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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老太爷回头看了众人一眼,微微点头。“哄——”人群又闹起来。“谢谢彭老太爷——”
有个褐衣小帽的男人藏在铺子角落里暗暗瞧了会子,使尽力气从门口挤了出去。足足费了小半个时辰才找到同伴。他二人俱是司徒岑派来盯梢的。商议便宜,派了一个回去报信。
从昨日王掌柜回到铺子,他们十几个人轮班盯着,愣是没见一个钱庄的伙计出去,遑论王掌柜他自己。连他们吃的菜都是约好了菜农送来的,厨房大婶也不曾离开过。王掌柜并未派人去鲁国给东家刘丰送信,也不曾联络同在成都城的贾氏马行,更不用提燕国特使。司徒岑昨晚还琢磨着他总不可能置之不理,人家今儿就来了这么一招。乃领着报信之人直奔蜀王府。
太上王听罢摆手道:“不用搭理他。区区一个小钱庄罢了。”
司徒岑正色道:“父王万莫小瞧了他们。汇丰大小生意都做,他们一停业,整个蜀国的经济都得受影响。何况那姓彭的老狐狸还过去了。”
太上王哼道:“一个商贾,搭理他作甚。此人显见什么都不知道,又不恐受东家责备,想着自己将此事抹平了。糊涂短见。”
司徒岑摇头道:“不会。糊涂短见的当不上汇丰的掌柜。父王,我猜他定然还有后手。咱们赶紧派人辟谣去。”
太上王瞥了他一眼:“如何辟谣?朝廷不要汇丰的钱?”
“起码得让百姓取钱。”
“不成。”太上王道,“孤王还没想到不许取钱这一招,倒是他们自己想到了。他们钱庄在各处俱有分号,让他们从别处调钱来给人取。”
正说着,太监来回世子求见。太上王命“让他进来。”世子匆匆而入,骂道:“那姓王的好生狡诈!我就知道他不会是省油的灯。”
世子身后领了个人,正是先渝州同知明端。明端上前行礼,从怀内取出一大叠纸来,道:“太上王,汇丰钱庄在举国一家独大。除了存取款,他们还有贷款、投资、担保、保险等项目。这是微臣计算出的成都汇丰停业之影响,实在巨大。”
太上王接过那叠纸一瞧,上头各色数字表单压根看不懂,乃道:“你只说会如何。”
明端道:“会有许多商铺工厂倒闭,伙计工人失业,拿不到保险赔偿者可能会因无钱医治而死。”
太上王大惊:“何至于此!”
明端苦笑道:“委实至于。”
世子道:“这一仗输的不冤,整个金融业捏在人家手里。”
太上王拍案道:“反了他们了!”
话音刚落,有人急报:“太上王,商业联合会那个彭老头亲拟了份请愿书,求朝廷莫要逼着汇丰填补官库官仓。”
太上王冷笑道:“孤王若不答应,他们意欲如何?”
报信的道:“那请愿书已派人送去各大商贾财主处签名了。”
太上王拍案道:“孤倒要看看他们能闹出什么事来!”
世子与司徒岑齐声道:“罢市!”司徒岑道,“刘丰在鲁国闹过罢市,直将刘戍闹下台了。”
明端忽然说:“不会。”
世子问:“如何不会?”
明端忙垂头拱手道:“殿下,微臣方才未经思索脱口而出,其实并未想着如何不会。”
太上王才刚刚皱眉,世子先道:“脱口而出之言最实在。你快想想,你为何会觉得他不会罢市?”
明端想了半日,道:“微臣……微臣想着,这王掌柜既然不曾向刘丰请示,应当是预备自己处置此事。那么他不会使刘丰使过的招数。不然还不如请示去。不知殿下可能明白微臣的意思。”
世子满面疑惑显见不明白。司徒岑道:“我明白。王掌柜或另有心思,不想让刘丰掺和蜀国的事。他若照刘丰在鲁国所为罢市,便显不出他不比刘丰差。”
世子道:“刘丰不是他东家么?”
“贾琮才是他东家。”司徒岑道,“王掌柜不想再居于刘丰之下。”乃看了明端一眼,赞道,“明大人竟会换位思考,倒是难得。”
明端有些不好意思道:“然微臣实在猜不出他想作甚。”
太上王悠悠的道:“凭他作甚,翻不出孤王的手掌心去。”老头不觉好奇心起,想看看那王掌柜能想出什么新奇法子来。
世子遂命派衙役去市井辟谣,说汇丰钱庄暗助游击队。明端道:“只怕没什么人信。”
世子道:“给个说法罢了,没逼着谁信。”
本以为少说要到明日方能瞧见汇丰的对策,不想当日下午便有了。汇丰钱庄买了三百个柳条框,摆在全城三百多个铺子前向全城百姓募捐,并雇了三百个大嗓门宣扬此事。城中几座佛寺道观率先到柳条框旁捐款,说是为了蜀国安定尽一份力。蜀国大学的学生亦声援汇丰钱庄,四处贴告示。
次日,六个汇丰钱庄投资的工厂,全场工人连管事在内统共两千多号,敲着锣打着鼓举着小五颜六色的小旗子,沿成都城内大街走了一圈儿,齐刷刷喊着:“支持汇丰钱庄!反对强夺民财!蜀王英明神武!”他们并未违法,不过是上街溜达罢了,捕快们愣是寻不出借口来拦阻。到了下午,人数增加到了四千多。次日,许多商铺关门,伙计东家一齐加入挥旗子喊口号。蜀国大学一小半的学生并许多中学生也凑热闹加入进去。加上新添的工人,浩浩汤汤的凑出了上万人。城中百姓悉数围拢看热闹,不少也跟着走。整个成都已乱了套,各国报社的记者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跟着这些人又是拍照又是采访。《成都周报》虽已出了加刊辟谣,愣是没什么人看。到了第三日,上街摇旗呐喊的已有三万多人。
第四日,世子下令查封汇丰钱庄,让百姓都来领走存款。官兵包围钱庄抓捕伙计管事,王掌柜失踪了!明端亲领人来到钱庄库房前。打开一瞧,里头大半是空荡荡的,只撂着三四箱铜钱。
明端大急,快马赶回世子府。世子愣了:“没钱?怎么可能没钱!三叔的人不是看守着么?”忙喊司徒岑来。
司徒岑也愣了。“这几日特意加派了人手看着他们,分明只有入没有出。王掌柜昨晚上都看见他了。”乃打发人叫细作头子来。
那头等着领钱的百姓已排队排出整整三条街。等了半日没动静,便有人跑去前头打听。起初毫无音讯,等明端走了之后,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大嗓门喊道:“方才那个大人领兵将金子运走了!”众人大急,顿时拥到铺子前。
一个伙计模样的年轻人大哭道:“掌柜的昨晚就被你们抓了,竟还问我们掌柜的跑去了哪儿。”
大嗓门问道:“金子可还在库房么?”
伙计哭道:“我们哪儿知道!我们铺子已经让朝廷监视多少天了!”乃三步窜到墙角,一把抓住一个褐衣小帽人的衣襟,“你们问他!他就是朝廷细作,日日都盯着我们!我们但凡有点子风吹草动他们都知道!”
众人忙围了上来:“金子呢?”
那褐衣人忙辩道:“我不过是街坊,来瞧热闹的,哪里知道什么金子!”
伙计冷笑道:“你是街坊?这左近都是铺子,你是哪家的伙计?你在我们铺子前门盯了这五六日的梢,你东家竟没打发了你么?”
大嗓门道:“谁瞧热闹瞧五六日的?”
伙计一手压着褐衣人的胳膊,一手伸入他怀内掏了两下,掏出一件东西来,高高举起:“大伙儿看!大伙儿快看!镇抚司!他是镇抚司的细作!”
众人定睛一看,伙计手里拿的果然是镇抚司腰牌,不觉齐刷刷往后退了一步。伙计喊道:“王掌柜昨夜四更天被他们抓走了!三十几个官差从后门押走,还带了枷!”他哭道,“他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百姓,用得着那么多人么。”
大嗓门道:“这个官差大人,若是金子依然在库房,本是世子让我们来领存款的,何时开始放钱?若金子不在库房、被他们王掌柜私自运出去了,你们镇抚司一眼不错盯了他们这五六日,总知道运到哪儿去了吧。旁的我们管不着,只等着领钱呢。那是我们多年辛劳的血汗钱!朝廷不能就这么光天化日的抢走啊!”
不知何处冒出一个大嗓门来:“啊呀!他们该不会打算把金子失踪的事儿推到王掌柜头上,就这么算了吧!”
“轰——”人群一阵大乱。
正文 973。第九百七十三章
汇丰钱庄的金库空了; 百姓大闹不已。世子与司徒岑闻报互视了半日没言语。
世子斟酌良久道:“这种经济仗贾琮是行家; 领先咱们太多; 稳输的份。事到如今唯有两种应对法子:认输,废奴废贱籍。若非要强挺着颜面,那就朝廷背下黑锅替储户还钱。只恐怕咱们国库里的银子再多也经不住这般折腾。”
司徒岑思忖道:“古怪了。放了那么多人盯着他们; 怎么出去的?”二人又绞尽脑汁猜度。
童不野在门外探头,见屋中寂然无声; 忽然喊了一声:“会不会有地道。”
司徒岑眼睛一亮:“你说什么!”
童不野道:“原先那座蜀王府,就是如今的蜀国大学,不是被人挖了地道么?那汇丰钱庄的金库会不会也有地道?”
司徒岑拍案而起:“不错。既然不曾从地上运走; 必是从地下了。”
童不野道:“朝廷若想不出这笔钱,嗯; 我有个不大好的主意。”
“快说。”
童不野迟疑片刻; 低声道:“真的不大好。”觑了世子一眼。
世子道:“好不好你说来听听。”
童不野把眼一闭; 道:“汇丰钱庄从多年前开始便可以异地存取款了。我都奇怪,那么多人聚拢在钱庄门口; 竟没人想到么?只需派个细作扮作寻常财主混在人群里头喊一声,那些排队登时就能跑掉一大半。”
“嘶……”世子与司徒岑一齐抽气。明端立时摇头道:“不好。”
“我说了不是好主意。”童不野道; “肯定有人干脆移居别国。”
世子道:“纵然不移居,也会设法将大笔金钱送去别国。一旦连本土投资都撤离,蜀国早晚是齐国那般下场——齐国便是在几个世家大族转移资本后败落不堪的。”她乃哼道,“偏就是这些世家大族搜刮干净了齐国的地皮。”
童不野道:“其实; 商贾们皆怕自家也和汇丰一样; 发了财被朝廷盯上强抢。早年这等事并不少; 且各国都有。然如今各国都不许……”
她话未说完,明端“哎呀”了一声,站起来喊道:“世子,你可曾听说过商党?”
世子道:“不就是商会?”
“不是。”明端道,“不是商会,是商党。”
司徒岑道:“我知道,刘丰还在蜀国时弄的。商会皆为同行行会,商党乃各色商贾成党,便是如今的商业联合会。”
“不是不是。”明端连连摇头,“商业联合会不过是个更大些的行会罢了,平素也不过是调和商贾彼此之间的纷争,对士农工尤其对朝廷毫无法子,会长挑头写封请愿书已到头了。”他乃正色道,“早年我还在渝州拉纤时,曾听两个商人立在码头说话。他二人特意避开旁人。我一个大活人就蹲在树下,他们竟愣是没瞧见。”
童不野低声极快的说:“大财主眼里,纤夫乞丐皆不是人。”
世子低声道:“莫要打岔。”童不野捂嘴。
明端只作没听见。“一个劝另一个道,但凡入了商党,便不用惧怕被贵人、二贵人盯上。”
司徒岑道:“二贵人是什么?”
童不野道:“豪奴呗。自己是奴才,仗着主子的势力胡作非为,寻常百姓有冤无处诉。”
司徒岑皱眉:“怎么还有,不是早清理干净了么?”
明端道:“奴仗主威者从不曾绝过,只如今少些罢了。”司徒岑摆摆手,示意他接着说。明端道,“那个道,盯上了能如何?这党有上头的人么?前一个道,不是有上头的人,是有下头的人。商党养着许多绿林高手。若遇上被贵人二贵人抢夺产业,只管拿章程之类的借口拖延一阵子,党内便派人抢在那事儿交易完结之前……他做了个杀人的手势。”
满屋子的人一齐倒抽了口冷气。司徒岑脱口而出:“游击队!”
“不是。”明端道,“那一个也问可是游击队,这个说不与他们相干。乃是党魁自己养的,从不告诉外人知道。在蜀国经商,但凡加入了商党便犹如得了把保护。伞,只管放手去做。当时我想着,哪有这种事,别是个骗子吧。如今看来,也保不齐是真的。”
童不野立时道:“若是如此,朝廷搬汇丰钱庄的金库,便是撬了商党的大旗。哎呀这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