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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讥笑声传来,坐于末位的一名士官冷笑道:“糖罐里培养出来的,多半是这种贪生怕死,趋炎附势的孬种。”
为首的军官淡淡扫了一眼那士官,士官知自己多嘴了,立刻低下头去。
现场微妙的尴尬缓缓扩散开来。
律斯祈似乎被人戳中了痛楚,脸白了又白,当真是士可杀不可辱!他沉下一口气,犹豫又犹豫,开口接话道:“督统送我保家卫国的礼物,我自然喜欢,但是却不是最喜欢的,这等冰冷的东西,只是夺人性命的凶器,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这个。”
他举起右手,手上是一个玫红的小盒子。
停云远远看着,心猛地一沉,那不是她送给律斯祈的生日礼物么!
“斯祈,你在胡说什么!”律老爷子呵斥的声音传来,“真……”
为首的军官抬手制止了律老爷子,含着淡淡的浅笑看向律斯祈道:“少年强则国强,有自己的想法很好。”
“哎呀,是什么礼物让律大少爷敢拂了督统的好意,这么稀罕呀?”
“斯祈,你拆开给我们看看呀。”
“比手枪还别具一格的礼物?真的假的?”
人群中的少爷小姐们议论的声音传来,连着老爷太太们也渐渐聚拢过来。
律斯祈鼓足勇气将停云送给他的礼物捧在胸前,他不晓得停云会送给他什么,但不管什么,他都是欢喜的,于是他当着众人的面缓缓拆开,心下期待与底气并存,想来她送的东西,定不会差到哪里去,不说多么昂贵,起码面子里子都过得去,最好能是精装版……
可是当他拆开盒子看见里面的东西,一张清俊的脸顿时青绿青绿的石化在原地。
众人好奇的凑过去,待看清里面的东西,静谧了片刻,全场爆笑的声音传来。
少爷们捧腹大笑,小姐们花枝乱颤道:“斯祈,你确定你不是来搞笑的?这哪里有手枪昂贵体面了?”
“几个桐子都能买到的东西!”
“哈哈哈……哪有人送礼物送这个东西的!是谁送的啊!”
因了这瞠目结舌的礼物,大厅里尴尬的气氛顿时缓解了下来,优雅的女子好奇的举眸看去,随后缓缓溢出了一丝笑容,“很是别致啊。”
只见枚红色的盒子里,放着两套试卷,一套英语,一套数学。
为首的军官含着赞许的淡笑,“送礼物的人有心了。”
律老爷子见蒋寒洲的面色有所缓解,当下心里舒了一口气,随后趁机活络气氛,笑道:“斯祈,是谁送你这么独具匠心的礼物?把他请出来让大家都认识认识。”
律斯祈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当律老爷子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方才收敛了懊恼的神色,看向角落里的停云,心下颇为郁闷!有谁送礼物送给人试卷的?!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了,难怪这么多人笑话他,可是丢脸丢到家了,让人贻笑大方。
为了俊逸,她不能暴露自己!
停云慌乱的收拾好东西,正要夺路而逃的时候,律斯祈恶作剧般的声音传来,“舒老师,你要去哪儿?”
停云刚跨出门槛的小腿猛地一滞,她本是处于人群最不起眼的角落,因了律斯祈这一声呼唤,所有人都回过头向她的方向看来,顷刻间,她便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停云只觉得无数道目光射向了她单薄的背脊,让她下意识挺直了腰板,她知道,这无数道目光中,有一缕是属于那个男人的。
“爸,这礼物是舒老师送给儿子的,真真是与众不同,对儿子期望甚高。”律斯祈怎会放过这么好的捉弄停云的机会,扬声道。
律老爷子豪迈的笑声传来,他历来颇为欣赏停云朴实无华的作风,此刻听闻律斯祈的说辞,不由得胡须舒展,这等特立独行的礼物,也只有这位低调朴素的家教老师做得出来了。
“舒老师,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让大家认识一下。”律老爷子满是笑意的声音传来。
冷汗密密麻麻渗透了裙衫,停云猛地咬住唇,仿佛想要以皮肉疼痛压制住钝痛的心脏,克制住身体的颤抖,她的薄唇毫无血色,面色惨白的骇人,她以为她可以像舅舅那般洒脱,将这些前尘往事一并忘却,可是当她再一次看见他时,那种被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愤怒与屈辱像是洪水猛兽叫嚣着从心房里破裂而出,张牙舞爪的仿佛要撕裂她的身躯,毁天灭地的将眼前的一切吞噬殆尽。
她怎么会想到……有生之年会与他还有相见的时候,她怎会想到与他是这样猝不及防的相遇……
这一生,她还能往哪里逃……
“妈妈……”稚嫩的孩童声忽然传来,从心灵深处直击天灵盖,停云猛地一震,眼前晃过俊逸天真的小脸,所有的仇恨顷刻间化为乌有,只剩下一池柔软的荡漾在胸腔内,让她瘫软如斯,她讷讷的站在原地,想要将身影缩进那无数道目光之中,如果可以,她真想抄起一把刀与他同归于尽,亦或者遁地而逃,可是啊,她已经有俊逸了……有了如斯软肋……若妄想以个人之身去与他纠缠过去纷争,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为了俊逸……她也要忘记啊。
那些前尘往事,如若不忘却,又能怎样呢?恨着恨着,半生便过去了。
现在她不仅为自己而活,还要为俊逸而活,她决不能让俊逸卷入她曾经肮脏血腥的过去纠葛之中,她要让俊逸拥有锦绣璀璨的明天,让所有的误会阴暗远离俊逸。
然而纵使这样憎恨厌恶,她亦只能这样站着,只能这样罢了。
这样想着,她渐渐按捺住身体的颤抖,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被打散的三魂六魄渐渐归位了。
律斯祈的声音再一次传来,“舒老师,都等着你呢,你急的去哪儿啊?”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突然肚子有点不舒服,打算先行……”
“刚刚舒老师可没肚子疼,若是真的肚子疼,正好我家私人医生也在这里,顺带给您看看也好。”让他丢了脸?想一个人逃?没门儿!律斯祈打断她的话,不依不饶道。
停云从未像现在这一刻恨恼律斯祈,可是这样僵持下去总不是办法如果她一意孤行的走了,反而引起别人的怀疑……
于是她扶了扶黑框眼镜,深深吸了一口气,扬起无懈可击的微笑,缓缓转身,和婉道:“多谢律少爷美意了。”
为首的军官原本是笑着的,疏淡的目光掠掠投射在她的背影上,在她转身的那一刻,他的笑意瞬间凝固在唇角,如冰冻的料峭寒花。
第一百一十八章:再次相遇(三)
停云穿着最朴素的白色净面齐脚踝连衣长裙,脚下一双透明鹅黄的胶皮凉鞋,白色的袜子包裹住白净如藕锻的小脚,实在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打扮,短发齐耳,乍一看如男孩子一般,可是细看之下,方才从宽大的黑框眼镜后察觉到那张玲珑娟秀的小脸儿,清爽干净的如同悬崖峭壁上,御风而立的一株芍药。
她将手背于身后,反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镇定冷静,她硬着头皮一步一步走向他,却在他的近旁站定,转身看向律斯祈,从他手上拿过试卷,随手晃了晃,受煎熬的内心兀的一松,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里,想要逃离这让人窒息压抑的地方,逃离那赤果果的目光,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你……真的这么不舒服么?”律斯祈看着她苍白的脸,轻轻问道。
“嗯。”停云点了点头。
律斯祈迟疑了一下,又说,“我送你回去吧。”
停云沉思了一下,有律斯祈在身边,多少可以掩人耳目,她轻轻点了点头,“有劳了。”
律斯祈大喜过望,“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开车!”说完一溜烟的跑开了。
停云一个人行走在律家偌大的花园里,心中如沸油煎熬那般难过焦灼,她要赶紧回去,该是让长恩躲一段时间了,如果长恩跟在她的身边,势必两人都会暴露,正想着,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淡漠声音传来。
“舒小姐。”
停云回头看去。
蒋寒洲不知何时跟了出来,藏蓝色军装将他的身影拉的修长挺拔,他的眉间,有了战火硝烟的痕迹,曾经白皙的细腻皮肤被烽火灼晒成健康的黑麦色,俊朗的轮廓坚毅如沉静的海水,双眸如星子闪耀在无边深沉的海面上。
让她无所遁形。
停云下意识挺直了背脊,从心底滋生的恶寒正透过毛孔一圈圈的战栗开来,停云微笑:“蒋先生有事么?”
蒋寒洲淡淡看着她小巧玲珑的面孔,“舒小姐很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停云抿唇轻笑,“是么。”
风从两人之间徐徐吹过,吹起她清爽的短发,拂过他沉静俊朗的容颜,两句简短的对白过后,是一段长长的沉默,终是无话了。
风里夹杂着淡淡的烟草香,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他开始抽烟了啊,停云暗暗的想,曾经他是那样讨厌烟酒的人啊……
心酸一点一点的爬满胸腔,停云看向他的身后,打破沉默:“先生,您的夫人在等您。”
蒋寒洲答非所问,淡淡一笑:“你叫什么?”
停云和婉笑道:“第一次见面,就这样贸然问女子芳名,合适么?军人都这样直接么?”
蒋寒洲微微一愣,背在身后的左手握成了拳,松开又握紧,握紧又松开,如他此刻斟酌有度的措辞,又如他此刻凌乱灼热的心,他淡淡一笑,“舒小姐说的极是。”
谈话间,律斯祈的车缓缓行驶了过来,与蒋寒洲简短的打了声招呼,便载着停云扬长而去。
律老爷子远远看着这一幕,上前笑道:“那是我们斯祈三个月前请的家教老师,也是武汉国立大学的学生,很是敬业,叫舒云。”
蒋寒洲猛的一震,默念她的名字,“舒云……舒云……停云……舒云……”
“蒋帅还有疑问么?”
许久,蒋寒洲摇了摇头,笑着拍了拍律老爷子的肩膀,不发一言的往大厅里走去。
袁玉然站在玻璃门边含笑看着这一幕,待蒋寒洲走近,她的哀伤如雾顷刻间散去,目光清澈而又灵动,挽着他的胳膊并肩前行。
夜很深了,位于武昌中央车站一侧弄堂深处的宅子里,温锦懿坐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半阖眸子,傻妞趴在沙发上睡着了,傻蛋从楼上拖着一床被褥下来盖在傻妞身上。
长恩焦急的搓着手,不时的往外看去,“为什么这么晚还没回来呢?小姐从来没有入夜还不回来的道理。”他来回踱步,“小姐为什么不让我去接她呢?难道遇着什么事了?”他转脸看向温锦懿,“温少爷,你知道小姐去哪儿了么?”
温锦懿唇角微扬,“不知。”
长恩重重叹了口气,继续摇着头,背着手走来走去。
温锦懿看了看手表,已经凌晨一点了。
长恩终是没忍住,又看着他道:“这么晚了,要不温少爷先回租界歇息,待小姐回来了,我去通知您?”
温锦懿微笑道:“我等她回来。”
长恩焦急的走来走去,凉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嘴中碎碎念,“小姐从来没有这么晚回来过,我应该问一声她要去哪里的,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家家……”
“长叔呀!你别晃了,我眼睛都被你晃花啦!”傻蛋不满的说了一句,“你看看温少爷多淡定呀,再看看你!你都念叨了一晚上了。”
长恩猛地站定,瞪了傻蛋一眼,“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小姐平日里待你最好,现在她下落不明,你倒是一点都不关心!”
“小姐那么凶,坏人见了她都要绕道走哩!我看小姐肯定是跟男人约会去了!”傻蛋一点也不让步,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
长恩微微一怔,莫不是小姐真跟男人约会了?他莫名的有些惴惴不安,瞟了眼温锦懿,瞧着温锦懿无懈可击的笑容,心里像是爬满了毛毛虫,说不出的心虚,若是小姐真抛开温少爷反去跟别的男人约会……
想到这里,他试探着问道:“小姐这么晚还没回来,温少爷,你莫要担心,恐怕有些事托着了……”
傻蛋从来学不会察言观色,立刻粗声粗气的打断长恩:“我看小姐就是跟男人约会去了,温少爷才不是担心,是生气了!是不是?”傻蛋凑过去,趴在温锦懿的膝盖上,“你是不是生气了?”
温锦懿笑容沉沉:“是呢,我很生气。”
连生气都是面带笑容的男人,长恩活了这把岁数还是头一次见到,莫名觉着寒气蹭蹭从心尖冒了出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莫不是真是小姐跟别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