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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什么王子,没有什么阶级。
他便在一言一笑之间,推翻了那围墙。那座,将王族与世人永世相隔的绿瓦红墙。
从,“吕烽,与他们”。
到“他与他们”。
最终,融成“他们”二字。
时光,不过溜走匆匆一月。
八月初一,楼宇完工,只差最后清扫。
劳作之后,林火曾与吕烽并排而坐。
夕阳洒在身上,消去白日酷暑。
林火取了那镇在溪中的西瓜,徒手劈开,分给吕烽一半。
两人穿着农衣,身上沾染灰尘黑泥,和下工匠人,一一打过招呼。
待人群散尽,溪边坡上,徒留两人身影,被那余晖推着,歪斜拉长。
吕烽低头啃着西瓜,西瓜籽儿黏在嘴边,也不在意,就那样看着英灵楼痴痴笑着,笑得像个孩子一般。
林火见他痴笑,不由放下怀中西瓜,出声问道:“你又笑些什么?”
吕烽看他一眼,眼睛仍如月牙,“你知道吗,我从小最爱听的,就是那些边疆故事。我当时就想,等到长大了,也要镇守一方,做那大将军,大英雄。所以,我现在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林火看了一眼英灵楼,“造楼?”
“不。”吕烽望着那“丰碑”,宛若眼中放光,“是家。是我们冀国英烈们的家。他们回归故土,便回到这楼中,让世人铭记。他们虽然战死沙场,但是他们捍卫国土,保卫家园的故事会流传下去。会有一个又一个孩子,像我一样,听着那些故事长大。然后……”
“一代又一代。”吕烽放下西瓜,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坡上,面朝云边红霞,“我们负责保家卫国,他们负责安居乐业。所谓‘繁衍’,是不是就是这样?”
繁衍?
这个问题太大,林火有些回答不上,他只能偏着脑袋,换了话题,“你和那些王子,不太一样。”他端着西瓜,样子却是有些滑稽。
吕烽捏了根草根,反手叼在嘴上,草叶微摇,“怎么不一样?”
林火摇了摇头,“说不上来。”他想到了孟然之,想到了王芝,想到了武睿,甚至还有南柯,“总觉得,那些王亲国戚,即便再平易见人,也会有些隔阂。”
他也放下西瓜,双手在虚空之中,划开半弧,“仿佛是一堵墙,无色无形,却确实存在。”他转过头来,拦着身边吕烽,“可在你身上,我连半点都见不到。”
听到这话,吕烽一反平日毛糙,沉思了片刻,咬着草根,口音含糊不清,“我觉得,我们为什么会不一样?仅仅是因为血脉?因为出身?因为围墙这边,与围墙那边?”
他吐掉口中草根,坐起身来,“同生于一国之内,同是冀国人,甚至同生为人,我们没有不同。我曾经和父王说过,我想要保护冀国子民。他告诉我,只有成了冀王,才能造福万民。”
“造福万民,就必须成为统治者?造福万民,就一定要居高临下?”他扭过头去,望着溪水潺潺,“父王虽然不说,但他其实是想让我学学帝王心术,学学权衡之道。可……我不喜欢。”
吕烽拾起身边石片,扭腕一甩,石片在水面打着水漂。
三下之后,“扑通”跌入水中。
吕烽看着水花,轻叹出声,“我不愿加入夺嫡,一是因为,不愿兄弟阋墙。更多,是因为我相信,守护黎民百姓,总会有另一条路。”
他站起身来,望着英灵楼。
半着霓裳,半披墨。
吕烽指着那楼,微微扬起下巴,“这,就是我选的另一条路。或许有朝一日,冀国也会如同其他帝国一般覆灭,不过至少,我还能在那楼上,化作英灵,守护一方百姓。”
林火看着吕烽背影,略微有些发愣。
他突然想起,扬獍曾经对吕烽质问。扬獍说吕烽没有担当,说吕烽不愿担起冀国,这沉重担子。如今看来,扬獍也有看错时候。
此情此景,又让他想到自己。
自从与南柯岳山诀别,他便浑浑噩噩。
看看身边兄弟。
李虎带着章昭平,远赴西域,见识另一片,天地风光。
小石头随三成大师,游历天下。
山师阴留在燕国,伺机报仇,如今又有了家室。
姜杉留在小姜村,与水玉做那逍遥夫妻。
而吕烽,也找到一条艰辛道路。
相比之下,他,林火,又做了些什么?
他的路,又在哪里?
林火突然想到吕烽方才所言,其中一点犹有疑问,此时不由脱口而出,“烽子,你说人人相当,那狄国人与冀国人,是不是,也是等样?”
吕烽回过头来,他眉心稍扭,片刻便放开,“确实如此。可我的野心太小,我的能力太弱,也只能管好身边之事。”
听到此处,林火心感可惜,略微低头。
吕烽手掌,却是将他肩头按住,“我不行,但是我觉得,如果是你,或许真能做到。”
“我?”林火抬起头来,赶忙摇头。
吕烽手掌,在林火肩上拍了拍,“我看得出来,你有那颗心,就不要去想,自己这辈子是否能够做到。世人无数,繁衍不息,你若能先行一步,便能为后世,多开一步万世太平。”
“多开一步,万世太平?”林火眼瞳发颤。
他突然觉得浑身战栗,仿佛面前重开大门一扇。
吕烽见他这样,哈哈大笑,“兼济天下就交给你了,我么,管好冀国就行。”
林火微微一愣,随后立即反应过来,没好气道:“好你个吕烽!谁说你是蠢驴?居然敢忽悠我!”说罢,伸拳便打。
吕烽侧身避过,嬉笑跑开,“我是蠢驴,你是木头,咱们啊,就是半斤八两!哈哈哈哈……”
两人一阵打闹,渐渐跑远。
视野之中,便剩英灵楼宇,静默独立,宛若擎住苍穹,护佑大地。
入夜。
郡守府中。
伯格,马明,赤娜,扬獍围桌而坐。
马明低声说道:“消息确认,冀王八月初六,便会到达城中。”
伯格对着赤娜皱眉道:“该动手了?”
赤娜不语,扭头望向扬獍。
扬獍盯着手中酒杯。
沉默片刻,猛然扬脖,一饮而尽。
酒杯,重重落在桌上。
“该动手了!”
第226章 烽染绺
八月初六,暑意未消。
清晨,光透雾云,缓缓晕开。
半座石城,淹在白雾之下。
淡雾翻涌,隐约有人走动,黑灰花红,点点朦胧。
此处城池,乃是一处小镇,名为“青瓦”。镇子里,已制瓦出名,所出瓦片,乌青颜色,也是举国闻名。
青瓦镇外,便是冀王别苑,如今已经改成英灵楼,供奉将士尸骸。
而青瓦镇,距离北郡郡都“大庆”,若是步行,也不过一日时间。将英灵楼选址在此,自然也有其原因。
郡都“大庆”,原是冀国国都,后因地势所限,为求发展,方才迁都“静宁”。
如今将英灵楼建在此地,可见冀王重视。
这些日子,林火与吕烽,便住在青瓦镇中,与当地工匠,共生共息。
今日,林火如往常一般,起了大早。
他于屋中穿衣披袍,将红袍所送玉佩拿起,伸手去取腰带。
一抽,去听到“叮当”声响。
红绳小铃,不知何时混在衣物之中,被林火一扯,脆响着滑落下来。
林火眼疾手快,在红绳落地之前了,一把捞在手心。
“叮当当~”
林火看着手中红绳小铃,晃神片刻,终是叹了口气,将红绳塞入怀中,贴身放好。
推开房门,对门仍旧紧闭。
他和吕烽住在同一屋檐,两间客房,平日里也是这样,都由林火叫他起床。
林火便走到门前,伸手轻敲两下,“该起来了,今天还要收尾呢。”
屋内,传来悉索声响。
林火耳力超群,这些轻响也是不落于耳。
既然吕烽已经有了动静,林火也就不再催促,心中想着,今日收尾,应当注意哪些事物,一边伸手取了门栓,拉开石屋大门。
“吱呀”声后,门缝阔开,林火却是见到一个意外人影。
凌乱院中,有一石桌,桌边坐一少女,却是赤娜。
“你怎么来了?”林火疑惑问道,跨出门外。
“英灵楼祭奠这种大热闹,怎么能不来凑?”赤娜指了指身边竹笼,“给你们带了早点。”
喜欢凑热闹,倒是赤娜爱好。
林火心中想着,慢慢走向石桌,“你来了,那玲玲和渡鸦,她们来了没有?”林火揭开竹笼盖头,蒸汽袅袅,显然是出炉不久。
可是。
林火看着笼中,仅放着两个硕大馒头。
赤娜扬起手腕,从笼中取走一个,“她们自然也来了。”
她张开小嘴,“啊呜”一口,包皮松软,内里肉油沾上嘴角。她伸出小指轻轻抹去,“她俩总是会斗嘴,我便让她们负责安排客房,自己一个人赶了过来。”
赤娜努了努嘴,“给‘你们’买的包子,不吃吗?”
我们?
林火嘴角挂起诡异笑容,回头看了眼吕烽房间,“还真是‘我们’啊。”
赤娜抿嘴一笑,“是呢,一个包子,自然是给‘你们’吃呢。”
林火无奈苦笑。
若是说的这般能明白,他都不明白,那就真是榆木脑袋,蠢驴一般。
身后,吕烽房门开启。
吕烽伸着懒腰,虚眼出来,一边还打着哈欠,“林子,是谁来了?”
林火扭头看他,又看看赤娜,“给‘我们’送早食的人。”
吕烽伸手梳理头发,走出门外,看到桌边赤娜,也是微微愣神。
林火自嘲笑笑,“你们吃着,我嘴挑,可不喜欢此包子。早上啊,还是要吃些汤汤水水。”
说着,他便不顾赤娜与吕烽之间,暧昧气氛,径直出来院门。
出得小院,林火也不觉肚中皆,索性活动手脚,小跑起来。
他在心中想着,索性当做锻炼,跑去英灵楼,顺道买两个烧饼便是。
不多时,他便从雾中探出身子,叼着烧饼,出了镇门。
身过树林,落叶飞旋,飘然而下。
风微凉,一叶落,可知秋至。
烧饼吃完时候,林火已到英灵楼侧墙溪边,借着清澈溪水,他随意抹了把脸,又漱漱口,这才兜向正门。
今日是最后整顿,林火与吕烽,特意让工匠晚些来。也算是让他们多些歇息。
照理来说,英灵楼外有人把守,故而此刻英灵楼前大院,应当无人。
林火便想着,是不是要先入楼中,查看几处漆料未干地方。
绕到正门时候,却见到有一布衣头戴斗笠,闪身要往楼中去。
这身打扮,不是楼中工匠。
更不是林火熟悉之人。
那这人,是如何越过守卫,靠近英灵楼?
难道,这人意图不轨?
林火只是迟疑一瞬,随即呼喝出声,“站住!”无论这人是谁,都不能放任行事。
那人顿住脚步,缓缓回过头来。
林火悚然一惊,差点惊呼出声,“冀,冀王!”
那人摘下斗笠,正是当今冀王,吕伯邑。
他不是应当今日到达“大庆”,八月初八,才会来到英灵楼吗?怎么提前来了,还做这般打扮?
林火心中混乱,那些疑问倒是其次。他一时之间,反而不知该做何等礼节。
倒是身后另一人声,为他解围,“父王?!”
吕烽正在此时赶到,身边自然还跟着赤娜。
只是赤娜听到吕烽呼喊,脸色微微一变,似是五味杂陈。
难道是在害羞?
赤娜还会害羞?
林火心中恶意揣测,侧开身子,稍稍让开两步。
冀王嘴角含笑,吕烽快步而来,单膝跪下,“儿臣,参见父王。”他拉住身边赤娜手腕,就要她一同跪拜。
赤娜似是有些发懵,未有动作。
“不必多礼。”冀王并不在意,伸手将吕烽扶起,捏了捏他臂上肌肉,“几月不见,你又黑了不少,壮了不少,没少吃苦,像是我吕家的男人。”
吕烽嘿嘿笑着,伸手挠头。
冀王又看林火,“还得多谢林公子照顾小儿,他呀,一个人可活不下去。”
“父王!”吕烽自然不满,“你又瞎说什么呢。”
林火尴尬讪笑,却不知该怎么接嘴。
冀王看出林火尴尬,拍拍林火肩膀,“林少侠,莫要紧张,既然我今日未穿龙袍,你便放轻松变形。我们江湖论交,你与小儿兄弟相称,便叫我一声吕伯父吧。毕竟,‘冀王’可才刚刚要到‘大庆’呢。”
说着,他又朝林火挤了挤眼。
林火倒是感觉压力减轻不少,唤了一声,“伯父。”
吕伯邑哈哈笑着,有望向吕烽身边赤娜,“烽儿,也不和为父,介绍介绍你的红颜知己?”
吕烽面上竟然隐隐泛红,“父王你又乱说,什么红颜知己,就是个冤家。”
吕伯邑眼神,在两人之间打了个来回,笑道:“不管是红颜知己,还是冤家,你总得给为父,介绍一下吧。”
吕烽尚未说话,倒是赤娜拉住吕伯邑胳膊,“伯父,你明白就好……你要让烽子说清楚……这……这不是要是让人家为难嘛。”
林火浑身一颤。
吕烽浑身一颤。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赤娜?
嚣张跋扈,古灵精怪,满肚子黑水的赤娜?
赤娜还在撒娇,“伯父,你特地赶来,相比是找烽子有更重要的事情。”她放开吕伯邑,又拽住吕烽手腕,将他手掌放入冀王掌中,“我可就把烽子借给您啦,等你们聊完,忙完正事,再……再说我和烽子的事也不迟……”
话越到最后,她越是扭捏,语音渐低。
说完这话,也不等吕伯邑表态,便如同娇羞娘子一般,远远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