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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千金贼-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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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而凉,他在凉凉夜色里端坐不动,柏氿心里莫名一涩,微微垂眸,她裹在温暖的被子里犹豫片刻,慢慢朝床榻里侧挪了挪,低低道:“上来休息吧。”
阴谋得逞,殷瑢挑眉一笑,和衣躺进被窝里。
有熟悉的气息飘入鼻中,柏氿顿觉阵阵睡意猛然涌上,她捂嘴小小打了个哈欠,睡意朦胧,便也没心思追究他为何又突然不安分的转身搂过她的腰。
她顺着他搂抱的方向翻了个身,额头抵在他的肩头,嗅着那华艳微凉的香,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梦乡里有花开四季,四季如花。
军营的夜,还很长。


☆、第95章 彭原之战

天蓝如海,云涌似浪。在这高悬空中的洁白浪花之下,有一座灰暗的圆柱高塔岌岌而立。高塔没有窗户,塔内不分昼夜燃着微微火把,火把幽幽映着潮湿阴冷的塔壁。塔壁上凝结着的水珠悄然划过,划出一道细长水痕。
——风倾楼,黑狱。
狱中囚着一名年轻男子,男子双手缚着铁链,铁链自两边高高吊起。壁上火把映照这森冷乌黑的铁链,渐渐泛起寒凉的光。这光落在地上,照亮一片斑斑驳驳,不知是渗进了多少层骤然飞溅的血。
满地形状张扬的血迹蜿蜿蜒蜒汇聚在男子的脚底,失血颇多的男子微合着眼,半掩住那深远如山的眸,而那冷峻得近乎僵硬的面容上,钢铁一般毫无表情。
囚塔,囚犯,囚具,囚刑,囚得一切流转时光如千年冰雪凝固不动,不辨今夕何夕。
与世隔绝的天地里,忽有环佩叮当之声自远而来,清脆如铃,响彻在这阴沉的牢狱中,仿佛是那厉鬼正霍霍的磨着冷白的刀,声声锐利,声声索命。
有一女子婀娜着从塔壁旁螺旋状的台阶上缓缓而下,行至那男子身旁,慢悠悠绕着他转了一圈,又在他身前站定。
她伸出手来,近乎爱怜般的抚了抚男子脸上细碎结痂的伤。
纤纤柔荑暖暖覆在他冰凉的脸上,仿佛那春日的柳,蓝天的云,牢牢牵过一颗人心诱人沉醉。男子却并无反应,就连眼珠子都不曾转动半分,好像只当这女子是空气。
女子见惯不怪,收回手,如同长辈看着孩童一般宽宏的笑了笑:“你这一声不吭故作深沉的性子,倒是与你那父亲极像。”
男子面色岿然不动,女子叹息般摇了摇头,又道:“你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小时候聪明得不得了,长大了却越发的不成器。你为了她在这里日日受着麒麟鞭刑,她却在外面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定了终身。我看了都觉得心疼。我问你,九千策,值么?”
一声诘问重而沉,九千策却似乎认为这个问题愚蠢得很,并没有什么回答的价值,依旧面瘫着脸,看也不看他身前的女子一眼。
女子见状眸光微微一凛,忽然又笑了起来,“你在这黑狱里关了许久,难道就不想……出去见见她?”
塔内密不透风,塔壁上的火把却猛地一晃,摇曳火光映在九千策的脸上,仿佛将他这一张冰山脸融出几分人间的冷暖来。他微微动了动眼珠,掀起眼皮终于看向身前的女子。
女子笑意凉薄:“你上次没能完成刺杀殷瑢的任务,留下许多后患。泽国那位新王殷琮很生气,昨日写了封信给我,信里洋洋洒洒几千字,通篇是在骂我风倾楼办事不力,惹得现在出了许多麻烦。那殷琮初战便惨败,不日又要对战,他想必也是急得很,写这封信的潜台词不过是想让我派人帮他。”
说着,女子看了眼九千策那冷峻深沉的面孔,继续道:“你是唯一一个曾经设局把那位杀神世子逼到绝路上的人。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顿了顿,女子忽然靠近九千策的耳边,蛊惑般低声的道:“去吧,去提了殷瑢的人头回来见我。那时,我自有办法,让她,爱上你。”
这世上不会再有比这更具有诱惑力的事情,九千策面色不动,神色如常不见端倪。仿佛一座孤山立在飘摇的风雨里,任那风吹雨打世事无常,山,还是那座山。
女子退开一步,微微冷笑一下,挥手命人将他带出去疗伤。
眼见着九千策出了黑狱,女子负手站在这座高塔里,半晌,突然道:“小步,偷听了这么久,也该出来了吧。”
步生娇从暗处现身,看着这华艳而诡谲的女子,皱眉道:“楼主,您不可以用媚术控制夜姐姐的神智。”
“不可以?”女子玩味的挑眉笑起来,“你夜姐姐在外面玩得久了,迷了路,忘记了回家,我让九千策把她带回来,有什么不可以的?”
“即便如此,您也不该让她变成任你操控的傀儡。”
“你倒是跟那九千策一样,尽知道护着你夜姐姐。”女子玩味的笑容渐渐变得有些不屑,不屑中又生出几分诡异,她看着步生娇,缓缓道:“但是小步啊,你可知道,当年,究竟是谁杀了你的蝉翼师姐么?”

日将起,月未落,晨昏交界,有万丈金黄华光隐在山巅之后,天际沉沉浓云将退,军营森森铁甲列队。
出征,在即。
没怎么睡醒的守卫兵打着哈欠朝一处营帐走去,他要把那帐子里正在关禁闭的公孙小少爷叫起来,告诉他,军营要换地方了。
守卫兵刚走到帐前抬起手,眼见着就要掀开那帐帘子,忽有一人大声叫住他:“那边的兄弟,劳驾过来搭把手!”
守卫兵的动作一顿,回头只见一位士兵扛着好几袋粮草正要往车上搬。他连忙一路跑过去,来来回回帮着搬了好几趟粮草。
“兄弟,够仗义。谢啦。”那士兵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守卫兵摆摆手,“一点小事,不客气。”
目送着士兵将粮草车推远,守卫兵刚转过身,又听有卫兵长在远处喊他:“小伍,动作快点,要集结出发了!”
“哎,来了!”小伍应着,朝卫兵长跑去。
跑到半路,他忽然脚步一顿——他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小伍摸摸后脑仔细想了想,却仍旧没能想起来他究竟遗漏了什么。远处,卫兵长又在催促。
小伍干脆就把此刻这古怪的心思抛到了脑后——大概是他昨天没睡好,想多了吧。

天色渐明,将士出征。
晨曦金而暖的洒下来,洒在地上一片旷达平原。微风渐起,卷过平原黄沙,黄沙流动着淹没马蹄,仿佛此刻天边被朝霞染上一片金黄的云。
这一处平原宽而广,没有森林,没有山崖,没有河流,没有任何设伏布局的可能。
平原交战,能比拼的,只有谁的军队能够厮杀得更狠。
泉州彭原,旌旗蔽空,两军对峙。
殷琮领着泽国十万大军,十万大军外围又裹了一层厚厚的三十万傀儡军。他看着遥远前方那人丁稀少的许国小分队,凉凉笑了笑。
殷十三见了他这笑容,抱着手臂摸摸下巴,好意提醒道:“那个,二殿下,我家主子说了,如果您现在投降,以前的事,他可以既往不咎。您要不要好好考虑考虑?”
殷琮眼底杀意一凛,缓缓抬手朝前一指:“杀。”
青面白目枯瘦如行走骨头架子的傀儡军团,立刻密密麻麻如墙一般的压迫着朝许军涌过来。
风烟荡,荡得平原黄沙滚滚,荡得将士披风飘飘,荡得军中铁旗猎猎。
柏氿看着那傀儡军团逐渐迫近,忽然咧嘴一笑,却不迎击,反倒策马领着她的左军朝左方奔去。
那成片的傀儡军似是受了什么牵引,呼啦啦转了个身,直朝左军奔来。
眼见着那傀儡军便要追上柏氿,她突然扬起手臂奋力抛出一物。
那物高高的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划过傀儡军的头顶,傀儡们竟是顿住了脚步,抬起头用那一双双冷白的眼睛“看”着这物一闪而过。他们看得如此虔诚而一丝不苟,仿佛是一群前来抢夺千金小姐绣球的女婿候选人,仰着头眼巴巴的盯着半空中那颗足可改变命运的绣球。
这“绣球”还没来得及掉落在地上,忽有一人横空飞来,劈手抢了这物,又迅速点足在某个仰头傀儡的鼻子上,借力高高一跃,刹那间飞身掠到远处。
殷十三落回马上,笔直的举起手臂,挥套马绳一般的挥着他手中的物件,一边领着他的右军朝右奔去,一边不忘咋咋呼呼的大声挑衅:“来啊来啊,都来追我啊!”
傀儡军果然齐刷刷的向他追过去,看也不看那近在咫尺的柏氿一眼,听话乖巧得仿佛是正与自家主人玩着扔骨头与捡骨头游戏的小狗狗。
对面泽军见状齐齐一怔,一怔之后又齐齐的在风中凌乱起来。
说好的傀儡军团所向披靡所向无敌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呢?!
怎么如今看起来竟有点蠢,还有点……萌?
他们莫不是向申国借了支假的傀儡军来吧?
万分凌乱的泽军万分惊诧地瞪大了眼睛,齐刷刷转过头去看那殷十三手里究竟拿了个什么东西。
黄沙随风而起,悠悠漫上天空。透过漫天的黄沙,只见殷十三手里那物有点白,有点方,又有点圆,还有点长……
凌乱而惊诧的泽军当即哐当一下砸掉了下巴。
枕……枕头?!
惊疑之际,又见殷十三策马从他们面前呼啸而过,马蹄一路溅起丈高的黄沙,又有冷风携来黄沙扑面,惹得惊掉了下巴的泽军顿时吃了满嘴黄泥。
没等他们把卡在喉咙里的泥巴咳干净,殷十三挥舞着枕头遛着身后一串乖巧听话的傀儡大军,哈哈大笑着高声道:“我家世子殿下专用的白花花软绵绵金丝绣线锦缎祥云暗纹大枕头,你值得拥有!”
言罢,他便用力将这枕头朝一众泽军扔过去。
泽军见了这白花花软绵绵的大枕头,仿佛是见了什么威力无穷的炮仗,顿时惊得煞白了脸色,直觉便要躲。他们这般想着,竟也当真这般做了。方方正正的列队立刻流水般哗啦啦裂开好大一个拱圆口子,露出队中殷琮。
殷琮气极,拔剑斩掉身边某个逃兵的脑袋,血水如泉溅湿他一身铁黑的甲,他在血里举剑厉呵:“谁敢……!”
句末那一个“退”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却忽然没了声音。
这一刹忽静来得太过诡异,泽军不由颤巍巍的偷偷朝这位暴怒的二殿下看过去——
只见那世子殿下专用的白花花软绵绵金丝绣线锦缎祥云暗纹大枕头,携着迅而猛的气劲,越过蒙蒙风沙,越过猎猎铁旗,越过森森兵戈,不偏不倚,吧唧一下砸到殷琮的脸上。
刹那间,整个彭原都被即将到来的雷霆之怒震得静了静。
风定,尘落,旗不扬。
殷琮在这一片死寂沉沉里缓缓抬手,覆到那砸在他脸上的枕头,五指往回收紧,指尖深深陷进枕头里,骨节隐现青白之色,手背上又有青筋根根暴起,拳心紧握,紧得整只手臂都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颤抖起来,仿佛是那月下锋利森凉的刀,在晚风里微颤着震出清而脆的嘶鸣。
天边有血色暗云涌动,殷琮攥着这枕头恶狠狠往黄土地上一掼,瞠着满布血丝的眼睛便要发怒,愤然抬头,却见前方沙尘滚滚,滚滚沙尘里有一大群傀儡军寻着他脚边枕头的气味,张着血迹斑斑的嘴巴,歪着长长而红的舌头,睁大了冷白无光的眼珠子,披着一副青灰褶皱的人皮,迎着奔跑间带起的风,异常兴奋而亲切的直朝他浪潮般压来。
天地平原一片宽而广的混乱里,有人惊恐大呼:“护驾!护驾!”

☆、第96章 父子

这一日兵戈操刀征战,有人正面迎敌,有人绕道挑营。
有人在营中暗布傀儡,有人却只留军帐空落。
日近中天,微风携着午时暖阳的韵味轻轻掀起军帐的帘子,帐内,公孙小少爷呼噜呼噜酣睡着,还没有起。
难得没有守卫兵一大早便扰人清梦,他舒舒服服的抱着绵软被子翻了个身,口水从微启的嘴角边上滴落下来,公孙小少爷迷迷糊糊抬手擦了擦,又吧唧吧唧了嘴。
……唔,烧鸡,好香……
梦里,公孙城又回到了那个声色犬马的许都,他在许都第一酒楼里豪掷千金,点了满桌的美味佳肴,左手一只鸡腿,右手一只鸡翅,笑眯眯的正要往嘴里塞。
眼见烧鸡就要入口,忽听轰然一声巨响,酒楼突然塌了!
公孙城直接惊得从床上跌到地上,才从梦里惊醒,突然有巨布兜头,重重的压在他身上。
竟然有人挑了他的营帐!
公孙城气急,张牙舞爪灰头土脸的从倒塌的营帐里钻出来,暴怒:“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拆老子的营帐?!”
话音刚落,却有一柄冷白锋利的长枪直指他的脖子,看那执枪人身上的军服,却不像是许国的军人。
公孙城却没注意这些,涨红了脖子朝那人吼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是公孙城!公孙家的小少爷!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拿枪指着老子?!”
那人听着这声声谩骂,却并不愤怒,反问:“你姓公孙?”
不等公孙城回答,那人便一枪挥过去,将他砸得两眼一黑,晕倒在地。
公孙城扑通一声直直倒在地上,蜿蜒的血水从他额角渗出来,渐渐淹没地上碎石。
那军人面无表情的将他拎起来拖走,心里美滋滋的想:他捉着这公孙家的小少爷回去向二殿下复命之后,他定能晋升不少级别。

泽军绕道直逼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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