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秤砣-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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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你母亲长得很像,尤其那双眼睛。”这是他对管平安说的第一句话,她那时还不明白这句话中深深隐藏的眷恋,但忽然有人对她提起那个记忆底的人时,她立马就陷入了一阵忧伤之中。
管东鸣此时已经得知管乐逝去的消息,他慢步走到管平安面前,试图透过她的面孔看清管乐的影子,他情不自禁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指尖触摸到她瑟微的惶恐,倏然将手缩回。
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他猛然转过身去,紧闭上双眼;试图平复自己内心的谴责。
“你怎么了?”管平安问。
“没事,不必担心。”管东鸣头也不回地回答。
她笑道:“魏敏说我会成为你的新娘,你这个年纪,为什么早不结婚?”
管东鸣始终背对着她,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紧张的情绪,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回身体,“平安,你要像你的母亲一样勇敢地选择人生,永远不要屈服于那些试图控制你的人,你才会活的快乐。这是我对你的忠告。”
彼时她早该有所觉察,一个男人口口声声说的都是另外一个女人,他说的其实都是心声。然而那时,她对他除了那一丝对故乡语言的怀念,何谈感情。
有意无意地,魏敏将她的住所安排在管东鸣的对面,每天清晨,她走出房门,第一个遇见的,都是那个有着难以化解的忧郁的男人,他看见她从不打招呼,也不刻意看她,淡淡地,相交如水。
日月交替中,她渐渐学会那些从未接触过的东西,视野开阔,人也逐渐变得自信起来,只是她终究对这个世界感到疏离,对这里的人怀有敌意。
渐渐的,过往的伤痛被日光灼烧,被月光浸冷,榻掩藏于黑暗之中,暂且给了她片刻的喘息。只是孤独越盛,逐渐变成痛苦的煎熬。她感到自己的心死寂一般的沉沉坠落,终于忍受不住,一个圆着月亮的夜晚,月光下,她披着衣裳跑到他的窗前,他没有睡,坐在案桌前,灯光照亮他的影子,修长挺拔,影子手中拿着一本书籍,不时翻阅。
“跟我说说话吧,好么,说什么都行。”她站在月光里,轻轻扣响他的窗。
管东鸣投射在窗上的影子纹丝不动,也不曾发出声音,不多时,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站在那里,却选择视而不见。
管平安有些失望,但并不伤心,她凭什么祈求一个人带给她慰藉和远离孤独的温暖,站了一会儿,才默默离去。本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如何就冲动了。
同样的事情绝不会做第二次,如水的夜晚,被记忆折磨得翻来覆去睡不着时,她便坐在自己的房间,隔着窗望天边的明月,其实那时她头脑放空,并没有太多的设想和念头,流落至此,就当自己卖身为奴了吧。
后来一个夜晚,她正仰头傻傻地望天,对面的窗无声地打开了,“你每天看,都看到了什么?”这是管东鸣的声音。
“你不是不搭理我么?”管平安缓缓低下头,两人隔着窗互相观望,他好像瘦了,眼神更加锐利,她不知道他这种变化是否与自己有关,只是笑了笑,“其实也没看什么,就是觉得如果能变成一颗星星就好了。”
管东鸣眼里划过一丝笑意,来了兴致,问:“为什么是星星,而不是月亮。”
“因为遇见危险,星星会闪啊。”这是她听说的很老的一个笑话,出自程明,那个带给她青春伤痛的男孩儿,如今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记忆了,她也是这时才明白,曾经以为重要的,不会一辈子都重要。
出乎意料地,这么无厘头的笑话管东鸣在片刻的沉思后,竟然听懂了。他抿嘴笑了一下,轻薄的唇向后弯,眼角的皱纹细密起来。
都说这个年纪的男人是一生中最有魅力的时候,她现在好像明白了些。因为她看着他温柔的笑容,竟然有些痴了。
同住在一个院落,很难不朝夕相处,渐渐地,管平安发觉自己很喜欢和管东鸣谈话,他好像无所不知,又无欲无求,周围尽是陌生冷漠的面孔,与这样一个温暖的男人相处,她感觉自己对他的情感在慢慢发酵升腾,然后发生质变,虽然他一再说因为她没有父亲,所以对他才会有依赖之心,但管平安知道,自己口中说的爱字,虽然看似荒诞不经,有几分境遇的缘故,但对于管东鸣这个痴情善良的男人,就算爱上他又有什么稀奇。
很久以后,管平安剖白自己,她说她的人生曾有过三个男人,一个是程明,带给十八岁的自己最深的悸动,最美好的年华。然后是苏留白,他们那个将彼此生命链接的夜晚也正是十八岁,而那时,她正沉浸在程明带给她的伤痛中。
遇见管东鸣,则完全不是她所预料的,更难以预料的是她竟然会对这个男人产生的情感。
对此满意的人只有魏敏,她从不要求管平安叫她外婆,她对管平安说希望她能够生下管家的继承人。
管平安问她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的亲人嫁给他。先是女儿,后是外孙女,甚至她对管东鸣的感情比对管乐管平安更深。
难道她真的要自己叫她婆婆?!
魏敏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她一脸深情地看着管平安,说这是为了报答管老爷,如果没有他,她们早已不在人世了,事实上,当魏敏的父亲决定押着她打掉肚子里孩子的时候,她就决定放弃自己不能掌握的生命。
管平安一时陷入沉默,魏敏这个坚忍冷酷的老太太,是比看那些看起来用情至深,但分手时极尽怒骂嘲讽的人有着更狠毒的心肠。虽然不是对自己。
管平安出于自己的意愿,决定嫁给管东鸣。管东鸣知道后看她的眼神中便充满了负罪感,为什么?他不说,她不问。只一心对他展露心声,是不是因为她移情别恋太容易,才注定要受坎坷。
管东鸣不爱她,一生都不爱。
他只爱管乐,才爱屋及分给她一些爱怜。
甚至,他一直要她叫自己舅舅。


☆、26

婚礼前夕,业界与管家相交往来的合作人早就来到管家相继拜访,报纸上也不乏对此作了报道,只是管家十分低调,所以媒体也未曾揪住不放地日夜采访,苏留白那时课业正忙,加之照料孩子,自然无暇顾及那些新闻。
管东鸣看着手中报纸,低声询问魏敏是否能够改变意愿,魏敏温柔而决绝地摇头,她说:“你需要一个继承人。”
“如果是继承人,也不一定要是平安,她是你的亲孙女,是管乐的孩子啊。”
“平安是最好的人选,永远不会背叛你,会替你守着管家并将它传承下去。”魏敏将泡好的茶放到他面前,语气温柔地好像他才是她的亲生儿子。
管东鸣无奈地垂下头,看着淡绿色的液体,试图劝说,“就算管家在我手中消失,世人也不会责骂于你的。”
“只要我活着,就决不会有那一天!”魏敏坚定地说道。
管东鸣又听见自己的叹息声。
然而那一天即将到来。
管东鸣瘦弱的身体晃晃悠悠地好像随时就要倒下,管平安用力地深吸一口气,妄图压制胸腔的悲鸣。“我做不到。将你的骨灰撒入江中,魏敏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况且,她的灵魂早已飘远了,我们谁都不能再束缚她。”
管东鸣好像没听见,他垂下茂密的睫毛,看着跃跃的流水,“陪伴你母亲是我的使命,她不在的时候我就该随她走的,已经晚了那么久,现在追得赶快了。”他语气中竟有几分欣喜。
管平安看着他沉醉的目光,心里翻江倒海般难过,异乡的时光中,他带给她无私的关怀和体贴,害她至今分不清楚自己的感情,但有一点可以明确的是,他从来不是自己的能等的人。
可还是难受,从来知道生命短暂而珍贵,身边所爱之人一个一个送别,天地间最后应该只剩下自己孤苦无依,她想到这些,心口好像被利剑刺透,破碎的血肉模糊的洞口里,飕飕的还透着冷风。
她忽然抱住他颤颤巍巍的背影,像个孩子似的用力抽泣。
管东鸣没有回头,他将手放在她环在他腹部的双手上,轻轻拍了拍,“平安,你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呢,只怕我看不到了。”
那天,管东鸣很晚才回到酒店,管平安没有回到苏留白那里,虽然她知道漆黑的夜晚,深夜的尽头,那一盏萤火般的灯光一直亮着,微弱而固执。
三天后,作为来自南方声望颇高的钢琴家,管东鸣决定将人生最后一场音乐会举办在本市的消息引起媒体争相报道,关于他身患绝症的事情也变得广为人知,几乎是瞬间,这场音乐会的门票就被抢售一空。
而尽管这一决定引起他故乡喜爱他的民众的困惑和不解,但他们依旧有许多人为了这一场音乐会提前很早就在做旅行的准备。
只有管平安知道,管东鸣只想在管乐生活的地方,为自己送别。
一个月后,音乐会在体育广场如期举行,灯光如昼,喝彩如潮。
当容貌俊秀的管东鸣一身洁白的西装,挺拔笔直地坐在钢琴前的时候,全场灯光只照耀他一个人,一时寂静无声。
他轻轻闭眼,神态安详,看得出他的精神状况也不错,指尖越动于命运的黑白键上,只是惊人的消瘦。
一曲一曲。他神情专注,将全部心情放在音符之上,仿佛正与梦中的女神心灵交融,合二为一。
最后一曲时,管平安握着管乐那把小提琴缓缓升上舞台。惹来台下轰鸣的议论声。
在这巨大的音浪中,她一身华丽的紫色晚礼服,长长的头发挽在脑后,走路时目不斜视,眼里唯有那个已经不再年轻的男人。
她缓缓走到他身旁,没有说一句话,摆好琴身,缓缓拉奏起来。
她不在意数万人的探究疑惑的目光,甚至忘记了管东鸣的存在,今夜她只想拉起这把琴,悼念她某个一去不复返的匆匆时光。
管东鸣微笑着按下琴键,好像回到那个时空中,看见与管乐一同谱写的美好的未来。
两人从未排演合作,却配合的天衣无缝,热烈而美好。
这曲子基调磅礴而深沉,奋力弹拉中,两人同时感到一份释然,吵乱的会场又变的寂静起来。她望着他紧闭的双眼轻轻微笑,刚一结束,她便匆匆走下舞台,将整个馆场的掌声留给管东鸣。
管东鸣站起身向着观众席深深鞠躬一礼,低头时,他看见光洁的地面上那一滴晶莹的水珠。 
她果然不够坚强,所有冷漠的外表都是伪装,她还是那个被流言蜚语指指点点,只会窝在被窝里哭泣的孩童。
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看破生死的。
管东鸣为这场音乐会耗费了太多的精力,音乐会结束的第二天,便启程返回了家乡休养。然而管平安的风波才刚刚开始。作为这场深受瞩目的音乐会最后的女主角,她与管东鸣的经历自然被挖的底朝天,她在管家生活的两年时光,包括她在婚礼当天众目睽睽之下将怒红的礼服脱下抛掷天空,只要曾留下记录的资料,皆被媒体日日摆在头条,唯恐比对手晚上一秒。更何况她接手钟氏,又有源源不断的小道消息证明她与叶家纠葛不断,她本身已经可以立传了。
论起最近被谈论最多的人物,除了她再无旁人。
“你们已经耽误了我十五分钟,如果这十五分钟里我的患者在手术台上出现任何不良的反应,你们一个不会少将走上法庭,自己被告上法庭也算头条了吧!”
对蜂拥而至死缠烂打的记者,苏留白少有的动了肝火,来到手术室,同事见他的目光里也放射出藏不住的好奇。
王蓉最放的开,大胆地问他管平安和管东鸣到底结婚没,苏留白瞬间仿佛变成了冰人,骨子里散发的冷气冻得王蓉打了个哆嗦,她投降地摆手,“当我没问,行不?”
苏留白冷冷扭过头去,迎面撞见张旭杰,张旭杰面露戏谑,凉凉地说:“我早说过,她那种人不是你能驾驭的了得,以后还有你苦头吃。”
苏留白咬紧牙关,甩了甩头,将报纸和电视里看来的乱七八糟的照片都抛在脑后,专心拿起手术刀……
晚上,苏留白下班没有回家,而是跑到无忧酒吧找到姜尚武打听管平安下落,姜尚武面露惊异,“我怎么知道。”
“我去了她公司和钟家,都不在,打电话也没人接,我怕她出事。”
姜尚武看着他焦急的神情,若有所思地摇头,“我真不知道。”
苏留白失望地掉转脚步,被姜尚武喊了回去,“既然来了,喝一杯吧。”
苏留白想了想,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也行。”  
姜尚武去吧台拿了两瓶啤酒,递给他一瓶,自己那瓶对着瓶口喝了一大口,瓶子放回桌上时,里面液体向上涌出许多气泡,不一会,气泡溶解,他看着苏留白带着眼镜文弱的脸,问:“当年,你怎么跟管平安好上的?”
苏留白露出几分缅怀的笑意,目光有些惆怅,依旧落在那些气泡上,“我们真的好过么?不见得吧,这次她回来,如果不是我死缠烂打,怎么有机会留下她,哪怕一会儿。”
“……报纸上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苏留白摇头苦笑,“她的事从来不肯告诉我的。”
说着,他将管平安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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