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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氏微微侧头:“妹妹要拆什么招?”
徐三姑娘低头一叹:“罢了。”乃正色道,“三嫂子想必也知道我想说什么。不然,今儿早上从太太那儿出来,你跑得那么快?”
姚氏本想装傻,瞧她那模样想是装不过去的,也正色道:“我知道三妹妹指望我同秦东家做买卖。今儿在太太屋里我已说得明明白白。三爷让我去,我便去;三爷没开口,我断断不能偷偷摸摸背着他经营商贾。若是拗三爷不过,请出老爷来不就行了?”
徐三姑娘冷笑道:“三嫂与三哥是夫妻,岂能不明白他的性子?他决计不会答应的。”
姚氏拍手:“却又来!妹妹既然知道,还说什么?此事不必再提了。”
徐三姑娘噎了噎,叹道:“三嫂也知道如今家道艰难……”
姚氏撂下脸道:“不是说了不必再提么?”
徐三姑娘闭了闭眼,半晌才道:“三嫂竟狠得下心来。”
姚氏淡淡的道:“既然三妹妹狠得下心,我难道不如你?”
徐三姑娘跌足道:“若非阖府上下都没了法子,我何苦来舍下脸面求嫂子?”
姚氏端坐着道:“既这么着,岂非应当请老爷和几位爷们想法子?哪有后院女眷想法子的理儿。纵然女眷想法子,也当是想着如何蠲除名目才是。”她顿了顿,“我昨儿已想过了。每月都做衣裳是不是太多了?又不是在长身子的孩童。身量不变,前些年做了那么些衣裳,足够穿许久了。下人也用不着这么多,可以散去些……”
徐三姑娘尖声道:“这些规矩都是自老太太那一辈传下来的!”
姚氏一动不动:“老太太乃是侍郎诰命,自然依着侍郎家的后院定规矩。走了的老太爷身为吏部侍郎,俸禄和……别的进项都比老爷多得多。何况老爷并非长子,分得的产业有限。俗话说,没有金刚钻,莫揽瓷器活。富有富的活法,穷有穷的活法……”
徐三姑娘“腾”的站了起来:“三嫂子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已嫁了人,吃穿用度都是咱们家的。我和四妹妹还不知日后如何……”说着,垂下泪来。
姚氏这才明白,她担心的是嫁妆。她本庶出,府上给不了多少嫁妆;如今只怕更少了。乃思忖片刻道:“妹妹的担心我知道了。只是此事并非我能帮你的。这样吧。过几日慈善会史会长又要施粥去,听说秦东家也会去。”并无此“听说”。她想着,回头给秦可卿写封信约她相会。“我介绍你认得她。你若想跟着她学做买卖,自己同她说去。”
徐三姑娘急道:“我一个清清白白未出阁的姑娘家,岂能去做买卖!”
“哦。”姚氏淡然道,“那就算了。”
徐三姑娘垂泪求道:“好嫂子,你只当可怜我和四妹妹一回。”
姚氏忽觉好笑:“且不论我有没有那个本事——秦东家愿意同我讨论梵文是一回事、愿意带着我做买卖是另一回事。难道可怜你们,我就得从商去?天下可怜人那么些,妹妹怎么不可怜可怜他们?我背着瞧不上商贾的丈夫经商,难道能瞒他许久?早晚他不得知道?我可怜你们,谁来可怜我?”
徐三姑娘忙说:“嫂子认得摄政王妃的妹子,三哥哥不敢把你如何。大嫂子做下那般错事,也只禁足两年罢了。”
姚氏瞧了她一眼:“古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若是我能赚钱养活一大家子,且三爷不待见我,我何苦来留在徐家守活寡?不若立个女户自己过去。”徐三姑娘从未听过这般话,呆若木鸡。姚氏已不耐烦陪着她,冷着脸道,“三妹妹可说完了?说完了不如往别人屋里坐坐。”
徐三姑娘愣愣的站起来,连礼数都顾不得,木然走了出去。姚氏的丫鬟在后头挥帕子喊:“三姑娘好走~~噗——哈哈哈……”姚氏本想假意责备她二人几句。转念一想,有什么好责备的?她们也是替自己高兴。遂作罢。
这徐三姑娘真真是个人物儿。碰了那么一鼻子灰,过两日她竟又来见姚氏了。她来求姚氏介绍她认得秦可卿。她含泪道:“既是嫂子不肯脏了手,为了这阖府上下人口,总得有人试一回。”姚氏听着这话便不顺耳,偏那主意乃是先头自己亲口说的,不认账她又做不出来,只得应了。遂赶着给秦可卿写了封信,将此事从头细说毫不隐瞒。秦可卿接了信便笑,知道她腹内不高兴,回信道:好办。
又过了几日,史湘云领着太太奶奶们在城西门外牟尼院施粥,姚氏便带了徐三姑娘同去。到了地方,果然见秦可卿正与史湘云说话儿呢,遂过去相会。秦可卿笑道:“怎么领了个小姑娘出来?”
姚氏指道:“这是我小姑子,今年十四岁了。”徐三姑娘盈盈上前行礼。
秦可卿“哦”了一声,上下打量了徐三姑娘几眼,眼角噙笑:“我明白了。好标致的模样儿。今儿倒是来了不少太太。”
徐三姑娘微微垂头道:“秦东家误会了。小女并非为了那个而来。”
“啊,不好意思。”秦可卿道,“既如此,我便不打扰你们了。”转身要走。
徐三姑娘急得好悬跳起来。姚氏忙说:“秦东家等等!”秦可卿转回身来。姚氏道,“今儿我本是领着她来见你的。”
秦可卿诧然:“见我?我儿子还小呢。”
姚氏嗔道:“与令郎什么相干?”乃看了徐三姑娘一眼,“我这小姑对做生意有兴趣,想跟秦东家学学。”
秦可卿眉头一挑:“翰林家的女孩儿想学商贾?”
徐三姑娘噙泪道:“家道艰难,没有法子。”
秦可卿立时道:“那你不用学了。”徐三姑娘一愣。秦可卿道,“商贾之术并不容易,不是谁都能学会的。”说着瞧了姚氏一眼,“你们家三奶奶从来弄不明白数字,她这样的下辈子都学不会做买卖。”姚氏背过身子偷偷做了个鬼脸儿。秦可卿接着道,“你是因为家道艰难、迫不得已想学商贾。由此可知:第一,你并非自己喜欢、想做这个,故此你没有兴趣。第二,你以为商贾很容易学。但凡将一件很艰难之事想得很容易,便决做不成。商贾之难不亚于科举。”
徐三姑娘懵了。她平日在闺中何尝听说过这些?茫然道:“不是说,可可茶但凡得了货源便有钱赚么?”
秦可卿瞧了她半日,瞧得徐三姑娘浑身不自在。良久,她才道:“可可茶并非但凡得了货源便有钱赚,当中有许多经营之道。再有。纵然当真如此,我为什么要给你?为什么不留着自己赚钱?我欠了你的么?”
不论在家里、在亲眷府上或是出门会别家小姐,徐三姑娘从来不曾被人如此硬生生的堵住话头,压根不知该如何接。心里一着急,什么都忘了,脱口而出:“秦东家与我三嫂不是朋友?秦东家乃女侠一般人物儿。人都说为朋友可两肋插刀……”她忽然说不下去了,因瞧见秦可卿神色古怪。
秦可卿长叹一声,扭头看姚氏。姚氏已拿袖子遮了脸:“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不认得你们。”
秦可卿好笑——这个乃是清华女学学生排演的一出话剧台词,贺小南学了来,想是也学给她瞧了。乃摇摇头道:“人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与你三嫂便是如此,一旦谈钱就做不成朋友了。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委实有,但极少极少。你不能因为一千个人里头有一个为朋友两肋插刀,便误以为其余那九百九十九个都能为朋友两肋插刀。遑论这里头少说有十个会趁势插朋友两刀。如此不谙世事,你决计做不成买卖的,还是回去老老实实念书吧。”见那小姑娘已全然傻了,有些可怜,瞧了姚氏一眼。
姚氏这才想起自己是人家嫂子,思忖片刻道:“你才十四岁,从没出过后院,不知外头的事也不奇怪。平素你奉承几句好话旁人便答应你的要求,那是因为你的要求极简单。弄点子吃食、作几首诗词、打个结子画幅画儿,皆随手而为、不用本钱,纵然要花也花不了几个。做买卖之事,往来皆是大宗银钱,人家岂能因为几句好话便答应你?那天下人都来说好话,人家买卖还做不做了?没有什么事是容易的。我之前不答应你和太太,一则我知道三爷不会肯的,二则我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
徐三姑娘面上淌满泪痕,胭脂香粉皆化开了。乃垂着头,口里应道:“谢嫂子教导,我记下了。”手里却将帕子拧得紧紧的。不留神一使力,帕子让她单手绞破了。
秦可卿在旁冷眼瞧了个正着,又觑了眼姚氏,嘴角微笑。
正文 第797章
徐三姑娘学商未果; 只黯然了片刻。那头慈善会的人张罗开施粥,她便挽起袖子帮忙去了。秦可卿与姚氏并肩而立,在后头看她如一只小燕子般穿来穿去; 言笑晏晏同各家太太奶奶说话讨巧。姚氏慨然道:“小小年纪,倒放得下颜面。”
秦可卿微微摇头:“理论起来她也是被逼的,可谁不是被逼的?”
姚氏道:“我想不了那么些; 横竖小南比她可爱。”
“小南是孤女,没把自己抬那么高,自然要求也没那么高。”秦可卿道; “你这小姑子一心当自己是翰林小姐,殊不知这时代翰林已算不得什么了。”
姚氏哼道:“非也; 分明是将自己当作了侍郎家的小姐。她五六岁时老太爷夸奖过她。旁人早忘了,唯有她记得; 还抱怨旁人记不得。”她顿了顿,“岂止是她?老太爷已没了这么些年; 居贤街大老爷和族里也没对我们不住。偏我们府里从上到下个个觉得自家乃是从二品高官眷属。”又过了会子; 姚氏忍不住抱怨道,“哪个翰林家里有我们这般奢靡的!青天白日梦做了这么些年还不醒。”再过片刻; “老太爷那些钱也多有来路不正的。”
“吏部本是肥水衙门。刚直之徒,十几年前京城大乱后都辞官了。”秦可卿道; “你们老太爷将阖府的胃口养得太刁。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再者……”她迟疑片刻。姚氏扭头瞧着她。秦可卿便接着道,“他也是清白士子出身。虽说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心里少不得矛盾后悔。然他也知道,世间本来如此。故此好生教导你们那位居贤街大老爷; 让他接着为官护住阖族;又将你公公教导得清清白白。两个儿子,犹如两个他自己。”
姚氏微怔片刻,苦笑道:“若如此,便是生生坑了老爷,顺带将我们三爷也一并坑了。”
秦可卿叹道:“男人方正不阿、文章锦绣虽于朝廷有用,于家里却无用。”她移目一看,徐三姑娘正与史湘云相谈甚欢,道,“她日后若不走歪路,能成个人才。”姚氏不置可否。秦可卿微笑看了看她,也撂开徐家之事、说起博物馆的公务来。
这一趟,徐三姑娘十分欢喜。回府时,坐在马车里神游天外,脑中一个个回想太太奶奶都是什么身份模样、同自己说了什么话、夸赞了什么词儿。姚氏只坐着闭目养神。
马车颠簸了下,将二人都惊醒。徐三姑娘嗔道:“三嫂子只管同秦东家说话儿,也不来教导我。”
姚氏淡然一笑:“我本不大认得人,也不爱同陌生人说话。今儿你……”她迟疑片刻,将原先的词儿咽了下去,“自己玩得倒也开心。”
徐三姑娘得意道:“宝二奶奶说我机灵懂事。”
姚氏点头:“史会长素来有眼光。”再迟疑会子,依然没说什么。
徐三姑娘奇道:“三嫂子与秦东家说什么呢?说了那么许久。那些来领粥的贫苦人家好可怜见的,说太太奶奶是们观音娘娘派下来的,你们都不过去瞧一眼。”
姚氏微笑,悠悠的道:“施粥之事有史会长掌管,我们不过是来凑热闹的,过不过去无碍。我与秦……东家有许多事说。梵文、历法、天象。今春雨水不少,春夏相交之际不知江河可会有洪涝。这些话别的太太奶奶皆不喜欢。”
徐三姑娘诧然瞧着她:“你们竟说这个?与你们何干?”
姚氏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这些与世人皆有关。我们不过是世人当中两个罢了。”
“三嫂子当真古怪。”徐三姑娘道,“没见过后宅女子琢磨这些的。”姚氏淡然一笑,接着闭目养神。徐三姑娘本想提起今日见闻,倒是说不成了。
一路回到徐府,二人从马车上下来,丫鬟各自扶住主子便要分道扬镳。姚氏看小姑子眼角眉梢皆是欢喜,终是说了出口:“三妹妹,那些太太奶奶夸赞你之言都是真心的,然也仅此而已。”徐三姑娘一愣。姚氏接着道,“夸完了便罢了,你们依然各过各的日子。她们不会因为今儿见了你机灵懂事,明儿便邀你去看戏赏花。”她张了张嘴,最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