂又扒拉开几个人,好容易才钻到熊镖头跟前。
熊镖头问道:“怎么回事?”
门子忙说:“镖头有所不知。前几日报纸上写了篇文章,许多人都想知道究竟,来咱们镖局打听镖头们何时回来。起初总镖头说路程遥远不知道。偏前日有位兄弟不留神说漏了嘴,说得了镖头自衢州的飞鸽传书,会快马赶回来,说不定这两日就到了。从昨日起便有许多人在这儿守着了。”
熊镖头眉头愈发拧得紧了:“等我们作甚?”
有个管事模样的人忙说:“求问镖头,缮国府那些奴才可是当真逃了?逃了多少?”
熊镖头道:“到齐吴边境时便只剩下三十多个了,逃了三百多。”
众人一片哗然。另一个管事大声斥道:“他们怎么逃的?你们没管么?你们这么多人是做什么吃的?”
熊镖头道:“我们只管看护缮国府的主子和行李,并不管奴才。几百个奴才个个有手有脚,我们哪里管的了。这一路上大大小小的土匪也来了将近二十拨,不是我们对付的、难道是他们自己退的不成?我们兄弟哪一个没带伤?”
门子立时道:“各位兄弟辛苦了!”
四周又是一阵哗然。有人在后头道:“既是路有土匪,也难怪他们能跑得了。主子不敢乱动,镖师又得去打仗。奴才们长着腿呢,只管跑便是,哪里追得上。”旁人纷纷点头。
熊镖头拿眼睛往跟前扫了一眼:“我们要进镖局,还请诸位无关之人让开道路。”众人还想细问,却看这些镖师个个沉下脸、身带杀气,遂不敢强问。那门子嚷嚷着分开人群清出道来,众镖师牵着马鱼贯穿入大门。
门口众人一时不曾散去,都议论起如何能使奴才们逃不走。有人便说:“须得给他们上脚镣,看他们如何跑的了。”
另一个摇头道:“路上不便宜。除非另外请镖局押送奴才。”
再一个道:“那得多少钱?可划算?没听见方才那镖头说的,将近二十拨土匪呢。依我说,不如悉数卖了、回去另买。”
又一个道:“京里头奴才不值钱,卖不了几个钱。”
前头那个道:“总比跑了强。”如此这般说了小半个时辰才散去,最终也不曾说出个四五六来。
这些日子,京中匪盗愈发猖獗,五城兵马司依旧毫无办法。迫不得已,许多人家已请了驻家保镖。京城有十来家镖局,只有一半肯接这些生意。其余几家说已知道有些飞贼弄到了火。枪,镖师们拿着刀剑打他们不过。肯接的几家都同主家议定了,只护着财产、逃奴之事断乎管不了;主家也没法子。
时近年关。这日,威宁伯府上派了两个人出去采买过年的物件,两日未归,府上便疑心他二人是逃了。威宁伯诰命冷森森的立了半日,命召集阖府下人到前院来。
不多时,众人都到了。诰命扶着丫鬟的手缓缓从堂中走出来坐在大楠木交椅上,看了右手边的婆子一眼。婆子胸膛挺得高高的,拍了两下手掌。只听右边一阵抽泣声,十来个粗壮婆子推搡着那二人之妻儿来到阶前跪下。众人不禁屏气凝神、心跳如鼓。
诰命道:“咱们府里传话是最快的。你们大概也知道了。有两个黑了心肝烂了肠子的奴才跑了。我也不多说话,只让你们看看,男人跑了、媳妇孩子是个什么下场。”乃将脸儿一翻,喝到,“打!一个个的打!从小的打起,打死一个打下一个。”
话音刚落、底下一片抽气声将将响起、那两家的妇孺才刚哭了第一声,忽听不知何处有人懒洋洋道:“我从未见过如此愚蠢的主家。”院中方才那股子威严之势顿时让他扫没了。
诰命大怒:“何人喧哗!”
只见一个黑衣汉子抱着长。枪悠然走过来。一个婆子喝到:“你是何人!”
汉子道:“诰命恕罪,在下乃福威镖局的镖师,你们大爷请来防贼的,差事便是守在威宁伯府前堂正院。在下并非故意听诰命说话的。你声儿太大,在下想听不见也不成。”
诰命瞧了他两眼,大度道:“既这么着,你在旁守着便是,不必多言。”
镖师看了看地下跪的几个,摇头道:“俗话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人家既已跑了,媳妇可以再娶、孩子可以再生,这几个与他们何干?诰命打死的不是他们的妻儿,是你自家的奴才。京里头如今已没了人市,奴才这东西已没处买去,死一个少一个。罢了,横竖威宁伯府有钱,去别国再买些便是。”他遂又抱着长。枪走回墙边。
堂前寂然,诰命也一时不语。镖师又道:“听说,前几个月锦乡伯府走了奴才,他们家立时把媳妇子另许给旁人做老婆,孩子悉数跟后爹姓。那媳妇子如今已怀上了,过个十来年人家府里又添上了个好使唤的丫头小子。”
诰命眉心一动——这个她倒是没想过。给他二人戴绿帽子、让他们的儿女跟旁人姓叫旁人爹,这处置仿佛有趣。且如今府上的奴才逃得厉害,余下的委实不多了。遂又思忖良久。
那镖师又笑道:“奴才并不是人,不过是猫儿狗儿的玩意儿。你家的公猫跑了一只,却将与他配种的母猫并小猫杀了。你家有钱自然无碍,好赖有些亏不是?哪怕瞧着他们心烦、卖与猫贩子呢?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