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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这个给你的。」颜隽置若罔闻,将一个袋子递出。「君宜的润饼也放在里头。不知她妈妈现在能不能进食,我给你多放了一个润饼和一碗鱼汤,要是不能吃,你看看能不能吃掉。」
「还是你想得周到,我没想到要帮君宜妈妈准备。」
「有备无患。」他看一下时间。「出门吧,别让君宜久等。」
叫了车,送颜杰上车后,他转身进屋。屋里相当安静,楼上房里也未听见声响;他上楼,推开房门时停下脚步。一大两小,在铺着软垫的地板上睡着了,大的那只胸口搁了本摊开的童书,阿花就睡在她右侧,阿草横睡在她左侧,一条胖腿直接踩着她的脸……这个阿草真放肆啊。
实不愿打坏这温馨画面,但又怕她们着凉,他放轻脚步靠近,打算先捞起阿草让她睡她的床时,他的雇主动了下。
沈观睁眼时呆了数秒才想起自己置身何处。两个小娃娃精力无穷,故事书
读了一本又一本还无法满足,还有一只挂在她身上不愿离去,她就这样读着故事,似是读到睡着了……
颊边有股力道,她侧眸就见一只脚丫子贴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地把脚丫子挪了下来,才想坐起身拿件毯子给孩子盖上,抬眼就见一双腿立在眼前。她视线慢慢往上,对上他垂下的目光,两颊不知所以地泛出热意。
颜隽蹲了下来,轻手轻脚地抱起阿草,移至她的婴儿床,再拎了件被子给阿花盖上。做好这些,沈观还坐在软垫上不动。认识她以来,她一贯镇定大方,偶尔还会流露她做为一个大学讲师的威严感,这刻罕见的不自在,显然是因为她的睡相被他瞧得清清楚楚。
「饿了吧?」他先开口,音量极轻。「下楼吃点东西。」
她点头,起身跟着他下楼。上餐桌前,转进厕所稍整理过仪容;出来时他已坐在餐桌后,桌上布了餐点。
「你弟弟去医院了?」她拉开椅子坐。
「大概五分钟前出门的。」他递了润饼给她。「你吃吃看,是我们这里人气旺的一家。」
她接过时问他:「你不吃?」
「要的。」他手拿盘子,从餐盒里拨出一些米粉。「先把米粉分给你。」
「会不会吃不完?」那米粉怎么看都不只两人份。
「楼上还有两个。」他把她那份递过去。
「倒是忘了她们两个。」她咬下润饼,还不差。
他不再说话,与她安静用餐,直到两人停筷,他递给她一杯饮品。
「冬瓜仙草丝,要排队的。」他起身收着餐具,问:「阿花跟阿草跟你混熟了?」
「……算是。」她抿一口饮品,仙草在口中化开,是清爽。
「怎么办到的?」他往流理台走。
「也没做什么。阿花抱了她的故事书要我读,我就读给她听,就这样。」
他挽袖,洗着碗。「要在这里待两天,你可能会很无聊。」
「不至于。我带了计算机,可以工作。」阳光从流理台前的窗口溜进来,在他微弯的背上晕了圈金边,她吸一口饮品,问:「你常做家事?」不管是在她那,还是回到他的老家,她见他收拾整理的功夫不差,有条不紊。
「一个人生活只能自己动手。」他回首看她一眼,光的分子聚在他下颚与右颊线条,面孔被分割出明暗。「沈小姐不也是这样?」
「所以你很享受一个人的生活?」她不答,再问。
他转首关水龙头,在水槽里甩了下餐具上的水珠。「或许说习惯会比较正确。习惯了也就懂得享受。」言毕却想起稍早前,在楼上房里看见一大两小在软垫上睡得歪七扭八的画面,若是那样的生活,兴许要比一个人的生活更有趣。
念头顿浮起,他克制地不再多想,只把餐具放沥水篮,擦手时,回身看着她说:「我要上楼去整理房间,沈小姐可午睡一下。」
愣半秒,她微微挑眉。「我这趟是增胖之旅吗?刚睡醒被你喊来吃午餐,吃饱你又让我去午睡。」
「陪孩子玩满耗体力与脑力。」他把拭过手的纸巾扔进一旁垃圾桶。她想起稍早前,那妖怪手表带给她的困扰,不由得笑起来。
颜隽抬眼,视线里只有她少见的欢快笑颜,那是发自内心的愉快。也许是之前接连受了几次惊吓,即使她表现镇定,看上去也不像活在惶恐中,但飞车追逐这种事不是人人会遇上,他相信她心情难免受影响,因此她这刻展现的不经意轻松,便显得难能可贵。
「那个妖怪手表真的损了我不少脑力。」她认同他的话。
他唇角有几不可察的笑意。「所以多休息,才有战斗力应对她们。」
她摇摇头,道:「我睡不着,帮你整理房间吧。」
孩子说醒就醒,还未踏进他房间,两人先处理转醒后的两只小家伙。颜隽细心地清洁过食物剪,把米粉剪成约两公分适合她们人口的长度,各递给她们自己的食物与餐具。
餐桌上两人边吃边玩。阿草的米粉仅四分之一入口,大部分被她挖出碗外,散在桌面,余下的不是沾在鼻头与嘴边和发上,便是落在围兜上与她手中。
颜隽有耐心地哄着,甚至端过碗,一口一口喂食。
阿草无疑是可爱的,尤其这会鼻头和发上有米粉,嘴角还有酱料,更是带了喜感,可边吃边又抓起碗里的米粉在手中捏玩,沈观还是看了头痛。她不知颜隽的耐性是缘于对孩子的喜欢,还是多年严谨规律的生活磨出他这样的性子。
她想她在教育上显然是老派古板的,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必须有所规范,所以若将来她有自己的孩子,要在饭桌上玩耍,那就别吃,玩够了再上餐桌。
一顿饭吃了近一个小时,颜杰正好回来接手奶爸工作,沈观跟着颜隽踏上三楼,进入他的房间。
人眼的墙面是整片粉红,让两人皆有些错愕。看得出来房间重新油漆过,床铺是有收纳及书桌等多功能的上下铺,粉白相间的色调,除了床是新床,其余堆在角落的家具看着陈旧,应是他原来使用、待整理清除的。
颜隽进房,放下带上来的纸箱,拉了张他以前使用的旧椅子给她。「沈小姐,你坐,我自己整理就行。」
她没坐,挪开椅子跟着他步至角落的衣柜与书柜。「你是不是没脾气?」他正要拿下书柜上的旧书,听她问话,手顿在书脊上。半晌,他低着眼帘说:「我妈要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弟和我。她对我过说一句话,她说『以后这世上与你最亲密的就剩你弟弟了』。」
他没回她的问题,却让她明白他的包容是为了什么。她看了看他的书柜,有一些旧教科书,也有部分是散文与小说类。「都要带走还是要做资源回收?」
「我先看——」手机铃声打断他。他看一眼来电,眼神短暂掠过她,才接通电话。「林叔叔。」
沈观不知道他接电话前那一眼是何意思,或许是要谈论什么不方便她听的话题。她正要转出去暂避一下,手腕却被握住。她回首看他,他没做什么表示,只盯着她瞧,安静听彼端说话,另一手牢牢握着她的。
他不知听了什么,表情微讶,随即问:「所以宝哥是张金山?」
宝哥?沈观记得这个人,在她对门偷装针孔的嫌犯供出是受一名叫「宝哥」的男人指使。
「林叔叔谢谢,还劳烦您拨这通电话通知我。」他说话时带了点笑意。「没想到这么巧,您也认识这个案件负责警察的主管……好的,谢谢,下回务必让我作东……再见。」
按断电话抬眼,就撞入她直勾勾的凝视,他道:「我父亲旧友,目前还在警界服务。」
「打电话告诉你在我家对面装针孔摄影的藏镜人是谁?」
他这刻才发现自己还握着她的手,立即松开。「他说二号宝哥的那个人,本名叫张金山,是财神庙管理委员会的主任委员。」
她疑窦丛生:「所以这段时间我遇上的那些事,都是这个叫张金山的人在搞鬼?」
「现在下结论太早。」
沈观蹙眉道:「我不认识这个人。」
「但他应该认识你父亲。」见她瞠眸,他徐徐说:「他是郑智元任立委期间的助理。」
「啊。」若是这样,几乎就能肯定这个叫张金山的人,是因为父亲的事才来找她麻烦。但人都走了这么多年了,对她这个不相关的人追究仇恨有何音心义?邹宜平在整件事中又是什么样的角色?
「你对你父亲当年的案子有多少了解?」
「我阿嬷和我妈不大在我面前提起。当年事情发生后,家里电视不准开,连报纸也藏起来,也许是不想破坏我爸在我心目中的印象,也或许是怕我伤心。她们只告诉我,是郑智元杀了我爸爸,理由是郑智元眼红我爸生意好。我大一点时,学会用网络,知道可以搜寻,开始找当年的新闻……」
她从母亲那知道父亲与郑智元是穿同条裤子长大的好朋友,郑智元时常在家中出入走动,她记得自己小时见了他都要喊一声「阿背」。
她不知道这个「阿背」到底是做什么的,也不清楚父亲究竟为何时常与阿背相处一起,只知道他们经常忙至三更半夜,身边还总跟着一些着黑衣的大哥哥。曾经一次她夜里醒来上厕所,看见父亲与郑智元坐在客厅喝酒,像在讨论什么事。
后来阿背渐渐不来了,但父亲照旧忙碌;他虽然忙,对她这个女儿倒也是有求必应,所以即使他时常忙得不见身影,她与他的感情依然深厚。
父亲意外身亡,她也想了解事情来龙去脉。她上网搜寻郑智元,维基百科将他这人的数据记录得清清楚楚,一些新闻网,甚至知识家,也能找到当年案发经过。
原来郑智元性情暴躁、疑心重,行事手法残忍,曾因刑事案件人狱服刑。他在牢里结识道上大哥,出狱后跟着那个大哥投资,大赚一笔的他开设酒店与地下赌场,又在自家酒店认识当时的时任议长,因而有机会竞选立委,也顺利当选。选上立委的郑智元有了身分地位,黑白两道皆有人脉,自然不再把曾提携过他的议长放眼里。
父亲在这时候认识了议长。由于他与议长走得近,让生性多疑的郑智元怀疑父亲是否与议长有什么计划,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有了嫌隙。
父亲见郑智元的酒店与赌场生意兴隆,在议长的支持下也开了家酒店;郑智元看自己酒店生意大受影响,派了小弟至父亲的酒店闹事。本来两人心中就怀有芥蒂,这一闹等同撕破脸,心有不甘的父亲事后找了小弟进郑智元的赌场,经由诈赌手法骗走一笔钱。
郑智元认定父亲仗着有议长做靠山,吞不下这口气,携带枪枝找上父亲要求认错赔罪,两人一言不合,郑智元持枪射杀父亲。事发当时祖母在场,苦苦哀求郑智元念旧情勿伤害父亲,郑仍旧开了枪。
这是对父亲有利的报导。当然,她也找到不一样的说法。
据说父亲原经营赌场与小钢珠店,收入不差,但眼红郑智元出狱后过得风生水起、名利双收,却未照顾他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故在知道郑智元与议长交恶时,趁机搭上议长。
议长投资父亲新开业的酒店,并利用人脉将郑智元的客人带至父亲的酒店,双方嫌隙加深,再有后来父亲找人诈赌又不愿还钱一事,郑智元才携枪谈判。当时祖母在场,辱骂郑智元势利、野蛮,又说他狗仗人势、忘恩负义,郑一怒之下才开枪。
「你信哪个报导?」在她说完后,颜隽问她。
她想了想。「那些报导的真实性不知道有多少,毕竟已过那么多年。」停顿数秒,才又开口:「也许我信的是第二种报导。」
她一向冷静,他不意外她做了这样的选择。
「我妈好几次想提我爸的事,都被我阿嬷打断。我知道一方面是不希望我了解太多,坏了我爸给我的好爸爸形象,另一方面也是怕我伤心,但其实我知道阿嬷她还担心我妈和我知道真相。」只有祖母在场,母亲应该也不清楚当时情况。
「她是一个母亲,人家上门找儿子理论,她一定站在自己儿子这边,也许觉得对方无理,又算是自己看大的孩子,出口教训也是合理,却没想到对方真的敢开枪。我相信这些年她一定很自责,又害怕媳妇孙女知道真相后不原谅她,所以才总是在我妈提起我爸时打断话题。」
颜隽想起那位亲切的老太太。谁都曾年轻过,也都有过去,一些曾经难接受的观念、一些待人处世的态度与方法,都会随着年纪的增长而有所改变,所以他相信老太太丧子后的这些年来,心理必定承受诸多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