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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自以为幽默地加上一句:“如果你担心的是那个叫程树的女人,我完全没有问题啦!毕竟这件事都过去了,对不对?”
“杜小姐。”谭临的神情慢慢严肃,“你误会了。我今天来,并不是为了你所想的这件事。我是想问有关你母亲的事。”
“我妈?”
杜宜美愣住。
谭临点点头:“麻烦你了,但我真的想和你母亲见一面。”
“你,要和我妈,见一面?”杜宜美指着自己的鼻子,好笑道,“我没听错吧?”
谭临不解。
杜宜美哈哈大笑:“你要和我妈见一面啊,那你得回我老家去!我妈葬在那里,确实好久没人去扫墓了,要不,我陪你一起去?”
谭临愣住。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说:“你母亲……已经不在了?”
“对啊。”杜宜美怅然地叹了口气,“她在我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生病死了,我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后来我爸就给我娶了后妈来,”她抬头看谭临,可怜兮兮道,“所以啊,阿临,我从小到大,没得到过什么母爱,很可怜的!”
谭临才明白她指的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为求确定,他问道:“你现在的母亲是童苓吗?”
谁料杜宜美一听这个名字就厌恶地挥挥手:“你别和我提这个名字!她才不是我妈!”
谭临默然。
自从知道谭临今天的赴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之后,杜宜美的热情也冷淡了许多。她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的娇娇女,被宠得不成样子,从未这么强烈地追求过某个人,屡屡碰壁,她也一时泄气了。
她有些不耐地将手机从包里拿出来,给谭临报了一个电话号码。
末了要离开之前,杜宜美还有些不死心,问谭临:“你真的不考虑……和我在一起试试吗?”
“抱歉。”谭临摇了摇头,“我现在不是单身了。”
杜宜美如遭雷劈:“程树?!”
“嗯。”
杜宜美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然后硬邦邦甩下一句“那你爸的事你就自求多福”吧,然后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离开了。
谭临无奈地笑笑,低头拨通杜宜美给他留下的电话号码。
那边很快接通。
双方都没有说话,一片寂静。
谭临只感觉自己的心“咚咚咚”跳得很快。他颤了颤嘴唇,先开了口。
“您好。请问……是童女士吗?”
☆、未济
他的声音陌生,那边愣了好一会儿:“是我,你是哪位?”
自从十岁离开母亲之后,谭临再没见过她。她的面貌早已模糊,连梦里都不会出现,更何况她的声音。
所以,一听到她的声音,他就愣住了。
女人的声音厚重缓慢,很柔和。见他没说话,她又重复了一遍:“你好,请问你是……?”
“谭临。”
他的声音嘶哑,心跳极快。
这么多年,他应该厌恶她,恨她,但是她的声音一出来,他竟然觉得恨意没有那么深了。
又能怎么样呢。
他也不能甩给她一百万,说你当年抛弃我就是个错误,你儿子现在出人头地,你后悔了吗?
他也不能对她狂吼一顿,直接挂断电话。
对着自己十几年未见的母亲,他只能做到,平静地报出自己的名字。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
“谭临啊……”女人的声音近乎呓语,很久之后才不确定地道,“小临?”
“嗯。”谭临说,“是我。”
再次开口,女人已经平静了许多。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谭临苦笑了一下,没让听筒对面的人听见。
“我是你儿子啊。我想找到你,难道还会找不到吗?”
女人说:“我以为你早就忘了我了。”
谭临不语。
女人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说话,又问:“你打电话给我,总不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吧?”
谭临说:“我想和你见一面。”
女人答应地很快:“在哪儿?”
“就在湖边吧。”谭临报了一个湖滨公园的名字。
对于他也在平溪县的这件事,女人似乎没有任何的诧异。
她平静地应了声“好”,挂了电话。
谭临也放下电话,有些怔怔的。
远处柜台的服务员叫了几声“杜女士!杜女士的咖啡!”。
谭临从沉思中惊醒,才想起刚才杜宜美走的匆忙,怕是忘了自己已经点了咖啡的事了。
他没有去拿,起身出了咖啡厅。
走到广场转角的时候,谭临的手机又响了。
这回的电话来自他那好兄弟方路南。
“阿临!?”电话里的方路南有些暴躁,“真他妈见鬼了!!!”
谭临一皱眉:“怎么了?
”我今天早上才找一个私人侦探去查这件事!刚刚接到电话,他在高速上出了车祸,重伤住院!——现在还在ICU,不知道出不出的来!——”
谭临停下脚步。
“路南,你没事吧?”他的语气严肃。
“我没事!”方路南满不在乎道,“我去请人都没有自己出面的,弄不到我身上了!”
“对不起。”谭临低声道,“我没想到这其中的水这么深。”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啥好对不起的?”方路南道,“倒是你自己注意,这事真他妈吊诡了,也不知道背后的人长了几只胳膊几个头!”
“我们下午见面说吧。”谭临顿了顿,“我现在要去见……了。”
他终究叫不出那个称谓。
方路南一下子明白过来:“哦,你妈啊?”
“嗯。”
“你可别太激动啊!”方路南道,“她离开你啊,就是一个损失!我看那个杜子淳性格那么狂躁,估计她在杜家也没啥好日子过!”
谭临抿了抿唇:“我先去了,下午再联系。”
方路南又神叨叨地叮嘱了半天,这才心满意足挂了电话。
谭临将手机放回口袋,抬头看了一眼远远的街道尽头,那波光粼粼的湖面。
然后,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
广西,北海市。
冠头岭的海边,风浪依然大得惊人。台风刚刚过境,下了一夜倾盆的雨,现在雨势才渐渐有减缓之意。
赵老二没娶老婆,无家一身轻松。早上他本来都不想来冠头岭了,但是想这台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兴许还有游客会去玩玩,他能赚点小钱花花。
赵老二一咬牙,收拾收拾东西就又去了。
到了海边,果然,平时满满当当的长棚下都没人摆摊了,只有极远处几个稀稀拉拉的人,穿着雨衣在大风大浪前拍照。
平时都没有这样好的位置。赵老二舒舒服服地在棚子最正中的位置上摆好东西。
有一个女人渐渐走近了,应该是个游客,穿着一条红裙子,光着脚,皮肤雪白,手腕上一串红红的链子特别好看。
她松松垮垮套着一件雨衣,看不清脸。
赵老二直觉她是来找自己的。他伸出手,招呼了一嗓子:“姑娘要不要来算个命?我壮族赵家米啰了,可窥往昔,绝祸福,通阴阳,度生死,很准的咯——”
那女人一掀雨衣的帽子。
赵老二吓了一跳。
还真别说,他的直觉没有错,这女人是个熟面孔,就是来找他的。
程树拂了拂脸上风吹来的细沙子,低声问赵老二。
“我想再算一卦。可以吗?”
*
这回程树想算得是姻缘。
姻缘求的人多,赵老二算得最拿手的就是姻缘卦。他又和前天一样起卦问米,这回算出的卦,倒不像这小姑娘的父母缘那般凶险了。
她的姻缘卦,火上水下,火势难以压倒水势 ,救火大功未成,称为未济。
未济卦,变数颇多,说好也好,说不好也好。但是赵老二思虑片刻,还是说:“姑娘,你的姻缘指日可待,只需静候佳话。无论是好是坏,上天都会妥当安排。”
他有些惴惴地看向那姑娘,心想她别又受了什么刺激。没想到那姑娘笑了笑,向他郑重地道了谢。
末了,她伸出手向他自我介绍。
“我叫程树,是一个拍独立纪录片的,想跟着你一段时间,拍拍你的生活,可以吗?”
赵老二一阵懵。
他长这么大,也不知道什么是“独立纪录片”的。纪录片他倒知道,那个中央电视台拍的《舌尖上的中国》他就很喜欢,但是这独立纪录片——
他可从来都没听说过。
难道是想搞反动的东西的?
赵老二的家就是在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里被搞没的。他立马慌里慌张地拂开程树的手,也不管自己会如何伤害到对方的心了,直接果断拒绝道:“不行不行!”
程树讶然,没想到赵老二拒绝地这么快。
她又磨了半天,才知道赵老二在担心什么。
程树一听,轻笑了几下,解释道:“你误会了,独立纪录片不是搞那种事情的。我们呢,会创作一些比较边缘的纪录片,但也不是在体。制内进行的,因为独立,所以是比较自。由、比较开放的。”
赵老二听了,心里还是怵得慌:“不行,一听就感觉你们是在干坏事的。”
程树:“……其实也可以这么解释:我每天一直跟着你,把你的生活记录下来,最后做成一个电影,也不会拿到电影院,也就是我们朋友、喜欢算命这个题材的人,会一起传来传去,看一看。很少人会知道的。”
赵老二见她声音轻轻,整个人又瘦瘦的,站在那里轻声细语劝自己,心又软了下来。
他想了想,又确认道:“你说不太有人知道的,是吧?”
“嗯。”
“那我每天撒尿拉屎你也跟着我?”
程树摇头:“不会。”
“睡觉呢?”
“也许。”
“你要拿……那种很大的照相机拍我么?”
程树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指的是摄影机。
“会的。”程树解释道,“你一开始可能会觉得不自在,但是我会尽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过几天,你就会习惯了。”
“要是我习惯不了怎么办?”
程树说:“那我就走。”
赵老二思考良久。
他毕竟一个人生活久了,没有人陪,寂寞孤苦。又想到这件事确实能让更多人知道自己这个赵家的算命术,心肠一软,就答应了下来。
自此,程树终于能够踏上一段崭新的旅程。
另一边,平溪县的谭临却不似她幸运。
他到了湖边,足足等了一个小时,才等来了十几年没有和他见一面的那个女人。
童苓穿着一身旗袍式的连衣裙,踩着一双低帮高跟鞋,颜色素净,头发挽成低髻,整个人娴雅而端庄。
她手里提着一个小包,沿着湖滨栈道走过来,一眼就看到了椅子上的谭临,马上就认出了他。
她的第一句话是。
“你好。”
就再也没有多余的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独立纪录片这个圈子有点小众,但是优秀的作品真的很多很多,我这里提到阿树来拍算命,其实也是致敬一下徐童导演的《游民三部曲》。
前段时间刚刚看了一个《知天命》,也是有关一个开了天眼可窥生死的社会边缘人的。虽然剪辑稍稍有些乱,但是真的非常非常有意思。
这个世界真的是完全物质的吗?真的不见得。
其实还有很多拍算命的优秀独立纪录片,就不一一赘述了。
我们国土之大,无奇不有。赵老二这样的人,需要被记录、被看见。
☆、线头
很多年前,谭临还记得母亲的脸时,曾经梦见过自己和她见面。
还是分别的那个火车站台,他下了车,看见母亲久站在门口。
天很蓝,一点云都没有,更没有雨。他们重逢的这天,就和他们分开的那天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母亲走到他面前,抱了抱他。她说:“小临,你回来了。”
然后他们就一起离开了车站。
没有欣喜,没有哭泣,甚至连久别重逢的思念都没有。
他母亲表现得平静自然,所以谭临也这样做。
后来他醒来,躺在床上的时候,只觉得这一切恐怖极了。
谭临那时想,如果现实真是如此,那还不如不要相见。
恐怖的不是母亲冷漠的态度,而是她所表达出的那种不耐与无所谓。仿佛他来与不来都没有什么区别,仿佛他存在或不存在,对她也没有太大意义。
谭临觉得,自己于她,好像就是一个意外。生了就生了,后来他再如何,都不关母亲的事。
就好像他的存在是多余的,他根本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谭临知道自己陷入了需要别人来证明自己的死胡同了,但是他走不出来。
所以,他一直害怕再次见到母亲。
怕一梦成谶。
没想到,现实竟然比梦境更加恐怖。
母亲连一个拥抱都吝惜给他。她只是矜持地站在他几步之外的地方,礼貌而含蓄地点头,向他说了一声“你好”。
遗失已久的记忆,一下子全部汹涌回来。
十几年过去,母亲的容貌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她依然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与任何人都疏离淡漠,所以才能在与自己十岁孩子分别的时候,没有表现出任何眷恋的情绪。
曾经骨血相连,现在却是彻底的陌生人。
谭临站起来,冲她点了点头,语气也淡淡:“你好。我是谭临。”
童苓上下看了他一遍,笑了笑:“都已经这么大了。我真的认不出你了,小临。”
谭临想,要不要叫她一声“妈”呢。
有风吹来,湖边三三两两地走过散步的人。这个小镇存在一千多年了,近半个世纪都没有发生过凶杀案,人们的生活闲适而琐碎,从未有过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