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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儿怔怔道:“那日我曾问过你,你说你并无此意。”
依拉洪与小雨初识打了一架,随后见到婉儿,婉儿问他是否想娶吴越,依拉洪摇头不认,婉儿这才放下心来,她哪里知道依拉洪迫于形势,自己不敢承认罢了。
依拉洪略略摇头,似无声叹息,却一言不发,婉儿一颗心像掉进一个无底深渊,道:“婉儿是舍不得公子,并非不想回长安。如今公子决意不要婉儿,婉儿便回长安去吧!”
依拉洪摇摇头,道:“回骰人说出来的话便是泼出去的水,决计不能反悔的,婉儿,阿克木苏定会善待与你!”
阿克木苏那张肥脸跃入脑海,婉儿心中一阵翻江倒海般难受,他如何能跟眼前这男子相比?
婉儿拼命摇头,道:“婉儿心中只有殿下,不愿再与其他男子相好。”
她扑上前,勾住依拉洪的脖子,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留住这个心早已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可依拉洪伸手推开她,摇头道:“婉儿,莫尔哈特不喜欢你。”
这话似晴天霹雳,再次震得婉儿身子摇摇欲坠,她怔怔看着依拉洪,脑中一团空白,只听依拉洪道:“婉儿,你我缘分已尽,日后你自己珍重!”
说罢他转身便走,婉儿想伸手去扯他衣衫,可一双手软软的,竟无半分力气,哪里抬得起来,只得眼睁睁看依拉洪走远,婉儿身子一软,便跌在地上。
这时只听一阵脚步声响,一人呼着“小姐、小姐”,向自己奔了过来。婉儿微微转头,见是应儿奔了过来。
应儿上前扶婉儿起身,婉儿问道:“莫尔哈特之事,公子怎会知晓?”
莫尔哈特说过,那晚之事,他不会说与他人,婉儿心中不安,死死盯着应儿一双眼眸,应儿哭丧着脸说道:“那晚我追上小姐,看见殿下也在不远处站着——他什么都看见了!”
婉儿一颗心冻到极点,身子一软,便跌在应儿怀里。
☆、相煎太急
这日日暮时分,日头斜斜地悬在西边,吴越坐在窗前展了一本《诗三百》瞧,小满坐在地上,绣着一条红裙。
小满道:“小姐的嫁衣,原本该拿河府的绫罗来绣最好。”
吴越抿嘴一笑,道:“这里比不得大唐,这缎子是余杭的,也是极好的。”她见小满已有倦意,道:“你绣了一日,该当歇会,让我来绣。”
小满将手一摆,道:“不,小姐的嫁衣,小满要一针一线亲自绣成。”
她也觉得累了,便将针线衣料收拾一番,眼睛不自觉地往门外瞧去,吴越笑道:“时辰还早,你的奴日汗还得等上好一会才会来瞧你!”
小满被她说中心思,脸上一红,嗔道:“谁的奴日汗啊,我才没等他!”
吴越点头笑道:“那倒好,公子派了他去帕勒塔洪那里,只怕没个三五日回不来了。”
小满一怔,嘟囔道:“他去了帕勒塔洪那里?他怎不告诉我?”
吴越不语,只瞧着她抿嘴而笑,小满瞧她两眼,忽然恍然大悟道:“小姐骗我,我不理你了!我去厨房瞧晚饭做好没?”
说罢起身一扭腰,开门出去。
屋中吴越莞尔一笑,目光重新落在那卷书上,片刻,耳边听到窗外吱吱两声,吴越心中一喜,知是红云来了。
她起身向窗外一瞧,果然是那只小狐,正蹲在院中一棵树下,正拿两只眼睛瞧着自己。
三月不见,吴越见小狐又长大两圈,身上红色毛皮更加灿烂耀眼,在落日余辉中闪闪发光。
吴越心中一喜,当下打开房门便走了出去,那小狐见她出来,转身便跑,吴越笑道:“红云,你又要带我去哪里?”
小狐跑开几步,停下来瞧吴越有没有追上去,吴越微微一笑,捉起裙子一角便跟了上去,只听院中塔可古娜叫自己道:“小姐要去哪里?”
塔可古娜正在院中翻挑葡萄干里的沙子,吴越指了指前面小狐,道:“红云跟我玩,我一会便回来。”
眼见小狐又窜出丈余,吴越不等塔可古娜再说,便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一路仍是出了王宫后门朝山上奔去,又进入那片山林之中。此时山中余雪化尽,枝头发出新芽,小狐似火的身子在地上跳跃,时不时停下来张望一眼吴越,最后停在一棵树下。
吴越见它停下,左顾右盼一番,似在寻找什么东西,吴越笑道:“红云,小满在厨房,你这回可带我找她却找不着了!”
小狐转头对吴越吱吱连叫数声,似乎它也不知为何先前所见之人不见了踪影,却仍又不死心地绕到树后去瞧。
那棵树甚大,两人环抱才能抱得过来,树后小狐突然发出“吱”的一声惨叫,飞快地向林中奔去,吴越吃了一惊,不由用手掩住了口,心中升起不好念头,难道这树后躲着一只猛兽?
正想转身便跑,却听一个声音从树后传了出来:“妹妹来啦?几月不见,姐姐好想你!”
那声音如同鬼魅,似从地底冒出来一般,吴越听出是婉儿声音,止住脚步问:“婉儿姐姐,你在哪里?”
那声音叹道:“如今你还肯叫我一声姐姐,好得很啊!”
吴越只觉那声音大有伤感之意,心中一酸,道:“我一直当姐姐是亲姐姐的。”
树后缓缓走出一人,正是自那吃柿子之日以后便再没见过的婉儿,只见她脸上全无脂粉,一张脸惨白,双唇也没点胭脂,毫无血色,眼中却似含了泪水一般莹莹闪光。
婉儿从树后走出,打量吴越上下,叹道:“恭喜妹妹得偿所愿,要嫁殿下,唉,人逢喜事精神爽,如今妹妹与我,已大不相同。”
吴越一怔,见她今日竟穿了一身白裙,心中大为奇怪,道:“公子待姐姐仍会和从前一般。”她顿了一顿,道:“姐姐往日之事,妹妹全当没发生,也自会和从前一般。”
婉儿摇摇头,轻声道:“不,不,回不去了,永远回不去了——”
那声音逐渐低下去,细若不可闻,婉儿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那年我十二,家中失火,将屋子烧了个精光,爹爹急得生了一场大病,娘没法子,便将我卖给扬州一家妓院。”
她看着吴越,说道:“姐姐没妹妹好福气,第一晚便遇上了公子,那年我还不满十四,老鸨便逼我接客,买我头晚的,却是一个又矮又肥的男子。”
婉儿脸现苦涩,将目光移向远处无尽山林,续道:“我家除了我,还有一个七岁的妹子,我爹娘嫌我姐妹是女子,我那妹子却极喜欢我,我去哪里,她都跟着我,我俩一个碗里吃饭,一个被窝里睡觉,我被娘卖的那天,她哭着跪在地上求我娘。”
说着婉儿声音哽咽起来,半晌才续道:“可家中实在无法子,我娘只好狠心让人把我带走。从那以后,我便再没见过我爹娘和妹子。”
吴越吃了一惊,她与婉儿虽相处十年,却并不知她竟也有这般心酸过往,平日只见她呼风唤雨般得意,与男人周旋如鱼得水,哪料她也时常念着家人。
吴越踌躇道:“姐姐若想家人,妹妹央公子替姐姐去寻。”
婉儿摇摇头,似全然没听见她的话一般,又续道:“两年后,我便被妈妈买下,到了花满楼,那儿有一个小女孩,我去之时,她也只有七岁,天天都会被妈妈打骂,我第一次见她,便想起了我那妹子。”
她顿住了口,吴越低声道:“妈妈那时天天打我,不给饭吃,是姐姐总护着我,我都记得。”
婉儿脸上一开,竟露出笑来,她道:“妈妈喜欢我,宠着我,她见我偷偷给你送吃的,便命人多备一些饭食给我,不让我挨饿。”
吴越被卖到花满楼,整日啼哭着要回家,少不得受尽辱骂恐吓,吃尽苦头,直至婉儿来到,才每日吃得饱穿得暖起来,妈妈每每打自己,也是婉儿劝住。
吴越想起往事,心中酸楚,道:“姐姐对妹妹恩重如山,妹妹记得。”
婉儿摇头道:“不,你早忘了,你若记得一丝半点,怎会抢了我的殿下?”
吴越百口莫辩,自己从未想抢她所爱,可为何走到今日,自己也全然糊涂了。
只听婉儿叹口长气,道:“殿下宠你、爱你,胜我百倍千倍,自那日在百花园见了他瞧你那眼神,我便明白了。”
当时婉儿晕倒在地,自己一直以为是她身子不好,想不到竟是因为公子,吴越一怔,心中有些羞愧,道:“公子待姐姐,总是不错的。”
婉儿脸色陡然一变,道:“不错?殿下要娶你,却要将我送给阿克木苏那头肥猪!”
“什么?”吴越闻言大惊,自救下小满后,她便不去看婉儿,也没在依拉洪面前提到过她,依拉洪自是也不提,此事她自然全然不知。
婉儿冷笑一声道:“事到如今,你还跟我装什么姐妹?你处心积虑,将殿下从我身边夺走,不便是为了这一天么?”
说罢便向吴越一步步走了过去,吴越见她沉着一张脸,眼中满是仇恨与愤怒,不觉心中害怕起来,后退两步道:“姐姐,我从未想过要夺人所爱,我从花满楼搬走,便是想成全姐姐和公子——”
婉儿哼了一声,冷笑道:“成全?你巴巴从长安追来,还不想夺我所爱?”
或许是天意,或许是宿命。吴越叹道:“妹妹身不由己,姐姐,我——”
她顿了一顿,又续道:“总是我不好,我对不住姐姐。”
婉儿咬牙道:“对,全是因为你,全是因为你——”
声音扬了上去,婉儿一双大眼盯住吴越,厉声又喝道:“我恨你,你抢了殿下,我恨不得挖了你的心,剥了你的皮,喝你的血!”
婉儿步步进逼,吴越见她神色与平时判若两人,一张脸已扭曲得狰狞可怕,不由连连后退,呼道:“姐姐,你要做什么?”
“别叫我姐姐!”婉儿喝道,“我没你这个妹妹!”话音一落,她从怀中抽出一柄匕首来,吴越眼见那寒光一闪,不由大惊。
只听婉儿冷笑道:“我今日之苦,全拜你所赐,我要在你脸上划上二十刀,公子便再不会多瞧你一眼。你便知被人抛弃,是怎样的生不如死!”
说罢她口中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向吴越扑了过去。
吴越一声惊呼,转身便跑。
此时她心慌意乱,脚步不由有些踉跄,只听得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不由更加恐惧,一颗心慌得快要跳出嗓子眼来。
便在此时,只听远远传来一声呼喊:“小姐——”
婉儿止脚,恨恨地瞧着那来人正是小满,便低低喝道:“这个贱人,吃里扒外,我定饶不了你!”
吴越见小满来到,心中大喜,一边高呼道:“小满,我在这儿!”一边便向她奔去,却听见耳后有声音,便本能地一闪,只见寒光闪过,婉儿手中匕首落了个空。
吴越惊呼连连,婉儿咬牙切齿道:“我划烂你的脸,哈哈哈!”一边挥着匕首又向她脸上刺去。
吴越手无寸铁,只得东闪西躲,婉儿步步进逼,突然发出一串狞笑道:“你且转身,瞧瞧背后是什么?”
吴越见小满离自己尚有一箭之遥,心中大急,哪敢往背后去看,只得央道:“姐姐,我求公子不让你嫁给阿克木苏可好?”
婉儿冷笑道:“不用你求,我婉儿便是嫁给那头肥猪也不要你替我去求他!”
说罢便又向吴越扑了过去,吴越“啊”了一声,忽觉脚下一松,地上踏的那块石头发出一声响动,她身子一仰,和着那块石头并无数泥沙,仰天便摔了下去。
吴越顿觉一双无形巨手扯住自己背心,向下摔去,想要拼命挣扎,那跌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哪里能够。
眼瞅着一行行树木逆向而生,吴越心知自己正坠入山下谷中,她心中绝望,黯然道:“公子,永别了,你多珍重!”
她闭上眼,等着被摔得粉身碎骨那一刻,却听见“啵”的一声,背心一阵疼痛,随即一冷,只觉铺天盖地的水向口鼻中灌来。
吴越知自己这是跌入水中,她心中一喜,随即便又大叫不好,那水不知有多深,自己不识水性,人已没入水中,脚却未及水底,身子仍往下掉。
她一声长叹,看来自己侥幸没被摔死,却仍难逃脱淹死之厄运。她本能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可口鼻似被东西塞住,吸气间便有大量水涌入胸口,只觉胸口一阵比一阵痛得厉害起来。
也不知挣扎多久,恍惚中,吴越只觉身子越来越轻,像浮在半空一般,全身软绵绵的,说不出的一阵舒坦,眼前白光一亮,现出许多人来,爹爹妈妈、少丹、小雨,连着花满楼的妈妈与众姐妹,都一齐出现在眼前。
吴越心中欢喜,想要开口说话,却觉口中似被塞入一大团麻布,张不了口,她见众人都怔怔地瞧着自己,不由忖道,为何不见公子。
这般想着,便听见一个声音叫自己道:“越儿,你不能死,你若死了,我便不想活了!”
“公子”吴越低低呼道,忽然睁开眼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屋中床上,依拉洪正坐在榻前,满脸焦虑地瞧着自己,见自己睁眼,大喜道:“越儿,你终于醒了!”
吴越见他全身湿透,兀自往地上滴水,愕然道:“公子救了我?”
依拉洪淡淡一笑,道:“我去晚了,小满说你摔下山崖去,我便也跳了下去。”
那山崖想来甚高,吴越后怕连连,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