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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种感情在神理的内心中上涌。恐惧、期待、担忧、放松……还有某些一直被压抑在神理心底的东西小规模爆发开来。她的双眼中渐渐有水光流动,她的声音颤抖起来——
“……真的吗?”
“以我个人的名义向您保证。”夜深斩钉截铁地说道,“只要您向我说了实话,不论您是否有错,不论情况如何,我都会尽我的全力去保证您不受到灵的伤害。”
一直低垂着视线的蓝冰雨抬起头来,她那不带有任何感情的淡漠视线中,此刻却似乎隐藏了某种不可言说的东西。
“我从不说谎。”夜深说道,“我做出的承诺,不管有多难,都一定会兑现它。”
第十七节 凌晨时分的求救者(后篇)
夜深将那三个名字和他们的基本信息编辑成短信给乐正唯发过去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在他和蓝冰雨两人的注视下,神理连续饮下两杯凉白开,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看她平静的样子,似乎也没有看到什么预兆。
“怎么样?”他问。
“嗯……好多了。”或许是干渴许久的喉咙得到了纾解,神理的语气轻柔,“……谢谢。”
“不必,请说吧。”
神理点了点头,她清了清嗓子:
“我记得,是零四年夏天的事情,应该是八月。那时候我们刚刚结束高考,我们四个人相约一起出去玩。就是我、阿逊——呃,就是陆伯言,还有权英龙和左宇……”
“这四个人相互之间的关系,能大概说一下吗?”夜深问道。
“嗯……我和阿逊家里都还算有钱,他家里是开食品厂的,我父母经商,长辈认识,我们俩也就理所当然地从小就认识。不过也说不上是青梅竹马,因为一年下来也见不到几面,只能说是还算玩得来的朋友而已。直到高三的时候,我们在学校被分到了同班,关系才渐渐变好一些……”
“另外两个人呢?”
“权英龙——”神理说到这个名字时顿了一下,神色稍显不快,但转瞬即逝,然而这并没有逃过夜深的眼睛,“也是我们同班的学生。他父亲当时在税务局工作,职位不低。左宇是他的跟班,家庭条件不好,对他老大惟命是从。”
“权英龙是你们四个人的‘头儿’?”夜深问,他的语气轻快而笃定。
神理顿了顿。“是。”她说。
“……同时是你的男朋友?”
“是。”神理语气不善,“这很重要吗?”
“并不,至少现阶段并不重要,我只是想要尽可能理清一下。请继续。”
对于夜深来说,从神理的言语中推出这点儿东西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也正如他所言,这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只不过对当时的情况掌握越多,他就能越清晰地借用神理的讲述来还原出那时的事态。
“……我们去的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我不太记得了,也忘了当时为什么要去那里玩。荒郊野地的,四周都是小山和树林,最近的村子开车也要很久——虽然不太远,不过路太难走,都是那种泥巴路。我们去那儿总共就待了两天一夜,晚上虫子很多,睡觉都睡不踏实。第二天白天又在山里转了一上午,中午吃过饭本来打算回城里,但是下了雨,我们回不了车上,所以在附近的一个破亭子里面避了一会儿,直到雨势小些。那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加上下雨,天色一片漆黑。陆伯言开车,沿着泥泞路一直走,我们打算先在附近的小村里找个地方住一晚上。事情就是那时候发生的。”
“撞了人?”
“是。”神理的语速很快,仿佛根本不需要再去仔细回想,“天太黑,又下着雨,陆伯言的视线应该也是有些受阻吧……等到他看到人的时候已经晚了,他踩刹车还是挺迅速的,但车子还是滑了过去,把那个女人碾在车轮底下了。”
她做了一次深呼吸,似是想要让当年的噩梦归于平静,继续说道:“我们逃走了。那时候我们都刚刚高考结束,很年轻,也很怕事,不敢承担责任。我也不是在辩解……唔,算了,我就是在辩解。总而言之,我们逃走了,但那个女人的尸体还是很快被人发现。我们四个被告上法庭,但权英龙他家里有关系,我和陆伯言家里也有些小钱,很快把这件事平息下去。陆伯言家里的生意因此而受了很大影响,不久后倒闭了。本来嘛,他是肇事人,担责最大,权英龙家里又有意无意把责任全部推给他,以逃避自己这边的压力。这件事闹得陆伯言最后连大学都上不成,再后来我们就没了联系,如果不是半年前我偶然间遇到他,出于礼貌交换了一下号码,恐怕我昨晚也根本不可能得知他的死讯。”
“唔……”夜深点了点头,他的视线没有投注在神理身上,而是望向窗户那边,“那个被撞的女人……”
“当场死亡。”神理说得十分肯定,“我们当时下车查看过,已经没有气了。”
“她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有位老母亲。”神理说,“不过那也是十三年前的事,现在就不知道还在不在世了。另外还听说她在村里有亲家,不过没有出嫁,只是定了婚事。当然也可能只是传言,或者只是我记错。”
“当场死亡啊……”夜深轻声跳回到上一个话题,“恕我多嘴,你们没有搬动过尸体吧?”
“没有!”神理立刻答道,她的声音有点儿激动,“我们当时吓得够呛,立刻就离开了。也就是因为尸体在路面上摆着,那么明显,所以才那么快就被人发现了吧……”
“嗯……”夜深没有对此提出质疑,“那么……我再问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神理小姐。对,无关紧要,只是出于流程确认一下……近期,你能不能想到有人因某事对你产生仇恨的?或者嫉妒?或者……没有什么理由,只是你成为了别人的眼中钉?有没有人会想要除掉你?”
神理张大了嘴巴。
“不要去想这个人知不知道当年发生的事。”夜深补充道,“只要有心,这种事算不上什么秘密。”
这一回神理没有马上就回答。她自认为平时在公司里和同事关系处得还不错,况且她只不过是个HRP,谁会垂涎这个职位呢?私下里交往的几个姐妹,条件也都和她差不多,应该不会平白对她产生妒恨。
但……
她想到了一个名字。
纪婉姝。
华彩集团董事长夫人,同时也是集团副董。
如果是那个女人的话……
不……她对自己说。别瞎想,神理。纪婉姝她不是那样的人,忘记她以前对你有多好了吗?那件事情只是你自己多心疏远了她,人家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不然也不会拖上几个月,一直到现在才来找你的麻烦。
对于自己竟然一度怀疑了过去挚友这件事,神理产生了些许罪恶感。
“不……没有。”她对夜深说道,“我不记得我得罪过什么人。”
“这样……了解了。”夜深平静地答道。在他视线所及的窗外,天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明亮起来。
那之后他们又针对一些问题反复确认了一番,直到早晨六点钟,乐正唯将收集到的关于神理提到的那几个名字的资料发来。对于深夜打扰乐正唯这件事,夜深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况且情况紧急。
陆伯言……
他一个个名字对照着。
现住址、工作、联系方式,全都有条有理地排列着。这男人有个室友叫石屹良,之后要去拜会一下,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线索。
权英龙和左宇则没有写详细近况,想来是没有调查清楚。不过在资料末尾,乐正唯贴心地给他留言,说根据警方内部协力者的情报,昨晚在通往宛龙村的山道上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现已确认死者名叫陆伯言。而权英龙和左宇……在近期内可能相关的案件或意外事故死亡名单中,并没有出现过这两个人。
“这样综合考虑的话,神理小姐,你目前还处于安全状态。”夜深安慰她道,“没有他们的情报,就意味着他们尚且存活的可能性很大。虫咒的杀人是讲究顺序的,在他们死亡之前,你应该不可能有事。”
“是……吗?”神理点了点头,但她那担忧的神色并没有多少和缓,她敏锐地察觉到夜深言语中的去意,“你们……你们不能留下保护我吗?”
“目前阶段来看并没有必要,而且很浪费时间。”夜深不留情面地说,“我们必须去调查更多情报,以此来确定对你们下咒的人究竟是谁,藏在什么地方。打个比方,如果下咒者只是想要杀害权英龙,只不过没有别的方法可用,只能使用虫咒,因此将你们也算计进去的话,那么在权英龙死后,让他主动给你解咒就会容易很多——当然,可以的话我们也希望能够在更早之前阻止他。”
“可是……”
夜深没有理会她的抗议,他自顾自说道:“也就是说,我们收集到的可用信息越多,保住你性命的可能性就越大。在你家里待一天固然可以保护你,但在虫咒还没有直接袭击你的现在,这只是浪费时间,什么都查不到,最后你生还的几率反而更小。神理小姐,你应该懂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可……”神理泫然欲泣,“你、你说过会保护我的!”
“我说过。”夜深点头的动作坚定有力,“我会说到做到。只要你对我说了真话,我就会尽全力保证这一点。为了您的安全考虑,今晚我或蓝冰雨之中至少会有一个人过来陪着您,我们不在的期间,也请您谨记我说的那些注意事项。另外,关于权英龙和左宇的近况、联系方式,也希望您这边能够想办法帮我们调查一下。拜托了。”
……
电梯下行。
蓝冰雨和夜深平行而立,她用惯常的动作把那本《银河铁道之夜》捧在胸前。这几个小时中她一句话也没说,倒把整本书看掉了一半。夜深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我打算去宛龙村附近——陆伯言出事的山道上看看,想办法搞清楚他是‘第几个’,也看看能不能弄到些别的信息。”夜深开口说道,他知道蓝冰雨在听,至于能不能听得进去……哼,就那样吧,“在此期间,我希望你能够到他的室友石屹良那边去调查一下,地址乐正唯应该也发给你了。下午我们在蓄水池会议室集合,整合一下情报。”
蓝冰雨没有回答,准确来说,是没有任何反应。但夜深有种奇怪的感觉,她已经“同意”了。
行吧,你不说话就不说话,只要能把事情办好就成。夜深不抱任何期待地想着。
但出乎他的意料,在电梯即将到达楼底之前,蓝冰雨那轻柔而冰冷的声音却在电梯之中突兀地响起——
“你不该对她做出保证。即便你申明了是以你‘个人’身份做的承诺,但她那边还是可能会将之当作是我们组织的意思。哪怕只是为了从她口中掏出情报的权宜之计,我也不建议这么做。”
这番话是什么?警告?还是提点?夜深有些惊讶地转头看着她,却见她仍旧面无表情,视线的焦点处于不知何处的虚空之中。仿佛刚才的声音,只不过是夜深疲惫状态下的幻听。
夜深整理了一下思绪,他回答道:
“她的想法是她的事,我没打算利用雨色深红的影响为我自己的行为负责。况且……那也不是什么‘权宜之计’,我说过我不会说谎,我确实是打算要保护她。”
“……不会说谎在我看来并不是什么优点。”
“我并非将之当作‘优点’而付诸实施。”夜深盯着她说道,“而是因为那对我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总比毫无原则的行动要好得多。”
最后一句,他说得不无讽刺。
“那么,随你的意。”蓝冰雨的声音依旧淡漠,“只不过,至少我的‘原则’不会让我露着底裤满大街跑。”
……哈?
夜深低头看去。
不知何时,他用来系紧裤子的那条松紧带松掉了,过于肥大的西裤半挂在他的臀部上,灰色的底裤在外面露出半截。
……如果穿成这样走出去,他下半辈子可能就要顶着一个“暴露狂”的名号度过了。
电梯门打开之前,夜深面无表情地提好裤子,把裤腰掖在略有点儿紧身的嫩绿色外套下。蓝冰雨先他一步走了出去。
Winner:蓝冰雨。
……好吧,至少她在电梯里说的这几句话,字数就比齐思诚手机便签上从头到尾加起来还要多。不知道那个蠢蛋会不会嫉妒到发狂呢?
夜深自我安慰般这样想着。
第十八节 蛇与蜥(前篇)
雨停了。
清晨的山风带着冰冷的温度吹打在脸上,让张裕明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人常说北风有如刀割,而南风则如同情人温柔的抚摸。张裕明倒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应该是:北风如刀,南风如钝刀……总之就是打在脸上一样不怎么舒服。
对那个刘勇波的调查已经结束,没什么可疑的;和交警队的同事们也交流过了,除了几个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但应该并不重要的疑点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