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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年之后,京城逐渐热闹起来,因春帷的关系,远地方的学子提前赶了来,到二月初八,成永安也回来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同窗好友颜修明。
颜家是齐州当地的大族,耕读传家,家底丰厚,门风清明。颜修明生得仪表堂堂,白白净净的有些纤瘦,他面如冠玉,举止大方,气度高华,站在侯府公子成永安身边,丝毫没有被比下去。向侯府的几位行礼问安时,不卑不亢,进退有度,很招几位长辈喜欢。
“眼下外边客栈差不多满员了,修明若不嫌弃就暂住在府上。在齐州你对永安多有照顾,到京城来也别见外,就当是自己家。”沈老夫人对颜修明说,对知上进的孩子她总是亲祖母一样慈祥。
颜修明推辞不过,抱拳道谢说:“如此多谢老夫人了。”
“修明就住永安的院子,在一块儿你们两个也好一起温习功课。”沈老夫人说着,吩咐白妈妈去把轩廷院的客房收拾出来给颜修明住,又对他们两个道:“弛州今年也和你们一块儿下场,开考前多走动交流着。”
“是,祖母。”成永安去齐州求学之前,便在顾家家学读书,和顾家子弟十分熟悉,尤其年纪相仿的顾弛州。
“赶了半个月的路也累了,先去歇着吧。”沈老夫人见着孙子,越发的满意,在他回来之,已开始和顾子衿商议他的婚事了,等春帷过后,就开始相看。
经历年初的恐惧之后,这段日子下来成靖宁总算恢复了些许,平常和成芙宁一起学琴弄曲谱,做针线画画。傅老夫人的生辰在四月,她准备的礼已经完成,交给沈老夫人装裱,暂时放在琼华院那边。
沈嘉月和成芙宁看过之后,都央求着她帮着画一副画像,索性闲着无事,成靖宁就帮着画了。画板摆在行云院的花圃前,二月早春华发,正值杏花盛开,难得沈嘉月老实,坐在凳子上安安静静的听成靖宁摆弄。
成靖宁先画了一丛粉色的花树,有粉色的飞花和粉色的蝴蝶,树下是一个明媚阳光的少女,头发掩映在花树中,人物的衣着也是前几日画好的,皆是粉嫩的颜色,此刻专心画脸,不住的叮嘱沈嘉月不要乱动。
沈嘉月僵着脸,不停地问:“好了没有?”
“才开始画眼睛,为了你完美的画像,再忍一忍,画好了我叫你。”成靖宁看了看画,又看了看沈嘉月。
成芙宁抱着雪儿在一旁观看,不住的点头,最近两年,成靖宁的画技越发的高超了。而她为沈嘉月画的画像,也不似寻常的那般是全身像或站或坐的,画里的沈嘉月,更像一个花仙精灵。
过了一个时辰,终于画完沈嘉月的画像。得到解脱后,沈嘉月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说:“终于好了,我快憋死了。快给我看看!”
迫不及待的走到成靖宁身边,欣赏着自己的画像,说:“我果然是这么的与众不同,靖宁谢谢了。”工笔画逼真,与真人神似,成靖宁把沈嘉月画了十成像,再加一些浪漫手法,瞧着便觉新奇好看。
“等三月春游踏青,我们一块儿去。芙宁,你眼下没问题吧?”沈嘉月常到永宁侯府来,和成靖宁熟悉的同时,也和成芙宁熟悉了。
成芙宁还记着大觉寺发生的事,犹豫片刻后说:“我眼下还不能出门玩乐。”到十二月,三年孝期才满,现在出门会引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真是扫兴。”沈嘉月拿着画,又问成靖宁:“你准备帮芙宁画什么样的?”
“画芙姐抱琴的样子,然后把雪儿也画上去。”成靖宁早想好了,不过准备歇一歇,下午再继续。
水袖和花月收拾了画具,云岫便进院子来禀说成永安回来了。成靖宁很喜欢这个二哥,喜道:“怎么不早告诉我?”
“二公子回来之后就到老夫人和夫人那边去了,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姓颜的公子,这会儿还在说话,姑娘现在过去见二公子还来得及。”水袖说道。
“明天再画吧,我们去见二哥。”成靖宁说道,忙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去琼华院。
有长辈在场,寻常见面也不用避嫌,丫鬟通传后,三人便到琼华院的花厅见沈老夫人及成永安。
这时候正好说完话,二人准备离开,听丫鬟禀告说成靖宁来了,便留下多待了一阵。成靖宁和成永安亲近一些,关怀问候了一阵后,才和颜修明见了礼,到沈老夫人身边站好。
成永安为他介绍自家妹妹,成靖宁好认,一母同胞,相貌上有几分相似。见成靖宁时,只礼貌的点了点头,世家嫡女的气质,娴雅高华,容颜光艳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见到成芙宁时,却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和前一个鲜妍明媚的相比,或许在容貌上稍有不足,却温婉娴静,皎若秋月,举手投足间如嫡女一般颇有大家风范,有一股子书卷气息,似一朵出水芙蓉,清丽淡雅。见过礼之后,她也跟着前边那位站在老夫人身边,像一朵并蒂花,一朵浓烈,一朵清艳。
心神恍惚间,被成永安的声音从遥远的虚无拉了回来:“这是沈家的六表妹嘉月。”
沈嘉月不如成靖宁成芙宁安静矜持,冲颜修明一笑,说:“颜公子。”
“好了人也见过了,永安你领修明先回轩廷院歇着。靖宁,你们也回去,这段日子京里人多,暂时别出门游玩。”沈老夫人对三个孙女说道。
“我明白祖母。”成靖宁道。
沈嘉月告辞说:“我也该回去了,姑祖母,表婶,表哥,嘉月告辞。”同寻常时候那个有些跳脱的沈嘉月比起来,现在她娴静得像个淑女。成靖宁觉察到这种微妙的变化,感叹着春天到了,少女长大了。
春帷的日子越来越近,成永安无心出门交际,闭门和颜修明一起苦读,做着最后的准备。顾家参加过科考的人多,经验经过世代累积,有用的很多,加上在文官中人脉广,认识的名师多,押题很准,考试诀窍只多不少,是以顾弛州最近一段日子也常到侯府来,和永宁侯府的两位一通探讨,或是一起到顾家,说着考试的事。
新婚不久的成永皓闲适了两个月,见着弟弟这般上进,也不敢整日和媳妇儿腻歪,更用功的跟着沈家和自家长辈办差。殷沅徽得了空,也到行云院走动,或是看成靖宁作画,或是听她们姐妹弹琴,或是一起做针线,看账本理家。
沈嘉月因着少女心事,常往永宁侯府跑,不过却安静了许多,不复往日的嬉闹爱笑。成靖宁瞧着她这幅怀春的模样,忍不住跟着殷沅徽一起打趣她。沈嘉月难得害羞,就躲到成芙宁身边,缩短脖子反驳道:“好你个靖宁,等你以后也遇到了看我怎么笑话你。”
“迟早会被笑话,不过我还是先笑为敬。”两人有只有相互之间才知道的秘密,所以很是亲近,这时候笑起来也不客气,“你别到轩廷院那边去晃哟,颜公子现在在备考,万一被你一搅和考砸了,你的期许就要落空了。”
“表嫂你看看她!”沈嘉月犹如被人捉住小辫子,说不过成靖宁就找殷沅徽告状。
殷沅徽这时候却帮着自家小姑子说话,道:“靖宁说得极是,你呐就等到放榜之后再说,现在先耐心些。”
沈嘉月被她们两个一唱一和的气得跺脚,说:“不跟你们好了!”每每见此,成芙宁总要笑着去把人劝回来,让她别往心里去。
日子过得很快,二月消逝三月赶来,全国各地的学子齐聚京城,开始了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成永安、颜修明和顾弛州一同进场,进行为期三天的密封考试。
这期间,沈老夫人带着顾子衿以及顾府的傅老夫人和大夫人陈氏一同到大觉寺进香。知道顾弛州极有可能是自己将来那口子,所以成靖宁现在就变作一只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企图逃避着,没跟着去大觉寺,留在府里和成芙宁以及殷沅徽捣弄曲谱。
三天后,春帷结束,成永皓和颜修明被府上的下人从考场接回来,均未表现出体力衰竭或是走不动路的状况,看得出二人平日里除了刻苦用功之外,也很注重锻炼身体。
侯府上下都关心二人考得如何,但又为了不给他们压力,只得按捺住,问候了少许,一切还得等放榜之后。这期间成振清带着成永安和颜修明到顾家,和顾家长辈议论着这次科举的事,看成永安和颜修明成竹在胸的模样,想来是稳了。
成永安的亲事还没着落,是以春帷之后有门第相当的夫人陆续上门,不厌其烦的推销着自家或是亲朋好友家的闺女侄女,还有京中的官媒也帮忙牵红线,不过沈老夫人和顾子衿暂时推拒了。
因后来两位问起成永安对终身大事的看法,他并不避讳,直言心有所属,细问之下才知道他心上之人是山长的外孙女,叫姜清漪,父亲是沂州知州。
姜清漪生母早逝,父亲续娶,下头有几个弟弟妹,在家中继母苛待,生父不重视,一年中有大半时间在外祖家,人便是成永安在书院时遇到的。因成永安到齐州求学时隐瞒了身份,除了他的恩师之外,连山长也不得知,是以排除了山长家刻意接近的可能。
虽说有八不娶,尤其还是丧妇长女,不过能入成永安的眼,沈老夫人和顾子衿还是决定看一看那丫头。若真是个好的,娶进门也未尝不可。
说起来还是成永安自己孟浪,在书院一处院落外听到铮铮的琵琶声,便循声而去,就见到在庭院中弹奏的姜清漪。她生的如花似玉,柔婉中带着傲气和刚烈,初见之时,成永安便惊为天人。
姜清漪的生母出身书香世家孟家,她受外祖家的熏陶,是个颇有才华的女子,精于诗书,擅弹琵琶。因生母早逝,继母刻薄的缘故,她聪明早慧,即便是丧妇长女,在姜家的地位也不见影响。不止如此,她在十岁之时接手生母的嫁妆,五年下来打理得有声有色,私下积蓄颇丰,在书院时也会帮着管理书院事物。
两人相识之后,也只是君子之交,平日里就谈诗论书,并未做越礼之事,而姜清漪到现在也不知成永安的真是身份。
成靖宁听顾子衿说起成永安的这番奇遇,也不由啧啧称奇,自由恋爱还是蛮不错的。能被成永安这内敛又话少的人夸赞,想必姜家姑娘的确是个妙人,如果顺利的话,年底又能办喜事了。
“老大媳妇门第高,永安将来的媳妇就不那么挑,要真娶两个贵女回来,日后还不见天的斗鸡眼。”顾子衿相信成永安的眼光,家的姑娘,正合了她的意。
成靖宁原以为沈老夫人和顾子衿看不上姜清漪,现在看来是她狭隘了,永宁侯府现已是高门,门第便没那么重要,娶妻娶贤,难得的是成永安喜欢。
春帷发榜,成永安考了二甲第九,颜修明是二甲传胪。顾弛州考得最好,一甲第三,殿试后还点了探花,之后成永安和颜修明也不负众望的考中庶吉士,进入翰林院。
喜讯传来,永宁侯府和顾家皆是欢喜,尤其顾家,总算不负众望,到永宁侯府说亲底气便更足了些。成家世代从武,出了个二甲进士,还是头几名,无论如何也不会再低调下去,是以沈老夫人和成振清都决定大办,举办谢师宴,宴请亲朋好友。
颜修明暂住在侯府,不日也即将搬出去,喜报传回齐州,颜家的族亲出发往进城赶,准备在京城置宅子。
谢师宴办在三月二十八,正好在成靖宁十四生辰那日,沈家顾家的亲戚都早早的到了,恭贺着沈老夫人和成振清夫妻。
“还是你家永安有出息,不像我那几个孙儿,都不是读书的料子。”卫老夫人坐在沈老夫人身边,姑嫂两个一边埋汰自家孙儿,一边夸着对方府上的孩子有出息。
戴老夫人调笑道:“你这日子选得不好,又是谢师宴又是靖宁的生日,侯府金库那么充裕,还怕人上门来多吃你一顿?”
沈老夫人呵呵笑道:“堂嫂子说笑了,正好赶上,就凑巧一起办了。那孩子不是整生,也不必大办。”
“说起来靖宁明年就及笄了,也该许人家了。只是不知亲家选好了没?”傅夫人笑问道,因是两家早商量好的,此刻也可说到明面上了。
卫老夫人正襟危坐,侧耳倾听,只听沈老夫人道:“还没呢,还有一年,慢慢给她选,不着急的。”
“你看我家弛州如何?”傅老夫人道。
“嗳这亲事好,弛州刚中探花,顾家又是子衿的娘家,靖宁若嫁回去,这又是舅妈就是婆婆的,可不掉进蜜罐子里了?”戴老夫人拍手笑道,“我说堂弟妹,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我也正有此意,只怕靖宁配不上弛州。”沈老夫人有些为难地道。
“哪里,谁不知道亲家最会教孩子?你呐就别谦虚了。”傅老夫人握着沈老夫人的手笑道。
老夫人们谈笑之间,两家的亲事就这么口头商量下来。成靖宁此刻和成芙宁就站在门外,听到里边的说笑声,笑容立刻褪了下去,神色黯然地对成芙宁说:“芙姐姐,你去吧,就说我身体不太舒服。”
成芙宁还不知成靖宁恐婚之事,但看她神色,便知她抗拒着这事,说:“你回去吧,我知道怎么应付。”
“谢谢你了。”成靖宁道了谢,失魂落魄的离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