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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舒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刚刚光顾着发呆愣神,竟然没去留意楼下车子回来的动静。
迈开步子,她随庄爻下到一楼的车库里。
见她下来,马以功成身退地离开车库。
庄爻示意阮舒车后座的位置。
阮舒过去。
后座的车门敞开着,她第一眼就看到里面的骨灰盒。
如傅令元所言,昨晚上成功偷梁换柱。
不久前傅令元从别墅里出来前往陆少骢的灵堂时带在了车里。
庄爻不方便前往,便再次麻烦马以到指定位置交接。
终于还是拿回来了……
阮舒定定站立。
半晌,她弯腰,伸手,将骨灰盒抱到臂弯里。
…………
傅令元结束通话回灵堂里,发现陆振华和孟欢两人竟偕同前来。
这还是陆振华在陆少骢的遗体领回来以后第一次踏足,他原本以为,陆振华要等到明天的葬礼才会出现。
脸瞳,傅令元走上前:“舅舅。”
陆振华正双手负背站在那儿,双眸注视着前方台子上摆放的陆少骢的遗像。
闻言他没有转身,只是淡淡地“嗯”一声,被满室做法事的经文声、木鱼上、金刚铃、梵音等等法器用具所交织在一起的动静所淹没。
但下一句话挺清楚的——“不久前那个位置还放着我的照片,现在就变成少骢的。事实无常。”
傅令元未接话。
去邦陆振华挂完外套的王雪琴扭着腰肢走回来:“老爷怎么还站这儿?先去一旁坐会儿吧。”
陆振华的目光扫过几位做法事的和尚,举步往桌椅处走。
王雪琴挤掉孟欢的位置,自己紧密跟上在陆振华的身侧,嘴巴一刻也没闲着:“这法事怪无聊的,而且很多媒体都在盯着,想找到咱们陆家举办葬礼的地方,一旦被缠上又得被乱写一通上新闻,老爷还为了少骢特意过来一趟。”
“少骢生前对老爷做了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老爷依旧对他念及父子情分,他真算是好命了,希望他投胎下辈子,不要别再和我们陆家牵扯上关系,拖累我们。”
陆振华落座的时候瞥她一眼,似有不悦。
王雪琴做了一个轻轻掩嘴的姿势,很快手重新放下,两只一起搭在陆振华的单侧肩膀上,腰臀一扭,脚下一顿,颇为娇嗔地笑:“话糙理不糙,我这不都是为了咱们陆家、为了老爷您考虑嘛~”
跟随在傅令元左右的栗青稍稍觉得有点这画面有点辣眼睛,毕竟王雪琴的年龄岁数摆在那儿,连比她年轻的孟欢怕是都不会做出如此小女生的动作。
王雪琴紧接着看向孟欢,夸赞:“咱们陆家的孩子,应该像少杰那样乖巧懂事才对嘛~小孟,我这个意思,你说对不对?”
孟欢直接忽略,而问她要茶叶:“三姨太,去拿点陆爷可以喝的吧。殡仪馆里什么都没有,三姨太应该有准备吧?”
王雪琴还真被问住了。
她准备是准备了,但事先并未料到陆振华会过来,并没有针对陆振华平日的喜好。
陆振华倒是抬手道:“在外面不比家里讲究,随便吧,我坐一会儿就走了。”
王雪琴自行将此当作陆振华偏心她,有些得意的瞥了眼孟欢,好像在这一小场她与孟欢的争宠交锋中她获了胜似的,也不假手于下人,欢喜地亲自提了茶壶去重新泡茶。
陆振华转回头来便与孟欢道:“你辛苦点,等下就留在这里,到明天的葬礼为止,和雪琴一起负责,查缺查漏看看有没有需要补充的地方。”
“虽然少骢的葬礼对公众秘而不宣,但平日里和三鑫集团交好的几个生意伙伴,我们还是邀请了。雪琴以往大多数时候都呆在内宅,对外交际远不如你,你也对那些人更熟悉些。”
孟欢轻轻点头:“公司的团队明天会再来一拨,以免某些媒体记者悄悄跟随前来吊唁的宾客进来灵堂。”
“舅舅,我也来邦忙吧。”傅令元主动道。
“她们两个再加一个雷堂主打副手,够了。”陆振华说着,给出了一张红纸,红纸上写有三个日期,“长老会挑选出来的改姓的日子,你更喜欢哪个?”
傅令元选了中间的一个:“长老会们准备的时间比较充裕。”
陆振华小有感慨道:“很多年没回老家了……”
“这次改姓的行程里有回老家么?”傅令元顺势问。
“老家早翻天覆地变了样子,哪里还算老家?不回也罢,反正我和你母亲早早就出来了。”陆振华摇头,“只是这几个晚上我做的梦里,有几个场景在以前的老家。”
“难怪陆爷说不是噩梦。”孟欢淡淡接腔。
提着茶壶走回来的王雪琴只来得及听到最后两个字,顿时满副大惊小怪的表情:“老爷做噩梦了?什么噩梦?”
陆振华明显不喜她如此一惊一乍,不悦地皱了眉。
傅令元邦忙解释:“不是,舅舅不是做噩梦。”
王雪琴长松一口气,准备给陆振华倒茶。
一旁的黑西保镖突然走过来,拿掉殡仪馆的茶杯,而换上从陆家专门带来的杯子,然后才示意王雪琴可以继续。
王雪琴微微一怔:“哟,老爷这是做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老爷在防着我怕我在茶水里下毒呢。”
笑得是有些尴尬了。
“三姨太,海叔如今不在了,没有人能再像海叔那样邦陆爷留心入口的食物,谨慎点是应该的。”孟欢提醒。
王雪琴自然附和:“我险些忘记这一茬。在外面确实不比在家里安全。”
傅令元不着痕迹地瞥一眼孟欢。
他不是没感觉到,孟欢最近在陆家更改了曾经凡事表现出不争不抢的策略,而偶尔也会和王雪琴暗中较劲,适当地表现出内宅女人的醋意。
这样的改变,无疑和她担忧自己很有可能会被陆振华“立子杀母”有关系。
傅令元即将改姓陆的事情,王雪琴也是已经知晓了的,毕竟陆宅如今由她管,陆振华通知她不能再像以前只给傅令元留一间偶尔留宿的专属客房,而要和其他人一样,一整层,让王雪琴带着宅中佣人着手收拾。
因此王雪琴一见桌上的红纸,便知和改姓的良辰吉日有关,喜笑颜开来:“阿元本就是咱们陆家的孩子,早早大姐就和我提过,觉得阿元该把姓改回来了。”
“‘傅’姓怪讨厌的,好像咱们陆家又和姓傅的那一家子有纠缠不清的关系似的。如今这好事总算给磨出来了,阿元彻头彻尾回归咱们陆家~这也算走了一个儿子,又回来一个儿子。”
旋即她扭头看傅令元:“阿元,你也该去给你母亲烧个香吧?”
傅令元眼波微动,未语。
陆振华出声,替傅令元下了决定:“是应该给你母亲烧个香。”
傅令元垂眸:“嗯,我知道了,舅舅。”
法事桌那边的动静渐渐的停下来——又一个半小时的仪轨流程结束。
王雪琴忙不迭起身去招呼。
傅令元的目光投了过去,并留意了一下陆振华和孟欢,二人的视线比他更为明显,均落在一灯身、上。
一灯携其余几位和尚也往这边过来了,双手合十躬身问候:“施主。”
傅令元静默地陆振华在几人未抵达跟前之时便也已经起身。
“大师们辛苦了,前来给我儿超度。”陆振华简单地颔首回礼。
“生死如轮转动,周而复始,无有穷尽。施主节哀。”一灯安抚。
傅令元面色无澜地当旁观者——虽然这并非他第一次见陆振华和一灯碰上面,但之前因为余岚的在场,均由余岚作为主导,陆振华基本没有作为。
那样表现出来的样子就像是陆振华和一灯无交集,只是余岚和一灯比较熟而已。
今天不一样。
今天余岚不在。
转眸时恰与孟欢的目光碰到一起,孟欢未回避,不遮掩她刚刚就是在看他。
傅令元极轻地眯眸。
耳朵里接收到一灯正在询问陆振华:“陆夫人这一周的吃斋日没有赴约,也不曾提前告知寺里的小沙弥原因,不知陆夫人是否身体欠佳?今日倒也未见得面。”
第792、黑豹子
余岚在哪里?
还有谁比一灯更加清楚?
傅令元站在陆振华的斜后方,越过陆振华的肩膀,对着一灯的明知故问露出满满的讥嘲。
一灯像完全没看见,或者看见了也不甚在意,即便不久之前刚遭他质疑过他的身份,他亦维持慈眉善目笑颜以待。
这边王雪琴不等陆振华回应,抢了话头:“说起来一灯大师真是我们大姐除陆家的人以外,唯一接触得比较频繁的外人。”
“不知大师和我们大姐从什么时候开始结识的?起码这十几年来,我们大姐有事没事都喜欢往卧佛寺跑,算是你们卧佛寺最忠实的香客了吧?”
傅令元再挑一丝哂意。
王雪琴这话明显引向她才刚找他唠过的怀疑余岚和一灯存在歼情。
搅屎棍又要发挥她的作用了……?
一灯似未察觉她语气里的别有意味,平常道:“陆夫人潜心向佛,即便不来卧佛寺,也依旧为佛主最忠实的信众。老僧与陆夫人因佛结缘,但凡陆夫人前来卧佛寺,老僧有空,便都会与陆夫人小聚片刻,讨论佛法。陆夫人不仅为卧佛寺之香客,亦为老僧之好友。”
王雪琴羡慕道:“我也希望能和像大师这般的人物交朋友,奈何我资质平庸,与佛无缘。”
一灯谆谆:“佛缘与资质无关。‘存在即是缘起’,是故众生皆有佛缘。只是缘分里分了深浅,越是潜心修佛之人,佛缘越深。”
王雪琴笑着便翘起兰花指抚自己的额头,与陆振华打趣道:“老爷,你瞧瞧,大师有耐性讲解予我,我自己却听什么糊涂什么。看来我这辈子注定与佛缘浅了。”
陆振华自然未接王雪琴的话。
就是不知道王雪琴的话是否在陆振华心里打了涟漪,毕竟目前为止,只能确认陆振华知道一灯和江城庄家有关系,却还无法完全确定,阮春华在陆振华面前所用的究竟是哪一种身份?或者说,是哪几种身份的交合?
没接王雪琴的话,陆振华则回答了一开始一灯询问的问题:“我夫人的确因为小儿的突然过世伤心过度,身体欠佳。”
一灯面露遗憾:“希望施主代为转达陆夫人,佛主会陪着陆夫人一起迈过这道艰难的坎。”
“谢谢大师。”陆振华略略颔首,继而道,“不怕和大师坦诚,我夫人虽然一直信佛,但我自己并没有准确的信仰。”
“这些年来受我夫人的影响,才渐渐对佛主多了几分心思,我自己其实也非常前往卧佛寺接受熏染,奈何事情太多,很少能的机会,只常常教育小儿多陪同我夫人一起上山。”
“直至近日家中惨遭祸事……”语音内并未闻哀伤或者伤感,但这个停顿却是恰到好处地表达了陆振华此刻的心情,尤其陆振华的目光遥遥落向陆少骢的遗像。
轻轻一喟,陆振华转回眸,接着自己方才的话:“直至近日家中惨遭祸事,我偶尔午夜梦回过往,察觉自己把路走得太急太赶了,明明应该学会适当地停下来,歇歇脚。”
孟欢瞅着时机提议:“陆爷,难得和一灯大师有交流的机会,要不请大师去那边坐下,你们慢慢聊吧。”
陆振华征询一灯的意见:“不知是否会耽误大师的时间?”
一灯:“无碍,这一场的法事暂时没有老僧太多事。”
王雪琴转了转眼珠子忙去将墙角的一张桌子给收拾干净:“老爷,你和大师坐这里吧。”
陆振华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灯与他相互礼让着行去。
两人分明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单独聊,傅令元识相地未跟上。
孟欢肯定也是一样的。
王雪琴则让她自己热乎地忙起来,先去给陆振华和一灯送了茶,随后倒也未再靠近,而是去招呼几位和尚,吩咐带来一起办事的下人往陆少骢冰棺前的火盆里添银元和纸钱,以及接下来的法事仪轨的所需用具也按几位大师的要求办妥。
——大概是因为陆振华的在场,所以她想多加表现。
傅令元暂时没法再单独找一灯的麻烦。
孟欢亦仍然坐于原位,安静地喝茶,在交杂的法器声的掩盖下,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出来的嗓音问:“傅先生觉得,这次陆爷前来灵堂找一灯,会谈什么?”
“不知道。”傅令元的语音微冷。
他特意找理由把一灯请下山来,倒好像邦陆振华做了嫁衣,让狼和狈再一次有机会当面直接沟通。
他们当面直接沟通了,他却什么都听不着。
当然,心里也有所揣度,多半最近发生的事情有关。
孟欢大致猜到他此时的心情:“我也恨不得在他们的身、上装上窃听器。但又有什么办法呢……陆爷总是那么谨慎。”
傅令元侧着身子,始终看向的是几位在做法事的大师,嘴里的嘲弄则是给孟欢的:“他再谨慎,你每天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也有无数次机会能杀了他。”
“傅先生在怂恿我?”孟欢低头啜茶,“我如果想,确实有无数次机会能杀了陆爷,但那些办法恐怕没有一个能让我在杀完他之后全身而退。”
“现在着急的是你不是我。”傅令元的手指把玩着茶杯,盯着玻璃上模模糊糊倒映出的陆振华和一灯二人坐在一起的身影。
“傅先生在我面前无须遮掩,傅先生有多着急着尽快和阮小姐能光明正大,我很清楚。”孟欢揭穿他的佯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