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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出去转转也好,我也正要给将要临世的元家长孙买个长命锁,走罢。”
襄菊果然是个事主至忠无时不刻不想主子开心快活的丫头。
大红梅、玉蝶梅、洒金梅。。。。。当春眠在水沁园梅林内见得那品样繁多色彩各异的梅蕊梅瓣时,极是愉悦欢喜,为赏尽美色,拉着襄菊一径向花海深处行去。
“元夫人。”
春眠闻声侧首,梅枝扶疏中,有美人婷婷而至。本来,名花美人两相欢,该得看客带笑看的,只是,美人过于妍艳明丽,与梅的清瘦秀雅着实不符,稍显突兀。
“碟仙姑娘也来赏梅么?”
“来梅林不赏梅还能做什么呢?”碟仙挑起勾描细致的黛眉,“元夫人是不是觉得像我这样的人,来赏以傲骨出尘著称的梅,是亵渎了名花?”
春眠很难不感觉莫名其妙,“碟仙姑娘可不像这般喜欢妄自菲薄的人。”
“问题是,我纵然不喜欢妄自菲薄,那些浅薄世俗的目光仍不会高看了我。不像元夫人,纵然会为一己之私断了一个男人的后嗣,纵然有许多人嚼破舌头表示不以为然,见了你,依然还要把仰视的目光送给你。”而那些人递向自己的目光呢?男人的眼睛不管如何伪装,露骨的欲望从不罕见;女人除了对她美貌的妒忌,鄙夷与不屑亦不曾少现。凭什么?有谁爱风尘?若非前缘相误,她是一个比眼前女人还要优雅出色的大家闺秀。令人感觉讽刺得是,截至目前,见了她惟一一个眼神不会产生任何变化的男子,竟是这女人的丈夫。
她不爱元慕阳(有谁会傻到爱一个心里除了妻子谁也装不下的男人),但,她不能否认元慕阳的好。那个男人,几乎是这污浊世界的一汩清流。如果他谁也不爱,她会将他放在自己心间所剩无几的净土上加以膜拜与维护。可。情形并非如此!那个少情寡性的男人既然可以动心,可以爱人,为何让他动心让他生爱的那个人不能是她?
“蝶仙姑娘。”春眠看她神色又是怔忡又是哀恨,心头闪过异感,拉着襄菊的手悄然撤足,“外人的目光和口舌岂是我们能够左右的?以蝶仙姑娘出尘脱俗的才华容貌,何必理睬那些?”
“你当然可以不理,因为纵是他们将你讲得再是难听,亦改变不了你的显赫身份。听说,如今你成皇后的义女了呢,连封疆大吏的夫人们都要争相讨好你,对么?”
“哪里,这义女也只是一个名头而已,哪敢劳动别人讨好?”春眠依然不着痕迹地抽身,“春眠想起还有一些事待理,先走一步。”
话讫转身,才行不过五步,一道妙影便挡身眼前。
“元夫人,我的话还没有完,你去哪里呢?”明明是一个倾倒众生的大美人,但此时唇含笑眸含刀的她,却形若罗刹。
春眠暗推襄菊先走,脸上自若一笑,“梅性孤傲,赏梅不须人多,春眠只是不想打扰蝶仙姑娘的雅兴。”
“怎么会呢?元夫人今日可是黄梅城最高贵的人物呢,很多大吏贵妇都请不去的千金之躯,不知蝶仙有无荣幸相邀?”也不必等她答案,径自道,“相请不如偶遇,择日不如撞日,我还以为需要找些机会的,既然在此遇上了,就算天意,是不是?”
襄菊纵是不知这个花魁的底细,也隐觉到了些许诡异,遑论小姐袖内的手指一径推捏暗示。当有感蝶仙身上一股令她心悸的杀气涌动时,当下想也不想,两臂抄起小姐纤细身躯,撒足就跑,边跑边喊:“来人,救小姐,救夫人,有人要杀夫人啊——唔!”
一记重掌贯上襄菊后心,将她未竟的话换成一声痛哼,及沁出唇角的两汩血线。
“襄。。。。。”一指点来,致春眠陷进昏晕,她临闭眸前,心神俱裂地睹得襄菊身子被重重拍飞,喷洒成弧的血,染红了一枝白梅。。。。。。
九十一 危境
“襄菊!”春眠两手前张,扑向倒在血泊中的人儿,在握住一把虚空后,尖叫着醒转,惊悸的眸对上了由上俯下的一双冷眼。
“醒了?”立冬将手中碗置到桌案上,“你还真是有些福气,我刚要拿水泼,你便醒了,也免得受冷水之苦了。”
春眠扶墙缓缓立起,“襄菊她。。。。。。如何了?”
立冬嗤声而笑,“自身难保,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请告诉我,她是生是。。。。。”她唯希望梦境中沐在血里的,仅仅是一场幻境,不敢去想,若那幻境成真,若成真。。。。。。
“置到她是死是活又能如何?一个阶下囚,你能做什么?”
“我不能做什么,但我是她的主子,是她的亲人,应该知道她的死活。。。。立冬姑娘,你好歹也和襄菊做过几天朋友,你只要告诉我一个字,她是生,还是死?”
立冬似是怔了怔,两眼瞬也不瞬地盯她半晌,道:“当时我并不在场。”
“那,可否向你家姑娘打听一下?就当是为了你和襄菊的那份友谊。。。。。。”
“你以为我是当真想和她做朋友么?当时只不过以为能利用得上她而已!若她不是那么愚忠于你,也不会受那等苦。她若真有什么不测,也该把账落到你头上!”
“不管怎么算都好,我只想知道襄菊的安危。。。。”
“我来此,不是当你的传言丫头!”立冬面上浮起不耐来,“虽说姑娘捉你不是为了银子,但有你这个江南首富的妻子在手,不要银子也是浪费,你快给我一样足以让人认出你的信物,我好拿去换些花头来。”
春眠将头上钗环、耳上耳铛、项上链子、手间饰物全数摘下,一股脑塞到她手里,“这些都是我相公为我定做的,每一样式都是独一无二,任何一件都可以让他知道是我。你全数拿去,我只拜托立冬姑娘向你家主子问一句,襄菊她。。。。是否还活着?”
一声不响,立冬回身出门,心中着实迷惑:是这个女人财大气粗,还是在她心中,一个丫头的命当真如此值钱?但,这怎么可能呢?不会有人这样当主子,这个女人,一定是在惺惺作态。。。。不知道有一日她若遭见这等事,姑娘会不会也有如此“惺惺作态”?会。。。。。吗?
“她怎样了?”
“被人一掌震断心脉,断了所有生机。全因她天生骨骼异样的强实,才没有当场毙命,还硬要爬了恁远的路报信。。。。。”季东杰沉痛道,“她所剩时辰不多了,把她的家人接来,见最后一面罢。”
虽说为医者见多了生生死死,但当这个人是自己所熟识的昨日还 ~~~~~~~~~
在耳边鲜活来去的人时,除非铁石心肠,难不动容。
元慕阳脸色沉冷,“连你也无法救活她?”
季东杰颓力摇头,“我已经给她服了还魂丹,也下了针替她延续心脉,且因她心悬有事,不肯安息,方保得一息尚存。但以她的伤势,活一刻便是痛苦折磨一刻。我想,她心上所悬之事是为了她的幼子,让她丈夫带儿子来一趟,作最后话别,让她安心去罢。”
“你懂什么?在襄菊心里,眠儿的重量占了绝大部分,她心上所悬之事不止是因幼子,更多是眠儿!若她不能看着眠儿安好归来,便是死不瞑目,你至少要让她活到眠儿归来那时,至少!”
襄菊是这世上除他之外最疼眠儿之人,若无她在眠儿身边,他如何能心无旁骛地料理商事?他已经把这个丫头视作至亲之人,她若走了,心疼得不止会是眠儿。“元通,速派人把襄菊的家人接来。”
“已经遣了人去了,估摸着也快到了。”元通道。
“那边可有动静?”
“今晚,蝶香坊照常营业,花魁蝶仙依然挂牌。”
元慕阳拧起剑眉,喃道:“难道不是她?”
“你是说蝶仙?”季东杰蹙眉,“她有什么理由绑架眠儿么?对你因爱生恨?我与她接触的日子不短,虽觉这女子深不可测,但并不认为她对你的情意真如她自己所说的那般深重,那时,她充其量是与昌阳侯合作,有意无意破坏你和眠儿的感情而已。若是寻常的夫妻,单是她以自己替你挡得那一剑,就会大生嫌隙,可他们遇到得是你们,他们所有的动作,便徒作了笑料。。。。。昌阳侯?这一回会不会仍是昌阳侯作祟?”
“我倒希望是他。”若是阳恺,眠儿至少没有生死之虞。但若是那个行事狠戾的蝶仙,还不知眠儿会受怎样的苦。是他错了,只以为和那样一个人井水不犯河水,不予理会便罢了,却不想河不犯井,井却欲犯河。早知如此,他该将她底细掌握个事无巨细,若那样,此时只肖轻易前去其巢穴探查,便知眠儿是否在其手中。。。。。。
“你以为不可能是昌阳侯?何以见得?”
“因他绝不会伤眠儿。襄菊身上那一掌,恨得不留一丝余地,其时眠儿尚在襄菊身边,他不可能在有可能误伤眠儿的情形下下如此杀手。”
“也可能是他派手下人出手,不知轻重也并非不无可能。”
“事关眠儿,他怎可能派一个不知轻重的人。。。。。”元慕阳墨眸一闪,“你说他曾与蝶仙合作,是不是?”
“当然。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么?”
“蝶仙那女子虽身在青楼,但生性高傲,少有人能入其眼。要她与人合作,除非能互萌其利。而你也说了,蝶仙对我,远无那份情深意重,她何必多事?那么,能让她受人唆使的原因,便只剩另一个——压制。对方手中握她把柄,她不得不从。意即,昌阳侯必然掌握了蝶仙底细。元通,速发飞鸽传书到京城分号,让三爷到昌阳侯府一趟,询问相关事宜。”若当初眠儿选择了阳恺,他可能会恨她的狠心相负,但在眠儿有任何时候需要他时,他都不可能置之不理。他相信,昌阳侯亦然。
“慕阳,你会如此执意怀疑蝶仙,必有因由,告诉我。”
“我曾亲眼见她杀人,一掌碎人心脉,就如襄菊。”
季东杰眸内杀机陡现,“若当真是她,这个女人便不能留了。”
九十二 危地
五天了。
春眠想,自己历经几次绑架,这一次,是最名副其实的绑架。住破屋,睡稻草,喝冷水,啃硬干粮,且一天只给吃上一回。。。。。打生下来便没有受过的讥冷之苦,这三天里,全给体会过了。但这些,她犹能忍受,最熬她心的,是襄菊的生死不明。
她与襄菊,同年同月同日同时而生,未出襁褓时两人便得以相伴,纵使这个丫头没有为她挡去一次次的灾厄,这份情谊也深不可量。大错在她,在她!她明知这个丫头的傻,明知自己的多灾多难,重生之后便不该准她重回身边伺候,襄菊已然有夫有子有家了呀,若遭不测,要她如何面对她憨厚的丈夫和嗷嗷待哺的幼儿?最要紧得是,她不要襄菊死,她不要这个有时像姐姐有时像妹妹有时又像娘的丫头死!
“你在哭么?”
春眠倏然扬首,两眸觑清打外进来的人影时,骤然启亮,“蝶仙姑娘,襄菊她是死是活?”
跟随在蝶仙身后的立冬厌得皱起眉来:这人烦是不烦,每一回见人头一句便问这个?
“我五天没来见你,你见了面头一个便问我这话,你确定?”蝶仙打量着坐在稻草上,衣衫染污、发髻呈乱的春眠,唇角愉快上扬:这样的她,比那个一身华服精饰活在元慕阳羽翼下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妇人顺眼多了。虽然,眼睛没有自己预料的红肿,脸上没有自己想见的泪痕,但要看那些,还不容易么?“若她死了,你会如何?”
“。。。。。。死了?”
“中我摧心掌者,鲜有活命。”
春眠心口倏然抽紧,“。。。。。多谢告知。”
仅仅如此?蝶仙黛眉一挑,“还以为你有如何爱婢情深,也不过尔尔。”
“担上一条无辜人命,死入地府之后,需经油炸之刑,鞭笞之刑,剥骨抽筋之刑,虫蚁吸髓之刑。”春眠幽幽道。
“哈哈哈。。。。。”花魁娘娘笑得花枝乱颤,“你还真是会取悦人呢,所以元慕阳会如此喜欢你的罢?你我若易地而处,说不定,你比本姑娘更会讨客人欢心呢。”
春眠不再说话,抱膝垂坐。
“我的父亲曾为户部左侍郎,当朝二品,若他没有被人出卖,做了别人的替罪羔羊,我的出身比你这个商家女要高贵显赫得多。我十岁生日那年,父亲为我订制了一只珍珠金步摇,曾羡煞所有同龄女伴,我所受的疼爱和享有的荣光,不比一个公主少。若那时你我相遇,你须向我叩头见礼。”
蝶仙俯视着她,“如果我依然是那个千金小姐,如元慕阳这般的商人,本姑娘不屑一顾。如你这等的商人之女,只有仰视羡妒的份儿!”
倏尔,她轻蔑面色陡变,“你为何不说话?不相信本姑娘所说的么?”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错,不说也是错。春眠举眸,“蝶仙姑娘,我手无缚鸡之力,既然被你带来,便是任你宰割。你既然想要我做一个倾听者,倾听者是不需要任何言语的,不是么?”
“谁要你做一个倾听者,你配么?”蝶仙恚颜冷叱,上前一步,举手才要落下,忽又停住手,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