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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饭菜拿到饭厅,唐宁一人孤零零地开吃。唐母踱步过去,拉开女儿对面的椅子坐下,舀了碗汤:“多喝点,看你瘦得。”当父母的,总是心疼自己的儿女。
“嗯。”唐宁垂头猛扒饭,冷不防,一滴两滴眼泪掉下来。
唐母大惊:“干嘛?好端端的哭什么?”
唐宁抬起头,呜咽着说:“妈,我想搬回来!”
“为什么?”
“我真的……真的不想跟他们一起住!”唐宁放下碗筷,抽了片面纸擦眼泪:“昨天休假我和家乐出去玩,到下午回去,发现小姑夫妻竟然睡在我的床上。婆婆说他们午饭的时候喝了酒,醉了才借他们躺一躺。他们怎可以这样?那是我的床!我当时很气,说他们没规矩,结果婆婆不高兴,骂了我一顿。妈,他们一家子都很变态,我真的受不了,我想和家乐搬回来!”
“搬回来?那套房子是我们唐家的,你要是看他们不顺眼,赶他们走就是,凭什么是你搬?”女儿的破事听了一堆又一堆,唐母的火气压着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可是……”
“可是什么?你要拿点霸气出来才行!老是被老太婆这样压着怎么行?”
“有你这样教女儿的吗?”唐父冷峻的声音从客厅传来,顿时把唐宁的眼泪都逼了回去。
被丈夫怒斥,唐母自然不忿:“我为什么不能这样教女儿?他们现在一家子吃我们的住我们的,还好意思对我女儿大小声?”
“谁叫你女婿拿人家的钱开公司,拿人手短,而且他们是你女婿的公婆!”
“那也不能这样嚣张!”
“爸,妈,你们别这样!”父母为自己的破事吵架,唐宁很不安。刚开口劝了句,放在手边的电话就响了来,唐宁拿起接听:“喂?”
“唐宁?”韩宝琦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唐宁不禁一愣。她怎会给自己打电话?
“唐宁,有件事要跟你说,你别焦急……”
唐宁凝着脸听了一会,只觉得窗外的风吹得很猛,而她浑身发冷。“你……你说什么?我哥出车祸了?”
唐家两老听到这句话,顿时噤声不动,眼睛齐唰唰地望向女儿。
那头又说了一通,唐宁脸色苍白,颤着声说好,随后缓缓垂下拿电话的手。
唐父率先按住女儿的肩膀问:“什么事?”
唐母的神情有些僵硬,大概是受了刺激,说话结结巴巴:“嫂……宝琦打电话来说,哥在北京……出车祸了。”
“天!怎么会这样的?”唐母尖叫,而唐父双脚一软,差点就站不稳。他紧紧抓住一把椅子,再问:“宝琦还说了什么?”
“她……她叫我接妈去跟她会合,她已经订了机票,我们一起过去。”
要家人马上过去,是很严重?“没说你哥伤得怎样?”
“没有!”唐宁慌乱地摇头:“她说现在不清楚具体情况,是哥公司的人通知她的。她还说,爸身体不好,不适宜奔波劳碌,所以就我和妈过去。爸,怎么办?”
儿子是唐家的支柱,要是他有个不测,家里怎么办?唐父闭了闭眼,耳边是老太婆和女儿的哭声,他无法想太多:“听宝琦的安排,快收拾一下,和你妈去找她!”
出了事,全部慌慌张张,唯那个跟唐家脱了关系的人懂得冷静安排。唐父累极坐下,胸口钝钝的痛得厉害。
唐宁听到老父的指示,忙收起眼泪,把已经六神无主的老母拉进房间,拿好证件和一些现金,匆匆出门。
那一夜,M市又下起了暴雨。唐禹森的公司派专车来接三个女人去机场,同行还有唐禹森一位同事。因为不清楚具体情况,只知道他出事了,现在还在手术中,所以韩宝琦的心一直悬空。别看她好像很总代表,刚收到消息时,她几乎晕了过去。后来人冷静了下来,记起唐禹森说过那句话:什么时候,都不能乱!于是她迅速致电公司的人,要求在去北京的人数里多添了两人。
与唐家母女坐在车的后座,韩宝琦尽量靠向门边,把冰冷的身躯缩成一团,这样可以暖和一点。窗外雨点落在玻璃上,隔绝了清晰的街景,不过她也无心欣赏,脑袋昏昏沉沉。耳边唐母哭泣声一直没停过,因为她是老人家,又踫上这种事,谁也没多说一句。但快两小时的车程了,她就不能消停一下?
“呜……呜……”唐母又一次几乎气绝,哭声停顿了两下,又继续大悲奏似的升起。
握着拳头的手再次紧了紧,韩宝琦好想忍住,但气氛实在太压抑了,她扭过头,冷冷地道:“唐禹森还没死,你哭丧什么?”
正伤心欲绝的唐母一噎,抬起血红的双眼瞪着她骂:“我呸!你竟然咀咒禹森,你这死女人有没有良心?枉他给你买房子……”因为伤心,所以见面后唐母都按捺住不满没给她甩脸色,想不到她竟敢责骂她。
“闭嘴!”韩宝琦压着声大喝,打断了唐母的话:“你如果不能保持冷静,我不介意让他们把你丢下车,免得影响大家的心情!”
“你敢?”
“你可以试试看!”韩宝琦说完扒了扒前头副驾座那位男同事的肩膀:“停车!”
“别!”唐宁适时阻止,转身对老母说:“妈,别跟她吵了。”以韩宝琦那股狠劲,唐宁相信她真的做得出。加之老母这么哭确实很晦气,任谁听了都烦。
唐母被气了一顿,眼泪早就停了。有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必跟她计较,于是冷哼了声,别过脸也不说话。
坐前面两位男士微微舒了口气,心里不约而同的想,终于安静了。
坐的是夜机,第二天一早到达医院,彼时唐禹森已经做完手术,还在ICU观察。据同事的了解,昨晚唐禹森和客户吃过饭后一起结伴离开,因为都喝了酒,知道不能开车,就让客户的朋友即饭店老板娘送他们回去。兴许是技术不好,反正在出路口时与一辆大货车相撞。车上有四个人,其余三个都伤得不重,就唐禹森最倒霉,车子翻侧时玻璃碎片插在他的脸上,撞了脑袋,还断了一条腿。生命基本无大碍,腿也接上了,不过脸部的神经受了创伤,会有什么情况也说不清,但医生说,或许会毁容。
唐母听到医生最后那句话,又发出呼天抢地的哭喊声,结果才哭了两下就被请出了探访室。
探病时间只有十分钟,还不能现场见病人,只能从电视画面里远远看几眼。从探访室出来,同行的同事说要等明天这个时间才能过来探望,不如先去吃饭,然后送她们去订好的酒店休息。
唐母不肯,死要赖在ICU门外等。
昨晚没睡好,韩宝琦早就又累又饿,被唐母一再折腾,怒火又来了:“你喜欢就在这里等,我们不奉陪!不过医院可是不许过夜的,你别指望我们晚上会来接你!”ICU探病时间就那么十分钟,即使家属在外面怎么磨,人家医院也不会给你进去看一眼。与其浪费时间在这里等,不如好好休息,等唐禹森出来后,才是有累的时候。
“你……你这死女人,狼心狗吠,禹森待你那么好,他现在躺在里面,你竟然只顾着吃饭休息?”唐母指着韩宝琦,只恨不能撕了她那张冷漠的脸孔。
“有本事你别吃饭别睡觉!”遇着蛮横无理的人,韩宝琦懒得跟她多说一句。要不是怕唐禹森有个大概,她才不会惊动唐家人。
唐母虽然无知,但唐宁还是识时务的。守在这里也没用,现在最需要是休息。所以尽管老母很不情愿,唐宁还是把她驾了去酒店。
三日后,唐禹森从ICU转到普通病房。彼时他已经醒来,认得人,不过受术后影响脑袋有些浑沌,最惊心的是脸和头部扎满了绷带,只露出眼睛和鼻子。医生说按现在情况来看算是比较理想,脑部接受过扫描后不见有血块积聚,至于脸上,因为伤口太深,以后肯定会有疤痕。
“我的儿啊,你怎么那么可怜!”三天了,唐母仍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上午医生来查房她哭一次,下午医生来她又哭一次。
真的很烦这种局面,还让不让病人休息了?韩宝琦这回啥也没说,黑着脸赶她出病房。
“你这女人,心是石头做的!禹森脸上会有疤痕,他毁容了你知不知道?”唐母站在门口指着韩宝琦大吼。
“毁容就毁容,他又不是去选美,那张脸帅不帅有什么区别?何况他能检回一条命你应该去杀鸡还神了,还吵吵闹闹的烦不烦!”韩宝琦早叫自己别跟无知妇人计较,可到最后始终忍不住。“唐宁,你不想让你妈再丢人现眼的,就拉她回酒店去!”
唐宁自知老母的脾性,于是只好连哄带骗的拖着她走出病房。
VIP病房内终于恢复清静,韩宝琦走到床边,发现唐禹森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于是回了他一个笑脸。死里逃生,医生说他的心理还没调整过来,可能比较脆弱。“怕吗?”韩宝琦握住他没受伤的手问。
因为被包成猪头,唐禹森现在不能说话。他微微眨了眨眼,算是回答了。
“其实我也怕。”韩宝琦把他的手举起自己的脸上,轻轻地摩挲:“当接到电话说你撞了车,情况不是太好的时候,我整个人几乎崩溃。你怎么可以这样,在我又重新依赖于你的时候,把我扔下?那我和嫣嫣怎么办?你的父母怎么办?我差点以为自己撑不下去,可是我转念一想,要是我这时乱了阵脚,谁给正与死神搏抖的你打气?所以我必须冷静,振作!”说着,一串眼泪滑落在唐禹森的手背上,烫烫的。“还好你没事,还好……”她闭着眼,眼睛虽然流着眼泪,但却流露出喜悦的表情。
唐禹森动了动手指,好想说话,却无法语言。他的头其实很痛,受到撞击的身体更是像被人大卸八块似的,已不能用痛来形容。可是当看到她出现在眼前,他很高兴。他的小宝,从不曾抛弃她。
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地挠了挠她的脸,那是最窝心的回应,韩宝琦的心终于定了些,笑容更深:“你别担心,医生说腿只要好好做治疗,会康复的。至于脸,现在不是可以做整形手术吗?就算不能恢复如初,男人留点疤会更有型。反正无论如何,我又不会嫌弃你!所以,不要害怕。无论怎么样,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嗯?”
又是眨了眨眼,尽管不能言笑,韩宝琦能读懂他眼底的喜悦。车祸不可怕,重要是有人对你不离不弃。
病房里一片温馨祥和,病房门口唐家母女看到这画面都选择了沉默。过了许久,唐宁才轻轻问:“妈,还进不进去?”
唐母深深地看了房内一眼,随即调开目光,讪讪地答:“走吧。”
93
在北京逗留了五天;唐母于众人的亏劝下;跟着女儿先回M市。其实唐母不走也没意思;公司给唐禹森请了看护;还有韩宝琦在一旁照料,别人根本插不上手。而且家里只剩下老头子;实在放心不下,不走不行。
送走了唐家母女;韩宝琦也退了酒店的房间,搬进唐禹森的公禹。每天她大清早就起床去买食材熬汤,然后会在医生查房前匆匆赶回医院。虽然有看护;但始终不可能面面俱到,很多时候唐禹森的日常起居都是她亲力亲为。照顾人很累,照顾一个病人更累。北京的天气很冷很冷;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她每日在市场、公禹、医院三个地方来回穿梭。她抛下了M市的女儿和公司,无怨无悔的守在他身旁。有时候唐禹森因为创伤难受乱发脾气,她也不生气,默默把委屈往肚里咽。她不是圣母,只是这是她自己挑的男人,她学会了体谅。
躺了一个多月,唐禹森终于可以下床。明天要做整形手术,韩宝琦有些不安。头上的纱布拆除那天,韩宝琦整日食不下咽。即使有心理准备,但看到他毁掉的半张脸,她差点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给唐家报告完当日情况,夜已经深。今晚她不打算回公寓,决定在病房的沙发上躺一晚。看护窸窸窣窣的睡下,很快就传出响亮的鼻鼾声。韩宝琦再次检查已然入睡的唐禹森有没有盖好被子,这才关掉灯。整个晚上他没说一句话,其实自从知道自己变成那样后,他就变得沉默。韩宝琦已经尽量讲许多笑话逗他,可因为脸部神经受损,他基本上变成脸瘫,很难有别的表情。
转身刚要走开,手腕却被拽住。黑暗中他的眼睛显得特别清明,原来入睡只是假装?“怎么了?”她俯头凑近他轻轻问。
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唐禹森动了动僵硬的嘴唇,吐出两个字:“别走。”
他应该很忧虑吧?韩宝琦心下一软,脱掉鞋子掀被上了床。唐禹森往旁挪了挪,让出一个位置,把她纳入怀内。一个多月的医院生活,他们没有过任何亲密行为。韩宝琦的脸贴着他的胸膛,安静地听他急促的心跳声,感到什么都不重要,只要人活着就好。
看护的鼻鼾声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