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秤砣-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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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说:
“我们又联系起来,在异国街头,这是很可笑的缘分。”说着,她先笑了起来,莫名地有些悲哀的因子。
“我对她,怎么说呢,那时候还没有程明,没有尚武,没有你,满世界里就他一个人觉得我不是透明的,其实也不算什么更深的感情,一看就是四处找乐的大小姐嘛,自己不过是个乐子罢了,否则怎么会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总之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
她们重逢时,管平安早就看见向阳了,但她昂着头,有些刻意地没有出声。
擦肩而过后,向阳后知后觉地追了上来,初秋的天气,有一丝暧昧的凉意,她穿着一件灰色的薄薄的毛衣,显得十分美好,看着管平安的眼神异常的激动。
管平安在她抓住自己的手时,借故向下望,她看见自己那双发黄的球鞋。 
不是非要比较,但如果真正明白什么是失去,就会不由自主地讨厌那些好像天生什么都拥有的人,天性罢了。
可向阳的喜悦那么真,笑容那样诚,让一无所有的她不能不动容。
“她那时念商学院,热情开朗,成绩优异,虽然生活简朴,但也能看出家世不差,在他们的华人圈子里很受欢迎,本来应该有个美好的未来,……如果没遇到我。”
管平安声音低了下去。她将半截烟灰弹进烟灰缸里,因留置的针头动作微微僵硬,但依然熟捻优雅。
“刚到美国,人生地不熟,得罪了人,以为跑的够快就不会有事,谁知道原来早被盯上了,有一天我收到那帮人的简讯,向阳被绑了。”她的眼神渐渐飘远,随着烟雾消失失去了焦点。
“你知道那帮人什么都干得出来。我去黑市买了把手枪,赶到他们说的地方,或许他们觉得他一个人没什么了不得,只派了两个人留守,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个人一把枪,把他们都赶跑了。然后我找到关向阳的那间房,一开门,我就傻了。”
苏留白见到管平安目光中瞬间闪过一丝恨意,夹着烟的手也变得颤抖,她用力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最后,她将烟用力地按在光洁的桌面上,烟蒂已经变得分崩离析,她颤抖的手才慢慢收回,谜一样的目光看着苏留白,风淡云轻地笑了笑,重新靠回摇起的床上,嗓音开始变得沙哑:“向阳的衣服几乎变成了碎布挂在身上,露出的皮肤上都是淤青和紫红,她得得索索地,像个支离破碎的布娃娃躲在墙角,头埋在膝盖里,看不清楚表情。我哭着抱住她,却几乎不敢看她,我连挪带蹭地背起她去了医院,她反倒轻轻地给我擦去眼泪,笑着让我不要哭。”  
管平安说到这,完全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苏留白坐在一旁,静静听她诉说。其实他心里无数个声音想呼喊,如果痛苦就不要再回忆下去,可他又深深知道,这是她所有伤痛的重要的一部分,如果不说出来,这回忆就会像一根刺在她心里一直扎根生长。
那将是最煎熬最漫长的时光。
想到这儿,他决定继续等下去,如果她愿意对他坦诚,他将成为她的医生,将这根刺彻底拔除。


☆、17

过了很久,管平安手中的烟燃尽了,她把烟头插进烟灰缸,又点了一根。
火机发出啪的一声,窜动的火苗将她沉默苍白的脸照显出几分脆弱。这样的举动与卖货柴的小姑娘般,试图通过这一点火光照亮自己的人生,带来一丝的温暖,因为她冻了太久了。
她深深吸了口烟,又叹息般吐出。
“我这一生只哭过两次,第一次是管乐去世,那是第二次。”她惆怅地说。
“  我守在医院里一步都不敢离开,可她本来是睡着的,我不明白怎么一会儿她就不见了?”管平安瞪大眼睛,眼里满是困惑。
“后来,我在医院大门口找到了她,她穿着一件红色的毛衣,从楼顶义无反顾地往下跳,然后碰的一声,像个气球一样破裂,我看见满地的鲜血,和她最后看我的眼神,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我也要疯了吧。”
管平安的手指又抖起来,唇也跟着发抖,苏留白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她的话在发颤。他起身倒杯水给她,她没看见,目光中惊骇的场景再次浮现,事实上那场景在她的梦里不知重复了多少次,每一次到最后都与管乐苍白的脸,无声躺在病床上的镜头交融,她很明白她永远失去了他们,更明白这种失去对她的人生意味着什么。
“留白,我已经不算是一个人了,更像一头猛兽,活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每日每夜都在给自己挖掘坟墓,计算埋葬的时间……”
她无助而一味地陷入幽寂的沼泽中难以自拔,过往难以计算的波折和痛苦像飓风一般袭向自己,她飘忽的难以呼吸。
向阳,管乐;这两个名字在她脑海转来转去,他们在虚无的世界里飞快地移动,她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如何伸出两只手也抓不住他们。她急的哭了起来,她越哭,他们飞的越快。
为什么都要抛弃她。难道他们看不见她有多伤心么。
苏留白的视线里,管平安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诡异起来,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哭的时候像个孩子,哇哇地使劲全身力气。
苏留白就在这时,体会到她承受了多少痛苦,他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确认她再也不会逃开。
苏留白怀抱火热的温度让她恐惧,管平安忍不住想要挣脱,他却将她死死按在怀里,下一秒对准她的唇毫不留情地咬了下去,咬的皮开肉绽,咬的撕心裂肺。管平安失神之际,他灵巧的舌头趁机钻了进去,翻天覆地地胡搅蛮缠。
他以男人绝对优势的力量,主导这一次的战局,就好像手术室内每一次手术,必要以知己知彼的耐心和与勇气,直达成功。
管平安难以挣脱,只好不断闪避,唇齿的你追我往间,不觉陷入一阵浑噩困顿,慢慢她放弃了挣扎,倒有一种不畏生死的清醒。
苏留白嘴角扬起微笑,逐渐停止剧烈的争夺,唇仍眷恋地留在管平安的,他们良久对视沉默,而沉默终止在苏留白逐渐向上攀爬的手,在攀上高峰的前一刻,管平安伸手阻止,冷凝的气息再次袭向苏留白留白却感到十分欢乐。
“你说过,这一年你是我的。”他理所当然地说。“我不是阻止念乐捐干细胞啦。”
管平安瞪着他,他急急说道:“不许反悔。”然后大摇大摆地又亲了亲她的脸表示主权。
管平安放下烟蒂,明亮的眼睛看他,认真说道:“我做出的承诺是永远不会后悔的,只是苏留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对我又了解多少,只怕到时逃走的是你。”
苏留白温和一笑,自己躺在床的一边,还是里紧紧拥着她,无奈地叹气,“爱上你这件事我早就后悔了,可有什么办法呢,我戒不了啊。”
阳  光顺着巨大的窗将温度播撒在有着洁白而冰冷的墙壁的病房高间内,炙热的温度却不能融化叶致远逐渐冰凉的心和身体,他点燃的那支烟只抽了一口,升起一缕缕青色的烟雾。
“我知道了。”他平静地对苏留白说。语气没有愤怒或是悲哀,可苏留白知道他不能倾诉的伤痛不是自己能够化解的,于是默默离去,出门前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叶致远安静地坐在阳光下,头轻轻低垂,像个孤独的老者。
管平安在当晚,得知叶微澜病情得到控制后,拔掉了手臂上的针,偷偷走了。苏留白那时与苏念乐躺在另一张床上睡得正熟。
医院的夜晚与白日的喧嚣截然不同,她走在空荡荡的走廊中,伴随着自己的脚步声,她好像看见,又好像是听见了,某个年月的傍晚,她伏在某一张床边,泪水横流。
那是浸透生命夜晚,让她心里的恐惧如野火般蔓延到往后的人生。这世界谁能懂她的凄凉和无奈。
走廊尽头,叶致远的身影出现在惨白的灯光之下,青白的脸一如鬼怪,管平安却在这个刹那,抓住了他们唯一相似的地方。
她平静地站在他的对面,目不转睛地看他,叶致远好看的双眼皮无力地搭了下去,“谢谢你,平安。”他说。
管平安撇嘴一笑,“欠你的,还你,不用谢。”
“你什么都不欠我的。向阳已经是成年人了,他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即使那选择是我所难以接受的。你不必为此感到内疚和痛苦,说起亏欠,我欠你的又何尝能还的清,刚才我想了很久,你恨我,不想认我都好,我总归是你父亲,这是怎样都无法改变的事实,我不会强迫你接纳我,但也请你看在你妈的份上,不要将我当做陌生人,好么,平安。”
管平安不以为意,将手插在衣袋中,“从一开始到现在,你对我只说不要怨恨,不要介怀,要原谅,要接纳,可你到底不明白我在介意什么。”
叶致远沉默了半晌,似乎终于鼓起勇气,问:“她,走的痛苦么?”
“六处骨折,最严重一处在脑后,医生不肯给她手术,说,没有必要了。”
管平安刻意说的云淡风轻,叶致远痛苦地闭紧双眼,她却觉得他所承受的远远不够不够,于是继续说到:“医生说她时间不多,却没想到竟然活了三天,三天里什么都不明白,嘴里只重复地念着一个名字。”她停顿了片刻,低嘲:“不是我的。也不是别人的,重复了几千几万遍,这是什么样的执念,我只好去找你。”
“若你所说,无需愧疚,不过是她选择的人生曲折坎坷了些,不必记挂,……而我欠向阳的,必将让我一生沦为苦海。”
管平安怅然地说完,从他身边走过,头也不回里离去。
暗夜的风像一杆冰枪,毫不费力地穿透她的身体,带来一阵刻骨的凉。
毕海坐在方向盘后,没有下车,她自己打开了车门,毕海才懒懒回过头,“半夜扰人睡眠,是要遭报应的啊。”
管平安作势要下车,毕海忙喊:“别别,当我嘴贱还不行。”
管平安停止动作,“你不光嘴贱。”
毕海苦笑,:“我整个贱人行吧,去哪?”
她低着头,散乱的发丝垂在眼前,想了半天,才说:“酒店。”
24小时入住的豪华酒店,被她长期地租了一间套房,寸金寸土的地点,即使不是总统套房价格也是不菲,可她不在意,对现在的她来说最不在意的恐怕就是钱了。
钟明强和毕海背后的老板,他们都乐意将口袋里的钱无条件地送给她,她本该赞扬自己一下,看,那些花花绿绿的钞票再也不能左右她的生活,可她不能,因为她的人生被更巨大的浪潮左右把持,那浪潮中伸出一只枯槁的手,捏攥那条牵动她的细小的线。
除了死亡,她在无数条路上,都看不到自己的尽头。
不等天亮,苏留白就发现管平安已经不在了,青白的月光下,他看着那张被子叠的整齐的空床,一时心乱如絮。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赢得她的信任和爱。
其实他根本无需烦恼。管平安性格执拗,从不肯轻信他人,然而苏留白身上却拥有她渴望的东西。那是受尽生命挫折却难以沉沦的不甘,他像阴郁世界中一盏烛光,微弱却不泯灭。
她逃亡般离去,除了祭祀缅怀的形象,心中其实藏了一个苏留白。就算她一千一万个不肯承认,他还是已经牢牢占据了她心里位置。
爱他么,看他傻笑,痴迷,赌咒发誓,看他眼角那颗浅浅泪痣都透出的狂喜。管平安深深沉默了。
夜风吹过没有闭合的窗,吹向那个属于管平安的昏暗的时代。


☆、18


那时,她微弱渺小,不知如何面对死亡,抗拒悲哀。更无法与世界斗争。
质地柔滑的白纸攥在手中,因太过用力变得褶皱失去了原本的光彩,目头四个大字却触目惊心的深刻——死亡证明。
这张纸到底能够证明什么呢。她困惑地走在街头上,到底走了多久她也不知道。只记得在一个繁华的十字路口,劈头与那两人撞见。
那个曾经说要守护她一生的少年,手中已牵着她人的手,那只手白皙修长,据说曾得到著名的钢琴大奖。可那与她无关,与她有关的那个人,脸上明显的尴尬和和莫名的难堪。
“如果我不跟她在一起,我爸的工厂就要倒闭了,平安,我没有选择。”那个少年曾对她说。
没有选择,世人都只敢用这四个字欺骗自己。
她能怎样?安慰他我不要紧,我不伤心?管平安觉得心里被插上一刀,但狗血的剧情不能让她死去。于是又撞见这场相遇。
后来她又想到,约莫自己也不是那样爱他,否则怎么会无动于衷地擦肩而过。
生命里,我们和太多人擦肩而过,他们中有人是一生一次的交集,有人是兜兜转转相遇,却只能证明世上所有别离。
她又想说,自己一无所有。
狭小的房间触目惊心地一片狼藉。手机闹铃在管平安头上响起,管平安烦躁地拨开杂乱的物体找到声音来源,刚要关闭,却看见屏幕上的提醒。沉默了半晌,她缓缓在床上坐起。
属于学生的毕业晚会设在本市一家豪华的酒吧包厢,不是她们常驻的肆意弹唱的那家。但相似的热闹和如雷贯耳的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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