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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师姐以九千策右手受伤行动不便为由,让夜姐姐过去近距离照顾了这位伤患整整三个多月。
从此夜姐姐便多了一位师兄。
这位师兄用一条手臂作为代价,成为了除蝉翼师姐和步生娇之外,第三个可以近距离触摸夜百鬼的人物。
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年少的时光总是单纯而短暂。
惊变总是在一夕之间降临得如此突然。
又过三年后,蝉翼师姐失踪了。
☆、第112章 男人什么的
那一天,蝉翼师姐像往常一样,收拾好东西便准备出楼去执行刺杀的任务。
那一天,步生娇伴着她的夜姐姐一同将师姐送到门口,正要道别时,夜姐姐却不知为何突然死死揪住了师姐的衣襟,说什么也不肯撒手。
这不是师姐第一次离开她们出楼去执行任务。但以往分别的时候,夜姐姐从不会像今日这般固执的要让师姐留下来。
眼见着师姐再不离开便要误了时辰,师姐蹲下身来,伸手掐了掐夜姐姐的脸颊,又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柔声哄道:“小鬼不要担心,我去两天就回来。”说着她又转头朝步生娇吩咐道:“小步,带你夜姐姐回去吧。”
言罢师姐便站起身来,割断了那截一直攥在夜姐姐手里的衣袍,大步离开再没回头。
有风渐起,落叶飘飘,衣袂飘飘,夜姐姐看着师姐衣袂仙然的背影,想要追上去,却被步生娇用力拉住。
步生娇拉拽着那样失常的夜姐姐,看见她奋力朝着师姐的背影伸出手去,生平第一次开了口:
“啊……啊……”
树叶随风沙沙而摇的声响里,夜姐姐的声音有些喑哑,像是小狼崽子低低的呜咽,呜咽着在哀求:
不要走……
日升月落,两天已过。
师姐没有回来。
又过了两天。
师姐还是没有回来。
花开花又落,一个又一个的两天在指尖流逝,像那落叶随风,空空落落。
师姐一直没有回来。
那一年,步生娇十一岁,夜姐姐十二岁,也已经到了可以出楼执行任务的年纪。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步生娇出去执行了几个任务,杀了几个人,回来时却染上了沿路爆发的瘟疫。
这瘟疫传染性极强,她被隔离在密闭的屋子里,终日昏昏沉沉,她出不去,旁人进不来,也没有大夫肯冒着感染瘟疫的风险前来医治她。
她也不知她究竟被关了多久,意识朦胧里,她只记得她最后吐了一口乌黑的血,便晕了过去。
那时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不料等她再次醒来时,她看见洞开的雕花窗,看见窗外随风而落的片片花瓣。
她已经被转移到了她自己的房间里,而她的病竟是莫名其妙的被医好了。
她虽是醒了,夜姐姐却晕倒了。
失踪许久的蝉翼师姐也回来了。
师姐虽是回来了,却变成了一座光秃秃的坟墓。
这世界翻覆得太过离谱,步生娇在师姐的墓前怔了半天,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能接受眼前已然发生的这一切。
她跑去找九千策,询问这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九千策面无表情的告诉她,夜姐姐无恙,只是此前出了一趟任务,太累了。至于蝉翼师姐,她爱上了她刺杀的目标,最后反被那个男人杀死了。
男人,又是男人,那时步生娇咬牙握紧了拳,心里在想,男人这种东西,果然还是死绝了的好。
其后一日,昏迷中的夜姐姐醒了。
那天步生娇和九千策守在房间里,九千策见夜姐姐睁开了眼睛,连忙倒了杯水走到她床边。
夜姐姐醒来之后,一眼看见床边的九千策,便立刻抓住他的手臂,说出了她人生里的第一句话。
谁也想不到,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不是“师姐”,也不是“师兄”,而是:“小步怎么样了?”
那时步生娇站在九千策身后,眼见着他那样不动声色的一个人竟然明显的怔了怔,手中杯里的水险些撒出来,片刻后才稳下心神道:“她没事。”
“当真?”
“嗯,当真。”
步生娇听得眼眶一潮,从九千策身后跑出来,奔到床边,牵住夜姐姐的手。夜姐姐见她这般活蹦乱跳才放下心来,摸摸她的头顶,道:“没事就好。”
那天下午下了很大的一场雨,她出门到食堂里领了食盒,回来时却发现夜姐姐并不在房间里好好休息,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她找了好半天才寻见夜姐姐一个人站在蝉翼师姐的墓前,站在淅淅沥沥的雨雾里,细雨从她眼角滑落,像泪,却不是泪。
雨水抵在泥地里,泥地中散落着一柄被斩断成两截的长刀,那是夜姐姐曾经惯用的武器。记忆里,也是自那天起,蝉翼师姐的那柄薄翼短刀便未离过夜姐姐的身,而夜姐姐也不再用长刀了。
那天墓前,夜姐姐听见她的脚步声,转过身来朝她道:“过来。”
那时夜姐姐的眼睛不知为何凉得像雪,掩埋了所有的生机。步生娇依言走到她身边,只见夜姐姐又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顶,道:“你要好好的长大。”
那时的雨很大,密密麻麻交织成灰白的雾气,她隔着雾气看进夜姐姐苍凉的眼睛里,心底忽然便生出了莫名的悲怆。
她点了点头,“好。”
步生娇健健康康长到了十五岁,成为了风倾楼新一任的媚首。
一晃十年,她在这风倾楼里整整待了十年。
十年隐忍,蓄势而发。十年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他父亲复仇。
她五岁那年的那一场战败城破,对于她来说,是她这辈子最难磨灭的惨痛记忆;但对于一个国家而言,不过是失了一个小镇,败了一场小仗,根本无关痛痒,就连史官都未必愿意费笔墨去记录这件事情。
那一日城破时的腥风血雨根本无人在乎,都城里的那些王公贵族依旧该吃吃该喝喝,歌舞升平的过了十年。
十年很长,像那树干里一圈一圈的年轮,密麻而纷杂,滋长在她心里,日渐生出足可滔天的恨。
准备复仇的那一天,步生娇去了一趟她幼年时生长的地方——原先那青楼的遗址。
十年前那青楼被她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什么也没留下。十年后有人在这地方重新开了一家酒楼。酒楼里人来人往,生意很好。
酒楼掌柜的是一副热情好客心宽体胖的模样,见步生娇站在楼外看了许久,便招呼她进来坐坐。
清清酒,四方桌。
步生娇执着碧玉通彻的酒杯,听见楼里戏台上,有姑娘弹着小曲从《醉花间》一直唱到《点红妆》,唱罢了《点红妆》又唱了首新曲子,曲调颇为哀婉。
步生娇没听过这调子,便招来了店小二问:“这是什么曲子?”
店小二古古怪怪的看了她一眼,心里想这位姑娘怎么如此闭塞,连驸马写得最出名的诗都不晓得,面上仍是恭恭敬敬的道:“这是当年驸马死前写给爱妻的最后一首诗,《深雪葬》。”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步生娇一个失手捏碎了手里的酒杯,“驸马死了?”
“是,去年冬天大雪,驸马染了风寒,缠绵病榻三个多月,最终还是病逝了。”
病死了,死得如此轻巧而安稳。
他欠下的债还没有还,他怎么敢死,他怎么敢——!
十年隐忍的怒意于顷刻间滔天而起,步生娇握紧腰边华光长剑,转身便杀进了都城的王宫里。
一夜腥风悄然而至,一夜血屠弥漫成河。
再位高权重的人,对于刺客而言,也不过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那一天晚上步生娇接连杀尽宫中王室百余人之后,又掳走了那个嫁于她父亲为妻的王女。
步生娇绑了这位王女,却没有着急立刻杀了她。
她寻来了都城里所有的乞丐,命令他们把当年敌军对她母亲做过的事情,原模原样对这王女做了一遍。
月色猩红,王女纤细晶莹的指尖死死抠进了草地里,指甲翻覆迸出了血。步生娇在一旁冷冷的看着,眼前忽然便闪过那一日青楼的火,满室的血,还有娘亲怎样也合不上的眼。
夜风忽起,晃得月下枝杈的光影来回摇曳。
步生娇抬起了头,天上卷着落叶的风中突然滴下一颗水珠,落在她的脸颊上,如露水微凉。
步生娇的眼底猛地一红。
娘亲,娘亲,是你在哭吗?
也对,你是那么善良的人,自然不会希望我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但是娘亲,九泉之下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
我啊……
总是想为你出口气的。
夜风拂在脸上,润而潮,也不知这润潮的,究竟是春日的空气,还是她微凉的双颊。
夜风又携来王女啜泣的哀求,盘旋在她耳畔:“杀了我,求求你……”
步生娇的眸光微微一晃,像那月光一路映过剑上利刃,她一挥手,那些乞丐们便纷纷停下了动作。
“杀了我,求你……杀了我……”
王女哭花了脸上精致的妆容,步生娇一步一步向她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
她缓缓蹲下身,掐住王女的下巴左右打量一番。这王女是个娇柔的美人,但在她眼里,却比不上她娘亲一丝一毫的美貌。她父亲真是瞎了眼,为了这样一个人,便弃了她的娘亲。
“求求你,杀了我……”
步生娇漠然盯着这位苦苦哀求的王女,耳畔那呜呜的风渐渐歇了下来,她忽然轻轻笑了笑,一字一句的道:“我偏不。”
言罢她丢开这王女的下巴,凛然起身,那群乞丐便又围了上去。
天明之际,王女才咽了气。
王女咽了气,那些乞丐却仍旧没有停。
云开日出,步生娇在黎明金黄的日晕下,缓缓拔出了腰边的华光长剑。
白芒闪,红血溅。
她站在一具一具尸体旁边,心里想,这世界上的男人果然还是死绝了才好。
后来步生娇又去了一趟王室宗庙,取了牌位后她父亲的骨灰盒。
她原想将这盒骨灰倒进酒楼后的泔水桶里,喂给猪狗吃了。她打开盒盖正要往泔水桶里倒时,忽有狂风大作,掀得水桶倒了一地。
那一天她看着身前洒了一地的泔水,心里怅然的想,娘亲,娘亲,你到底还是这般护着他。
又有风沙入眼,步生娇拎着手里的骨灰盒,咬紧了牙忍着眼底满溢的泪。
无论她如何迁怒,无论时隔多久,那份渗进她骨血里的恨意依旧没能消逝分毫。
——她这辈子最恨的事情,便是没能亲手宰了她的父亲。
天地浩渺,凉风萧萧。
步生娇最终还是没把他父亲的骨灰喂给猪狗。
她行到江湖之畔,听着河风低吟,半晌,将这盒青白的灰尽数倒进了河水里。
风过,河漾。
从此,娘亲在天上,父亲在河底,隔着粼粼的水,永不相见。
夜深故梦忆旧时,梦里,之后的日子便成了零零散散的碎片,无非是来回奔波着执行一个又一个刺杀的任务,没有什么事情能深深刻进她心底。
殷十三抱着步生娇哄了良久,见她舒展了眉心睡颜安稳,像是终于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段。
那梦境里是一片浓重的黑,像那无月之夜下的深广大海。
她从海底浮上来,看见岸上另一个她凛凛拔剑刺穿夜姐姐的腹部,血水一路漫过沙滩混进海水里。
……不要!
她想惊呼,却发不出声音。
夜姐姐缓缓抬头,朝海里的她望过来,那墨色沉沉的眼底苍凉如雪,掩埋了所有生机。
一瞬间她又像是回到了十一岁那年,她站在蝉翼师姐的墓前,雨落无声,夜姐姐转身摸了摸她的头,道:“你要好好的长大。”
……
心底骤然而生的怆然化为眼角泪水汩汩溢出,梦境承受不住这样沉痛的重量,终是四分五裂,步生娇赫然睁开了眼睛。
一夜寂静,一室暖黄。
她睡在柔暖的被窝里,蜷缩在某人的怀抱里。那人拂去她眼角残留的泪,他的指腹长了些许薄茧,擦过她的脸颊,有些痒。
步生娇睁着眼睛怔愣在梦里悲怆的余韵里,那人擦了她的泪,又轻轻捏着她的下巴向上抬起。
步生娇抬起头,入眼一张近在咫尺的漂亮娃娃脸。
“媳妇儿,你终于醒啦,饿不饿?要不要我去给你拿些吃的?”殷十三问道。
步生娇失神般顿了片刻,一时间竟也没有心力去在意他的称谓,半晌才回过神来哑声的问:“夜姐姐……怎么样了?”
“主子夫人没事了,现在有主子守着她,再过几天就能醒了吧。”
“真的?”
“真的,不骗你。”殷十三认认真真道。
步生娇松了口气放下心来,才一放松,紧接着便察觉到她此刻好像正环着殷十三的腰,一条腿还架到了他的两腿间缠着他。
一个十分依赖而舍不得放开的姿势。
步生娇眨眨眼睛,僵成了石头,殷十三又低下头来与她靠近了些,“媳妇儿……”
他蓝黑的双眼在她面前渐渐放大,仿佛迎面的海浪,涛涛而来,似要将她吞没。
步生娇双颊一热,浅褐瞳孔顿时好一阵剧烈地震,当即将身前这人一脚踹下了床,心里反反复复千万遍的想:
男人什么的,果然还是死绝了的好!
扑通一声有重物落地,紧接着便听见有人痛呼。
“哎呦!”殷十三坐在地上揉揉炸裂的臀,“媳妇儿,疼!”
“滚!”
步生娇瞪大了眼睛,眼睛里瞪得涨出了血丝,她抡起身边的枕头就往殷十三身上恶狠狠砸过去。
要不是她的