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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芳菲是诸人中最忐忑不安的。醒春园是大哥明言不准任何人踏入的地方,她不但踏了进去,还动手撕扯了那些纸符,必定是触怒了大哥的……可是,二哥那一脸的无辜茫然的怎么回事?难不成二哥是想把所有过错推到她一个人身上?
“慕阳,大家也来了一阵子了,有什么话就说罢。”首先打破这沉默的,是元庆朗,虽然对儿子此刻散发的无形压力也小有胆怵,但毕竟是父亲,为父者的威严还在。
父亲发话,元慕阳亦开口,“元通,宣读庄规。”
“是。”总管事元通出列,展开掌中薄册,朗声宣读。
元芳菲粉面一白。那些个庄规共有五十条,她可以不去管前面的四十九条,惟有最后一条:庄内任何一人,无庄主允许,不得擅入醒春园,违者轻则杖击,重则趋逐出庄,永不得返。
这是两年前大嫂离世不久即加立进册的,是为了大嫂加立的条款。从何时起,大哥所做的事都是为了大嫂?
“不必读了!”既然早晚都是一刀,元芳菲不想受那忐忑的折磨,“大哥,您今儿个召集大家伙不就是为了芳菲闯进醒春园的事么?您只管说出来,芳菲在这里受着就是。”
“很好。”元慕阳湛黑的眸淡瞥总管身边仆妇,“魏嫂,由你来执行对三小姐的杖责。”
仆妇一怔。
元芳菲愀然变色。
元家其他诸人震愕。
“慕阳,你要打芳菲?”元母高氏惊呼,“你怎么能打芳菲?她一个女儿家……”
“元通,将第五十条庄规念给老夫人听。”
“慕阳,不是庄规的问题!”元庆朗也觉得长子有点过分了,“她是你从小最疼的妹子,你真忍得下心去打她?”
元慕阳俊美脸容岿然不动,淡道:“庄规于两年前即已颁布,所有违者一视同仁。”
“大哥,您真的要……打我?”元芳菲犹不能信。
“明知故犯,不能不罚。”
“大哥,您……”元慕世欲劝,却被兄长射来的凌厉眸线逼得一愣。
“慕世的错误一并处罚。”
“什么错误?”元慕世茫然,睡了长长一觉醒来就被迷迷糊糊揪到大厅,他会犯了什么错误?
“能是什么错误?”元芳菲含泪,凄声控诉,“还不就是我们两个人都不该闯到醒春园里去,都不该去打扰那个死人?我们一个是他的兄弟,一个是他的妹子,都抵不过一个死人的分量!怕是爹和娘不小心进去了,大哥都会照罚不误,我们举家的人也比不下一个死人……”
“芳菲!”元家二老惊叫。
“三姐!”四少元慕朝则迅疾上前掩住了她的嘴。
元芳菲在此时看清了大哥的面色,骇得一栗。
一年前,元家二老曾趁长子出门洽商时,作主为他纳了一名小星进门,待元慕阳回庄,全家上下已经准备好了迎接一场大怒。不想他闻说之后,只是这副空白表情。当夜,那名小星在元家二老的撺掇鼓励下爬上庄主床榻,翌晨,庄主卧室抬出一具冰冷尸体。在双亲错愕的目光中,元慕阳满面平静地走来,道,那条命,他不想担在头上。
四 人泪
“魏嫂,不必罚三小姐了。”元慕阳道。
元家诸人一口气还未完全放松下来,元慕阳又道:“元通,明日进城去寻几位信誉素佳的冰人,以操持三小姐的终身大事。”
“大哥?”元芳菲掩唇落泪,“您要赶我走?”
“芳菲。”高氏缓颊,“你今年已然十六岁了,嫁龄已至,你大哥好心为你操持,别曲解了大哥的疼爱之心。”
“娘,您明明知道并非如此!从两年前起,大哥何时关心过咱们?偏在这时候管了,不是为了赶我出去是什么……”
“我不会要你盲婚哑嫁,你看不上的人,也不会逼你硬嫁。”相对于妹子的激动,元慕阳平静得过火,“不过,你若把这当成是驱你出门,也未尝不可。你应该明白,你若不是我的妹子,若是这庄内的任何一个下人犯了你今日犯的错,不会有机会说到第二句话。”
“我……”大哥眸光凛人,元芳菲纵然委屈,也不敢再发骄纵了。
“慕世,你随我来。”元慕阳起身,叫上二弟。
元慕世正直朴实,对大哥又由来敬重,当即没有二话,随他步出大厅。
行过一条长廊,拐过一栋长院,到了书房,元慕阳落座,吩咐二弟将房门带严,目光锐利直逼,“慕世,你说你不知道自己上午做过什么,可对?”
“怎么会呢?”近在上午的事,怎会不记得?元慕世虽感觉惑然,仍详实解答,“我当然记得。用过早膳后,我先是审查了一些当铺送来的账册,而后和几个玉鉴师傅鉴定了几样已过了赎回期的金玉器物,再就是……睡着了。”
“睡着了?”
“是,睡着了。”元慕世微微赧然,“昨晚和几位管事碰事碰得太晚,丑时才睡,卯时就起来了,今儿个做了些事后感觉疲累,本想着俯案小歇一会儿,不成想就睡了过去。”
“醒来后可有异常?”
“异常?没有啊,刚一醒来,就听说大哥召集人到大厅,我也就随着大家赶去。只不过这俯案歇睡当真不可取,我睡了两个时辰,醒来后仍然觉得手酸脚软。”
元慕阳眸光倏尔一闪。
“大哥,慕世想多说一句。芳菲除了性子娇气,还是一个好孩子,又一向敬爱大哥,希望您对她也不要太严厉了。”
“我会考虑。”确定了他并非罪魁祸首之后,元慕阳脸色稍缓,“你既然疲累未除,就快去歇着罢。”
“那慕世告退。”元慕世站了起来,向往走时忽又想起悬而未解的事,“大哥,为何芳菲会踏进醒春园?还有,她说我……”
“没事了,你只管去歇着罢。”这二弟一向是这个家里和他分担最多的人,也是除他之外对眠儿最好的人,那件事与他无关,真的很好。
打发二弟离开,元慕阳身形坐如雕像,足足过了一刻钟,突然开口,“你确定慕世是被上了身的?”
“你怀疑我的判断力?”书桌左侧竹椅上,赫然坐了一人,一位着一袭月白袍衫,披一肩墨缎黑发,眉目如画的男人。
元慕阳对他的突兀出现没有丝毫诧异,瘦削俊美的颜容一如既往的平淡,“我如果怀疑你,就不会坐在此处了。”
“对,你如果不是相信我说过的自寻短见者魂魄要在枉死城接受五百年禁闭的话,早就自杀去找你的小妻子了对不对?”
元慕阳闭唇不答,等于是默认。
男子摇头,薄唇边扬起天人般的浅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好几回试图借别人的刀去死么?我再说一次,你一旦死了,你我之间的债即了,你那个还有一魂一魄的妻子的身体,我没有任何照管的义务。你看是你趁现在放弃,给她一个风光大葬,还是由你自己精心照顾她,等着那么一缕渺茫到没有希望的希望,及早选择。若不然,把她托付给你的二弟?你该知道,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像你一样珍惜你的妻子。”
元慕阳指节在自己额头处顶磨着,眼内燃烧着焚心焚腑的烈焰,“你确定眠儿没有投胎转世?”
“我不接受这种怀疑。”
“我求你……再次给我确定,百鹞。”
唉。男子……百鹞叹气。元慕阳救过他最心爱的小妹,致使他欠他一个人情。可是,他竟不确定自己此时还留在此处,是否只是为了报恩了。人生自古有情痴,他活了几千载,除了戏文中的梁山伯,却只见过这样一个元慕阳。拥有明珠美玉般的相貌,和出类拔萃的文武绝学,又凭一己之力白手起家,创下如今的偌大家业,成就江南第一山庄……这样一个称得上人中龙凤的人,一个站在凡尘高端的人,现在在求他。之前,也几度如此求他。
“她没有转世,因为魂魄的残缺,判官未使她转世。”这些话,他不知说了多少次。
“那,她应该听到了我的话才对,为什么还不回来?好没有听到么?她一定是没有听到,一定是!”
“她听到了。”百鹞残忍地打破他的自我宽慰,“人一旦结束一世尘缘,不管死前多少留恋,走过一趟奈何桥,刻骨铭心的人与事都会淡去。虽然在喝孟婆汤前,还会留着记忆,但就如隔了一层纱,或如在看别人的一场戏,再难起泛涟漪。这两年,在我施法之下,你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她都听得真真切切,可是,她毫无回头之意。若本魂毫无动摇,哪怕是玉皇大帝也不能让离身之魂归附本体,所以,我始终不能还尽你的人情。”
“眠儿,眠儿,眠儿,眠儿……”元慕阳唤着爱妻名字,像是欲藉此把这个进到肉里流进血里钻到心里刻到魂里的人儿找出来,哪怕剜骨剖心,哪怕血尽肉干,只要她能回来,能回来……
百鹞移目,不忍看他此时的模样,可嘴里吐出的话,依然残忍,“我不能让你看到她此刻在那个地方的情形,但我可以告诉你,她过得很快乐,每日笑口常开地等着魂魄归位转世投胎,她是真的把你忘了……”
“眠儿她不会,她不会!不会!”
百鹞长长喟叹,“你是在骗谁呢?你说,这世上有什么让她恋栈不去的?五岁时就经历父母双亡的苦痛,羸弱躯体上压着祖父祖母的期望,小小年纪就要守护家业,应付贪婪亲族的觊觎。长年受病弱之苦,还要面对人性的各类丑恶。如果不是遇到你,她连十二岁都活不过去,你说这世上什么可值得她留恋?我一度以为她会因你回头,可事实证明,这两年里,不管你如何说如何做,她依然乐不思蜀。”
“不!”元慕阳嗓间发一声残厉低呼,手握成拳,击在岩石砌成的书案上,不加任何内力的撞击,不一时即鲜血淋漓,但他仍一下一下,任手面血肉模糊,一滴男儿泪混入其中,案面血泪斑驳,“眠儿她不会,她不会,不会,眠儿不会!”
五 鬼愁
百鹞闭眸叹气。他不想承认在他身边这多年下来,看着这个男人用情如魔,已经无法仅仅一双报恩的眼睛看待,那份惺惺相惜的感念,他向来只用于家人。“好罢,我还有两个法子可以一试。”
元慕阳倏然抬脸,双眸中瞬间燃起热芒。
“只是,这两个法子费时又费力,还有点冒险,需要赌一赌。”百鹞料得不管是怎样的法子,眼前这人都不可能持否,也没等他答复,直言道,“第一,我会在一日之内将这城内阳寿将尽之人的名单收来给你,而你……”
“阿三,今儿个是哪里有瘟疫还是战争,怎么带回这么多?”
“还不是荥州一带的贼寇作乱,一个告老还乡的刺史一家三百零八口都完了,真是累死我了!你快带他们去走奈何桥,这个刺史生前有些功德,走完奈何桥,我还要带他到阎王面前听判的。”
“三百零八口?我的阎王大人!那些贼寇待阳寿尽时,必定要经受油炸鞭笞之苦了……”
“二位鬼差,容在下说句话,在下向二位打听一人,不,应该是鬼了……荥州人氏,丙戌年未时卒,卒年十六,生前夫家姓元,闺姓春,名眠者,是仍在地府,还是已然往世为人?”
噫噫噫?某只小鬼斜倚到榻上,好不容易今儿个没有那些扰人的话上耳,本想踏踏实实睡场好觉的,耳朵边突然就多了一些鬼言鬼语过来。
“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二位鬼差见谅,在下生前受过醒春山庄庄主的大恩,一直无以为报,他曾在在下老父弥留之际,请求吾父至得阴司打听得他家夫人去处,而后托梦告之。在下如今既遭横死,当是命定如此,怨不得天地,只是生前债未还,心难安,请二位鬼差通融。”
“你会遭横死,乃为偿前生罪孽。你今生生前积有功德,阎王会为你订一个公正判决。至于你所求之事,我们兄弟位低职浅,不敢妄言,若当真急求,就请到阎王跟前说个明白。”
“多谢二位鬼差指点。”
外面恢复了寂静。
了无睡意的阿六静坐在笔吏室内,双手捧颊,呆呆发怔。
“近来怎么回事?为何突然就多了这些询问出来?”
阎罗殿上,正坐中央的阎罗指着手上那份名册,向居于两侧的四判官发问,“这个元春氏到底是何方神圣?劳动得恁多魂魄来寻她下落?”
左手第一位的红衣判官暗骂那只给自己招事的小鬼一声,眉平目静,不动声色。
其他三位判官自然无从知晓,摇头为应。
“没有一个知道的么?”阎王攒眉如川,喃喃似自语,“有这么多的魂魄来问,想必这个元春氏不会是子虚乌有,生死薄上却不见其迹,且主管东南西北四方鬼籍的四位判官亦个个不知其所在,实在是咄咄怪事。看来,本王要请出通天镜了。”
红衣判官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
“绿衣,请通天镜。”
“阎王大人。”绿衣判官未动,红衣判官先言,“按诸口所述,元春氏于丙戌年卒,至今方两载,查起来不至于茫无头绪,请通天镜未免有点劳师动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